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浮生踏进帐篷的时候,沈听歌正坐在地上,低头啃着手里的干粮。

    她的神情分外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也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崩溃。

    见到季浮生进来,她甚至还站起身来,十分标准地向季浮生行了一礼:“皇姐。”

    季浮生一时间把握不准她现在是什么想法,只能点了点头,然后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了沈听歌:“干粮凉,里面是烧开的热水,你凑活吃点。”

    沈听歌沉默片刻后,才伸手接过了水囊,低低地道谢:“多谢皇姐。”

    随后,她便打开水囊,仰头喝了一口。

    两个人一时间相顾无言,整个帐篷里的气氛变得分外尴尬起来。除了沈听歌咀嚼干粮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响。

    “皇姐当将军,是打算复国吗?”

    过了一会儿,沈听歌突然问道。

    季浮生干脆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你放心,我没打算不管京城里的姐妹们,但我现在分不出人手去救她们。”

    沈听歌哦了一声,相当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措辞。

    她好像是想要救自己的兄弟姐妹,如今又好像已经不在意了。

    季浮生微微皱了皱眉,就听到她很轻很轻的声音。

    “你认识萧厉吗?”

    “认识,之前是父皇拨给我的暗卫,他对我起了心思,被父皇下令处理掉,命大逃走了。”

    季浮生轻声道,望着这个美丽又脆弱的少女。

    一场相遇下来,她原本就瘦削的身体像是更瘦了,仿佛风一吹就散掉,可唯独眼睛里燃烧着的恨意愈发坚韧。

    她似乎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了。

    “为什么他没有死?皇姐,你是知道什么的,对吗?”

    沈听歌偏头直勾勾的看过来,微微的笑了一笑。

    “他是前朝遗脉,而且我怀疑,父皇身边的暗卫统领忠于他,不过你放心,暗卫统领被我杀了。”

    季浮生张口就爆出来一个大秘密,沈听歌眼睛微动,顿时生出了许多猜测。

    “皇姐,萧厉不会放过我的,他会来找你做交易,要我回他的身边。”

    不等季浮生开口挽留,沈听歌率先开口道,“皇姐,希望你能把我卖一个好价钱。”

    “你是想回去?”季浮生早就有猜测,但是听到这个还是沉默了一瞬。

    “我不知道我留下来可以做什么,况且,我也做不到留下来,我的人生被萧厉变得一塌糊涂。”

    沈听歌的声音很轻,带着微不可察的恨意。

    这恨意不是对着季浮生,却也多多少少的带了些怨怼。

    “皇姐,你没有错,是萧厉那条贱狗觊觎你,但是我做不到毫无芥蒂。”沈听歌像是在哭,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我只想拖着他一起去死。”

    季浮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抱了抱她。

    “你才多大,十几岁的年纪,像是花一样呢……你想回去就回去,要活下来。”

    ……

    损失惨重的萧厉逃回自己的驻扎地,发现连驻扎地也被人端了,还差点被季浮生埋伏在那里的人手来一波二次清剿。

    他只能急匆匆的带着剩余的残兵败将和留手的人手会合。

    赔了夫人又折兵,气的萧厉直接抽剑砍了乔夫人派来送信的人。

    眸光明明灭灭,萧厉重重的摔了舆图,思考着如何应对这次的失误。

    他带兵出来是为了平叛,带了三千余人出来,回去就剩下七八百人,压根没办法交待。

    更别提跟随的副将根本就不是他的人,这种败仗,指不定会在他那老岳父那里上多少眼药,万一撸了他的兵权,那就不妙了。

    而且沈听歌也被抓走了,不出意外,这些人即将要去西陵。

    萧厉目光落在零城的地界上,目光闪闪烁烁,最终下定了决心。

    没有了挡路的人,季浮生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西陵城。

    表明了身份,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在西陵城外安营扎寨。

    西陵太守严寒直接请人前来赴宴,季浮生等人再三推脱,选了十几个好手,进了西陵城。

    宴是好宴,但客并非好客。

    三两杯酒下肚,季浮生突然站了起来,趁着所有人都未曾防备,直接抽刀取了严寒的项上人头。

    季浮生打了严寒下属一个猝不及防,未曾等他们回过神,她便拎起了严寒的头颅,森冷的目光扫过一干人等,“我奉贤和将军之命,你们是要与贤和将军作对吗?”

