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王文珍坐在钱太太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钱太太，其实吧，我在饭桌上一开始听到你骂我们的话，的确有点儿生气的。”
“对不起……”
“别，您先别急着跟我道歉。”
王文珍继续循序善诱道：
“我是想让您回忆回忆，你用来骂我们的那些话，自己难道就不耳熟吗？”
她笑得语重心长：
“什么婊.子，什么臭娘们儿……我就不信，这些词儿没像把小刀似的，扎在您自个儿身上过。”
钱太太嘴唇微颤，缓缓抬起了头。
是啊，这些词儿——
在她十几岁待在村子里被老头儿偷窥洗澡的时候，在她刚进大城市给饭馆刷盘子、被老板娘掌掴的时候，在她跟着钱建峰卖假酒、后来拼着一股劲儿，做出自己的品牌，成为一家公司领导人的时候……
她自己也数不清被人骂过了多少回。
“伏曦说，您的脾气确实是有点儿火爆，可这也正是您自我保护和争权夺利的武器。”
王文珍看着她宽厚有力的大手，“钱太太，您若没有这副性格，恐怕也很难取得如今的成就吧？”
一个没有背景的农村姑娘，倘若再脾气软弱些，早就被这个男权社会给吃干抹净，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钱太太忽然难过到无以复加。
她们理解……
这些丈夫和儿子不理解的东西，她们却都理解。
她用手捂住了脸，感觉更加无颜面对王文珍她们了。
双眼泪水抑制不住地往外淌，同时也在扪心自问——
她也曾有过青葱少女时期，也曾被人侮辱诋毁、被人看不起，也曾立下凌云壮志，凭借“区区一介女子”的身份，去站到最高处。
可这些……为什么在她成了妻子、成了妈妈、成了丈母娘之后，就全都给忘了呢？
“钱太太，”王文珍娓娓不怠，“您的脾气没必要冲着我们发，当然，也不应该冲着自己发。”
“我们不是敌人，您跟您自己更不是。伏曦愿意接纳您，您也要接纳自己，难道不是吗？”
钱太太抹了把泪，用力地点点头，“……是！”
她要接纳自己。
接纳自己的性别，接纳自己的能力。
她——哪儿一点比男人差？！
与其在家庭和事业的双重打击下一蹶不振，倒不如再闯一回董事会，把仓平贡酒真正地攥在自己的手中。
钱太太那双红肿不堪的眼睛里，又重新亮起了名为斗志的光芒。
当然，在回公司解决那帮老东西之前，她还要先处理妥当另一件事情。
“王制片，”她郑重地望着王文珍，“谢谢你，还有剧组的诸位姐妹们。没有你们的安慰，我可能真的扛不过今天。”
“您太客气了。”
王文珍暗道，你只要别给我送那童子酒，就什么事儿都好说。
何思泉则拍了拍钱太太的肩，温声道：
“您是我们电影的投资人，动动嘴皮子安慰几句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而钱太太要提的正是此事。
她神色严肃又认真，“王制片，何导，投资赞助的事儿，我可能就要对不起大家了。”
王文珍心里咯噔一下，问：“怎么了？”
钱太太解释，“因为，我们仓平贡酒内部马上就要迎来一场恶战，我个人能力有限，不敢担保战况的走向始终在我掌控之中，万一东窗事发的话……电影里出现仓平贡酒的牌子，就会连累到你们的声誉。”
与此同时，她还提出了自己的处理方法。
“我在白酒这一块还是有点人脉的，过两天可以帮你们联系另一家品牌。至于仓平贡酒在电影里出现的那些片段，就得劳烦诸位再花时间和人力重新拍了，期间损失的各种成本，一切由我承担……”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文珍出言打断。
“钱太太，你玩过轮盘游戏吗？”
钱太太被人打岔打的猝不及防，懵了两秒，随即才摇了摇头。
王文珍笑笑，“没玩过也无妨，等咱们电影收官了，我带你去澳门好好体验体验！”
钱太太皱起眉，“王制片，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仓平贡酒这个赞助，我们不打算换。”
王文珍也拍了拍她的肩，脸上的笑意悄然化作认真正经的神色。
她说：“轮盘游戏，要把所以赌注押给庄主，我呢，现在就把这部电影当赌注，押给您。”
“我赌您，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大获全胜，也赌——”
赌什么，王文珍顿了顿。
“赌您会给更多的女性提供工作岗位；赌仓平贡酒在您的带领下，会让更多男人刮目相看；赌咱们女性崛起，成为更多领域的中流砥柱。”
钱太太眼中闪烁的光芒越发明亮。
她回握住王文珍的手，郑重其事道：“我一定不会让你们输的！”
王文珍点头，“好，我信。”
伍晗骄也跟着凑热闹，少女的嗓音朝气蓬勃：
“我也信，我也信！钱太太加油！”
“好……”钱太太一脸感动。
忽然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凝，继而把声音压低，略显紧张地问身边众人：
“咱们在车里说的这些话……伏曦，能不能听得到啊？”
“不能吧，”伍晗骄屈指敲了敲窗户，国产的，坚硬又厚实，不用锤子很难凿得烂，“隔音挺好的。”
秦承宇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人家问的不是这个。”
王文珍也心知肚明，她转头看向钱太太：
“您是在担心，伏曦能通过预知未来的本事，知道咱们能听见她的心声，是吧？”
话说的有点儿绕，但钱太太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忙不迭肯定道：“对对对。”
