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锦端用过早膳就出门了，到宫门口时那个叫贺兰衡的侍卫在车外向她行李，她懒懒地让他离远点跟着，那人也没气，规规矩矩地应了就掉到车后跟着。
车行到半路，陈锦端听见一声鸟哨，便探出头去让素兰到滋饴斋去买点红枣糕回来。
车慢慢前行，过了不一会儿，素兰回来了，借着将红枣糕递进车厢的空档，悄声和陈锦端说：“范二院里的小红死了，被范二活活打死的。”
陈锦端脸色顿白，慌乱地缓了两口气后道：“去赵府请赵夫人和鸣玉来府里，鸣玉那日说宫里的红枣糕差了点味儿，让她来尝尝滋饴斋和将军府的哪个更好吃。”
素兰领命去了。
待到了将军府，陈锦端下车后环顾四周，没有看见贺兰衡，知道他藏在了暗处，这才迈步进了将军府。
这次没有皇帝跟着，相当于是微服出行，陈锦端也没搞那么大排场，府内众人都只在府里等着，见了陈锦端先是行礼，陈锦端让大家免礼后众人才起身。
“我请了赵夫人和鸣玉来府里玩，你们快去做些红枣糕来，要按着以前的味道做，她就爱吃那个味。”
厨娘听命下去了，陈锦端又看到当初宫里送来的那个苏厨娘也跟着要下去，便忙命她留步。
按规矩来说，小厨房里的人不用来这里迎接，她怎么会在这？
“回娘娘的话，将军府前些日子缩减用度，裁了好多人，娘娘不在家中，小厨房闲置着，陈将军就将奴婢调来大厨房做事了。”
陈锦端赏了她两个金锞子，说府上厨房里的事麻烦她了，才让人下去。
陈锦端心里虽急，可赵夫人和鸣玉还没来，也只得强压下焦急坐下和陈佑方说话。
“爹，怎么把她调出来了？她是宫里来的人。”
陈佑方两鬓斑白，看着精神不大好，说话却依旧中气十足：“近日府上不宜太惹眼，裁了大批的人，她是宫里来的，自然只能留下。小厨房空着也没人，就让她出来了。”
“我知道”，陈锦心下着急，也没注意语气便道，“怎么不留她在小厨房？大厨房里人来人往的，她要是想传什么消息可比在小厨房时容易多了。”
陈佑方立时便吹胡子瞪眼道：“我将军府有什么消息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你不要想着做欺上瞒下的事情！”
陈锦端被他吼得头疼，忙摆手示意知道了。
这时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抬了一盘酸角糕上来放在陈锦端手边，眼神一直盯着陈锦端不错开。
陈锦端瞟了他一眼，立马认出他来：“陈夷？”
陈夷豁然便笑了，一双眼睛弯弯如弦月，亮晶晶地看着陈锦端，“陈姑娘，还、还记得我？”
陈锦端拉他在一旁坐下，细细打量着他，四月未见，他身上的伤已经养好了，只是脸色仍苍白着，看起来竟还是比常人虚弱。
“将军府的东西不合你胃口吗？”
陈夷忙摆手：“没有没有，府里的饭菜很好。”
陈锦端问：“那怎么脸色仍这么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些，补补气血。”
陈夷笑着答：“好的陈姑娘。”
素兰疾步上来报说赵夫人和鸣玉到了，陈锦端便急急要走，陈夷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看得到她的背影了。
赵夫人规规矩矩行礼，鸣玉先冲上来给陈锦端一个拥抱，她身上穿着藕荷色马服，一看就是才从马背上下来。
陈锦端本来还愁没有借口让人不来搅扰，此刻见了鸣玉这一身衣服，立马计上心头，道：“我请你来吃红枣糕，都让她们送我房里去了，等着你来试试三处的红枣糕究竟哪一处的最好吃。你之前不是说这马服的腰身不太合适嘛，正好去我房里，我现在就给你改了。”
