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鸡翁望着眼前的女子呆愣在原地,指尖忍不住地颤抖。比起和青衣女子对话,他第一反应是回头朝袁央洛确认:“真的是她吗?”

    “当然。不信你问她。”袁央洛表面颇为镇定地回答,内心里其实一直在念叨:“秦姑娘冒犯了冒犯了。”

    铜镜小人幻化出的“秦稔”如沐春风般优雅柔和,站在血池的另一端袅袅婷婷,声音也轻轻柔柔,一开口就能把人的魂勾走:“是我。小烛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记得!”烛鸡翁破涕为笑,却仍不敢上前,只得远远地和“秦稔”对话:“您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愿见我?”

    不知哪来的铜光一闪而过,让“秦稔”的面庞有一瞬模糊,吓得烛鸡翁从血池中破开一条道追了上去,确认秦稔的脸重新清晰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很快他又觉得距离太近,让他无法呼吸,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秦稔”还是挂着那副笑容,温柔答道:“小烛你知道的,回到过去太多次是会受到生生世世的惩罚,我也是你过去的一部分,我不希望你执着于此。”

    这话是袁央洛根据当时秦稔的话推测出来的,没成想歪打正着将秦稔本真的想法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能执着!我就是想……”烛鸡翁情绪波动变大,周身的黑雾嘭得变大几圈。袁央洛赶忙借着“秦稔”稳住他:“小烛,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烛鸡翁果然很快就稳定下来,无措地抬眼:“好,小烛听话。”

    见烛鸡翁对秦稔的态度非同一般,袁央洛大着胆子更进一步尝试。

    “秦稔”抬手轻轻抚摸烛鸡翁的脑袋,轻声细语地问道:“小烛最乖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炳城的血阵应当如何解?”

    烛鸡翁身形一顿,眼神突然变得狠戾,死死盯住“秦稔”的双眼,把能和铜镜小人共感的袁央洛盯得心里发毛:“你不知道?这不是你当年教我的?”

    糟糕,说错话了!

    “秦稔”笑得更加明媚,好似在掩盖无意间透露的慌乱:“和我教的不一样不是吗?这个难闻一些。”

    “难闻……”烛鸡翁慌忙抬起袖子仔细嗅闻,又将衣袍能闻的地方都闻了一遍,发觉身上确实有股难言的味道后,捂着衣服退到池边:“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去弄干净!”

    “等等!”见烛鸡翁有要逃离血阵空间的打算,袁央洛赶忙阻止,甚至都忘记用铜镜小人代为发声。等她意识到时,烛鸡翁也看了过来。

    她一不做二不休,开门见山朝对面的烛鸡翁喊道:“不是你难闻,是这个血阵的味道太重了!没有女孩子喜欢这种味道的!画像带来的时效有限,下一次再出现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你真的愿意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带着难闻的味道和秦姑娘相处吗?”

    烛鸡翁有些动摇,盯着血池嘴里低声喃喃。袁央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干脆乘胜追击:“你自己也知道见秦姑娘一面有多难,需要等多久,难道你还要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犹豫中吗?!”

    站在烛鸡翁旁边的“秦稔”极为碰巧地在袁央洛说完后身影出现闪动,甚至还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她用袖口轻捂着口鼻,弱声道:“咳咳,小烛别担心,我没事的。”

    被“秦稔”这么一安慰,烛鸡翁反倒更加用力拉扯自己的衣服,整个人如同麻花一样拧得扭曲,脑袋歪在脖子上,不停地摇头,越摇越快:“不可以!不行的!不可以……不行的……”

    “什么不可以?把血阵永久关了就没有味道了!”袁央洛不理解烛鸡翁究竟在犹豫什么,按之前的情况看,和“秦稔”相处已经成为他的执念,在他没有发觉眼前之人是假的前提下,他没理由拒绝才对。

    烛鸡翁身子扭曲得愈发严重,上半身侧弯,几乎要贴到大腿处,可他就像没有感知一样混乱地大喊大叫:“不可以的、不行的……不可以……我不可以关掉它!我关不掉它!”

    “关不了!不可以!!不能关掉!!”他叫得一声比一声大,后面几声几乎是撕扯着喉咙,发泄般吼出。

    他是在喊给谁听吗?还是在对抗什么?

    烛鸡翁痛苦地捂着脑袋,眼眶瞪得几乎要把眼球挤出去,灰白的脸庞充斥着难以言明的惊恐。

    惊恐?

