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姣侧目望着被风微微扬起的帘子,隐约能瞧见里头的人挺拔的身姿,俊美的脸庞似笑非笑透着一抹寒意,威严之势已锐不可当。她抿唇一笑,从腰间取出两块玉牌送进车内。凌寒接过细细磋磨,昏暗的环境下玉牌依旧透着晶莹的光泽,一块上刻着“阳”字,另一块则刻着“宋”字。

    宋、阳,凌寒瞬间领会她的意思,“是他们的又如何?”

    “一枚代表黎阳,一枚代表宋言晚,不同的两个人却有着相同的信物,聪敏如陛下自当知道其中的含义。不过我今日要说的并非此事,而是宋府隐瞒八年的秘密。”声音戛然而止,孟姣颇为谨慎地看向前头一心驾马的郑义,轻咳了几声提醒着他。

    “难得出宫一趟,你去买些体己的物什。”

    郑义恭顺地将马车赶至僻静之地后自主地退了出去,找上一处不算太远的摊子坐着,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马车。只是孟姣所在的那一侧恰好不在他的视野中,郑义只能勾着脖子张望。

    约莫过去半刻的时间,原本静得如潭死水般的车舆忽然晃动起来,遮挡用的布帘跟着腾飞后又落下,仅一瞬便又再度恢复安宁。

    郑义心里一阵后怕,当即跑过去查看情况,试探地问道:“主子?”

    车内无人应声,只有粗重的喘气声伴随着轻微的车身摇头传扬出来,郑义默默退后半步垂头又问:“主子,可需要奴婢帮忙?”

    车内孟姣分神的片刻便被反手钳住,凶狠地瞪着凌寒,一口啐在他脸上。凌寒不屑地移开脸,哑着嗓子道:“无事,退下。”

    郑义伸长脖子侧耳又听了会,确定真的没有异常后才遵着命令退下。他不过刚刚坐回先前的铺子,凌寒便一脚踹在孟姣的腰间。她单臂支着身体瘫在地上,毫不畏惧地对上凌寒的眼神,张狂又挑衅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眸中的轻蔑也愈来愈浓。

    她费力爬起来扯着凌寒的衣摆,他嫌恶地推开,她再度欺了上去,指尖轻捻着锦缎,“怎么,被我戳穿心事恼羞成怒?”

    逼仄的空间里孟姣从他腿边离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壁上嘲讽地望着面色难看的凌寒,原来帝王一怒也不过如此。她轻揉着腰间疼痛的那一块,不停地倒吸着凉气,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凌寒斜睨着笑靥如花的孟姣,她如鬼魅一般扬起的嘴角挂着鲜血,随着轻笑而一次次浮动的胸腔,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撇开视线,手中破碎的玉牌高昂着尖刺没入掌心划出一道道伤痕。

    凌寒已感受不到掌中的疼痛,麻木地任由血沁在衣服上绽出朵朵张牙舞爪的花。

    孟姣翻掌向上接住滚烫的血滴,看着它们在手中肆意湮染,“做太子时丢了太子妃,如今登基做皇帝没了皇后,和你的父皇一样无用。不,他至少能够亲手整治,而你却优柔寡断地把细作当作兄弟,你还不如他。”

    凌寒心中的怒意深一分,孟姣掌心的滚烫就多一寸。

    “把凌远的尸体交给我,我把辛寻南送到你的后宫,顺带解决了宋言晚,如何?”

    孟姣的声音似魔音一般缠绕在凌寒耳边,不断勾引着他心中的恶魔,他缓缓地扭过头来看着已经疯癫的孟姣,忽然笑出了声。孟姣不解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过天真,天下还没有人能与我凌寒讨价还价的。郑义!滚过来!”凌寒一掌劈在孟姣的后脖子上,掸了掸染脏的衣摆抬步走了出去。

    不远处火急火燎赶来的郑义正揣着手,胆颤地候在凌寒身边,余光瞥过晕倒在车内的孟姣时瞬间明白过来。不等吩咐便自主地上前将人捆个结实,然后往内里搬了搬,自行驾着马车。

    等他忙活完正准备请示凌寒时,只见他已经翻身上马走远。郑义望着他孤寂的身影暗自摇了摇头,如今的太子殿下已全然褪去从前的温和,心里泛起股酸涩。也罢,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他若不变就活不下去,先皇若是瞧见他现在这般沉稳坚决也会欣慰吧。

    郑义心无旁骛地拉着人往皇宫去,本想着凌寒应当早已回来,却四下都没瞧见人影。他一时犯了难,正迟疑着就听到寝宫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赶忙退到一边,垂首候着。

    “啪”。

    郑义无措地瞪大双眼,待看清来人时硬生生将心中的委屈都咽了下去,登时拜倒在地,嘴里不停念着“娘娘饶命。”

    又是一巴掌,郑义忍住想抬起的手,把头埋得更深。

    “你可知我为何罚你?”

