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年底了,一年到头工作生活都该做个总结了,一些开心的不开心的,差不多都能抛诸脑后,还在纠葛的恩恩怨怨,该放下也就放下了。

    然而这边,两个小年轻,还是吵,不止不休的,生活没个安稳日子。

    “人家是原料供应商啊,你不盯着谁盯着?我吗?你爷爷吗?”温远阳在书桌前对梅至拍脑袋敲桌子,苦口婆心的提点。

    自从把厂子交到她手里以后,他没有那一个流程不是步步紧跟的,简直比自己接手时还累,因为这位祖宗还不熟练,不知道下一秒她会干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事情来。

    梅至今晚脑门在吃了几个栗子以后,十分悲愤,咬牙切齿苦着脸盘对供应商的信息,预备工作日一个一个去对接,大晚上的对得她焦躁不安,身上都急出汗了,脸上皱得跟个苦瓜一样,温远阳瞧见了,施施然撇开脸去。

    “今晚好好看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再过两天,要实地考察了。”温远阳很严肃的说。

    梅至趴在桌上,学生时代那种老师耳提面命的紧迫感又回来了,她忍不住悲戚戚,她都结婚了,居然还要重温这样的感觉。

    房间里灯光明亮,桌上放着一把台灯,梅至面前摞着一大堆资料,她翻完这个翻那个,温远阳搬个椅子坐她旁边,手支着桌子,一直看着她忙活。

    眼看着快要到睡眠时间了,梅至到达极限,她把笔杆子一扔,气咻咻的说:“不行了,不行了,今日事明日毕,我要洗漱睡觉了。”

    她仰天长叹,温远阳初听还觉得好玩,等过了三秒,他反应过来了,“哪里来的歪理?你自创的?还今日事明日毕,不怕古人从地下跳出来打你?”

    “要打也是先打你。”梅至捶了他一拳,然后快速跑到客厅,本来想去阳台的,可是钟鼎钟帛在那碍事,挡着她的路,她让两个小的让开,两个小的还不让,梅至蹲下,抬起两只的爪子,恶狠狠的说:“站墙,你们两个不听话给我站墙。”

    温远阳刚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了客厅这一幕,钟鼎钟帛正乖乖被梅至按着站在墙边,老老实实的。

    她最近新发明了一种训狗的方法,一眼不合就罚钟鼎钟帛站墙,每次都要靠墙反省三分钟才算完。

    此刻她正按着钟鼎钟帛的爪子,认真计数,温远阳见状,一把将她拉起,将她往墙边一按,也模仿着她的口吻道:“你也给我站墙,学不好好学,偷懒儿。”

    梅至气愤不已,挥舞爪子道,“你居然敢让我站墙?”

    “嗯~”

    眼下小狗解脱了,她又被困住了,温远阳数了30秒,将她放开,完了还威胁:“下次不好好学习,继续站墙。”

    梅至这属于是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才不管,“我不站,等下次的,下次我要你们三个一起站!”

    人到浴室了,放狠话声音还余音绕梁,温远阳笑得不能自已。

    晚上临睡前,温远阳又给她复习了一遍注意事项,他念念叨叨的,正好给梅至当个催眠曲。

    “还有,周五要回家吃饭,别忘记了。”

    一听到这个,梅至一下子清醒了,“怎么又要回家吃饭呀,日子这么快的吗?”