鸣玉疑惑，正要说自己没说过这话，就被身后的赵夫人给了一拐头，鸣玉应时便反应过来，顺着陈锦端的话道：“是啊阿姊，这一身衣服我可喜欢了，就是腰身松了，快给我改改，我明日还要穿它去和别人赛马呢。”
三人便携手往陈锦端的院子走去。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陈锦端正紧张会不会是贺兰衡，一转身看到的却是瘦瘦小小的陈夷，他身上端着个花瓷盘，瓷盘中间放着一摞摆得整整齐齐的酸角糕。
陈夷对上她的视线，立马又扬起笑容道：“陈姑娘，听将军说你爱吃酸角糕，这个你带回房里去边吃边聊吧。”
素兰上前接了，陈夷的眼神就盯着那盘酸角糕，待陈锦端要走时又将视线移向陈锦端。
陈锦端让他自己去玩吧，就带着赵夫人和鸣玉匆匆回房了。
待三人到了房里，素兰守在门口，确保贺兰衡接近不了房间，陈锦端这才告诉二人今日让她们来的真正原因，“范二房里的小红被范二打死了，那个要进房的凤棋心中有几分感念范二的恩，怎么说都不肯走，我今日要带她去见见那小红的尸体，好让她消了以身报恩的念头，也算是解了锦惠的燃眉之急，其他的我再见机行事。
我幼时淘气，从衣柜里挖了条通往后墙外的地道。今日要麻烦你俩在我房内待会儿，做出我们三人在改衣服的模样，我悄悄去了，事完了就往回赶。”
鸣玉听后十分兴奋，为自己能在这事中发挥重要作用而高兴，赵夫人却是一脸担忧，欲言又止。
陈锦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再等下去只怕小红要被悄悄拉出去埋了，便只道：“嫂嫂你放心，素兰手里有迷药，若被发现了，你俩只管装晕，素兰会趁乱将迷药喂给你们，到时候你们只要说不知情就是了。”
鸣玉正要说这不行，怎能让阿姊你一人担责，陈锦端就换了棕麻衣进了柜子。
地道是陈锦端年幼时就挖的了，矮小得陈锦端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爬出去，若不是万不得已，她都会选择翻墙出去，而不是在这里爬这细长狭小的地道。
好不容易出去了，陈锦端探出头来，就见登雍在洞口等她，她出来后拍打身上的灰土时，登雍就用稻草将那洞口盖住，再拉过推车压住稻草。
二人一齐赶往凤棋下榻的客栈，路上登雍向她汇报：“范二叮嘱她若不是他亲自来接她，千万不要出客栈，我今日要带她去范府，她也不愿意。”
陈锦端闻言顿住脚步，随机调转方向，道：“去范府。”
二人脚下生风，终于在两个下人用麻袋装着小红的尸体要从后门抬出去时赶到了范府。
那两人一人一手抬着麻袋，嘴里咒骂着：“什么脏活累活都给老子干，呸，真晦气。好歹是个妾，身上竟连一件首饰都没有，老子跑这么一趟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陈锦端悄声问登雍：“小红有没有什么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或是关系好的侍女？”
登雍道：“没有，她是孤女，被拐子拐来京城，而后就被范二买了，做侍女不到一个月就收房了，贴身服侍她的侍女是以前和她住一个下人房的，看着和她关系也不亲近。”
陈锦端来不及感慨，接着问：“那你可有办法带出那个侍女？”
“可以。”
陈锦端点头，果断道：“好，那你现在上去把这两人弄晕，留他们一命。”
登雍一愣，倒也没质疑陈锦端的命令，从背后接近那两个下人，麻利的两个手刀就把两人劈晕了。
陈锦端这才上前，将麻布袋掀开一个口子看了看那血肉模糊的脸，问登雍这尸体是不是小红，登雍答了是，陈锦端便膝盖一抬，将麻袋扛在了肩上，用眼神示意登雍带上那两个下人。
登雍也一肩一个，扛起来就跟着陈锦端离开此处。