“这个嘛，虽然不能百分之一百向你保证，但根据我们和伏曦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差不多也能猜出来——她啊，应该不知道自己心声泄露的事儿。”
何思泉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小伏要是知道的话，依照她那个性格，估计都不敢站我们跟前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
伍晗骄大笑，“她要是发现咱们能听见她心里的碎碎念，那还不得当众社死啊？”
话音刚落，窗外雪地里闪过一道小巧迅捷的身影。
下一秒，刺骨冷风裹挟着雪花，入侵了温暖的车厢内。
——车门被人拉开了。
伏曦微微喘气，正站在上下车的台阶上。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屏住了呼吸。
【呃……怎么回事？】
【好尴尬啊，怎么我一来，大家瞬间就安静了？刚才明明还听到里面有说有笑的……】
伏曦脚步踌躇，当场愣在了原地。
还好王文珍率先解围。
“小伏，傻站在门口干嘛呀，快进来快进来，车里暖和。”
小姑娘这才咬着唇，摇了摇头。
她上前一步跟大家解释，“……雪人堆完了，我想问问钱太太还要不要拍照的。”
钱太太猛地松了一口气，从包里掏出手机。
“拍，我这就下去拍。”说着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这回依旧是伏曦负责担任摄像师。
她找好角度，用手电筒打好光影，十分迅速高效地拍出了一组照片，然后递给钱太太审阅。
前后一对比，钱太太再是个外行人，也看出了两组照片之间的不同。
这次雪人的照片，画面显然就干净纯粹多了，憨态可掬的小熊处在视觉中心，充满了童真童趣。
伏曦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手，轻声道：
“小孩子的世界是很单纯的，我觉得，他们就像这白白净净的雪。”
少女站在黄澄澄的路灯下，宛若神明。
她伸手摸了摸小雪熊的耳朵。
“但同时，他们又很脆弱，任由这个社会塑形……”
钱太太的心颤了颤。
伏曦转过身，鼓起勇气对她道：
“钱太太，我知道，身为外人不该插手您的家务事，可是……您的小儿子还年幼，现在正是最需要您保护和帮助的时候。”
钱太太攥着手机，“好，我明白了。”
中年妇女再次走上车，跟剧组的诸位姐妹们道别。
临走之前，王文珍言辞恳切，“钱太太，你多保重……”
钱太太脚步顿了顿，暮然转身。
她说：“我姓程，我叫……程书芳。”
“嗯！”伏曦微笑着用力点头。
“程董，程女士，再见。”
“再见！”
-
北京时间凌晨02：48分。
程女士从公司取完了公章和一些重要文件，终于拖着异常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别墅。
家里的王妈和吴妈到现在都没敢合眼，坚持等到她回来。
打开门，一边关切地询问她出什么事儿了，一边给她递来提前温好的甜粥和点心。
程女士表情凝重地摆摆手。
虽然对钱建峰的那股恶心劲儿差不多快过去了，但她现在还是没有一丁点儿胃口。
程女士坐在餐桌边，看着熟悉的客厅布局，以及那个男人钟爱的古董字画、装潢摆设……
没有了王文珍、伏曦她们的安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翻江倒海。
她想吐，想哭，想骂人……想回到20多年前认识钱建峰的那一天，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
可到最后，程女士还是拿着手机上了楼。
小儿子的房间在第三层，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室门。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熹微又柔和的光，映照着男孩儿乖巧安逸的睡颜。
程女士坐到儿子身边，虽然室内有恒温空调，但还是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掖好了被角。
那只手又移到了男孩儿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原本一颗龟裂破碎的心，又慢慢地软了下来。
伏曦说的对，孩子是最单纯、最无辜的。
和钱建峰打官司、闹离婚的计划，看来还要再重新筹措筹措。
身为母亲，程女士保留了最后的柔情。
她不想让儿子这么早知道，自己尊敬崇拜的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渣。
那对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学生而言，这份真相太过沉重和残酷了。
程女士收回手，此刻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
为了小儿子，她可以不把钱建峰赶尽杀绝，只要他能远离自己，远离孩子。
她要把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小化，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童年。
“嗡嗡——”一声轻响。
小儿子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程女士循声看了过去，屏幕亮起，桌面上似乎显示着回复提示。
担心是钱建峰发来的蛊惑消息，她下意识走上前，拿过手机解锁。
定睛一看——