    还快?这阵日子发生了这些事,他俩都快一个多月没回家吃饭了,他妈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这几天死命催,连环催,温远阳之前被梅至拉黑,他疯狂的找各种借口理由阻挡,眼下实在挡不住了,再不去,他妈真的要杀过来了。

    “你公不公平,我去你家多少次了,你自己数一数,我还没要你补上呢。”温远阳刮了下她鼻子。

    梅至不服,可她不敢说了,真计较起来,她次数少得可怜,可……不是,谁让他这么积极主动去她家的呢?哪个女婿像他这么积极主动的?嗯?没有吧!梅至暗自腹诽,不过去就去吧,她现在其实已经不排斥了,但总不能表现得那么情愿吧,不然这人得寸进尺。

    她这么想着,调整了下姿势,脸埋进温远阳怀里,安安稳稳的睡过去。

    周五下班,温远阳先试探性的给人发个1,他最近刚被人从小黑屋里放出来,还有点不太习惯,所以这几天,每逢下班第一时间,他总要先发给1过去给她,看见绿色的一片没有感叹号,心里才算舒服稳妥。

    他每次都准时跟定点一样的,梅至看着这骚扰信息,知道自己要下班了。

    她出公司楼的时候,温远阳的时间也掐得刚刚好,正好到达那里,眼见着她近视眼预计怎么看也看不到自己的时候,他摁了两下喇叭,这才把人摁到自己身边。

    “你以后不许再给我发骚扰信息。”刚坐到车里,梅至很正经严肃的说。

    “谁给你发骚扰短信了,我这是提醒短信。”温远阳巧舌如簧,顺便给人系上安全带,而后不顾身侧质疑的眼神,心情颇好的开车出发。

    梅至一下班就困,到家的时候她都快睡着了,温远阳捞着她道:“起来,小懒猪,上楼吃饭了。”

    要去吃饭迫使她强硬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下车跟着温远阳上去,一趟电梯下来,梅至人已经被揉清醒了。

    “来了就好,我又怕你们俩今晚有谁没空。”刚到家,周倚兰已经笑着迎上来了,今天俩孩子回来得早,想来应该可以在家多呆会。

    梅至一个机灵笑:“不会的,我不忙,我们都有空的。”

    周倚兰看着儿子牵着儿媳的手,这段时间焦心劳思的心思瞬间消失了,看着很不错嘛,这小子前段时间搞什么鬼?不肯回家?

    思及此,她不忿,一个指挥,让儿子进厨房干活去了,跟他爸一起,省得他开开心心的还有老婆手可以牵。

    温远阳根本不知道他妈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回家本来就是要做饭的,一直如此,都习惯了。

    安排两个男人进厨房,周倚兰其实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她要再打探打探,顺便办些事儿,于是静悄悄拉着儿媳的手进房间。

    梅至不明所以乖乖跟着。到了房间。周倚兰摸着儿媳妇的手,那上面空空如也,她见状对梅至说:“结了婚了,这手空荡荡的,结婚戒指怎么没戴呀?是不是嫌不合意?”

    “啊?”周倚兰乍一问这个,梅至心一跳,她低头去看,赶紧解释:“没有的事,我这人不习惯戴首饰,很怕一个不小心就甩飞了,到时候丢了多可惜。”

    周倚兰听了不语,只觉得哪里不对,半响后又对梅至说:“你们刚结婚那会我给你的那些金器银器,你尽管拿出来戴呀,那些都是他奶奶传给我的,款式是老了些,但是都是足金足量成色顶好的东西,你要是觉得款式不如意,大可以去金店熔了重新加工,做个自己喜欢的首饰戴戴。”

    梅至想到刚结婚那会,她跟着温远阳回家的时候,她婆婆就给了她一盒子的首饰,打开一看,里面金银玉器都有,看着是有了些年头的,但是东西一看就是好货,她当时第一次经历,一时也不知如何拒绝,心想新媳妇进家门好像都有这么一遭,于是就先收着了。一直以来她也没起心思去改造,只想着改了怪可惜的。这么长时间了,她就一直那么放着,当时还想,这一盒子没准能当传家宝传下去。

    “我结婚戒指就挺好的,下次我戴着。”梅至看着自己的手,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说,那戒指好像被她……

    “是呀,年轻人,身上还是要有点装饰的,不然到老了更没有心思打扮了。”

