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廖紫芝这件事远比沈娴所想的要复杂,那解药虽然将她体内八成的毒素清除,但是廖紫芝毕竟不是真正的百毒不侵之体,即便有霍流弈的血做引子,留在她体内的“断愁”也随时能要了她的命。

    但看着沈娴如释重负的模样,甚至还能和霍流弈这毛头小子谈的有来有回,这八百年来她的心头一直压着这件事,过得快乐吗?肯定是不快乐的。

    就算真解了毒,她也只剩下十年时间,廖紫芝实在是不忍心告诉沈娴这件事,她本就是将死之人,何苦再搅乱孩子的生活。

    留下沈娴与她师父和养母叙旧,霍流弈独自摸到了一处院落,一路上太阴宫的医修们看到他大多先是惊讶然后窃窃私语,而阳羽宫的师兄们看到他都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等他见到了院落里住着的柳玄素,把这件事与她说了后,柳玄素拍案大笑:“沈娴这些年一心扑在医术上,好容易抽出时间学了些体术防身,八百多年都没什么男人能近他的身,阳羽宫那些混小子还等着在沈娴跟前大展身手,结果就被你小子横插一脚,他们能不生气吗?要不是你帮忙救了她养母,他们看你更不顺眼。”

    一身红衣的霍流弈露出一个骄傲的神情,顺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灵剑,理所当然道:“我这般风姿,姐姐喜欢自然再正常不过,虽是年纪上占不得优势,既然都修行了,哪还管什么年纪大小,只要我一直在姐姐身边,她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

    柳玄素把玩着酒杯,里头盛着的忘忧闻着便令人醉心,她笑着摇摇头,年轻人就是肝火旺,她道:“你别高兴的太早,这几天多注意注意,别栽跟头。”

    霍流弈刚想凑过来问她是什么事,柳玄素便抬手止住他,霍流弈便知道估计又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又乖乖坐回了位置上,他换了个问题,好奇道:“话说回来柳师伯怎么得空来太阴宫了,莫不是得了什么病,那我得赶紧和师父说一声。”

    柳玄素一口酒卡在喉咙,差点喷出来,拎起酒壶指着霍流弈,“这太阴宫和我月宫同根同源,我难道还不能来叙叙旧了,你小子咒我呢?小心我拿剑抽你。”

    这仙洲能用剑教训霍流弈的人不多,柳玄素算一个,霍流弈打消了追问下去的念头。

    柳玄素脑袋里还是一些残片,无法将其联系起来,还是得在太阴宫住一段时间才行,写书一事也因此耽搁下来,不过霍流弈和沈娴似乎还是有戏,若是写下来倒也有几分趣味。

    她瞅着霍流弈这番魂不守舍地模样,不用掐指算都知道八字没一撇呢,沈娴虽然修的慈悲心法,但是性子是冷了些,她不像她师父沈观溟,倒是与梅宵寒那斯有几分相像。

    霍流弈管不到她什么时候找刚刚苏醒的沈观溟,打算离开去找沈娴,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忽然又想起什么,噗通一个滑跪扑在了柳玄素跟前,虔诚道:“尊敬的师伯,您要不问问星君她老人家,我与医仙姐姐有几分因缘在?”

    柳玄素从小看着霍流弈长大,勉强习惯了他这跳脱的性子,这才没被他惊到,霍流弈这问的也是老生常谈,她在月宫这一万多年,无数人问过自己:我与那人有几分缘分?

    望着杯中酒,柳玄素又道:“你可知忘忧酒最开始被酿来做什么的?”

    “忘却烦恼,一瞬解脱,给医修医治绝望之人”霍流弈犹豫片刻道。

    柳玄素摇头:“有佛师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于修行者而言,他们的情欲是一种跗骨毒药,后人根据此言制出了剧毒,名曰——断愁。”

    霍流弈猛地抬头看向柳玄素,她一身素衣,说起这些好像家常便饭,坊间传闻她是当世无情道唯一大能,可许多人包括霍流弈都觉得她掌中握着天下情事,又怎么会无情呢?

    直到今日,他才觉得或许那些传闻是对的,只有断情之人,才会如此平静地说出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柳玄素又道:“忘忧,最开始只是为了解开情愁,不过可惜它只能许人一场大梦,就如同白玉京的蝶阁一般,后才才成了断愁的解药,多少人前头跑到月宫求神问卜,最后却不远万里来太羽洲叩求一杯忘忧,数不清啊数不清。”

    见霍流弈还有些茫然,柳玄素施施然喝了一口忘忧,问他:“若你已经知道情爱这种事,和毒药无异,还能一如既往喜欢沈娴吗?”

    霍流弈这才了悟过来柳玄素弦外之音,站起来对她拱手道:“师伯,我明白了,真正的缘分从来不是靠问来求来的,我会靠自己的真心打动医仙姐姐!”

    少年兴冲冲离开小院,柳玄素握着酒杯,捂住额头轻叹了一口气,这傻小子根本没听懂她想说什么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他一把,如果没帮到也不怪她咯,柳玄素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她瞧着干干净净的杯底,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曾经是不是也对这太阴星君问过这个问题呢?——我与某人究竟有没有缘分在,听起来确实是有些傻气的,她这般聪明绝顶的人物,怎么会问过这种话呢。

    海风掺着潮湿的阳光,让人懒洋洋的,柳玄素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回到小楼中打算睡个回笼觉,岛屿上的天空湛蓝纯净,海浪与海风都送到了飘摇的思绪中,柳玄素枕着手臂缓缓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中柳玄素似乎又回到了月宫,她看到了一个更为青涩的自己,好像刚从太白山出山不久,扎着道童才有得发髻,那个小小年纪的自己眼中还有些化不开的愁绪,柳玄素眼睁睁看着自己跪在了太阴星君跟前,问出了那个熟悉的问题:“我与他,这一世究竟有没有因缘在,哪怕一点都可以啊……”

    柳玄素五雷轰顶地醒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被吓成这样了,幸亏在梦里求的签全是下下签,要不然她真的会当着星君的面开始以头抢地尔。

    不过,这个“他”究竟是谁?

    为何自己总是想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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