原来是蓝书app的界面。
虚惊一场，程女士松了口气，顺带也继续看了下去。
【问题：为什么都说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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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2023-02-21 21：58）
——谢邀，人在美国，刚下飞机。
答主今年才9岁，对此问题便深有感悟。
人们都说：“长子走险，次子走稳。”
身为家中次子，我与大哥的成长轨迹略显不同，与父亲的关系也更为亲密一些。
何以见得呢？诸位且听我细细分析：
因为妈妈说，大哥一路走来，上学时从未请过假。
而我只因为一点小病，就可以在寒假补习班请一周的假期，并且得到爸爸的默许。
可见，我这个次子在爸爸那里的不同待遇。
但尽管如此，我依然没有勇气坐下来，一起和父亲喝一杯奶，我怕看见父亲那迷离的眼睛。
哦！
父亲的眼睛，是男人这辈子最不敢直视的东西！
同样，父亲的称赞，也是男人这辈子最期待、最渴望、最想拥有的东西！
父爱，多么让人着迷！它像山一样沉重，像山一样无声，像山一样坚硬。
可我却知道，父亲只是不善言辞。
尽管他的话语是冷冰冰的，但他抚摸我的大手依然是温暖的，亲吻我的唇舌依然是柔软的！
——父爱如山，我爱我的父亲！
……
程女士咬牙切齿地攥着手机，浑身颤抖。
半夜的别墅里，响彻着中年妇女愤怒到极点的尖利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钱建峰！”
“我要你死！！！！！”
-
2月22日，清晨。
北京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今早终于有了变小的迹象。
而因为这场罕见的恶劣天气，各城区接连发生了车祸事故，本地的新闻公众号上恨不得隔俩小时就发表一篇报道，提醒市民们减少外出以及交通工具的使用。
剧组里的大家伙见状，一致决定继续在酒店里多住几日。
伏曦也是其中一员。
窗外天光大亮，她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性格使然，伏曦害怕社交，更喜欢一个人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她放下笔，翻开了2022年1月24日的笔记。
正是那一天，王文珍来到了她的学校门口，邀请她去了一家咖啡店，当面谈一谈拍电影的事儿。
日记中间还写下了一段话——
“……我第一次喝到这么贵的咖啡，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系统娱乐八卦里提到的人。”
王文珍好像就这么机缘巧地挖掘了自己，还带她去见了何思泉。
通过面试后，便直接空降片场。
伏曦再翻一页。
1月25号的日记里写着，连她的演员证，都是当天下午去影视城办理的。
至于演员合同以及片酬——
王制片考虑到她是未成年，便亲自驱车去了趟她家里，想找她的直系亲属审阅签字。
说是直系亲属，其实不然。
伏曦想到这里，便轻轻蹙起了眉。
……妈妈病情恶化住院了，天天神志不清，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得。
而这个病，一连困扰了妈妈十几年。
以至于，自己在海淀念了三年书，基本上都是跟着大姨住的。
——也是大姨这位旁系亲属，作为家长帮她签了字。
大姨没有孩子，一直把妹妹的女儿当亲闺女对待，对她的安全格外在意和紧张。
因此，王制片要带自己去片场之前，大姨忧心忡忡，不停地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千万别受伤……
伏曦拿起笔，在2023年2月22日的这一页，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条备忘事项——
今天依然回不了家，吃完午饭要给大姨打个电话。
-
可还没等到中午，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大姨先将电话打到了王文珍那儿。
“喂，王制片啊，打扰了打扰了……我们家伏曦什么时候回来呀？”
王文珍此时睡得正香，被手机铃声吵醒后，脸色极黑，眼瞧着起床气就要发作。
但视线刚一落在来电显示上，她便“腾”地坐起了身。
声音热情又客气：
“大姐，我刚说让伏曦给您报个平安呢，多巧啊您这就打来了，哈哈哈……您放心您放心，我们电影杀青了，这两天在万明酒店住着呢，等路上雪化的差不多了，我就开车把她送回家。”
大姨大声道谢：“好好好，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王文珍睡意全无，披上外套，一边出门，一边对着听筒关心道：
“伏曦的妈妈……这些天在医院，病情还算稳定吧？”
那头沉默了一瞬，才接着答：
“稳定，她妈妈有医护人员照顾着，能吃能睡，精神分裂症状也减轻了不少。我上个礼拜过去看她，她都能认出来我这个大姐了。”
“那就好。”
王文珍握着手机，敲响了伏曦房间的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伏曦手里拿着本雅思英语词汇，探出头来，一见是王制片，连忙请人进去坐。
看着面前这位懂事聪慧的小姑娘，王文珍心里忽然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儿。
“小伏，来，”她把手机递过去，“跟你大姨通电话吧。”
