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怨兽的头颅睁着空洞的双眼,三颗人首,一位是挽发髻的苍白漂亮的姑娘,两位是批发的清秀男子,不会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

    生有利爪羽翼的怨兽鸣声凄厉,向下俯冲,李不寻和闻鹤雪闪避,却被半空中的三只怨兽包围。

    怨兽畏惧闻鹤雪的无色剑,却不害怕李不寻手中竹剑。

    苏春稠站在陷落的大地缺口,大地的震动渐缓,怨兽不敢逼近她,只挑软柿子捏,是以境况最险的变成李不寻。

    小道爷拎着剑被前后夹击,他眉目冷峻,嗤笑一声,借两只怨兽俯冲之势,借另一只怨兽的力凌空翻到蛊雕羽翼上,狠狠将竹剑刺入兽身脊背第二块骨头。

    簌簌的鹰羽盘桓落下,唳啸声刺入脑海,于半空中迸溅出一滩妖异的血花。

    怨兽因疼痛挣扎向石壁撞去,脊上的竹剑在它几次猛力撞击下脱落直插入地,李不寻吃痛,失去了武器,喊话呆愣的闻鹤雪,“还不动手!”

    闻鹤雪撩剑,另外两只怨兽张开羽翼死死盯着他。他咬咬牙,无色剑脱手上抛,借力石壁,腾空一跃,正前方一只怨兽的头颅发出怪异的笑声,扇动羽毛,嘴角开裂,似是要将他吞入腹中。

    他旋身躲避,另一只怨兽动作迅猛,豹爪正悬在他头顶上,只等将他拍到地上啃噬。

    殊不知苏春稠等的也是这个时机,她脚下轻踏,步伐缓移动,拔竹剑横斩。

    与此同时,闻鹤雪的无色剑解了李不寻困局,苏春稠以竹剑斩两头怨兽,解闻鹤雪的困局,血肉横飞,地面却再次翻滚如山峦起伏。

    怨兽的头颅闭上眼化作尘灰,兽身羽翼淌出的血流入地缺之中,罪渊之下。

    揉揉酸痛的肩膀,地面摇晃,站都站不稳,李不寻才得空问她,“界门是什么?”

    “人间世与他界之门,譬如天门、冥府之门。而这罪渊,是叫罪渊吧,也有一道界域之门,正是千万年前西越祭司创界闭门。”

    “界门开了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很严重,你怎么知道的?”

    闻鹤雪面露狐疑神色,他没有忘记,这位苏春稠似乎出身于此,还有她方才一柄竹剑斩妖邪,这份干脆利落,不像个凡人。

    “界门开了确实严重,但此界门缝里都能出来这么大的怨灵,应该很早就打开了,至于我怎么知道的……”

    将竹刀还给李不寻,她故作深沉道:“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兴许我是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说不定我的前身与你那前不知道多少世的西越王还有瓜葛呢!”

    “姑且就先这么认为。”

    李不寻冷笑,苏春稠笑吟吟捶在李不寻被怨兽撞到的肩膀上,还抬袖悉心擦拭他脸颈侧的血迹。

    冷香逼得他神情几番变幻,她故意捶的几下又疼得他耳根通红,为的是让他别乱说话。

    苏春稠低声笑道:“小道爷,你说是吧!”

    李不寻沉默,低骂道:“神经!”

    苏春稠笑,这人怎么骂人都没点新意?

    他们依然站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地下的天妖还在动,地缺慢慢拉扯,有变大的趋向。

    闻鹤雪不得不打断两人的亲昵细语,“那这个界门要怎么办,上面还有考古的人等着,时不时地从这里跑出来几只怨兽,不关上不就乱套了吗?”

    “这个好办,既然界门打开这么久都没出事,可见前人用冰封术的做法是可行的,我们效仿就行。”

    苏春稠说得轻松简单,闻鹤雪却道:“以冰封物几个时辰我们勉强能做到,但几个时辰没什么用,而且地缺下是罪渊炽火,什么样的冰不惧火?”

    “当然是不会融化的冰。”

    闻鹤雪:“……”这个人老是讲些冷笑话。

    苏春稠觉得,她在小道爷这儿估摸着暴露得差不多了,至于闻鹤雪……

    李不寻道:“闻道友,你去外面报个平安,顺便结算一下我们的工资,我们等会儿就出去。”

    闻鹤雪再呆愣也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人家自己的秘密,不想被他知道。

    等闻鹤雪离开之后,苏春稠迟迟不动,含笑看向李不寻。

    李不寻:“不是吧,我们都这么熟了,还不能开诚布公?”

    “能啊,怎么不能。”苏春稠单膝跪地,手掌伸入地缺之下,炽热地火渐熄,动荡的地面渐平稳安宁,她还不忘和他闲聊,“小道爷所说的前生宿孽要是寻到了,你要怎么做呢?”

    “那千万年前和西越王携手治世救民,葬身罪渊的仙子何故瞒着闻鹤雪呢?”

    苏春稠不禁感慨,小道爷这张嘴真是,够损够毒也够犀利。

    不难猜出来不是吗?