    梅至睁着大眼睛咬唇点点头。

    厨房里不断传来炒菜的声音,温远阳还在里边忙碌。

    “对了,最近你俩人生活上,相处还好吧?没出现什么问题?”周倚兰问出了心里的最终疑问。

    “没有的事。”梅至坚定。

    周倚兰看儿媳言笑晏晏,再结合今晚上他们来时候的表现,看着确实是一点差错都没有的小夫妻,她只得说:“那就好,没问题就好,如果有问题,也要及时解决,解决不了的,跟我们父母说,千万别憋着,也别两个人相互怄气知道吗?这原本没多大问题的事情,两人一怄气,就容易小题大做,到时候处理起来容易伤感情。”

    梅至跟被点着了似的,机械的点点头,她想她婆婆莫不是有什么戳穿人心思的本事?

    “远阳还是个什么事都喜欢憋着的人,这个性格,大概是……”

    周倚兰顿了下,似乎觉得不该说,但是她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开口:“你别看我们家现在经济情况还好,他上大学的时候……”她努力回忆说:“上大学那会,我们家情况可差了。”

    梅至听到这心一凛,心里的惊慌失措瞬间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要得知什么秘密的惊心动魄感,她的心砰砰跳,此前一直对他口中的大学那段时间很好奇,甚至这是他们闹矛盾的主要爆发点,不过她都没有主动问,因为有人不主动说,总是一句话带过……总之,此刻梅至精神高度集中。

    “他刚上大学那会,他爸公司就出了事,到他大二的时候,公司情况愈来愈差,诺大的负债我们已经无力承担,就差要宣布破产了,当时我们还瞒着他,直到他爸爸在去公司的路上出了车祸躺在医院,公司的窟窿越来越大,眼看着瞒不住了,我只得把他从学校叫回家,一五一十的跟他讲家里的情况……我都不敢想象他当时突然听到这些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一直沉默,我怕他受不住,最终还是不忍心,让他先回学校去,家里的事情我们来想办法。”

    梅至想,生活一下从天堂到地狱,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他没听,当下回了学校,三天以后来找我,说要退学,已经和学校说了,正在办理手续。我当时听了吓了个半死,大学是他好不容易考的,专业也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的,就这么退学,那不是毁了他一辈子吗,我和他爸就算是散尽全部家产,哪怕公司真的保不住了,那也是不可能答应的。那天我好说歹说,就差跪下来求他了,他才勉强答应先回学校,暂时先不提退学的事情。你知道吗,他脾气一直以来都很犟,但凡决定了的事情,很少会有改变的,我那天能给他劝回去,真的是拼上我这个当妈的全部尊严,他才有一点点动容,暂时回去了。”

    梅至听着心一咚一咚的,没说话。

    “他回校是回校了,可也呆不住,三天两头往家跑,后来总算了解清楚了家里和公司的全部情况,跟我说公司被收购就被收购吧,现下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他爸爸的身体最重要,我想也是,那时候他爸爸还没醒,我一直在医院里陪着,什么公司的事情我通通都不在乎了,只要他爸这个人能醒过来就行。”

    “后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办的,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反正,那时候公司的全部事情都由他来负责了,他那时候哪里能玩的过那些职场老油条,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闷亏,碰了多少闭门羹,什么人脉都没有,什么经历都没有,能帮衬的也就只有他二叔三叔,可惜也都是没什么势力的普通人……”

    “公司后来到底也没保住,他那时候一下子就变得沉默寡言,在外面的事情从来不和我们说,我和他爸就算想问那也是有心无力了。他大学那三年过得最苦,到处打工,大四那年跟着师兄的公司赚了些钱,这才勉强顺利毕业,那时候他爸身体也好点了,后来他进了社会,也一直到处钻研打工找创业路子,一直拼了命折腾,折腾到现在……我们家也是一年一年慢慢好过来的。”

