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两人来到县衙。

    今日天色极好,烈阳高照,万里无云。日光耀眼,守门士卒抱着齐眉棍,低垂着脑袋,双目迷离,半睁半闭。

    池鹤春走到士卒身旁,拍了拍肩膀,轻轻唤醒他,而后温声道:“我们找县令。”

    不远处,百里遥抱着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若换作以前,她肯定直接闯进县衙大堂,才不会浪费时间和小小士卒交谈。池鹤春料到她会如此,所以在出门前,便提前交代,毕竟,这只是个西境小镇,不比皇都,天高皇帝远,若县令是个有威望的,事没谈成,百姓群起而攻,真到那时,场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士卒腾出一只手来,长长打个哈欠,眼角硬挤出两滴泪来,拍开池鹤春的手,嫌弃道:“县令还没起,一边等着去!”

    少女依旧一动不动,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条通体剔透的游蛇,吐着信子,瞳泛蓝光。它扭着身子,停在士卒前,挺起蛇腹,慢慢变大,变大,长得足足有一人高时,张开血盆大口,嘶——一口吞掉士卒脑袋。

    平白被泼了通凉水,士卒仿佛被人掏去脑髓,一下子清醒过来。

    睁眼反应过来,自己被泼了趟凉水,脑中顿时薄荷炒花椒,一阵噼里啪啦,士卒弓着虾背,齐眉棍直指少女,气道:“是不是你!”

    百里遥笑笑,朗声道:“是我,你当如何?”

    “死丫头!敢欺负到老子头上来!”士卒人老体健,一个箭步,再往前一寸,棍子便要打的百里遥脑袋开花。

    他没得逞。

    百里遥抱着手走在前面,池鹤春拎着士卒衣领,像提着一条刚捞上来的落水狗,跟在少女身后。

    百里遥从少年手中接过士卒,将他滚成一个肉团,一丢,滚出去数丈,砰的一声,砸开大堂大门。

    “该起床了。”

    大堂不大,里面昏暗阴凉,空无一人。百里遥正欲走进探查情况。一阵吱呀,大门朝两边推开,大堂一下子亮了,阳光下,走出来个中年男人,披身赤色大氅,里面雪白中衣若隐若现。

    男人面相和善,气质矜贵,步态稳重,脸挂笑颜,看着像是个好人。他抱拳道:“不知二位要来,有失远迎。”

    百里遥摆摆手,“无妨。”越过他,一脚踏入大堂。

    男人木然,脸上惊愕转瞬即逝,笑着邀请:“请进。”

    不等男人请,百里遥直奔主位,坐下时,两个男人还未进门。

    对于百里遥的失礼,男人并未追究,神色淡然,在百里遥旁边的位置坐下,问道:“不知二位来访,所为何事?”

    少年笑笑,抢在百里遥开口前道:“是这样的,我们听说贵镇的祭神表演很是精彩,昨夜一观,果真如此。只是,我有一问。”

    阳光照进来,地板亮亮的,像平静的湖水,吸引目光,牵动情绪。

    男人伸手作请状,温声道:“请讲。”

    “每年的夫诸神女是否是同一人?”

    “不是。”

    少年又问:“为何不是?”

    男人笑了笑,而后道:“小公子,这是另一个问题。”

    门外进来一男一女两位侍者,全程低着脑袋,给三人上了滚茶,又呈了些好看的茶果上来,做完这些,才躬腰退下。

    百里遥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漫不经心道:“算我问的,我有好几个问题,你慢慢答。”

    外面春风渐起,天色暗了,团团乌云盘旋在小镇上空。

    男人笑笑,认真道:“夫诸神女必须是少女,老了就当不了了。”

    这人表情行为均无异,但池鹤春却觉得,他并未说实话。并且,这个理由未免过于牵强。

    “确定是老了?”

    “也有的身体差些,年纪轻轻就走了。”

    “昨夜那姑娘也是如此?”

    风大了,帷幔骤然掀起,檐下的大红灯笼不安的晃动。

    男人毫不犹豫,“是。”

    百里遥怒意难掩,“我劝你最好说实话。”

    男人呵呵一笑,望着百里遥,声音婉转,“姑娘这是在威胁我?”

    天忽的暗了,四个丫鬟急匆匆跑来,烛上焰火让大堂光明重现。天上乌云压的很低,沉甸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倾泻而下,将腹中彷徨不安的水吐个干净。

    眼见气氛不对,池鹤春急忙站起,抱拳开口道:“小妹自幼被家父娇惯,脾气纵了些,望大人体谅。”

    男人表情变得严肃,冷声道:“死人是很正常的,我们这镇上,每天都死人。”

    少女放下茶杯,眼神宛若狱牢铜钉,将男人死死钉在审讯的木架上,逼他说出真相。

    “喂的什么药?”

    男人提着杯盖的手顿了下,一脸不解的看向少女,“?”

