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源醒来,那盏后半夜才被按亮的充电小灯本是在她手边,现下却挨到了她伸出绒毯的脚踝。圆圆的玻璃头被毯子盖住了一半,还有微弱的光,发光发热了近十个小时,灯芯的钨丝好像在呲呲啦啦地呜咽。

    她将小灯的开关按熄,另一床毯子里的人还没睁眼。

    顾医生睡着后,面容带着糯意,原本不薄不厚的唇微微抿住,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偏偏眉眼又很放松,看起来很乖。

    她收回视线,去拉帐篷门的拉链,动作很轻,没有吵醒他。

    许真源不清楚昨晚顾曳到底是捱到什么时候才睡着的,但肯定很晚,她一番动作确实把他祸害得不轻。

    她出了帐篷,在车里换了衣服,简单洗漱之后,喝了一盒牛奶。

    山上全是清雾,空气带着水汽,水汽里有一种类似甘泉的味道,清新而甜。她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才七点过。

    她将野餐垫从车里拖出来,拖到悬崖边,然后坐在那里看底下的山谷。

    其实隔着雾,看不清个什么,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底下农田里劳作的村民的交谈声穿过白雾,携着四周的鸟鸣抚过她的耳朵,隐约还有山歌。

    她从没来过这么原始偏僻的山区。

    许真源旅游过很多次,无一不是住星级酒店,吃星级大餐。哪怕出差去到那些古老的欧洲小镇寻找灵感,她也是直接包下一栋民宿,全程助理跟随打理生活起居。

    身后传来动静,是帐篷拉链拉开的声响。她没有回头,脚步声却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她身边的垫子凹陷下去,底下繁茂蓬松的青草被压扁。

    “不开心吗?”顾医生晨起的第一句话,声音还有些低哑,却带着安抚的味道。

    许真源转头望他,没有说话。

    他解释道:“是我的直觉,它看到你的背影,然后告诉我你不开心,它说你很孤单。”

    许真源一下就想到了一个词语——soulmate。

    “我在思考生活的不同方式。”她转回头,看向底下沉沉的雾霭。

    顾曳安静聆听,等她继续说。

    “我的生活和住在这里的人、和他们的,有着天差地别。我以前真就觉得我的生活要比这些人优越,但我现在不这么看了。人生的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劳作,收获。”

    她摸了摸脸上的伤疤:“这次回去我就该重新工作了,不能再逃避了。”

    她清楚自己有任性的资本,随时可以歇下来原地不动。于是自重生以来,她放纵自己半多个月都不处理公司的事务,整天窝在家里画设计图,却又根本没画出个什么名堂。上辈子更甚,几乎整整一年都萎靡着。

    如今想来,归根结底是她内心深处还存留有恐惧,对于被毁容的阴影,对于被毒杀的胆颤。

    没出事之前,她原也以为复仇很爽很容易,就像电视剧里那样,打脸,然后反转。只可惜真当戏剧性的事情出现在她身上时,她满是迷茫和难受。被唯一的亲人莫名其妙地毒害,然后又重生,重生回毁容之后……

    真的,满是迷茫和难受。

    不恨吗?

    当然恨的,否则她又怎么会使伎俩勾引人……可她现在不想了,不想被恨意淹没,不想做被恨意驱使的行尸走肉。

    “顾曳,我们分手吧。”

    ……

    原定的爬山计划戛然夭折,回市区的五个多小时车程,一路无话。

    许真源想,他生气是应该的,任谁都会觉得她在戏耍他。

    她有些头疼,她不应该这么轻率地提分手的,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哪怕多等两天缓冲一下都好。

    在气氛很和谐的出游时刻,在昨晚两人有过亲密举动之后,在说出了分手二字又不敢说出分手理由……许真源,你可真是个烂人。

    车子停在楼底的停车场,她根本不敢看驾驶座上的人。

    “抱歉……”她真不知道除了说这个还能说什么。

    空气静默了一瞬,然后是很低的声音——“不用。”

    沉默和萧索充斥在周围,许真源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而且是一错再错,她有些懊恼。

    良久,顾医生叹了口气,似妥协,然后车子又发动了。

    “我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

    她的肚子应景地叫唤了两声,从早上到现在她就只喝了个牛奶。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开车的人清隽的侧颜依旧温文尔雅,真的看不出丝毫怒气。

    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过头来,目光和她撞了个正着:“嗯?想吃什么?”

