平芜这个季节的清晨还是挺冷的,车门刚推开一条缝隙,凉风灌进来,徐且谧纤瘦的肩膀缩了缩。

    祁沛珂急忙拉住,表情诧异:“谧谧你下车干嘛?”

    “……我——”

    她还没回答完,司机折返回来,眼睛犹疑看向祁沛珂,低着头说:“那个人说是少夫人的父亲。”

    祁沛珂回过神时看见徐且谧已经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莹白的脸侧着,光线暗淡,看起来有些苍白,轻易看出她冰冷又烦躁的情绪。

    “……可谧谧说她没有父亲。”

    祁沛珂想起在瑞士时,小姑娘是这样说了一次,她便没再问,怕让她伤心难过。

    现在看来,让她伤心难过的并不是父亲过世,而是她不愿提起的过往。

    车前的两人在说什么听不清,但是已经拉扯起来。

    那个自称谧谧父亲的男人死命拽住她的衣袖,怎么也没甩开。

    祁沛珂皱起眉,迅速下车,站到她身旁,环住胳膊像护在怀里,对面前的男人说:“您是谧谧什么关系都好,先松开,吓到她了。”

    司机很有眼力价儿的把徐兴和的手扒开。

    徐兴和却顺势跪下,吓得祁沛珂拉着徐且谧倒退了几步。

    徐兴和抬头看着默不作声甚至很冷漠的徐且谧。

    心底一沉,换了种可怜模样,“爸爸知道大学时候让你和祁也分开是做得不对,但你们现在也结婚了,我应有的惩罚也受到了,你是我生下来的,不能不管我死活,眼睁睁看我病死啊……”

    祁沛珂反应了好一会儿,这话的意思她应该没理解错。

    谧谧就是阿也在大学时期交的那个女朋友,让他这么多年死去活来的女孩儿。

    那他的种种异常举动都突然变得合理了。

    原来是这样……

    周围买菜的叔叔阿姨和上班的人有些驻足在此,观望,指指点点,甚至拿手机再拍照。

    “那个爸爸也太可怜了,这小姑娘是嫁豪门了吧?你看那辆车价值千万呢!”

    “生个这样嫌贫爱富的姑娘可是白养,这不就白眼狼一个嘛!”

    “这要我女儿,我还不如直接上吊死去。”

    “长得怪漂亮,就是心肠毒,你姑娘也不定能攀上这样的高枝儿。”

    说什么的都有,更多是在为徐兴和唏嘘,不知内情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贬低辱骂徐且谧。

    徐兴和太会伪装了,从徐且谧很小的时候就获得了周围所有邻居以及和他接触的所有人的赞赏。

    然而,她却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

    祁沛珂感受到小姑娘浑身都有些抖,安抚地顺了顺她纤细的胳膊。

    很快有几个保镖赶过来,走近人群,让他们将视频一一删除,这个阵仗震惊了看戏的路人。

    徐且谧垂眸看着跪下来的,生理意义上的父亲,甚至有些恶心想吐。

    “你故意的吧?”她平静的声音下有丝裂痕。

    徐兴和看她是铁了心,鱼死网破般地对祁沛珂说:“您看到了吧,我这儿女儿有多狠心,不管她要病死的爹,连孝顺都不懂的儿媳妇你们祁家是怎么放心娶进来的?啊对了,她还有躁郁症,那可是精神病,你们祁家不知道吧?她把你们都骗了,她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从跪着变成坐在地上,癫狂地笑看徐且谧,一副这都是你逼我的,谁都别想好过的表情。

    徐且谧就是再不拿徐兴和当回事儿,此时心里也不可能没有波澜。

    她紧攥着手,“我叫你一声爸你真的有脸应吗?让我妈为你生男孩儿死在手术台上是你,从小对我使用家庭暴力让我患病的是你,拿了我男朋友外公钱去赌博的还是你!”

    “我和我妹妹在平芜西街相依为命的时候你出现过吗?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在过舒坦日子!”

    “我妹妹生病住院,你做到尽父亲的责任了吗?你去看过她几次?”

    “我自杀快要死了那次你从头到尾没出现过,你有什么脸再来到我面前?”