“好，谢谢王制片。”
伏曦把书放在一边，礼貌地双手接过。
王文珍目光柔和，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不用跟我客气。”
转身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替她关上了门。
伏曦浅浅呼了一口气，对着听筒喊了一声，“大姨……”
“哎！”
那边应着，关心她，“福福啊，你在那边住着不冷吧？要不要大姨给你送条厚被子？”
“不用。”伏曦摇摇头，也不管对面看不看得见。
“大姨，我们酒店都有空调，很暖和的。”
“哦哦，那就好。”
大姨笑得淳朴，“那你在酒店里安心住着，等回到家，大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炸酱面。”
“好。”
“没什么事儿了，那我先挂……”
中年妇女的声音被打断，伏曦问道：
“大姨，我爸……最近有去找过你们吗？”
算算时间，自己那个酗酒成性的爸爸，又该过来找大姨和妈妈要钱了。
回答她的，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伏曦眉头紧锁，“……大姨？”
电话那头，大姨又笑了起来，“找是找过一次，但立马就被我给轰走了，你大姨我的战斗力可是杠杠的！”
伏曦抿了抿唇，静静地垂下了眼睫。
爸爸是建筑工人，成天跟钢筋水泥混凝土打交道，干的是力气活。
要论打架，他家暴自己和妈妈的时候，邻居们四五个人拉都拉不住。
可大姨的声音敞亮又豪迈，听着自带一股喜气。
“唉呀，你在剧组好好工作，就不要担心家里的事了，这不是还有大姨在吗？”
听见电话里的人这么说，伏曦也只能努力地撑起一个微笑。
“……嗯，知道了。”
-
与此同时，隔壁的房间里。
美梦中化身电竞高手的伍晗骄，也被一通接一通的电话给吵醒了。
她困得压根儿就睁不开眼，伸手在床头上胡乱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喂，姑姑，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吗？”
她的经纪人姑姑陈慧安语气就没那么淡定了。
“还睡还睡，你就知道睡！”
“多睡会儿怎么了嘛，”伍晗骄习惯性地撒起娇来，“人家还长个儿呢。”
“光长个儿，不长学问。给你规划好了学习计划，大清早要爬起来背书的，你背了吗？！”
“不着急，不着急，高考还有半年呢……”
“只剩不到四个月了，我的小姑奶奶。”
伍晗骄翻了个身，把胳膊也收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那也没办法了嘛，我的脑子又没有伏曦那么聪明，数学这种东西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行行行，我先不跟你掰扯学习的事儿……”
“哦，姑姑晚安啊不是，姑姑早安，我先挂了。”
“你敢！”
陈慧安立即吼了一嗓子。
伍晗骄被吓得一激灵，连忙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一些。
“还有什么事儿吗？”
陈慧安这才道明来意，“咳咳，……我让你找伏曦要微讯，你给我要来了吗？”
“微讯？”伍晗骄揉了揉眼睛，实话实说道：
“我不是告诉过您了嘛，人家伏曦没有微讯，她连个智能手机都没有，现在用的还是个二手的老年机呢。”
“真的假的？”电话那头显然不信。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电子科技飞速发展，几家手机厂商互相开卷，智能机的价格早早被打了下来，买部低端产品甚至用不了1000块。
怎么可能还有人不用智能机，不用微讯？
伍晗骄闭着眼睛嘟囔一句，“当然是真的呀，我骗你干嘛？前两天还有位程女士找伏曦要联系方式呢，照样也没要到。”
她向自家姑姑解释：
“王制片一开始就跟剧组里的很多人都交代过，说伏曦妹妹的家境不好，妈妈生病住院，爸爸对他们母女俩不管不问。她在北京上学，一直都是跟着大姨住的。”
“再说了，人家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宝宝，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从来不玩手机。”
陈慧安在电话那头沉思片刻，忽然心生一计。
她笑了笑，语气放柔和，“娇娇啊，姑姑给你打点儿钱吧。”
无功不受禄。
姑姑的这句话让伍晗骄猛然警醒。
“不是，我又不需要买什么东西，好端端的给我打钱干嘛？”
“傻孩子，你跟伏曦住一块儿，电影又杀青了，正好趁着这两天出去逛街购物——顺带给人家买部最新款的手机呀。”
“噢~”伍晗骄拔高了声调。
“合着您是想给人家递橄榄枝呢。”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认真道：
“这事儿我也跟您说过了，伏曦同学是要专心走文化课，考985、211的，她进圈拍这部电影只是一个偶然，您就甭打她的主意了。”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小心思被拆穿，陈慧安稍显心虚，“什么叫打人家的主意，我这是爱材惜材，慧眼识珠。”
“得了吧您就。”
伍晗骄哼道：“伏曦在演戏方面的天赋和灵气，都快把我的眼给闪瞎了！连来给我们剧组送盒饭的大叔多瞅两眼，都得夸她一句演的真好——您管这叫慧眼识珠啊？还用得着您识吗？”
“钱太太，其实吧，我在饭桌上一开始听到你骂我们的话，的确有点儿生气的。”
“对不起……”