    一时间未曾有人出声,场面顿时僵持住了。

    大厅里的氛围相当滞涩,当严寒的妻子压制不住哭声进入前院,他的儿子持刀奔来,雁儿直接把人一脚掀翻在地。

    此时,季浮生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动静。

    训练有素的马蹄声飞奔而来,数百身穿甲胄的将士将整个太守府包围了起来。

    “季将军这是何意?”

    严寒的幕僚按捺不住,冷声质问。

    “严寒与韩黑洪暗中勾结,意图反叛,从今日起,西陵城由我接管。”

    季浮生的笑容不达眼底。

    幽冷的刀锋对准了整个太守府,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

    一旁的亲卫给季浮生搬来椅子,她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等待着出头鸟。

    季浮生的视线在一干人的脸上一寸寸扫过,神色平静。

    她之前派来一小队人马暗中混进西陵城,就是为了兵不血刃地开城门,如今她的大军已经进入了西陵城,整个西陵城已经成为了她的囊中之物。

    哪怕有人负隅顽抗,那也得先考虑保住自己的命。

    很快,稀稀疏疏的人便站了出来,跪拜行礼,发誓效忠。

    也有看不惯的、想要破口大骂的,直接被人堵了嘴拉了出去。

    最后,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了一开始发问的那名幕僚。

    雁儿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神色依旧平静,仿佛面对的不是要人命的刀锋。

    季浮生仔细地观察着他。

    能来参加今晚宴会的,几乎都不是无名之人,皆是绛衣锦袍、权势加身。

    而面前的青年,却是一身粗布青衫,仔细看去,袖角还有缝补的痕迹,但是他的姿态却十分孤傲,脊背挺得笔直。

    “飞燕,放下刀。”季浮生淡淡道,“不知这位先生是何人?”

    “在下无名之辈,比不得季将军大名鼎鼎。”青年语气十分冰冷,神色也染上了几分尖锐。

    按照道理来讲,这应该是个坚贞之人,情系旧主。

    但季浮生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他旧主的脑袋还在一边放着呢,他就没分给他旧主脑袋一眼。

    “既然这样,飞燕,把他拉下去杀了吧。”

    季浮生幽幽道,直接摆了摆手。

    坚贞青年:“……”

    他瞬间软了腿,要不是雁儿眼疾手快搀住了他,他怕是能直接跪到地上。

    “说!你究竟是何人?”

    季浮生冷声道,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刀,直接投掷了过去。

    刀锋擦着肌肤,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坚贞青年感受着脸庞轻微的刺痛,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在下常焱,字行水,天水镇人士,擅长奇门八卦、五行遁甲,游学至此,见过季将军”

    他拱了拱手,飞快地交代了自己的来历,压根看不出之前的孤傲。

    “如果季将军不嫌弃,在下愿为季将军效力。”

    常焱,字行水,出身天水镇,更准确来讲,是天水镇天神山的道门弟子。

    在他报上名的那一刻,季浮生又想起了久违的剧情。

    作为道门弟子的常焱为明主出世而下山,意愿开创太平盛世。他断言萧厉有天命在身,义无反顾的成为了他的谋士。

    常焱此人没什么节操,擅长看人下菜碟,跟着萧厉缺德事没少干。不但帮着萧厉咒死了老岳父,还在沈听歌死后动用玄学手段把她的灵魂禁锢在了萧厉身边。

    常焱此人,虽为玄门弟子,却不信因果,做事百无禁忌。

    主打的就是一个辅佐雄主,封侯拜相。

    不得不说,有些事情的确是有玄学的色彩在里头。

    该投奔萧厉这个天选之子的奇人异士,如今要在她的手底下做事。

    而且特意投她所好,上演了一出忠臣良将戏码。

    季浮生心里笑了笑,面上却毫无波澜。

    这种不太受控的人物,季浮生自然不会看着他溜走。

    她眯了眯眼,起身上前,亲自扶起常焱,语气温和。

    “常先生乃是奇才,有常先生效力,是季某之荣幸。”

    “不敢不敢,季将军才是真正的奇才啊!”常焱赞叹道,眼底荡漾出一片涟漪。

    龙气盘旋,金龙护身,这得是千年难遇的明主之相啊!

    他选择性忘记了之前这位明主拿刀威胁他的模样。

    至于他的旧主严寒……

    什么旧主,他认识吗?

    常焱毫无负担的把严寒卖了,理直气壮,“季君,不,主公,在下对这西陵城还是颇为熟悉的,不如让属下给您介绍介绍?”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脖子上的刀。

    季浮生微微笑了笑,对雁儿使了个眼色,“那便拜托行水了,飞燕,还不快把刀放下? ”

    “不敢,为主公做事是常某之荣幸。”常焱露出一个标准的露齿笑,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雁儿一只手拎着衣领给拖了出去。

    “废话免谈,你赶紧去干事吧!”