    梅至没想到温远阳过去几年的学生时代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说过。

    厨房动静渐小,梅至听到两个男人谈话的声音,她想起,温远阳爸爸左手是有点不听使唤,举着东西时间长了,总会控制不住得发抖。

    周倚兰说着停不下来,“公司是爷爷创办的,他爸爸接手,出事了之后,他总觉得是自己的无能促使那样的结果,到后来,到底想通了,晓得要拉下脸面,到处找人找机会,最终凭着他爷爷过去几十年建立的人脉资源才勉强站起来,人倒霉了不会一直倒霉的,他后来还算走点运,这之后就算顺风顺水了,家里的资产慢慢回来,他总说,自己差一点就让爷爷奶奶安享不好晚年了。”

    “他现在的性格,大概就是那时候造成的,什么都不喜欢说,什么又都说不清楚似的。”

    周倚兰想想还是有点遗憾,儿子以前不说多开朗,起码还是很阳光的,现在内敛了许多,父子两个都是,“他爸爸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手上落了点毛病,不过不影响平时干活,你看他平时做饭做家务还是得心应手的,就是有时候肌肉不受控制,反正细活是干不了一点了。”

    梅至今晚心里不亚于被人掷了一颗惊天大雷,炸得她心里砰砰作响,不知作何反应。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你们结婚的事,不要再胡思乱想,他不是一个随意且不靠谱的人,他也是吃过很多苦的,可能经历了家里的事情,有些事总爱憋在心里不说出来,但是现在家里情况变好了,他性格也慢慢回到了过去的样子,你俩慢慢磨合,总会相处得越来越好的。”

    “唔。”梅至提到这个总很不自在,他以前又不跟她说。

    “你也赞同?他确实没有欺负你是吧?”周倚兰听儿媳妇这声“唔”,就知道她是满意的。

    “啊……我……我……”梅至我个半天没我出什么来。

    周倚兰见状觉得不够,她为了儿子加大剂量:“远阳他有做得不好的你多体谅,他那会拼命养家的时候,都不太想跟人接触的,也就大学里几个朋友有往来,情感方面你更是放心,这小子处理起来绝不拖泥带水的,但据我所知,他没和几个女孩子接触过,也就大学有一个,叫什么蒋泠鸢的,是个挺不错的姑娘,当时很喜欢他,知道我们家出事了,还借钱给过远阳,不过这小子哪能要女孩子的钱,他很坚决的拒绝了……这女孩后来还来过我们家探望过我们,人确实是个好孩子,但是远阳就是不喜欢她,那会他疲于奔命,也无暇去考虑什么男女间的事,这点你可以相信,后来就是他稳定了两年之后遇到你了,你俩结婚到现在,大概是他完整的一个感情史。”

    温远阳一个炒菜间,过去的事被他妈给抖了个干干净净。

    梅至倒是不在乎人过去的情史,只要处理好了就行,她最怕拖泥带水纠缠不清的,不过温远阳他妈妈真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真是和儿子两个性格。

    “我都知道的。”她其实此前都猜到了一点,但就是没猜到温远阳大学时期经历的事情,原来他也有那么不容易的时刻,梅至一直以为他顺风顺水的。

    “在干嘛?出来吃饭。”突然之间门被打开,温远阳探头进来,喊她们出来。自家妈妈和老婆躲在房间老半天,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着什么急啊,马上出来。”周倚兰一嗓子,温远阳顺从的关上了门。

    “我知道了,妈,你不用过于担心我们,我们都会互相理解报包容的。”梅至心想,她们两个人这段婚姻,竟惹得两家大人都在操心,做父母的真是为了小辈思虑了所有。

    “那就好。”周倚兰高兴,儿媳一直是温柔可爱的,儿子也是温柔有耐心的,两个都是性格好的,有话直说的话,其实过日子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走,出去吃饭,看他们父子两个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梅至点头,她打开门出去,温远阳正坐在餐桌前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她悄没声地握了下拳,温远阳瞧见了,那意思他懂,她是在说:“小样,你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

    温远阳眉毛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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