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霁说要请的那顿饭一直到差不多一年后才实现。

    正好他爸妈从国外回来,也想着见一面亲侄子的女朋友,只是怕单独见程漾,她会不自在,于是索性两次约在一起。

    地点就定在家里,一桌子的菜也是由两个大家长亲自下厨做的。

    过了十二点,还没见人回来,李父提了一嘴:“要不打个电话给小程问问?”

    裴亦舟正准备回姑父,李母先接过了话:“急什么?漾漾跟导师有事去了,我们又是临时决定要见人家的,她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也正常。”

    李父赶紧和老婆解释:“我没那意思,我不是怕饭菜待会儿凉了,孩子们吃不好嘛。”

    “凉了再热不就行了?你还不如操心操心你儿子,二十九的人了,连女朋友的影子都没见着。”

    被点名了,李云霁立刻在裴亦舟旁边坐下,努力转移话题:“弟你来说说,这种事是不是没必要着急?你也是去年才找的。”

    “对吧?”

    李云霁给他使了眼色,寻求帮助。

    “是。”

    裴亦舟后躺在沙发上点了点头,表示接收到了,然后勾起嘴角,又淡淡补了句:“但我才二十三。”

    李云霁:“……”

    你年纪小你有理了是吧?!

    没人帮自己,李云霁干脆去一边逗狗儿子了。

    好在在他打算心甘情愿地接受数落之前,程漾回来了。

    她推开门,尽量保持着端庄进来,身上淡蓝色的毛衣和灰色百褶裙衬得人格外乖巧,只是扎着的高马尾因为一路跑过来已经掉得有些松垮垮的。

    “叔叔阿姨好。”

    程漾压下急促的喘气声,不好意思地鞠躬道歉:“抱歉,我来迟了。”

    气息还有些不稳。

    她说完了才又想起称呼的问题。

    这是裴亦舟的姑姑和姑父。

    不过在那什么之前,应该不需要跟着喊吧?

    没等她想清楚,刚才还懒懒散散地坐在沙发上的裴亦舟立刻就起了身,走到了她旁边。

    “跑过来的?”

    他边说边自然地帮她理了理头发。

    这是他们俩之间常有的行为,只是现在被家长盯着,程漾脸颊有些发烫,但又不好说出来,于是只能快速地回答他的问题:“……嗯。”

    裴亦舟总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家里人一起吃饭而已,迟了点也没事。”

    程漾只能继续乖乖应了一声:“……知道了。”

    反倒是在一边的李父李母,看着他们俩忍不住笑了笑。

    和裴亦舟说的一样,他们家的人一起吃饭也很随意,没那么多讲究。

    几个人在桌边坐下,边吃边聊,李母在提前打听了程漾喜欢吃什么后,第一时间给她夹了菜。

    “漾漾你现在是读研一对吗?亦舟也在读博,那平时两个人忙起来不是很少见面?”

    李云霁的父母性格都很温和。

    李母问程漾的时候,手上还在给她倒果汁,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笑。

    程漾把果汁接过来后,连忙道谢。

    “忙的时候是会少一点相处时间,但我和他尽量会做到周末在一起。”

    李母似乎应对这种场面已经十分有一套,顺着话题,说了下去:“这样啊,那周末一般去玩什么?我们年纪大了,也想不到你们年轻的小情侣喜欢玩什么。”

    第一次见家长,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程漾知道对方是有意引导,让她放松,因此尽管磕磕绊绊,她也努力地回答得很自然。

    “爬山、探店……也偶尔会自驾去周边城市旅游,上星期我们就开车去隔壁市玩跳伞了,还挺好玩的。”

    就是没降落好,人差点挂在树上了。

    后半句程漾没说出来。

    她又简单描述了下过程,略去中间的事故,李母听了后,颇为感兴趣:“这个阿姨倒是还没尝试过,下次有机会说不定可以试试。”

    “那你自己呢?平日里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呀?”

    ……

    李母也不会过问太多,两三个问题后,和程漾慢慢熟识起来,便开始和她聊天,分享一些自己这边有趣的事。

    不会让程漾一直说话,也不会让她觉得冷场。

    整场下来,程漾都感觉很自在。

    直到快要吃完时,全程没怎么说话的李父突然开口:“那小程和亦舟,你们现在俩对结婚是什么打算?”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坐在对面的程漾和裴亦舟差点被正在喝的汤呛到,连忙咳了几下。

    “咳咳咳——”

    李母赶紧给两人递了水,又嗔怪地看了李父一眼:“你也不知道等人吃完了再说。”

    李父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看你没说了嘛。”

    李母:“……”

    喝水缓过来后,没让程漾回答,裴亦舟先咳了下,红着耳尖回应了:“……我们还没谈多久,所以暂时没怎么考虑。”

    让人呛住了,李父脸上写着歉意,赶紧结束话题:“也是,婚姻是要认真想清楚的,不能随便。”

    饭桌上的这个问题草草收尾了,程漾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到裴亦舟送她回家的路上,又问了一遍她。

    语气听着挺随意,只是等待回答的过程中,时不时就往程漾这儿扫两眼。

    程漾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低头看着路,给出答案:“我还没想过,你觉得呢?”