一直走到无方巷的一个叫“巷子深”的卖酒人家的后门才停住脚。
陈锦端上前敲门，一个方脸浓眉的男人来开了门，见陈锦端肩上的麻布袋沾着血迹，被吓得愣在原地。
陈锦端道：“店家，我们买酒，买的多，不知道你打酒时可不可以借你一间房休息会儿？”
方脸男人不敢答应，登雍亮了亮腰侧的刀，男人立马就侧身让他们进去了。
“我们只是买酒的”，陈锦端进去了两步，又突然折身道，“没必要惊动官府，酒钱少不了你的，若是官府知道了，只怕你会更难受。”
方脸男人见了陈锦端身上的金铜令牌，还没看清是什么官职就被衣摆遮住了，只知道那是宫里的东西，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贵人你自便，自便！”
陈锦端这才扛着麻袋、带着登雍进了一间装酒缸的屋子。
“你先去把小红的侍女带来，再到客栈问一问那凤棋，愿不愿意来看看，来了便能早点离开京城，若不愿意也就算了。”陈锦端边在酒缸上试自己的匕首利不利，边对登雍道。
登雍去了。
那方脸男人在门外敲门，陈锦端警惕地问什么事，方脸男人颤声道：“我、我打了盆水，给贵人擦擦汗。”
陈锦端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她的身体现在实在是太虚了，扛着个人在肩上走了那么久的路，竟一身都汗湿了。
“你放在门口吧，不要再靠近这间房。”
“诶、诶！”方脸男人把水放在门口，急急忙忙就走了，刚刚还想着来巴结贵人，现在生怕走慢了一步就被装进那麻袋里。
陈锦端看地上的那两个男人没有要苏醒的意思，这才去门口把水抬了进来，自己随便擦了把汗，又找了两根麻绳把两人的手和脚绑起来。
她看着登雍使的手刀，手劲不算重，她身体不好，就算拼力快走，也花了快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走到这里，按经验，这俩人也该醒了。
她盯着两人紧闭的眼皮看了片刻，果然，眼皮抖得比风吹树叶子还快。
她轻笑一声，拿匕首的刀背沾了水，轻轻划过两人的颈部。
两人立时全身都抖动起来。
“还不醒？”
两人顿时睁开眼睛，惊恐道：“饶命饶命，女侠饶命！”
陈锦端漫不经心地比划着匕首，忽而闻到一股尿骚味，那两个男人身下一滩水渍。
“啧”，陈锦端皱眉，“这是人家的地方。”
两人忙道歉：“我们擦我们擦！我们一定擦干净了。”
陈锦端一抬手，二人忙住了声，只剩嘴皮不停地抖动着。
“在范府做了几年事了？”
“六、六年。”
“范府对你们怎么样？”陈锦端问。
那二人还以为是范府的人知道他们贪了东西来查问他们的，忙说：“好，范府对下人好得很。”
陈锦端说：“我不是范家的人，实话告诉你们，是龙椅上那位要动范家，你们要是听话，事情完了之后自然给你们钱、送你们离开京城，但若是不配合，那也只能先送你们下去，你们在下面等着服侍范家的主子吧。”
陈锦端不等二人回答就抬起匕首佯装要刺，腰间那块金铜令牌又露出来一晃，吓得两人还没看清就忙挣扎着磕头，道：“配合配合！贵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当真？若是中途反悔了，我让你们在堂上就去见阎王。”陈锦端语气森冷。
两人磕头保证绝对不反悔，只求贵人饶他们一条性命。
陈锦端这才说：“稍后到了官府，你们就如实说，今日范府的哪位主子让你们扔谁的尸体，扔去哪里，你们良心不安，这才将尸体送到了官府那里，听明白了吗？”
两人的头上都潮乎乎的，连声说听明白了。
正此时登雍在门外吹了声鸟哨，陈锦端拉开门缝，看见那侍女手上被绳子绑着，眼上蒙着黑布，耳朵里也塞着黑布，没见其他人的身影，便知凤棋不愿意来，她对房内的两人道：“去吧，扛着尸体去官府报案，事成了给你们每人百两银子。既已知道这是宫里的意思，便不要想着偷奸耍滑”，她指指登雍，“这位会一直跟着你们，他可是上过战场的，一刀一个脑袋不是问题。”