    开界门填罪渊的青霄玉女,通幽冥司霜雪的神灵,李不寻自认还不是蠢笨到无可救药。

    霜华寸缕,自她掌心蔓延,苏春稠背对着他,宛若笼着轻纱的一抹皎月。

    李不寻本来有所希冀,希望她否认他的猜测。可方才热得冒汗的地宫,又冷如凉秋了,他心境也凉了。

    但也就是盛夏到深秋,远不如初到时如坠冰窟之感。

    李不寻问道:“能撑多久?”

    “青霄玉女创界闭门,后来有人将界门冰封千载,前人居功甚伟,冰冻三尺,我远比不上,这层薄冰撑五十年就是极限。”

    李不寻低头看,地宫昏暗,既能封住界门,还能掩盖地缺,这样刚刚好。

    “走吧,小道爷。”

    苏春稠收拾好残局,提灯拾阶而上。

    李不寻一人站在微冷的黑暗中,仰头想看石壁上的画,什么都看不清楚,向前看时,却看到苏春稠不曾回头的背影。

    他想,倘若西越王与青霄玉女的故事中有他的一席之地,他一定就是那个戏文中眼热心酸、因妒生恨的小人。

    “你还回明州吗?”

    微哑的语调,颤抖的声音,李不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尽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回去治好了李木叶,我们就不在青霄观待了,他们有钱,多养一个人不是问题……”

    苏春稠脚步一顿,问道:“这可难办,我先头答应了李木叶回去摘枇杷呢,怎么办,李道爷有自信哄好儿子了?”

    李不寻在无人可见的暗处勾起唇角,得意地笑了。

    走过狭窄潮湿的甬道,外头暮色将至,晨起的雨水停歇,时令恢复了盛夏。

    临时搭建的大棚下拉起了灯火,饭菜的香味飘到方圆百里。

    李不寻和苏春稠刚上来,就瞧见蹲在一旁捧盒饭吃的闻鹤雪在啃鸡腿,两个人下意识的摸了把肚皮。

    展明月端着两份盒饭,两杯热水给他们,笑着说:“他先上来,说你们一会儿就出来,保温箱里的盒饭早凉了,他吃的凉的,给你们的热了一下。”

    苏春稠和李不寻声声道谢,摸着饭盒地,果然还是温热的。

    闻鹤雪眼神幽怨地瞪了一下展明月,展明月顺手递给他一杯热水,“闻道爷别瞪我,你自己说不用的啊!”

    苏春稠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得那么多,先叼起鸡腿啃得干干净净的,再扒拉两口米饭。

    统一订购的盒饭味道竟然还成,米饭上铺了两根青菜,一只鸡腿、一勺红烧肉,一格芹菜木耳一勺酸豆角。

    她啃完鸡腿后才发现小道爷刚喝完热水。

    “饿死鬼!”小道爷还是那个嘴毒的小道爷。

    他慢条斯理打开盒饭盖子,用筷子夹出鸡腿放到盒饭盖子上,先扒一大口白米饭,夹一筷子芹菜木耳、一点酸豆角,再扒一大口米饭,才吃一口红烧肉。

    白米饭少得最快,芹菜和豆角差不多,鸡腿一点没碰,红烧肉只缺了几块。

    吃了一半,他将盒饭盖子上的鸡腿推给了苏春稠,嘴上毫不客气道:“别浪费,爷不喜欢鸡肉!”

    苏春稠挑眉,看小道爷夹着最后几块红烧肉,伴着青菜酸豆角咽下肚。

    好的东西要留在最后才能尝出来味道,大概是不够幸运的人下意识会做的事。

    但这就很奇怪,吃过很多苦的小道爷有点挑食,不喜欢甜腻腻的东西,地瓜、糖葫芦都不喜欢,还不喜欢鸡腿……这怎么可能?

    苏春稠笑着说:“我真吃了啊!”

    她毫不推辞地塞进了自己嘴里,终于开始迟钝地缓缓思考小道爷对她怀有怎样的情感。

    实在是想不出来,鸡腿确实好吃,这么一想,她似乎又有一点点明白……

    “李道爷,神仙姐姐!”

    这么咋咋呼呼的羞耻称谓,只有展明月叫得出口。

    思绪被打断,苏春稠叼着鸡腿一囧,之前纠正过没改过来,以为和小姑娘没有机会再见,就随她喊了。

    想必天上是没有鸡腿神仙的。

    苏春稠不想在今后各种尴尬情形下还有听到这种羞耻称谓的风险。

    “展姑娘,没想到本仙姑的真身被你看穿了!虽然你确实很有眼光,但我们神仙行走人间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懂了吗?”

    展明月笑得前俯后仰,终于答应她换个称谓——阿苏。

    “阿苏姐姐,我来跟你们说个好消息。”展明月神采飞扬地拿着笔记本说:“西越王陵刚出土的一批文字,专家研究说有后世文字可考依据,也就是说,西越国将不仅仅是故事,有了这些,我们能够亲眼见证千万年前的人存在,他们的经历。”

    “文明没有中断过,永远薪火相传。而且,出土的还有西越王的陪葬品遣册,我们明天要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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