    毕业之后,她有时也确会收到一些来自同学的婚礼请柬,不过在今天李父提出以前,程漾确实没往后深入思考过。

    裴亦舟只回她说:“看你想怎么选。”

    心里的小九九又冒了出来,程漾没忍住,低头笑了下,又看向他:“那我想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吗?”

    “昂。”他回得很快。

    “那要是不想呢?”

    裴亦舟愣了下,但还是挺平常地回答说:“不想也没事。”

    程漾眉眼弯弯地回他:“好。”

    那天回来的路上也很愉快,程漾也没察觉到其他的——直到几个星期后,这事才又被翻了出来。

    当天从学校出来后,她接到裴亦舟的电话,问她到哪了。

    没什么特殊情况,要是两人都有空,周末之外也会约着见面。

    程漾贴着手机和他说:“刚开完组会啦,我现在出校门。”

    那边裴亦舟刚开口想问要不要去接她,身后突然有人轻拍了下程漾。

    程漾回过头。

    是她同门的一个师兄。

    旁边还站着几个比她稍大一些的博士生师兄师姐。

    都是一个导师带的,他们平日里也对小几岁的程漾也很照顾。

    没看到她在打电话,男生指了指前方,邀请她说:

    “师妹,我们打算去聚餐呢,你要不要一起?师兄师姐们请你,就去附近的一家烤鱼店,我记得你挺喜欢吃鱼的吧?”

    烤鱼成功勾起了程漾的兴趣。

    正好自己也有问题想向他们讨教,白天不好意思打扰,现在正是好机会。

    “好啊,那谢谢了师兄师姐了。”

    她甜甜地笑了下,答应了。

    另一位考虑周全的师兄多问了句:“师妹有男朋友了吗?晚上和我们一起聚餐应该没关系吧?”

    “没关系的。”

    有男有女,又是熟识的人,裴亦舟应该不会在意。

    只是被挑起这个话题后,八卦中心瞬间就转移到了程漾身上来,开始打趣她了。

    “这么说,我好像上次看到有个男生和师妹一起在校外那条街吃饭,高高瘦瘦的,戴一个棒球帽,该不会就是师妹的男朋友吧?”

    程漾没想到这都被看到了,笑起来回答说:“是。”

    “我靠,长挺帅啊。你们应该还没结婚吧?”

    “没呢。”

    “你自己都还没结呢,问别人这种问题干吗?”

    “我那不是女朋友不愿意嘛。”

    “自己不行就别找借口,嫂子不想,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片混乱之中,另一个平日里和她相处不错的师姐也顺口补了两句:

    “漾漾男朋友好像是在A大读博,上次过来给她送吃的,我凑巧也见过一次,长相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最主要的是,人超级好!还给我们这些路人甲乙丙丁也带了吃的,谁知道我和漾漾当时在同传箱里坐了一天,肚子都快饿扁了。”

    “结束牛马研究生生活,我势必要谈场恋爱。”

    “注意点哈,小心别被沈老师听到。”

    “得了吧,你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还是孤寡着为科研和工作奋斗吧,至少你的论文译作和客户还需要你。”

    ……

    一群人乐呵呵地聊着天,在烤鱼店也是气氛十分融洽地饱餐了一顿。

    出来后,已经接近十点。

    第二天还要起早赶回学校,程漾于是给裴亦舟发了条消息。

    。:【晚上我就不过去你那边了,有点晚了,你早点睡】

    裴亦舟照常回了她好,又等着她回了家,才挂了视频睡觉。

    看着没什么异样。

    过了几天周末,他们俩去附近的景点露营,在山上尽兴玩了一天一夜,次日晚上才回家。

    到了家程漾先去洗澡,出来后,她拿了电脑径直去书房写课题作业。

    大概半小时后,裴亦舟从门口进来,正要准备说点什么,游佳一个电话打了个过来。

    程漾只好摸过手机。

    游佳向来开门见山:“我问时序想不想结婚,他居然拒绝了!”

    “嗯?为什么?”

    “谁知道啊,问他也不说。我算是明白了,可能男的就这样,只想谈着玩。”

    “应该也不会吧?”