    这回路人再看徐兴和变成唾骂,什么禽兽,人渣,不配为人,太虚伪……

    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的徐兴和脑袋嗡鸣,眼神滞住,一动不动。

    祁沛珂在一旁听的心口都在滴血,眼神怜爱地看着徐且谧,她从来不知道眼前这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会有这样的经历。

    她一直以为就算失去双亲,那她之前也是拥有足够多的爱,不然怎么会成长的如此优秀。

    祁沛珂深深呼出一口气,目光抵触地看向徐兴和。

    “我们祁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我可以当做捐慈善,以后不要再出现我女儿面前,你不配为人父。”

    —

    回到别墅,徐且谧突然泪崩,和徐兴和对峙时她没哭,却在祁沛珂维护她的话语里感受到母爱时情绪再也绷不住。

    虽然她不知道祁沛珂有没有介意她的双向情感障碍,但她最起码在那一刻是站在她这一边,始终护着她的。

    徐且谧有些魂不守舍,弭时看见进来的两人,神情一愣,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谧谧好好的怎么哭了……”

    祁沛珂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刻意放柔:“值班都没休息好吧?先上去睡一觉。”

    徐且谧回头看着两双满含关切的眼睛,舔了舔干涩的唇,想说什么又没说说出口。

    “先上楼去休息。”祁沛珂看出她的犹豫动作,还有满身的疲倦,“等你睡醒想说我们在听好吗,乖。”

    眼里又蒙了层水,徐且谧点头说好,“谢谢爸爸妈妈。”

    “傻孩子。”

    祁沛珂把她送回卧室,看她躺进被窝才出来。

    把所有她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弭时,然后嘱咐。

    “一会儿谧谧醒了,她要是愿意说咱们就听着,不要主动问她的病。”

    弭时感性的都掉眼泪了,“以后我们好好疼她。”

    “我还不知道爸竟然私自给过那个男人钱,就为了拆散阿也和谧谧,还好兜兜转转都在一起,不然我都不敢想……”

    祁沛珂去集团前交代佣人,中餐做好记得叫醒谧谧吃,她得晚上才能回来,弭时也去了摄影艺术馆。

    夫妻俩回来时察觉到什么,问赵姨:“谧谧中餐和晚餐没吃吗?”

    “没有,少夫人说她没有胃口。”

    祁沛珂皱起眉,现在都晚上八点,饿这么久胃都要坏了,连忙上楼:“我去看看。”

    徐且谧缩在被子里抖的厉害,她好像发烧了,脑袋晕乎乎,耳朵也疼,但她不觉得自己是又复发了,好歹成长这么年,她还不至于这么容易被击垮。

    可闻着被子里祁也留下的浅浅气息,被她烧高的体温烘的越来越浓郁,心里突然变得脆弱起来,她好想祁也啊。

    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发来的视频通讯,43分钟的聊天记录为结尾。

    明明她三个小时前刚见过他,想给他发消息,又害怕打扰他的工作……

    纠结的发困,祁沛珂悄声进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她忙不迭叫来家庭医生。

    一直到凌晨她才吊完五瓶水,祁沛珂一直在旁边陪着,吩咐厨房熬了粥,喂给徐且谧喝。

    看她症状减轻了些,才松了口气,回去睡觉。

    第二天中午徐且谧才攒起精神,吃过午饭,祁沛珂带着她在别墅里转了转,晒晒太阳,散散心情。

    晚餐开始前,徐且谧看着坐在对面的祁沛珂和弭时,忽然低下头,“爸爸妈妈对不起……”

    他们神情一愣。

    “一开始我有躁郁症的事情隐瞒了你们……”

    祁沛珂明显松懈下来,“我还以为什么大事,谧谧不用道歉,我们不觉得这个病有什么啊,你不用有负担。”

    弭时也说:“我以前还重度抑郁,也轻生过,但现在你看我还不是在你们面前好好的,虽然没有完全治愈,但只要我们积极接受治疗,努力生活,这一切都会过去的,谧谧说对么?”

    徐且谧怔住了,眼里起了层雾,呆呆地点头,她没想到弭时会有这样的病,为了安慰她主动揭开伤疤。

    她语气感激又含着忐忑潮湿,“可是躁郁症的遗传几率很大,我……”

    可能生不了宝宝。

    祁沛珂知道她要说什么,笑着截断:“阿也他真的很爱你,你愿意和他成为夫妻,我们作为父母时常觉得很荣幸。”

    “如果没有你,阿也一辈子都不会选择结婚,所以我们没资格对你提任何要求,只有感激。”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她正色又发自内心地说:“我们女人生不生小孩,只有我们自己说了算。”

    祁沛珂看她眼睛都不眨的呆萌样子,笑着调侃。

    “而且我可不是那种会干涉你们生活的婆婆,”

    “再说孩子这种事……”以她目前了解的情况,也有些愧于启齿:“阿也对你占有欲有些不太正常,他估计也很难同意要小孩,你多担待他一些。”

    徐且谧有些惊讶祁沛珂对祁也的了解。

    刚说着他,祁也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徐且谧被泪沾湿的眼睛亮晶晶的,此刻都圆了些。

    “你怎么会回来?”