“别，您先别急着跟我道歉。”
王文珍继续循序善诱道：
“我是想让您回忆回忆，你用来骂我们的那些话，自己难道就不耳熟吗？”
她笑得语重心长：
“什么婊.子，什么臭娘们儿……我就不信，这些词儿没像把小刀似的，扎在您自个儿身上过。”
钱太太嘴唇微颤，缓缓抬起了头。
是啊，这些词儿——
在她十几岁待在村子里被老头儿偷窥洗澡的时候，在她刚进大城市给饭馆刷盘子、被老板娘掌掴的时候，在她跟着钱建峰卖假酒、后来拼着一股劲儿，做出自己的品牌，成为一家公司领导人的时候……
她自己也数不清被人骂过了多少回。
“伏曦说，您的脾气确实是有点儿火爆，可这也正是您自我保护和争权夺利的武器。”
王文珍看着她宽厚有力的大手，“钱太太，您若没有这副性格，恐怕也很难取得如今的成就吧？”
一个没有背景的农村姑娘，倘若再脾气软弱些，早就被这个男权社会给吃干抹净，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钱太太忽然难过到无以复加。
她们理解……
这些丈夫和儿子不理解的东西，她们却都理解。
她用手捂住了脸，感觉更加无颜面对王文珍她们了。
双眼泪水抑制不住地往外淌，同时也在扪心自问——
她也曾有过青葱少女时期，也曾被人侮辱诋毁、被人看不起，也曾立下凌云壮志，凭借“区区一介女子”的身份，去站到最高处。
可这些……为什么在她成了妻子、成了妈妈、成了丈母娘之后，就全都给忘了呢？
“钱太太，”王文珍娓娓不怠，“您的脾气没必要冲着我们发，当然，也不应该冲着自己发。”
“我们不是敌人，您跟您自己更不是。伏曦愿意接纳您，您也要接纳自己，难道不是吗？”
钱太太抹了把泪，用力地点点头，“……是！”
她要接纳自己。
接纳自己的性别，接纳自己的能力。
她——哪儿一点比男人差？！
与其在家庭和事业的双重打击下一蹶不振，倒不如再闯一回董事会，把仓平贡酒真正地攥在自己的手中。
钱太太那双红肿不堪的眼睛里，又重新亮起了名为斗志的光芒。
当然，在回公司解决那帮老东西之前，她还要先处理妥当另一件事情。
“王制片，”她郑重地望着王文珍，“谢谢你，还有剧组的诸位姐妹们。没有你们的安慰，我可能真的扛不过今天。”
“您太客气了。”
王文珍暗道，你只要别给我送那童子酒，就什么事儿都好说。
何思泉则拍了拍钱太太的肩，温声道：
“您是我们电影的投资人，动动嘴皮子安慰几句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而钱太太要提的正是此事。
她神色严肃又认真，“王制片，何导，投资赞助的事儿，我可能就要对不起大家了。”
王文珍心里咯噔一下，问：“怎么了？”
钱太太解释，“因为，我们仓平贡酒内部马上就要迎来一场恶战，我个人能力有限，不敢担保战况的走向始终在我掌控之中，万一东窗事发的话……电影里出现仓平贡酒的牌子，就会连累到你们的声誉。”
与此同时，她还提出了自己的处理方法。
“我在白酒这一块还是有点人脉的，过两天可以帮你们联系另一家品牌。至于仓平贡酒在电影里出现的那些片段，就得劳烦诸位再花时间和人力重新拍了，期间损失的各种成本，一切由我承担……”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文珍出言打断。
“钱太太，你玩过轮盘游戏吗？”
钱太太被人打岔打的猝不及防，懵了两秒，随即才摇了摇头。
王文珍笑笑，“没玩过也无妨，等咱们电影收官了，我带你去澳门好好体验体验！”
钱太太皱起眉，“王制片，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仓平贡酒这个赞助，我们不打算换。”
王文珍也拍了拍她的肩，脸上的笑意悄然化作认真正经的神色。
她说：“轮盘游戏，要把所以赌注押给庄主，我呢，现在就把这部电影当赌注，押给您。”
“我赌您，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大获全胜，也赌——”
赌什么，王文珍顿了顿。
“赌您会给更多的女性提供工作岗位；赌仓平贡酒在您的带领下，会让更多男人刮目相看；赌咱们女性崛起，成为更多领域的中流砥柱。”
钱太太眼中闪烁的光芒越发明亮。
她回握住王文珍的手，郑重其事道：“我一定不会让你们输的！”
王文珍点头，“好，我信。”
伍晗骄也跟着凑热闹，少女的嗓音朝气蓬勃：
“我也信，我也信！钱太太加油！”
“好……”钱太太一脸感动。
忽然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凝，继而把声音压低，略显紧张地问身边众人：
“咱们在车里说的这些话……伏曦，能不能听得到啊？”
“不能吧，”伍晗骄屈指敲了敲窗户，国产的，坚硬又厚实，不用锤子很难凿得烂，“隔音挺好的。”
秦承宇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人家问的不是这个。”
王文珍也心知肚明，她转头看向钱太太：
“您是在担心，伏曦能通过预知未来的本事，知道咱们能听见她的心声，是吧？”
话说的有点儿绕，但钱太太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忙不迭肯定道：“对对对。”
“这个嘛，虽然不能百分之一百向你保证，但根据我们和伏曦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差不多也能猜出来——她啊，应该不知道自己心声泄露的事儿。”
何思泉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小伏要是知道的话，依照她那个性格，估计都不敢站我们跟前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