    她将视线移开,撇过头看窗外,顿了顿:“都可以,谢谢。”

    “不用。”

    依旧是不用,但这一声的声线已经不像上一声那样低沉了。

    菜买回来,装菜的塑料袋他在提,行李箱也是他在推,许真源抿着唇跟在他身后。

    到了门口,他掏钥匙开门,行李箱停在他脚边,装菜的塑料袋搁在行李箱上。

    门开后,许真源主动去提塑料袋,两人的手碰在了一块儿,两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她的手往回缩,顾曳蜷了蜷手指,然后将袋子提上:“进屋吧,先坐着等一会儿,很快就能吃上饭。”

    许真源点了点头,换了鞋,率先进屋。

    出游的时候关了窗,顾曳进屋后将窗户打开通风,也没说什么话直接提着菜进了厨房。

    许真源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厨房的动静很细,就跟他那个人一样,润物细无声。

    她窝了一会儿,还是放开了抱枕,起身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她将先前提回来的行李箱打开,将带出去的东西都取出来归置好,然后拉出了另一个大号的行李箱,摆在了客房床边的地板上。衣柜打开后,她将衣柜里挂着的衣服叠起来一件件的放进去。

    行李箱快装满的时候,房门被敲了敲。

    她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的,挪了几个碎步才转回头。

    顾曳站在房门口,视线越过她,看在了她身后的行李箱上。

    “可以吃饭了。”他的声音又低了。

    许真源抿了抿唇:“好……”

    一顿饭两人吃得默默无言。

    饭后,顾曳开口:“你准备搬回许家吗?”

    许真源摇头:“我想先一个人住段时间。”

    “那准备搬去哪儿?”

    她不只一套房产,事实上搬去哪儿都可以,她想了一下:“平江湖影吧,我在那儿有套公寓,离公司也近。”

    “嗯。”他垂眼点头,“我待会儿陪你一块儿过去收拾。”

    许真源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叫助理帮忙就可以了,你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还是先休息吧。”

    “我不觉得累,多一个人帮忙总归是好的。”

    她张口再要婉拒,却在他抬眼看过来时又忽地止住,他的眼神太直白了,话也直白。

    “还是说你想彻底和我划清界限?”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说好了,我待会儿和你一起去。”他快速收拾了桌上的碗碟,没有给她再拒绝的余地。

    许真源讷讷地看着他进出厨房的背影,划清界限……他难道没有和她划清界限的想法吗?她做得这么过分……

    收拾完,两人驱车来到平江影湖,小区环境很好,离许氏珠宝的总部也很近。

    这套公寓买了很久了,许真源却一次都没住过。她是个念家的人,哪怕她和许父一直住的那栋别墅明明离公司更远,她也宁愿舍近求远地上下班。

    一次都没住过的房子,不可避免地有些毛病。

    公寓是密码锁,门开后扑面就是一股沉闷的味道,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类似于甲醛的难闻气味。刚买下房子时,她倒还记着让保洁定期过来打扫一下,可时间一久就不了了之了。

    许真源咳嗽了声,顾曳将她拉到一边,拦着不让她进。

    他自己先进去将一扇扇的窗户打开,打开后也没在里面多留,出来和她一起站在过道的窗边,等里面通风。

    许真源有些尴尬,她拿出手机:“我让人过来打扫一下。”

    他点头,等她打完电话后才开口:“我刚才看了,里边床垫的塑料薄膜都还没有拆,有些电器也缺。”

    许真源又摸出电话:“那我让人准备一下。”

    他按住她的动作:“先住我那儿吧,这边通风都要通好几天。你说想一个人住段时间,那我不打扰你,我这几天住医院。”

    “这不太——”

    “那你是宁愿住酒店吗?”

    从两人分手到现在,他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生气,问完后嘴唇轻抿在一块儿。

    许真源有些无措,然后就听到他怒气消散、带着颓唐的声音:“是不是因为昨晚……”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片刻后,他重新开口:“你很讨厌我吗?”

    他的眉眼都有些下垂,眼底有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固执。

    “没有,不讨厌。”许真源回答得很快。

    他松了一口气:“那就这样说定了,先住我那儿,等这边收拾好了我再帮你搬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真源只好点头。

    回到顾曳的住处,她将装进行李箱的衣服又一件一件取出挂上。顾曳也在隔壁房间里收拾,收拾了准备搬到医院去。

    这算什么事儿啊,许真源扔下行李箱,过去敲了门。

    门没有关,只是掩着,但他还是过来给她拉开了门:“怎么了?”

    房间里,灰蓝色的被子平铺着,上面放着一叠衣服,她拉回视线:“别收拾了吧,哪有将自己房子让给别人住的道理。”

    “没关系,你既然想一个人住段时间,我不打扰你。”

    “……”这种任由她予取予求的口气怎么回事儿啊,衬得她真的好渣。

    许真源默了,自己确实渣。她正要解释,客厅放着的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走过去拿起电话一看,是许明朗打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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