    从美国飞回到最少要12个小时,他昨天下午出发,算上来回,他是刚到美国没停留,就着急回来了吗。

    祁沛珂没想到他会回来这么快,她从昨天遇到那件事,坐车回来就给祁也发了消息,顺便有些谴责他为什么不早告诉她,谧谧就是他的前女友,但后来谧谧发烧,她没有告诉阿也,怕他在那边担心又帮不上忙,看样子那边的项目或许搁置了。

    祁也视线从进门就落在徐且谧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垂落的发丝让她看起来虚弱又苍白,看着他的那双浅色瞳孔水光潺潺,眼尾和鼻尖都是淡粉色。

    他心口抽疼了几下,把她抱进怀里,小心翼翼像对待什么易碎珍宝,语气愧疚:“发过烧了对么,烧到多少度,怎么不告诉我?”

    声音也越来越低,带着一路憋闷的沙哑。

    他才离开她不到一天,她就变成这样病恹恹的了……

    这回祁沛珂震惊了,她没想到阿也只是看了几眼谧谧的病弱模样,就知道她昨晚在发烧。

    “一会儿家庭医生还会来给谧谧吊水巩固一下,谧谧从早晨开始就不烧了。”弭时说。

    徐且谧被祁也抱在怀里,坐在他的腿面上,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耳朵涌起一股红热,烧到脖颈和脸颊。

    虚弱无力的身子挣扎了几下,发现一点不管用,他抱的更紧了,她眼睛不自然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父母。

    “先吃饭吧。”祁沛珂和弭时轻咳了几声。

    徐且谧抿了抿唇,小声说:“放我下来,要吃饭了。”

    “就这样吃。”祁也拿过胡萝卜粥,用小勺子盛出一小口,吹了吹,喂过去,像在照顾宝宝。

    虽然在家时候他也是这样的,但这毕竟是在爸爸妈妈家……

    她想还不如回去了。

    刚有这个想法,家庭医生进来,她就被祁也抱进卧室,医生给扎了针,徐且谧只能躺在床上,祁也继续给她喂着吃了没几口的粥。

    弭时和祁沛珂和祁也说:“等谧谧打完也要半夜了,别来回折腾,在这里睡吧。”

    祁也嗯了声。

    他们放下心,出去送了送家庭医生。

    徐且谧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祁也垂下的眼睫,在灯光昏暗里拓出一小片阴影,他看起来很疲惫,又像浑身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你都没休息过是不是……”她推了推他喂过来的,吃不下了。

    他那天晚上和她做的时候就几乎一夜没睡,很能折腾,一直到现在,他还没休息过,明显看出他脸上倦懒的神色。

    祁也三两口吃完她剩的,没回答她,把她放下,隔着被子轻拍她,让她睡觉。

    “公司那个项目你是不是还没谈就回来了呀……”她软着声,看他问。

    祁也抬手盖住她的眼睛,低哑着声音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可是……”

    “乖,睡吧。”祁也说:“已经谈好了,有人在那收尾。”

    这下徐且谧乖乖地哦了声,没再说话了。

    半响,用空余那只手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祁也垂眸愣了会儿,回过神俯身去吻她唇角,很珍惜疼爱的模样。

    弭时和祁沛珂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祁也神情没任何不自在,看着已经快要睡着的女孩儿,慢腾腾直起身,裤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他心想着,点滴里的药估计有些催眠作用,也不知道她血管会不会疼,动作很是敷衍地拿出看了眼信息。

    顿了下,是蒋钦川的。

    【求你件事儿行吗?】

    他的电话跟着打进来。

    祁沛珂以为有什么重要电话,让他出去接,别吵到谧谧睡觉。

    祁也看了眼徐且谧,转身出去了,他没想到蒋钦川会联系他。

    刚接通,那边语气很急:“怎么联系不上且谧?”

    “她睡着了。”祁也眉头微拧着:“你求的什么事儿?”

    “徐兴和他去找小崽了,我在出任务,我妈在医院脱不开身,你能和且谧去帮我看看吗?”

    蒋钦川焦急的不行:“你也知道徐兴和他说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呢。”

    “徐兴和已经找过我老婆。”祁也声音绷的很紧,“谧谧现在正在挂点滴。”

    那边沉默了。

    祁也眼神晦涩难明,像突然改变了什么主意。

    “我过去。”他说。

    他不是爱找存在感吗,这回让他找个够。

章节目录

秘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椿下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椿下羊并收藏秘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