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阳光有增透的效果,身旁的男人戴上了墨镜,将那双凌锐的眸子藏住,辛熙终于敢正面看他。他有很好看的侧脸。比起言情小说里如刀锋雕刻的轮廓,他的侧脸更多一层迷蒙柔和,像他们正在驶向的褐色的山,苍劲、深邃,有力量。

    抵达县医院,已经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等在门口,见他们车到,忙招呼保安升起道闸杆。姜渠停好车,一溜儿的白大褂已经走到了车旁边,模样恭敬,辛熙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心想这县医院的服务都这么好了么?

    姜渠倒是一脸平静,他锁好车门下车,和为首的医生客套了几句后,说:“先给她看吧,她心脏不适,可能是高反。”

    “好的,好的。”

    自然是没分先后的。两个人都被领进了急诊室,有护士给姜渠敷药包扎,辛熙被安排躺在病床上吸氧,同时又做了心电图和抽血检查。

    这家医院还没有完成信息化建设,护士拿着纸质的病例过来做登记,姜渠接过手,很自然地解释:“她的我一起填了吧,不过她的证件弄丢了,可以后面补吗?”

    护士倒也没为难,这座小城建在此,更像是一座驿站,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同,自然也不会要求太严格,只要把基本信息填完全就行。

    辛熙正在纠结着,待会儿检查结果出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正常,就听姜渠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啊?”相处半天,居然连名字都忘了问。

    辛熙想要坐起来,却被他抬手制止,“你来说,我写就好。”

    到底是石破天惊处鬼使神差的一激灵,还是暗藏的顽劣蓄谋已久,总之,她脱口而出两个字,“瑞拉。”

    “哪两个字?”

    “祥瑞的瑞,手拉手的拉。”

    “百家姓还有这个?”

    “有的”,辛熙将氧气管绕在指间揉搓,嗫喏一句,“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网上查。”

    姜渠倒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笑着解释,“一个姓氏我有什么好不信的,只是没想到,你连姓都这么特别。”

    都么?还有什么是特别的么?辛熙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但她只敢自己琢磨,手指不自觉地将氧气管缠得跟紧。

    姜渠无奈,搁下笔,将氧气管从她指间扯出,“这个不能这样玩。”

    “哦,抱歉哦。”

    “你怎么这么爱道歉?”

    “有吗?”

    “刚才在山上,你给伤者包扎伤口,人叫一声疼,你就道一次歉。”

    “是么?”

    姜渠很肯定地点了下头。

    “抱歉哦。”

    ......

    姜渠又问了她的其他信息:出身年月、血型、药品过敏史、既往病史等等,在她给出回答后,一一填到病历单上,连护士都夸他专业。

    他握着笔的手,微微泛白,偏干,但指节修长,落笔有力,辛熙莫名地觉得他的这双手一定很灵活,手掌宽而厚,也肯定能够握住很多想要的东西。

    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人却迷迷楞楞地犯困。或许是氧浓度慢慢升高,开始醉氧,不知不觉中,还真就睡了过去。

    稍久之后,防御机制又猛地将人惊醒,为自己的大意懊悔。毕竟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手机,没有证件,没有钱,更没有熟知的亲友知道她在这里。若发生点社会新闻上的事故,后果将不堪设想。

    眼见窗外天色昏暗,这个时间点,也该给家里报平安了。

    她着急地要起身,被路过的护士按住,护士是土生土长的少数民族,汉话却说得不错,她让她躺好,高反不是小问题,不能情绪激动或剧烈活动。

    于是乎又坐了回来。

    看看四周,斑驳的墙皮、暗黄的灯,白色床单因为反复的搓洗已经抽丝,钢丝床生锈,稍一动,就吱嘎吱嘎地乱响。隔了老远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少数民族服饰的大爷,有个同样衣着的妇人正在给他喂饭,见她醒来,关切地望了望。

    辛熙回以笑意,妇人犹犹豫豫着,从竹篓子里拿出几个红枣,搓了搓表面的灰,递给她。

    护士知道她听不懂当地话,便帮着翻译,“阿嬢家里带来的,说红枣可以补气血,给你吃的。”

    辛熙忙推辞,别不是自己刚才打量老两口的样子,像在馋嘴。

    “你就收下吧,阿嬢说见你白生生的,又这么瘦弱,她瞧着心疼。”

    辛熙道了谢。

    警惕起来的心,稍稍放了放。

    可那个男人呢?已经走了么?

    也对,萍水相逢,人家也没有义务在这儿陪你。

    辛熙有些失落,像喜欢的电影演绎至尾声,只有自己意犹未尽,都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呢。

    “护士姐姐,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想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护士这才想起来,走到床头,柜子吱嘎一声被拉开,“看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你的东西,你朋友帮你放这儿了,让我等你醒来告诉你来着,给忙忘了,哦,还有你的行李箱,我放床下边了。”护士一边说一边弯腰,将她的行李箱拉了出来,“他还说,说啥来着......哎!”