登雍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去了，陈锦端这才将这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侍女拉进门来，解了她眼上和耳里的禁锢，冷冷问道：“叫什么名字？”
侍女手抖着，眼神也瑟缩，强作镇定道：“小杏儿。”
“小杏儿”，陈锦端重复一遍，又问道，“想给小红伸冤吗？”
小杏儿的脸色立马变了，恶狠狠道：“伸冤？她个不要脸的，爬上了主子的床，就以为我们也和她一样，日日防着我们和防贼一样。我巴不得她死了呢，好放我出去好好嫁人。”
陈锦端嗤笑，“这怕是不能了，刚刚已经有人抬着小红的尸体去报官了，范府的人知道了，必定会先把你这个知道内情的人杀了灭口。”
小杏儿眼睛鼓溜一转，道：“你要如何？”
“听你口音老家是荆州的？这么多年口音不改，只怕是个恋家的。你去官府，以小红的贴身侍女的名义，敲鼓鸣冤，说明范二打死小红之事，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事后我给你二百两银子，送你回荆州，再在荆州给你置办一个小院。”
小杏儿怔愣片刻，急切问：“当真？”
“当真。但你要是途中反悔了，必定会死也回不了荆州。”
“你又没有信物给我，如何保证？”小杏儿警惕道。
陈锦端深知这时不能留下把柄在小杏儿手中，况且她身上也没什么可以作信物的，唯一的那块金铜令牌还是素兰的女官令牌，用来唬人的。
“你没有选择，回去是个死，若想要逃，京城周围山匪作乱，你身无分文，逃不出三十里就会死于山匪的乱刀之下，听我的话，我倒可以保你一命。”
片刻后，小杏儿终于咬牙答应了。
车行到半路，陈锦端听见一声鸟哨，便探出头去让素兰到滋饴斋去买点红枣糕回来。
车慢慢前行，过了不一会儿，素兰回来了，借着将红枣糕递进车厢的空档，悄声和陈锦端说：“范二院里的小红死了，被范二活活打死的。”
陈锦端脸色顿白，慌乱地缓了两口气后道：“去赵府请赵夫人和鸣玉来府里，鸣玉那日说宫里的红枣糕差了点味儿，让她来尝尝滋饴斋和将军府的哪个更好吃。”
素兰领命去了。
待到了将军府，陈锦端下车后环顾四周，没有看见贺兰衡，知道他藏在了暗处，这才迈步进了将军府。
这次没有皇帝跟着，相当于是微服出行，陈锦端也没搞那么大排场，府内众人都只在府里等着，见了陈锦端先是行礼，陈锦端让大家免礼后众人才起身。
“我请了赵夫人和鸣玉来府里玩，你们快去做些红枣糕来，要按着以前的味道做，她就爱吃那个味。”
厨娘听命下去了，陈锦端又看到当初宫里送来的那个苏厨娘也跟着要下去，便忙命她留步。
按规矩来说，小厨房里的人不用来这里迎接，她怎么会在这？
“回娘娘的话，将军府前些日子缩减用度，裁了好多人，娘娘不在家中，小厨房闲置着，陈将军就将奴婢调来大厨房做事了。”
陈锦端赏了她两个金锞子，说府上厨房里的事麻烦她了，才让人下去。
陈锦端心里虽急，可赵夫人和鸣玉还没来，也只得强压下焦急坐下和陈佑方说话。
“爹，怎么把她调出来了？她是宫里来的人。”
陈佑方两鬓斑白，看着精神不大好，说话却依旧中气十足：“近日府上不宜太惹眼，裁了大批的人，她是宫里来的，自然只能留下。小厨房空着也没人，就让她出来了。”
“我知道”，陈锦心下着急，也没注意语气便道，“怎么不留她在小厨房？大厨房里人来人往的，她要是想传什么消息可比在小厨房时容易多了。”