伍晗骄大笑，“她要是发现咱们能听见她心里的碎碎念，那还不得当众社死啊？”
话音刚落，窗外雪地里闪过一道小巧迅捷的身影。
下一秒，刺骨冷风裹挟着雪花，入侵了温暖的车厢内。
——车门被人拉开了。
伏曦微微喘气，正站在上下车的台阶上。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屏住了呼吸。
【呃……怎么回事？】
【好尴尬啊，怎么我一来，大家瞬间就安静了？刚才明明还听到里面有说有笑的……】
伏曦脚步踌躇，当场愣在了原地。
还好王文珍率先解围。
“小伏，傻站在门口干嘛呀，快进来快进来，车里暖和。”
小姑娘这才咬着唇，摇了摇头。
她上前一步跟大家解释，“……雪人堆完了，我想问问钱太太还要不要拍照的。”
钱太太猛地松了一口气，从包里掏出手机。
“拍，我这就下去拍。”说着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这回依旧是伏曦负责担任摄像师。
她找好角度，用手电筒打好光影，十分迅速高效地拍出了一组照片，然后递给钱太太审阅。
前后一对比，钱太太再是个外行人，也看出了两组照片之间的不同。
这次雪人的照片，画面显然就干净纯粹多了，憨态可掬的小熊处在视觉中心，充满了童真童趣。
伏曦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手，轻声道：
“小孩子的世界是很单纯的，我觉得，他们就像这白白净净的雪。”
少女站在黄澄澄的路灯下，宛若神明。
她伸手摸了摸小雪熊的耳朵。
“但同时，他们又很脆弱，任由这个社会塑形……”
钱太太的心颤了颤。
伏曦转过身，鼓起勇气对她道：
“钱太太，我知道，身为外人不该插手您的家务事，可是……您的小儿子还年幼，现在正是最需要您保护和帮助的时候。”
钱太太攥着手机，“好，我明白了。”
中年妇女再次走上车，跟剧组的诸位姐妹们道别。
临走之前，王文珍言辞恳切，“钱太太，你多保重……”
钱太太脚步顿了顿，暮然转身。
她说：“我姓程，我叫……程书芳。”
“嗯！”伏曦微笑着用力点头。
“程董，程女士，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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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凌晨02：48分。
程女士从公司取完了公章和一些重要文件，终于拖着异常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别墅。
家里的王妈和吴妈到现在都没敢合眼，坚持等到她回来。
打开门，一边关切地询问她出什么事儿了，一边给她递来提前温好的甜粥和点心。
程女士表情凝重地摆摆手。
虽然对钱建峰的那股恶心劲儿差不多快过去了，但她现在还是没有一丁点儿胃口。
程女士坐在餐桌边，看着熟悉的客厅布局，以及那个男人钟爱的古董字画、装潢摆设……
没有了王文珍、伏曦她们的安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翻江倒海。
她想吐，想哭，想骂人……想回到20多年前认识钱建峰的那一天，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
可到最后，程女士还是拿着手机上了楼。
小儿子的房间在第三层，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室门。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熹微又柔和的光，映照着男孩儿乖巧安逸的睡颜。
程女士坐到儿子身边，虽然室内有恒温空调，但还是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掖好了被角。
那只手又移到了男孩儿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原本一颗龟裂破碎的心，又慢慢地软了下来。
伏曦说的对，孩子是最单纯、最无辜的。
和钱建峰打官司、闹离婚的计划，看来还要再重新筹措筹措。
身为母亲，程女士保留了最后的柔情。
她不想让儿子这么早知道，自己尊敬崇拜的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渣。
那对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学生而言，这份真相太过沉重和残酷了。
程女士收回手，此刻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
为了小儿子，她可以不把钱建峰赶尽杀绝，只要他能远离自己，远离孩子。
她要把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小化，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童年。
“嗡嗡——”一声轻响。
小儿子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程女士循声看了过去，屏幕亮起，桌面上似乎显示着回复提示。
担心是钱建峰发来的蛊惑消息，她下意识走上前，拿过手机解锁。
定睛一看——
原来是蓝书app的界面。
