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怜尘瞥了眼拿心头血为男人疗伤的燕棠,原本扎进肉中的细长燕羽便掉在了地上,她拢拢宽松的衣袍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胸上愈合速度极其缓慢的伤口,并未对燕棠下手,而是不紧不慢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得到的传承。”

    燕棠先是打斗却都是冲着孟家死穴而去,后又知心头血可解蛇毒,向来是孟家秘传,外人无从得知,或者说知道的都被杀光了,只有几个老家伙如今为了飞升不知跑到大荒哪个山沟修身养性,按说她本该不知此事。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燕棠在未成年之前得到了墨玉妖燕一族的传承。

    虽然孟怜尘与孟柯尘的相貌与身高都极为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拥有的实力同样是天壤之别,燕棠并不厌恶前者,可是她散发出来的气场让燕棠直觉很危险,如果现在直接开打的话,自己的胜算估计只有四成。

    燕棠看着宁子归忍着蛇血的腥臭气把血喝了下去,他闭眼开始运功排毒,心中这才放心不少,脸色立马有所好转。

    她这才站起来对孟怜尘道:“从我出生的时候,我就得到了墨玉妖燕一族所有族人的记忆和传承,所以现在你要不要和我打也需要考虑考虑,孟家主。”

    强悍如孟怜尘听到燕棠的话也没忍住皱眉,大部分妖族都是等到成年后才去族中禁地闭关数年,依靠天赋强弱得到不同的血脉传承,就连她也并不例外,可燕棠居然从出生的时候就拥有了全部传承,或许是因为她乃仅剩的一只妖燕。

    又或许是因为——她是最强的那一只。

    她本该在这里杀了燕棠以绝后患,但孟怜尘却犹豫了。

    孟怜尘自己都需要小心提防魔气,燕棠却视若无睹面色如常,她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墨玉妖燕在万年前跟随初代妖皇除魔之时,逐渐变得能抵抗魔气。

    就连她护着的那个人族,不知为何也有抵抗魔气的命门,若非燕棠的传承,他早该死于蛇毒了。

    毗诸岭深处魔气肆虐,孟家长老们选在这个地方不过是借刀杀人,即便活着出来也会因为魔气侵染毁了根骨,即便掌握了抵抗魔气的法门,更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可以在此地杀了燕棠,但若是她拼了命,自己的一身好天赋被残留的魔气影响,那才是废了孟家百年心血。

    这里本就有早就设好的阵法,能够催动幻境使其困在里面,只是刚才事发突然,孟柯尘那废物居然忘了此事,孟怜尘指尖相抵,手掌如游蛇般摇曳,一股力量从她脚下蔓延开,整个毗诸岭的幻境开始流动起来。

    燕棠心道不好,拿着短刀向孟怜尘砍去,可是孟怜尘的影子却在不断后退,甚至离她越来越远,燕棠一个轻盈地后翻跃在半空,才看清是周围的石块仿佛在重新组合,想要把他们困住似的。

    宁子归对燕棠道:“是一种幻境,她在拖延时间。”

    他的话音刚落。孟怜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层层叠叠的幻境开始将他们包裹住,燕棠回到宁子归身边,将他肩上的衣服划开,原本的伤口已经愈合,她只能在心中庆幸,若宁子归不是个强悍的修士而是普通人族的话,现下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她紧紧抱住宁子归,宁子归也抱住了后怕的燕棠,“若是有危险,你的安全最重要,我如何并无所谓,这次是我拖累你了。”

    燕棠摇头,闷声道:“幸好你没事,如果你死了,我肯定会疯的。”

    宁子归感受到怀中的暖意,心中仿佛有春草蔓延春风拂过,他们算得上青梅竹马生死之交,这么多年的相伴,燕棠对他来说何尝不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人呢。

    宁子归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想办法走出毗诸岭的深坑吧,要不然我的气海枯竭后,就没办法抵御魔气了。”

    燕棠松开宁子归,开始观察身处的幻境。

    她从前的生活很简单,不过是去学堂,再然后就是树屋,有时候和宁子归一同去游山玩水,和他在一块的时光溜得飞快,却也最自在开心,在学堂的时候只有无穷无尽的规矩和教化,燕棠最不喜欢这些东西。

    幻境似乎很洞悉她的喜好,全都是学堂的点点滴滴,没一个她喜欢的,燕棠用短刀斩断一场幻境,紧接着又会来一层新的幻境,无穷无尽一般。

    宁子归的观察则更为细腻,在燕棠紧接着要斩眼前的幻境时,他伸手拦住了有些不耐烦的燕棠,指着前面一个长着兔耳的男妖和另一个头发蓬松的女妖,说道:“这不是你最后逃学那次,你和师洛儿是在这里偶遇的么。”

    燕棠定睛一看还真是,这兔妖似乎和师洛儿关系匪浅,像是情人一般亲昵,准确地说是兔子妖单方面服侍师洛儿享乐,眼看画面逐渐萎靡起来,燕棠垫脚把宁子归的眼睛捂住,宁子归压着笑意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又指着另一个方向:“又有妖来了。”