陈佑方立时便吹胡子瞪眼道：“我将军府有什么消息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你不要想着做欺上瞒下的事情！”
陈锦端被他吼得头疼，忙摆手示意知道了。
这时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抬了一盘酸角糕上来放在陈锦端手边，眼神一直盯着陈锦端不错开。
陈锦端瞟了他一眼，立马认出他来：“陈夷？”
陈夷豁然便笑了，一双眼睛弯弯如弦月，亮晶晶地看着陈锦端，“陈姑娘，还、还记得我？”
陈锦端拉他在一旁坐下，细细打量着他，四月未见，他身上的伤已经养好了，只是脸色仍苍白着，看起来竟还是比常人虚弱。
“将军府的东西不合你胃口吗？”
陈夷忙摆手：“没有没有，府里的饭菜很好。”
陈锦端问：“那怎么脸色仍这么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些，补补气血。”
陈夷笑着答：“好的陈姑娘。”
素兰疾步上来报说赵夫人和鸣玉到了，陈锦端便急急要走，陈夷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看得到她的背影了。
赵夫人规规矩矩行礼，鸣玉先冲上来给陈锦端一个拥抱，她身上穿着藕荷色马服，一看就是才从马背上下来。
陈锦端本来还愁没有借口让人不来搅扰，此刻见了鸣玉这一身衣服，立马计上心头，道：“我请你来吃红枣糕，都让她们送我房里去了，等着你来试试三处的红枣糕究竟哪一处的最好吃。你之前不是说这马服的腰身不太合适嘛，正好去我房里，我现在就给你改了。”
鸣玉疑惑，正要说自己没说过这话，就被身后的赵夫人给了一拐头，鸣玉应时便反应过来，顺着陈锦端的话道：“是啊阿姊，这一身衣服我可喜欢了，就是腰身松了，快给我改改，我明日还要穿它去和别人赛马呢。”
三人便携手往陈锦端的院子走去。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陈锦端正紧张会不会是贺兰衡，一转身看到的却是瘦瘦小小的陈夷，他身上端着个花瓷盘，瓷盘中间放着一摞摆得整整齐齐的酸角糕。
陈夷对上她的视线，立马又扬起笑容道：“陈姑娘，听将军说你爱吃酸角糕，这个你带回房里去边吃边聊吧。”
素兰上前接了，陈夷的眼神就盯着那盘酸角糕，待陈锦端要走时又将视线移向陈锦端。
陈锦端让他自己去玩吧，就带着赵夫人和鸣玉匆匆回房了。
待三人到了房里，素兰守在门口，确保贺兰衡接近不了房间，陈锦端这才告诉二人今日让她们来的真正原因，“范二房里的小红被范二打死了，那个要进房的凤棋心中有几分感念范二的恩，怎么说都不肯走，我今日要带她去见见那小红的尸体，好让她消了以身报恩的念头，也算是解了锦惠的燃眉之急，其他的我再见机行事。
我幼时淘气，从衣柜里挖了条通往后墙外的地道。今日要麻烦你俩在我房内待会儿，做出我们三人在改衣服的模样，我悄悄去了，事完了就往回赶。”
鸣玉听后十分兴奋，为自己能在这事中发挥重要作用而高兴，赵夫人却是一脸担忧，欲言又止。
陈锦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再等下去只怕小红要被悄悄拉出去埋了，便只道：“嫂嫂你放心，素兰手里有迷药，若被发现了，你俩只管装晕，素兰会趁乱将迷药喂给你们，到时候你们只要说不知情就是了。”
鸣玉正要说这不行，怎能让阿姊你一人担责，陈锦端就换了棕麻衣进了柜子。
地道是陈锦端年幼时就挖的了，矮小得陈锦端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爬出去，若不是万不得已，她都会选择翻墙出去，而不是在这里爬这细长狭小的地道。