虚惊一场，程女士松了口气，顺带也继续看了下去。
【问题：为什么都说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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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回复：
（编辑于2023-02-21 21：58）
——谢邀，人在美国，刚下飞机。
答主今年才9岁，对此问题便深有感悟。
人们都说：“长子走险，次子走稳。”
身为家中次子，我与大哥的成长轨迹略显不同，与父亲的关系也更为亲密一些。
何以见得呢？诸位且听我细细分析：
因为妈妈说，大哥一路走来，上学时从未请过假。
而我只因为一点小病，就可以在寒假补习班请一周的假期，并且得到爸爸的默许。
可见，我这个次子在爸爸那里的不同待遇。
但尽管如此，我依然没有勇气坐下来，一起和父亲喝一杯奶，我怕看见父亲那迷离的眼睛。
哦！
父亲的眼睛，是男人这辈子最不敢直视的东西！
同样，父亲的称赞，也是男人这辈子最期待、最渴望、最想拥有的东西！
父爱，多么让人着迷！它像山一样沉重，像山一样无声，像山一样坚硬。
可我却知道，父亲只是不善言辞。
尽管他的话语是冷冰冰的，但他抚摸我的大手依然是温暖的，亲吻我的唇舌依然是柔软的！
——父爱如山，我爱我的父亲！
……
程女士咬牙切齿地攥着手机，浑身颤抖。
半夜的别墅里，响彻着中年妇女愤怒到极点的尖利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钱建峰！”
“我要你死！！！！！”
-
2月22日，清晨。
北京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今早终于有了变小的迹象。
而因为这场罕见的恶劣天气，各城区接连发生了车祸事故，本地的新闻公众号上恨不得隔俩小时就发表一篇报道，提醒市民们减少外出以及交通工具的使用。
剧组里的大家伙见状，一致决定继续在酒店里多住几日。
伏曦也是其中一员。
窗外天光大亮，她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性格使然，伏曦害怕社交，更喜欢一个人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她放下笔，翻开了2022年1月24日的笔记。
正是那一天，王文珍来到了她的学校门口，邀请她去了一家咖啡店，当面谈一谈拍电影的事儿。
日记中间还写下了一段话——
“……我第一次喝到这么贵的咖啡，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系统娱乐八卦里提到的人。”
王文珍好像就这么机缘巧地挖掘了自己，还带她去见了何思泉。
通过面试后，便直接空降片场。
伏曦再翻一页。
1月25号的日记里写着，连她的演员证，都是当天下午去影视城办理的。
至于演员合同以及片酬——
王制片考虑到她是未成年，便亲自驱车去了趟她家里，想找她的直系亲属审阅签字。
说是直系亲属，其实不然。
伏曦想到这里，便轻轻蹙起了眉。
……妈妈病情恶化住院了，天天神志不清，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得。
而这个病，一连困扰了妈妈十几年。
以至于，自己在海淀念了三年书，基本上都是跟着大姨住的。
——也是大姨这位旁系亲属，作为家长帮她签了字。
大姨没有孩子，一直把妹妹的女儿当亲闺女对待，对她的安全格外在意和紧张。
因此，王制片要带自己去片场之前，大姨忧心忡忡，不停地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千万别受伤……
伏曦拿起笔，在2023年2月22日的这一页，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条备忘事项——
今天依然回不了家，吃完午饭要给大姨打个电话。
-
可还没等到中午，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大姨先将电话打到了王文珍那儿。
“喂，王制片啊，打扰了打扰了……我们家伏曦什么时候回来呀？”
王文珍此时睡得正香，被手机铃声吵醒后，脸色极黑，眼瞧着起床气就要发作。
但视线刚一落在来电显示上，她便“腾”地坐起了身。
声音热情又客气：
“大姐，我刚说让伏曦给您报个平安呢，多巧啊您这就打来了，哈哈哈……您放心您放心，我们电影杀青了，这两天在万明酒店住着呢，等路上雪化的差不多了，我就开车把她送回家。”
大姨大声道谢：“好好好，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王文珍睡意全无，披上外套，一边出门，一边对着听筒关心道：
“伏曦的妈妈……这些天在医院，病情还算稳定吧？”
那头沉默了一瞬，才接着答：
“稳定，她妈妈有医护人员照顾着，能吃能睡，精神分裂症状也减轻了不少。我上个礼拜过去看她，她都能认出来我这个大姐了。”
“那就好。”
王文珍握着手机，敲响了伏曦房间的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伏曦手里拿着本雅思英语词汇，探出头来，一见是王制片，连忙请人进去坐。
看着面前这位懂事聪慧的小姑娘，王文珍心里忽然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儿。
“小伏，来，”她把手机递过去，“跟你大姨通电话吧。”