    是个长着鹿角发梢墨绿的鹿妖,燕棠对他有一些印象,可又叫不上名来,眼见他坐在了仰头享受的师洛儿对面,仿佛在说着什么计划,师洛儿一听便伸手将兔妖推开,顺手拎起散开的衣襟把一片春光盖住,二人相谈正欢,那兔妖便垂着脑袋,乖巧地依偎在师洛儿身边。

    燕棠想要凑过去听一耳朵他们的密谋,却被宁子归拉住。

    下一刻这些记忆便四散开,正在繁茂的花园中坐着的几只妖也化作几只没有血肉附着的黑色骨架向他们奔来,细看便知这是曾经在毗诸岭一带繁衍居住的魇兽。

    燕棠和宁子归合力把他们打成了齑粉,场景却又重新开始变化。

    这次变幻的地方燕棠并不熟悉,她和宁子归小心翼翼地向宅院深处走去,迎面是一群扈从和打扮艳丽的侍妾,他神色颇为慌张,有些女妖还惊恐地抹起了眼泪,他们的腰间都有一块玉牌,上面是孟家的巴蛇图腾。

    继续往深处走,便见到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正痛苦地跪在地上,他像是疯了一般摇头晃脑,边揪着自己的头发边自言自语,一会把头撇过去大声道:“我不过是多宠幸几个女妖罢了,我有什么错!”

    一会儿又把头扭到另一边,声音变得柔细许多,“孟柯尘,你若是再拿我的身体如此不务正业,我明日便把你的妖魂拘出来送去焦庄山紧闭。”

    “紧闭便紧闭,你当我愿意给你当箭靶子,姐姐你在身体里修行倒是快活。”孟柯尘吼道。

    燕棠撞上了姐弟俩争执的场面,觉得还怪有意思的,她走到还跪在地上的孟柯尘面前,他蹙眉哼了一声,孟柯尘好像突然松了口气似的,双臂耷拉下来,忽然他抬头向燕棠看去,视线相撞的一瞬,燕棠下意识便举起了短刀。

    但孟柯尘看得却不是她,燕棠转身,竟是不知何时出现另一只妖,这妖族穿着黑斗篷将脸整个蒙住,身形纤细身高中长像是女子,可是燕棠直觉这是个男人,仿佛在哪里看到过。

    燕棠刚看得入神,宁子归便赶紧打断她的凝视。

    再定睛一看,什么蒙面人,不过是无脸的骨头架子罢了,自己差点就中了招,真是防不胜防,燕棠抬手将这幻境打碎,可紧接着又有一个幻境开始凝聚。

    燕棠确信这不是她的记忆,可是这些魔化的魇兽又是怎么回事,她对宁子归道:“应该是孟家的幻阵和这些残骸融合在一起了,魇兽本应该食梦而生,可是这些魇兽却因为魔气能读人记忆,以此作为引子来捕食我们这一群陷进去幻境的。”

    宁子归点头,可是接下来的场景却令他有些惊诧,虽然隔三五年才回朗宅一次,进了家门也不过是不咸不淡地问候两句,等不到吃晚饭就会回到桐山上的树屋中。

    但宁子归依然能认得这是朗宅,而且是他兄长朗沐衣的书房,站在房门前宁子归听到了朗父在和朗沐衣商议着什么,但不知为何却提到了他。

    朗沐衣似乎有些不耐道:“父亲,我不想马上成婚,尤其师洛儿还是我的学生,他们水狮一族也不喜与外人通婚。”

    朗父依然固执道:“但只有联姻一条路,才能真的融入妖族,毕竟我们再也回不去仙洲了,如果我们回去,宁子归的母亲知道是我偷了她的孩子,必定会将我们千刀万剐。”

    偷?

    可是他不是从记事起就告诉宁子归,他的母亲不过是一房早死的妾室吗?

    他难以置信地向后退去,书房中的朗沐衣同样震惊,一阵木椅在地面上的滑动声响起后,朗沐衣询问起朗父宁子归的身世来。

    朗父沉默片刻,才道:“宁子归他,不是我亲生的孩子。”

    这句话简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落在他的头顶,为了听到真相,宁子归还是忍住了打断幻境的冲动。

    “我们朗家本就是趁乱背叛了万妖谷,靠着万妖谷主宣丁香分娩后不久灵力紊乱偶然打开了界门,为了报复她……我才抱着宁子归逃到妖界。”可是他的声音却听不到有任何忏悔,他满心满意都想的是想让朗沐衣去做大荒妖族的赘婿,“沐衣,我们回不去了。”

    书房中的朗沐衣捂住额头,一时不该说什么好,自然也知道他们这些年对宁子归的冷落简直是亏欠良多,他脑子乱哄哄的,根本想不到怎么妥善地处理这件事,结果便听到下人惊疑地一声二少爷。

    宁子归?

    他怎么在书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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