好不容易出去了，陈锦端探出头来，就见登雍在洞口等她，她出来后拍打身上的灰土时，登雍就用稻草将那洞口盖住，再拉过推车压住稻草。
二人一齐赶往凤棋下榻的客栈，路上登雍向她汇报：“范二叮嘱她若不是他亲自来接她，千万不要出客栈，我今日要带她去范府，她也不愿意。”
陈锦端闻言顿住脚步，随机调转方向，道：“去范府。”
二人脚下生风，终于在两个下人用麻袋装着小红的尸体要从后门抬出去时赶到了范府。
那两人一人一手抬着麻袋，嘴里咒骂着：“什么脏活累活都给老子干，呸，真晦气。好歹是个妾，身上竟连一件首饰都没有，老子跑这么一趟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陈锦端悄声问登雍：“小红有没有什么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或是关系好的侍女？”
登雍道：“没有，她是孤女，被拐子拐来京城，而后就被范二买了，做侍女不到一个月就收房了，贴身服侍她的侍女是以前和她住一个下人房的，看着和她关系也不亲近。”
陈锦端来不及感慨，接着问：“那你可有办法带出那个侍女？”
“可以。”
陈锦端点头，果断道：“好，那你现在上去把这两人弄晕，留他们一命。”
登雍一愣，倒也没质疑陈锦端的命令，从背后接近那两个下人，麻利的两个手刀就把两人劈晕了。
陈锦端这才上前，将麻布袋掀开一个口子看了看那血肉模糊的脸，问登雍这尸体是不是小红，登雍答了是，陈锦端便膝盖一抬，将麻袋扛在了肩上，用眼神示意登雍带上那两个下人。
登雍也一肩一个，扛起来就跟着陈锦端离开此处。
一直走到无方巷的一个叫“巷子深”的卖酒人家的后门才停住脚。
陈锦端上前敲门，一个方脸浓眉的男人来开了门，见陈锦端肩上的麻布袋沾着血迹，被吓得愣在原地。
陈锦端道：“店家，我们买酒，买的多，不知道你打酒时可不可以借你一间房休息会儿？”
方脸男人不敢答应，登雍亮了亮腰侧的刀，男人立马就侧身让他们进去了。
“我们只是买酒的”，陈锦端进去了两步，又突然折身道，“没必要惊动官府，酒钱少不了你的，若是官府知道了，只怕你会更难受。”
方脸男人见了陈锦端身上的金铜令牌，还没看清是什么官职就被衣摆遮住了，只知道那是宫里的东西，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贵人你自便，自便！”
陈锦端这才扛着麻袋、带着登雍进了一间装酒缸的屋子。
“你先去把小红的侍女带来，再到客栈问一问那凤棋，愿不愿意来看看，来了便能早点离开京城，若不愿意也就算了。”陈锦端边在酒缸上试自己的匕首利不利，边对登雍道。
登雍去了。
那方脸男人在门外敲门，陈锦端警惕地问什么事，方脸男人颤声道：“我、我打了盆水，给贵人擦擦汗。”
陈锦端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她的身体现在实在是太虚了，扛着个人在肩上走了那么久的路，竟一身都汗湿了。
“你放在门口吧，不要再靠近这间房。”
“诶、诶！”方脸男人把水放在门口，急急忙忙就走了，刚刚还想着来巴结贵人，现在生怕走慢了一步就被装进那麻袋里。
陈锦端看地上的那两个男人没有要苏醒的意思，这才去门口把水抬了进来，自己随便擦了把汗，又找了两根麻绳把两人的手和脚绑起来。
她看着登雍使的手刀，手劲不算重，她身体不好，就算拼力快走，也花了快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走到这里，按经验，这俩人也该醒了。
她盯着两人紧闭的眼皮看了片刻，果然，眼皮抖得比风吹树叶子还快。
她轻笑一声，拿匕首的刀背沾了水，轻轻划过两人的颈部。