“好，谢谢王制片。”
伏曦把书放在一边，礼貌地双手接过。
王文珍目光柔和，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不用跟我客气。”
转身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替她关上了门。
伏曦浅浅呼了一口气，对着听筒喊了一声，“大姨……”
“哎！”
那边应着，关心她，“福福啊，你在那边住着不冷吧？要不要大姨给你送条厚被子？”
“不用。”伏曦摇摇头，也不管对面看不看得见。
“大姨，我们酒店都有空调，很暖和的。”
“哦哦，那就好。”
大姨笑得淳朴，“那你在酒店里安心住着，等回到家，大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炸酱面。”
“好。”
“没什么事儿了，那我先挂……”
中年妇女的声音被打断，伏曦问道：
“大姨，我爸……最近有去找过你们吗？”
算算时间，自己那个酗酒成性的爸爸，又该过来找大姨和妈妈要钱了。
回答她的，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伏曦眉头紧锁，“……大姨？”
电话那头，大姨又笑了起来，“找是找过一次，但立马就被我给轰走了，你大姨我的战斗力可是杠杠的！”
伏曦抿了抿唇，静静地垂下了眼睫。
爸爸是建筑工人，成天跟钢筋水泥混凝土打交道，干的是力气活。
要论打架，他家暴自己和妈妈的时候，邻居们四五个人拉都拉不住。
可大姨的声音敞亮又豪迈，听着自带一股喜气。
“唉呀，你在剧组好好工作，就不要担心家里的事了，这不是还有大姨在吗？”
听见电话里的人这么说，伏曦也只能努力地撑起一个微笑。
“……嗯，知道了。”
-
与此同时，隔壁的房间里。
美梦中化身电竞高手的伍晗骄，也被一通接一通的电话给吵醒了。
她困得压根儿就睁不开眼，伸手在床头上胡乱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喂，姑姑，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吗？”
她的经纪人姑姑陈慧安语气就没那么淡定了。
“还睡还睡，你就知道睡！”
“多睡会儿怎么了嘛，”伍晗骄习惯性地撒起娇来，“人家还长个儿呢。”
“光长个儿，不长学问。给你规划好了学习计划，大清早要爬起来背书的，你背了吗？！”
“不着急，不着急，高考还有半年呢……”
“只剩不到四个月了，我的小姑奶奶。”
伍晗骄翻了个身，把胳膊也收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那也没办法了嘛，我的脑子又没有伏曦那么聪明，数学这种东西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行行行，我先不跟你掰扯学习的事儿……”
“哦，姑姑晚安啊不是，姑姑早安，我先挂了。”
“你敢！”
陈慧安立即吼了一嗓子。
伍晗骄被吓得一激灵，连忙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一些。
“还有什么事儿吗？”
陈慧安这才道明来意，“咳咳，……我让你找伏曦要微讯，你给我要来了吗？”
“微讯？”伍晗骄揉了揉眼睛，实话实说道：
“我不是告诉过您了嘛，人家伏曦没有微讯，她连个智能手机都没有，现在用的还是个二手的老年机呢。”
“真的假的？”电话那头显然不信。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电子科技飞速发展，几家手机厂商互相开卷，智能机的价格早早被打了下来，买部低端产品甚至用不了1000块。
怎么可能还有人不用智能机，不用微讯？
伍晗骄闭着眼睛嘟囔一句，“当然是真的呀，我骗你干嘛？前两天还有位程女士找伏曦要联系方式呢，照样也没要到。”
她向自家姑姑解释：
“王制片一开始就跟剧组里的很多人都交代过，说伏曦妹妹的家境不好，妈妈生病住院，爸爸对他们母女俩不管不问。她在北京上学，一直都是跟着大姨住的。”
“再说了，人家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宝宝，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从来不玩手机。”
陈慧安在电话那头沉思片刻，忽然心生一计。
她笑了笑，语气放柔和，“娇娇啊，姑姑给你打点儿钱吧。”
无功不受禄。
姑姑的这句话让伍晗骄猛然警醒。
“不是，我又不需要买什么东西，好端端的给我打钱干嘛？”
“傻孩子，你跟伏曦住一块儿，电影又杀青了，正好趁着这两天出去逛街购物——顺带给人家买部最新款的手机呀。”
“噢~”伍晗骄拔高了声调。
“合着您是想给人家递橄榄枝呢。”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认真道：
“这事儿我也跟您说过了，伏曦同学是要专心走文化课，考985、211的，她进圈拍这部电影只是一个偶然，您就甭打她的主意了。”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小心思被拆穿，陈慧安稍显心虚，“什么叫打人家的主意，我这是爱材惜材，慧眼识珠。”
“得了吧您就。”
伍晗骄哼道：“伏曦在演戏方面的天赋和灵气，都快把我的眼给闪瞎了！连来给我们剧组送盒饭的大叔多瞅两眼，都得夸她一句演的真好——您管这叫慧眼识珠啊？还用得着您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