    “奴婢知错。”

    “你倒是说来听听,说不好自去廷尉领罚。”

    太后缓缓坐稳,居高临下地睨着郑义红肿的脸颊。她审视的目光落下,压得郑义胸口憋闷,纵使脸上火辣辣地疼也不敢露出分毫不满。

    郑义伏在地上,极为艰难地吞咽几下口水回道:“奴婢错在不分主次,一为不顾陛下圣体,未能及时护佑陛下;二为罔顾法度,先皇已去如今陛下乃是宫中之主,不该称呼太后为娘娘,恐落人口实。”

    说罢太后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郑义到底是跟在先皇身边的老人,今日当着众人下了他的面子,她也是气得很了。眼下怒意平息几分,倒是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僵着脸让身边服侍的人送上药去,语气也软和下来。

    “将今日之事细细说来,不得有所隐瞒。”

    伺候在贵人身边总免不了挨顿罚,何况太后也算顾忌着他,郑义识趣地收下伤药也将姿态放得更低。正要说起今日发生的种种,就听身后众人纷纷喊着“拜见陛下。”

    凌寒迈着步子走过来恭顺地拜了太后,余光掠过郑义肿起的面颊心中已有数。他自顾自地坐下专注地缠绕着手上的绢帛,“母后,儿臣今日得空到宫外的府邸收拾了些用得惯的物什过来,不经意打翻砚台划伤手掌,您看看这绢帛可是这样绑的?”

    太后眉间一滞,皇帝这是有意拦着不让郑义说话,看来果然另有隐情。只是碍着这么多人在,她不好继续追问只能顺着话茬说:“多大的人了,还要母后替你操心。既然没什么事,那就早早歇下吧。”

    凌寒展颜,说着好话把人送出去,看着一行人慢慢走远,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郑义轻抬眼皮偷瞄了眼就又将头低下,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从头到脚灌注而下,凌寒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今日委屈你了,太后若再问起搪塞过去就是。”

    郑义小心应声,如今的这位陛下比先皇更加让人惧怕。他颤颤巍巍地扶膝而起退出门外,跟他有些年头的小太监机灵地上前扶着,“总管,您这是?”

    郑义步履蹒跚,腾出手来敲打着他的脑袋,小太监匆匆望了眼殿内的人立刻噤声,只听到他警示着:“少问多看,仔细着点。”

    人都走光了,寝殿安静如初,凌寒靠在门框边独酌。偶有几片叶子从树上落下顺着风飘进来,恰好盖住那两枚玉牌。凌寒抬手拂去枯叶,倾斜瓶身任由酒液顺势而下,漫过玉牌透过指缝在地上形成一滩,投射下高空的弯月。他伸出手指轻蘸,在门上写下寻南和言晚的名字。

    门口的风越发大,呼啸着从耳边吹过,吹干了门板上的酒渍。他就一遍遍地写着,直到指腹被磨红才罢手。他出神望着这两个名字留下的痕迹,始终想不透其中的关联。

    凌远说他们联手毒害了父皇,可是除了太医的诊断外却没有任何证据;孟姣说他们相识于幼时,有八年未见,她还说宋言晚是被舒梁抛弃的皇子……他一时不知道该信谁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交织在一起。

    短短数日,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凌寒低头看着手中的桑落酒和被酒液浸透的玉牌,也许它们是有力的证据,也许不是。可从私心而论他还是希望宋言晚只是宋言晚,辛寻南亦只是他认识的那个将军千金,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凌寒放纵自己喝醉,一坛又一坛却始终清醒。他苦笑着向后抛下酒坛,清脆的响声在身后回荡,激起的酒滴似焰火炸开后落地归为虚无,如同他心里那段已经支离破碎的关系般消失殆尽。他摇晃着回到床榻,双目空洞地望着屋顶,眼角有清流迅速滚到耳朵中,模糊了声音。

    他给了自己一整夜的时间赖在回忆中,天明又把自己装进帝王的躯壳里。郑义领着一众小太监来服侍的时候正盯着那两枚玉牌发呆,听见外头的声音他将东西藏进袖中。

    今日是新皇即位的好日子,已经检查过无数次的衮服安安静静地躺在托盘中,金线所绣的五爪金龙熠熠生辉,只是对着金龙的眼睛便有股不可抗拒的威压。郑义抚平边缘的褶皱,替凌寒绑好腰间的系带,无意中触碰到他袖中的硬物,方方正正。

    郑义拱手而立,低着头道:“陛下,兹事体大,您袖中的东西奴婢帮您收起来吧。”

    凌寒摆摆手,攥在手里的东西被捏得更紧,他要时刻提醒自己今日这番局面都是拜谁所赐。

    “孟姣关在何处?”

章节目录

成婚后爱上敌国皇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陆拾叄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陆拾叄并收藏成婚后爱上敌国皇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