两人立时全身都抖动起来。
“还不醒？”
两人顿时睁开眼睛，惊恐道：“饶命饶命，女侠饶命！”
陈锦端漫不经心地比划着匕首，忽而闻到一股尿骚味，那两个男人身下一滩水渍。
“啧”，陈锦端皱眉，“这是人家的地方。”
两人忙道歉：“我们擦我们擦！我们一定擦干净了。”
陈锦端一抬手，二人忙住了声，只剩嘴皮不停地抖动着。
“在范府做了几年事了？”
“六、六年。”
“范府对你们怎么样？”陈锦端问。
那二人还以为是范府的人知道他们贪了东西来查问他们的，忙说：“好，范府对下人好得很。”
陈锦端说：“我不是范家的人，实话告诉你们，是龙椅上那位要动范家，你们要是听话，事情完了之后自然给你们钱、送你们离开京城，但若是不配合，那也只能先送你们下去，你们在下面等着服侍范家的主子吧。”
陈锦端不等二人回答就抬起匕首佯装要刺，腰间那块金铜令牌又露出来一晃，吓得两人还没看清就忙挣扎着磕头，道：“配合配合！贵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当真？若是中途反悔了，我让你们在堂上就去见阎王。”陈锦端语气森冷。
两人磕头保证绝对不反悔，只求贵人饶他们一条性命。
陈锦端这才说：“稍后到了官府，你们就如实说，今日范府的哪位主子让你们扔谁的尸体，扔去哪里，你们良心不安，这才将尸体送到了官府那里，听明白了吗？”
两人的头上都潮乎乎的，连声说听明白了。
正此时登雍在门外吹了声鸟哨，陈锦端拉开门缝，看见那侍女手上被绳子绑着，眼上蒙着黑布，耳朵里也塞着黑布，没见其他人的身影，便知凤棋不愿意来，她对房内的两人道：“去吧，扛着尸体去官府报案，事成了给你们每人百两银子。既已知道这是宫里的意思，便不要想着偷奸耍滑”，她指指登雍，“这位会一直跟着你们，他可是上过战场的，一刀一个脑袋不是问题。”
登雍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去了，陈锦端这才将这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侍女拉进门来，解了她眼上和耳里的禁锢，冷冷问道：“叫什么名字？”
侍女手抖着，眼神也瑟缩，强作镇定道：“小杏儿。”
“小杏儿”，陈锦端重复一遍，又问道，“想给小红伸冤吗？”
小杏儿的脸色立马变了，恶狠狠道：“伸冤？她个不要脸的，爬上了主子的床，就以为我们也和她一样，日日防着我们和防贼一样。我巴不得她死了呢，好放我出去好好嫁人。”
陈锦端嗤笑，“这怕是不能了，刚刚已经有人抬着小红的尸体去报官了，范府的人知道了，必定会先把你这个知道内情的人杀了灭口。”
小杏儿眼睛鼓溜一转，道：“你要如何？”
“听你口音老家是荆州的？这么多年口音不改，只怕是个恋家的。你去官府，以小红的贴身侍女的名义，敲鼓鸣冤，说明范二打死小红之事，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事后我给你二百两银子，送你回荆州，再在荆州给你置办一个小院。”
小杏儿怔愣片刻，急切问：“当真？”
“当真。但你要是途中反悔了，必定会死也回不了荆州。”
“你又没有信物给我，如何保证？”小杏儿警惕道。
陈锦端深知这时不能留下把柄在小杏儿手中，况且她身上也没什么可以作信物的，唯一的那块金铜令牌还是素兰的女官令牌，用来唬人的。
“你没有选择，回去是个死，若想要逃，京城周围山匪作乱，你身无分文，逃不出三十里就会死于山匪的乱刀之下，听我的话，我倒可以保你一命。”
片刻后，小杏儿终于咬牙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