    百里遥耐心剩的不多了,在她的认知里,拳头永远比嘴有用,她耐着性子,好声问道:“上台前,喂了什么药。”

    雨终于落下,劈劈啪啪,下个痛快。

    男人却笑了,抿了口茶,道:“姑娘说笑了,哪里来的药呢?”

    百里遥拍案而起,将耐心通通抛在脑后,“接着装?本神好久没打架了,要不,拿你来练练手?”

    男人蹙眉,满脸疑惑,“神?”

    池鹤春解释道:“本神是小妹乳名。”

    百里遥身子一转,攥起男人衣领,挥拳便要打,“别跟他废话,等我将他打服了,自然问什么都老实交代!”

    男人挑眉,“是吗?”

    少女扑了空。男人忽的从眼前消失,出现在她身后。

    男人似乎对她颇为不满,厉声道:“百里遥,一国守护神可不是这么当的。只用武力,如何教人信服?”

    “你知道我是谁?”她可不管这么多,知道我是谁又如何?认识我的人多着呢!正巧外面下着大雨,百里遥手一挥,雨水拐个弯儿,通通流进大堂来。

    男人连退数步,身子腾空,不满道:“动不动就打人,骄纵跋扈,这还不够明显吗?”

    雨水连成丝,交织成网,铺天盖地,将男人裹在巨网之中。

    “哼!我从不胡乱出手,要打你,是因为你该打!”

    新落的雨化作万枚尖锐银针,齐齐朝男人扎去。

    “阿遥,不要!”

    少年拦在前面,微薄的灵力根本不足支撑,很快,便有银针穿过少年,扎向男人。

    百里遥收回部分银针,冲少年嚷道:“让开!他是妖!妖气之浓烈,我刚踏入院子就闻到了!”

    少年寸步不移,依旧死守在男人身前。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县令,只要百里遥将他杀了,一旦传闻在小镇散开,传至千里,百里遥在夫诸可就再也待不住了。

    男人被死死兜在网中,动弹不得,他却不急,气定神闲道:“是妖,你便要杀了我吗?”

    百里遥抬手,数枚银针穿过男人胸膛,“笑话,别给自己扣高帽,我杀你,是因为你残害无辜生灵!”

    男人敛去笑容,又问道:“不是因为残害人族?”

    少女收拢手掌,网渐渐收紧,将男人裹在里面,活像颗长着人头的蚕蛹,“这有什么分别?!”

    男人不死心,接着问道:“若我杀的是妖,你也这般?”

    网越收越紧,男人的身体被锋利雨丝刮成一段段,一片片,绞成一小团,一小团……可是,大堂未见一滴血。

    “我管你杀的什么,杀了便是错!”

    男人笑了,伴随淅沥雨声,高兴的像名中金榜的贡士。笑声如雷,为春雨增色。

    百里遥收手,望着地上这个奇怪的妖族,不知所措。

    男人将身上缠盘雨丝一点点拨开,看着百里遥,一脸善意道:“我没看错人。”

    “?”死妖怪,玩我呢?

    男人站定,雨水回流,片刻,天空重现晴色,地面干燥浮尘,刚才的雨仿佛没来过。

    县衙府消失,三人置身一片荒原。

    忽然,地面浮起一个巨大墨色圆盘,池鹤春被扔出圆盘外,一时间,天旋地转。

    百里遥想逃,圆盘似有吸力,让她无法动弹,“你对我做了什么!”

    “一个小小阵法。”圆盘逐渐升起,泛起的白光将少女包围,男人面无表情,“放心,它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池鹤春想要将少女拉下,却被圆盘推的更远,“阿遥!”

    圆盘光芒愈盛,吸力愈强,百里遥神力不支,伴随一阵眩晕,摔倒在地。

    少女身躯逐渐透明,底下的人能看清她体内的生力流动,强盛,却略显稀薄。

    男人不知从哪儿抓来数百个阙沙士兵,只一瞬,生力顿抽,交融作一团,他把生力送入圆盘,生力散若游丝,在少女周身盘旋,直到消散,都未有一丝进入少女体内。

    男人腾身跳入圆盘,瞥一眼下方少年,无奈从自己体内抽出一股生力,没等男人操作,生力便自动流入少女体内,与身体里原有的生力交融。

    神族是高等种族,他们统领三界,其生力可散给下两界万物,可下两界万物的生力,却无法交给神族。此规则创立的初衷,是防止奸神为延长自身寿命,肆意剥夺下界生灵生力。

    男人冷哼一声,“果然如此!”

    百里遥吸收不了阙沙国生力,但能吸夫诸国的,呵呵,他的猜想没错。难怪半个月过去,神界没有任何动静,难怪云中君老儿要她回去。

    男人手往下一撑,摔掉圆盘,我就说,神族不可能如此小气,仅因为神像一事,就要毁灭一个国家。他可真行!自己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居然这么大胆,真是疯了!但愿夫诸良心发现,能让夫诸生灵活的久些。

    池鹤春接过少女,对于阿遥的病,他本就存疑,方才一观,心中已了然。

    两人相视对望,男人丢下二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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