    屋外顿时传来了常焱委曲求全的声音。

    “姑娘,你轻一点拽,我快喘不上气了……”

    “闭嘴!”

    雁儿不耐烦的吼出了声。

    季浮生没再去多管常焱会被雁儿如何收拾,反正应该过得不会舒坦。

    常焱喜欢投人所好,说话也不老实,就适合雁儿这种一根筋的人去治。

    整个西陵在一夜之间变了天,因为季浮生手下的部曲军纪还是比较良好,西陵城的百姓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骚扰。

    季浮生也并不打算改变现状,发布了告示,叫百姓该干啥干啥,安排了一众人熟悉西陵的庶务。

    除此之外,便召集人手加盖城墙,防备未来可能遭受的攻打。

    毕竟,她带着莫苍天的两千军队和粮草跑路了,还坑了萧厉一把。

    虽然如今莫苍天还在前线僵持着,而且粮草还没了,没那么容易赢,但是万一这种事实在不好说。

    最完美的状态是莫苍天和真王斗个两败俱伤,哪怕获胜也得半死不活,不过短时间内也不用太担心这种事。

    没过两天,被派去统计人口的段知宜神色难看的回来了,与此同时,还有西陵城的几家富户送来的“供奉”。

    金银财宝,珍珠玉石,最值钱的还有五千石粮食。

    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季浮生高抬贵手,合作共赢。

    当然,还献上了四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少年,少年们含羞带涩,冲季浮生盈盈一拜。

    “小子见过将军。”

    有一说一,这些富户们送来的少年都相当貌美,肤色白里透红,一双眼眸含情如春水,腰肢盈盈仿佛一只手都能折断。

    尤其是最前面的少年,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带着小梨涡,白粉色的衣衫让他像一朵春日的小白花,任君采撷。

    但是季浮生就是平静,平静到心如止水。

    和一旁黑着脸的段知宜比起来,显得她更加不为所动。

    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送走了这些管家,又安排了这些男宠的去处,才把段知宜叫进书房。

    “怎么,人口对不上了?”

    季浮生语气玩味,段知宜黑着脸点点头。

    “我按照交上来的户口挨个查,三年前酒村的人还有三百多口,如今那村子已经没人了,这是把我当傻子耍着玩呢。”

    “土地基本上都卖给了城中那几个富户,我一问,城外属于百姓的地,已经寥寥无几了。”

    段知宜的语气很差,相当差,就差来一句严寒到底是不是个废物。

    季浮生没什么感觉,毕竟在意料之中。

    史书上已经写过很多次封建王朝灭亡的原因了,大部分灭亡都是因为土地兼并,百姓没了活路,爆发农民起义。

    大顺是怎么灭亡的?就是这么灭亡的。

    天灾之下,王朝对地方的掌控越来越力不从心,连救济的粮食都拿不出来。

    她那便宜爹是个明君吗?反正不是昏君。要是个昏君,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在亡国后依旧愿意追随啊。

    他只不过是一个不能够力挽狂澜的君主,他做不到解决土地兼并,一个人不能和时代的洪流相抗衡,他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王朝的末路。

    封建社会的农民起义,就是一次权力的洗牌,打破土地兼并。

    这种事只能在打天下的时候做,一旦形成政权,再去触及士族利益那就是在找死。

    季浮生是人,她也不可能与时代洪流背道而驰。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兜底。”季浮生唇角微勾,语气有些讥诮,“是我的,就给我吐出来,知宜,别脏了自己的手。”

    段知宜眸光微微闪了一闪,刹那间便明白了季浮生的意思。

    想要整这些富户,可以,但是不能让主公的名声染上瑕疵。

    段知宜脑子里有一千种方式抄了这些富户,现在又有了季浮生的支持,黑脸瞬间变成了明媚的晴天。

    怒气冲冲地进门,高高兴兴的出去。

    段知宜扭头就向闫云英打了招呼,必要时借点兵用用。

    而季浮生,坐在书房里思考起了应对措施。

    率先冒出来的,就是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十四个字。

    一直到了深夜,把大致的思路记了下来,季浮生才回到院子里休息,结果被坐在床上一团黑影给吓了个正着。

    “将军。”

    清脆的声音婉转的喊着她。

    季浮生额头青筋一跳,点亮了桌子上的灯,徐徐香风伴随着细腻温热的身体贴到了她的身上,季浮生想都没想,直接一个侧摔把人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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