    处理了不下五十回闺蜜和她男朋友的爱恨纠葛,程漾已经十分熟练地掌握了各种应对技能。

    像现在这样游佳直接对她说的,一般不会有什么大事,回头时序好好和她解释,两人的问题基本就解除了。

    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倾听。

    等听完一大堆后,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男声,来找游佳道歉。

    程漾立马就给人留出空间,挂了电话,让他们去商量。

    这一通话持续了半小时。

    挂了之后,程漾想起刚才裴亦舟过来找她,于是又关了电脑,跑了出去。

    裴亦舟此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资料,身上穿着套宽松的黑色睡衣,衬得皮肤冷白。

    他没有翘二郎腿的习惯,就这么双腿岔开地坐着,一只手上摊着资料,一只手时不时拿笔划拉两下,偶尔低头仔细扫看两眼,看着更像是在解题。

    侧对着的空调暖气偶尔从脸上吹过,有点热,他才会下意识地伸手扯下领口。

    听到脚步声,裴亦舟抬眸看过来,反应两秒,迅速摘了眼镜,放下东西朝她走了来。

    “怎么了?”

    程漾抱住了他,抬头看着他,问:“你刚刚不是找我吗?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么?”

    裴亦舟习惯性地把手搭在她腰上,脸却看向了一边,不怎么自在地回她说:“……没什么。”

    明明说了没什么,但几秒后,他又忽地开口:“——刚是游佳给你打的电话?”

    程漾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点了点头:“嗯。”

    裴亦舟道:“时序也和我跟周知让说了,其实也不一定是他不想。”

    说完,垂眸看了她一眼,看似不经意地加了一句:“可能他挺愿意的,只是游佳没具体表态。”

    他们两个人很少谈论朋友的私事,所以当程漾听到裴亦舟在自己面前解释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想着男朋友可能是怕她担心闺蜜才这么安慰自己,程漾迅速接了话:“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时序现在去和佳佳说了,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她努力向裴亦舟表示,自己没因为这件事多想。

    只是听了她的回答后,男朋友似乎并没怎么放心?

    哪不对么?

    “昂,应该没什么事。”裴亦舟心不在焉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

    程漾没追问,指了指另一边:“那还有别的么?没的话,我继续去书房了?”

    裴亦舟脸上没什么情绪,抿了下唇,好像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淡淡道:“……没了。”

    “哦,好。”

    程漾从他怀里出来,转身就准备走。

    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拉住了。

    她看向裴亦舟,后者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做出什么决定,挣扎了一番,最终选择了下来。

    “是还有别的事和你说,聊会儿?”

    两个人一起坐在了沙发上,并排地靠着,手臂都紧贴着。

    她侧头看过去,对上裴亦舟的视线。

    他好像还挺认真的。

    裴亦舟先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然后才问:“你现在对结婚是什么看法?”

    他尽量去说得很随意,但没办法,心里在意的话,根本掩饰不了。

    而这句话一出口,在脑子里过了遍刚才的对话,程漾其实也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不过还是努力忍住了笑,没戳破。

    她低头玩着身上的毛毯,聊天似的回答:“我觉得都可以啊,只是好像会有点麻烦。”

    “哪麻烦?”

    “就是像同居、还有后面见家长这些。”

    裴亦舟半点没犹豫,很快就给了答案:“你想和爷爷奶奶住一起,那就继续,结婚了也不一定非要同居。至于见家长,姑姑他们每年就回来一次,你要是觉得麻烦,可以不去,我会和他们说。”

    程漾顺着演下去:“那还有办婚礼,好像也要花很多时间。”

    “不会,合理计划就行,你只需要做选择。”

    “还有别的问题么?”

    裴亦舟都没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思考该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程漾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那要是我们以后吵架呢?要离婚呢?”

    “这个不会发生在我们之间。”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因为……”

    “所以你是想结婚了吗?”

    程漾及时阻止了他的话,心情十分好地抛出这句。

    裴亦舟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也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没忍住,他也笑了起来。

    被发现了,程漾以为他又会回到之前的说法,看她怎么选。

    但没有。

    出乎意料的,裴亦舟很认真且直白地回答了她说:“嗯,一直都想。”

    从确定程漾是他喜欢的人之后,他就是这么想的了。

    裴亦舟原本以为自己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就行。

    但两个人越走到后面,他越会憧憬以后的生活,希望关系更进一步。

    只是不确定程漾的想法,所以他也没说出来。

    现在被这么摆到了明面上来讲,要说他不紧张,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呢?”

    裴亦舟看着她,心跳的速度飙升,第一次把情绪在脸上也表现出来。

    几秒后,他得到了答案。

    程漾扑进了他的怀里,笑起来说:

    “我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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