    护士拍着脑袋,脑电路断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至多就是一些叮嘱的话,她明白他的好意。

    包上面还放着她的几张检验单,护士见她拿在手里看,告诉她,“你这高反不严重,只要记得在这边的时候,少运动,多休息。”

    “嗯,谢谢护士姐姐。”她当然知道不严重。

    “不客气。那你再休息会儿,要是没什么不舒服,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那我去哪里结算费用?”

    “你朋友已经帮你交过了。”

    朋友,哎!不知道名字的朋友,没有联系方式的朋友,只匆匆一面就消失于天涯的朋友。辛熙无比惋惜,刚怎么就睡着了呢。

    辛熙等走出医院后才给爸妈视频,人生第一次独自远行,她只能分享美好,否则任何一点意外的小插曲都可能被要求提前结束旅程。

    江边的小广场围着一群人在跳锅庄舞,她刻意地走过去,想给爸妈展示这边的热闹,热情的阿姨给她让开了个位置,她不好推却,一边随着他们跳转,一边继续和爸妈闲聊。

    锅庄舞的音乐节奏明快,抑扬间已经揽尽了草原辽阔、山川秀丽,辛熙的心情也随之好转。

    忽然,耳机里传来了辛雅的声音,她先是哟了一声,用她一贯的腔调说:“看样子,妹妹是要有艳遇咯~”

    “什么?”辛熙没太听清。

    辛爸辛妈忙说辛雅没个正形,还叮嘱了辛熙几句,在外面要多些戒备心。

    辛雅直接截了张视频的图发在群里,图片上,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坐在她背后的长椅上,目光正饶有兴致地看向她这边,像是等待已久......

    辛熙匆忙挂了电话,怔怔地回头。

    男人走过来,嘴角噙着几分笑意,顺手将她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推着,低头问:“怎么没等我?”

    音乐声的鼓点一下一下直击心脏,辛熙回他,“你不是走了么?”

    “嗯,和人谈点事,谈完了。”

    然后呢?辛熙在等他的下文,他却突然收了话,“走吧,带你去吃饭了,饿了。”

    “不用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理智突然回归。毕竟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选。

    姜渠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冷淡,凝眉直视着她,大概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真假。辛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又主动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帮我找回了行李,还帮我交了医药费,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说到这个,医药费我还没转给你呢,你给我个账号吧。”

    姜渠松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你带我去吃饭吧,真饿了。”

    他拖着她的行李直接往前走,辛熙只得跟上。两个人拐了几道弯才找到一家营业的餐馆。

    “今天太晚了,只能先对付着吃点了。”

    “好,那我待会儿还是把医药费转账给你。”

    姜渠没忍住笑,“你小小年纪,这一板一眼的都跟谁学的?”

    “有什么不对吗?”

    “没。我只是好奇,这么想还人情,怎么不在医院等我自己先走了?”

    “嗯?我以为你先走了。”

    姜渠这才了然,估计是护士忘了传话,让她等他了。害得他一通好找,可也不能这么解释吧,不然倒显得自己在追着讨债一样。

    “我原本想着,如果还不了你这个人情,就只能在逢年过节烧香拜佛的时候,祝好人一生平安顺遂了。”

    辛雅听到这里,已经打开手机翻出了当时的那张图片,放大到极限,仔仔细细检阅着这男人。即便当时的光线很暗,男人有三分之二的身子隐匿在路灯下的阴影里,但依然听得她赞了一句,“身高身材看起来都不错,年纪轻轻能在麦高这样的企业做GM,能力和手段自然不会差,这种男人......”辛雅的目光重新看向辛熙,纯净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稚拙的迷茫,却又似乎期待着被鼓励,辛雅于心不忍,却不得不说:“我想你自己也明白,这种男人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要玩,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要认真,又无法拿捏他。他大概率不会和谁保持长久的稳定的恋爱关系,即便有一天要走入婚姻,他的选择也一定是那个可以让他们一加一大于二的人。你们的人生方向完全相悖。”

    真话很残忍,即便自己早有预设,心底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钝痛。辛熙勉强扯出一个苦笑,“嗯,我也没想要其他的”,只不过是恰巧见着了,起心动念间生了贪、嗔、痴。

    “当然,也别太如临大敌,放轻松,享受过程。保护好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这里”,辛雅指着她的心脏位置。

    辛熙长吁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解释:“我俩现在就是单纯的上下级。”

    辛雅当然不信,没有人可以从一段感情里干净利落地抽身,更何况是辛熙这种初尝人事的小姑娘。但她没有拆穿,所谓的经验之谈,始终有一定的局限性,人不同,运不通,谁知道故事的发展会是怎样?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辛雅建议:“可以保持暧昧但别真谈感情,相信我,你的职场路会越走越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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