    袁央洛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凭一己之力血染大半炳城的人在自己的法阵里感到惊恐?这无异于屠夫害怕粘板上的肉,钓鱼佬害怕自己带的饵。

    太奇怪了!仿佛不是他启动的血阵,而是血阵借由他手自己出现的。

    不会吧……袁央洛被自己的内心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离血池远一些,从头到尾将这几天的事情捋了一遍。

    烛鸡翁是昏迷状态被官员带走的,自那以后就一直呆在府衙内没有出去,直到前几日府上丫鬟送餐时才发现他已经发疯,血阵也是那时被发现的。

    可如果不是烛鸡翁自己不愿意出去,而是他不能呢?

    若是血阵吸取炳城中曾经接触过神药的人的血,那为何烛鸡翁脸色也如此惨淡发灰?

    如果烛鸡翁如此渴求通过血阵逆转轮回去见到秦稔,为何整整七天都没行动,他在等什么?

    或者说,这个血阵在等什么?

    袁央洛屏住呼吸,拔出一直背着的三尺三,半弯着腰进入战备状态,警惕地观察周围。可这个空间里,除了偶尔咕咚冒泡的血池,就剩对面仍旧在发疯的烛鸡翁和即将要失效的铜镜小人。

    不对。袁央洛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神药……府衙……血阵……

    等等!除了烛鸡翁,还有一个人与这三件事情都有关系。

    派人将神药掺在施粥的食物里的人是他,把烛鸡翁接到府衙的人是他,引全城人逼迫鬼红娘去处理血阵的人也是他!

    炳城的主事官,李晔!

    明明烛鸡翁是他以养伤的名义接进府衙,他怎么可能等到全城异动时才发觉烛鸡翁发疯?诡异的血阵在普通人眼里是随机挑选人吸血,他一个对术法一窍不通之人为何一点惧色都没有?明明是个贪财自私,毫无责任心的小人,出现问题直接跑路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大牢里把她这个鬼红娘放出来?

    袁央洛僵在原地,靠吞咽动作将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摁压回去,攥着三尺三的手也更加用力。

    因为她想到了李晔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只需要袁姑娘以命献祭,解了发疯的烛鸡翁留下的噬魂大阵就好了~”

    这个血阵在等的人是她!

    这是一个从七天前就针对她布下的局!

    意识到这点,袁央洛顾不得维持“秦稔”的形象,一边凭借轻功往对面赶,一边隔着血池操作“秦稔”抓住已经神色昏昏的烛鸡翁质问道:“怎么才能破阵!”

    烛鸡翁垂着脑袋,牙齿无规律地咔哒咔哒前后碾磨,眼球不知何时变得浑浊,等袁央洛赶到时,只留下最后一丝有气无力的“不可以”然后栽进血池。

    倒下去之前,他还在用那双根本不知道是否能看清东西的眼珠痴痴望着几乎快要变回原形的铜镜小人,但已经再也说不出任何其他的字眼了。

    袁央洛瞧着烛鸡翁浸没的池面悄无声息地沽涌出血泡,然后静默地炸开,和之前相差无几的难闻味道再次袭来。

    没过一会,铜镜小人也因过了时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掉到地面表面花糊一片,告诉使用者自己已经无法再次启用了。

    短短一阵子,空荡的血阵竟只剩袁央洛一人和一池散发着腥臭的血液。

    自从龙吸水被关掉后,空间里也不存在其他声音。一瞬间,死亡般的寂静在空荡的空间中回响。

    为什么会针对她?她从山药村出来行走江湖不过月余,虽说遇到了许多奇人异事,但怎么会需要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炳城主事费这么大的功夫设局将她骗进血阵?

    袁央洛想不通。她身上难不成还有她自己不知道稀世珍宝?

    站在空旷的血池边,她翻出今日高良姜送给她的最后一朵符术睡莲,瞧着它明明灭灭的光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破局的可能。

    高良姜的法术在这个空间里还能用,之前她被摁进血池时也起了作用,那就证明这里不存在抑制符术的力量。

    如果她能催动符术花与在外界的高良姜取得联系,那是否意味着李晔也能通过某种途径获取结界内的动态。那样精致利己,甚至不惜用整个炳城老百姓的命来做局的人,怎么可能能忍受最重要的血池脱离他的掌控?

    但为何现在空间内仅剩袁央洛一人,李晔还没动手?

    答案很显然,李晔虽然有办法知道结界内发生的事,但他无法亲眼看见,他只能等其他的信号。

    至于信号是什么,也不难猜。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袁央洛站起身走到血池边,举起三尺三对着掌心利落地划出一道口子。

    望着渐渐滴落进池子的鲜血,袁央洛内心反倒无比镇定。

    这样恶心难闻的血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承受,就算以命献祭,也要把那狗官拉下去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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