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注定辗转难眠。

    辛熙在帐篷里翻来覆去。虽然露营地的床品都是星级酒店的配置,但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始终不肯安分,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活跃异常。

    风月动情撩人,亲吻时,彼此贴近,身体的热浪将沉凝在衣服纤维上的香气烘得馥郁非常。辛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浸在这种香氛里,直至回到帐篷后依然目眩神晕。

    可......为什么呢?悸动过后,脑子里更多的是不真实感。思绪一半糊涂一边清明,她开始反复复盘,将当时的环境、事情的前因后续,他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全部拿出来,抽丝剥茧地盘了又盘,却依然不明其道。

    好烦啊!辛熙从床上坐起来。与其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百般内耗,不如直接找他问清楚:姜渠,你是认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和我谈恋爱?你是喜欢我的么?喜欢我什么呢?还是只是报复我当初先离开?或者是无聊,想找个人打发时间?你不怕和下属谈恋爱会影响不好了吗?

    辛熙想,她应该要问清楚的,况且她还没给出正式的回答呢。签合同都需要甲乙双方都签字盖章才生效,若是谈恋爱,是不是也得两个人给出个相亲相爱的承诺,才能算正式开启双边关系?

    栖云山的夜晚比她想象中冷,辛熙刚走出帐篷就有些打哆嗦。姜渠在这里有固定的房间,这是他们股东的权益。她知道大概的方向,将她安顿好后,姜渠给她指过位置。

    辛熙绕了路,凉风让她刚才的忐忑渐渐落稳,就又有了半点打退堂鼓的意思。这个时间找上门,很难解释清楚自己的目的,毕竟自己是有前科的。

    但就在此时,她看到了姜渠,他和徐进两个人正坐在户外的篝火旁边喝酒。

    夜深人静地,连火堆都已经蔫了吧唧的了。

    徐进调侃道:“你上回去天津,不是把人家小姑娘拒绝了吗?怎么这次,自己巴巴地送上门?”

    辛熙一听话题和自己有关,赶紧闪躲进了旁边的一个巨型玩偶怀里,将自己掩藏得严严实实,只探出一条小缝的视角,暗中观察。

    姜渠喝了口酒,或许是因为凉意,他动了动略僵的四肢,说:“我乐意。”

    “行,您乐意做什么都行”,徐进忍不住打趣,“那你今儿找我在这儿喝了这么久的闷酒,做什么?”

    姜渠没有立马回答。

    等待答案的过程有些煎熬,辛熙拢紧外套,听见他的声音裹挟着凉意传过来,“她......似乎和我之前以为的不太一样,我想,我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徐进拍了拍姜渠的肩膀,应是有安慰之意,他说:“要我说啊,你俩那时候总共才认识几天,能了解多少,肯定看到的全都是好的,不然你也不能念念不忘那么久。但有句话怎么说了的,我们爱上的人,其实都是我们按照自己的喜好,美化包装过的。等哪天熟悉到滤镜没了,人自然也就淡了。”

    “或许吧”,姜渠流露出一丝迷茫。

    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呢?

    在川西高原上的她,像天生天养的精灵,自由、热烈,永远精力充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雪白的羽绒服,羊绒帽,雪地靴,一身的白,几乎和雪山面融为一体,她的皮肤也白,五官都跟着显得有些朦胧。弯腰给伤员包扎时,像只认真觅食的羊驼。

    等忙活一段时间后,全身上下染上了乱七八糟的颜色,血的红,泥的灰,草的青,倒渐渐让她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他先看到滚落的山石,想也没想地伸手挡开,等她反应过来后,居然先“哇哦”地惊叹了一下他的身手,才后知后觉地道了声谢,小脸瞬间被染红,又添了两分神采。

    她主动上他的车,找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她提出看日出,他匆匆答应,地儿还是临时问的同事。

    成年人的意图心照不宣。

    天公作美,那夜的星云让他觉得梵高的《星月夜》半点都不夸张。只是很遗憾,他们没能等来日照金山。

    天快放亮的时候,县医院的院长急匆匆给他打来电话,说下午救治的伤患里有名伤重病人是稀有血型,急需输血,医院从市里的血站紧急调用,但送血浆的车在送来的半路上抛锚,打不起火。院长辗转了解到,停车点正好在离他们看日出的这座山下的不远处,希望他能帮忙。

    他自然义不容辞。说明原因后,辛熙立马答应,“那咱们赶紧下山吧,这事儿耽误不得。”

    他犹豫两下,说:“如果你想留在这儿看日出的话,可以等我忙完来接你。”毕竟日照金山可遇不可求。

    辛熙可没有犹豫,已经先他一步往下走,催促着,“快走啊,太阳天天都得出来一趟的。”

    那天,也幸好有辛熙跟着一起去。

    他们跟着导航开到一处出山口时,前方有落石挡住了去路,车辆过不去。姜渠找附近的牧民了解到出山的车道只有这一条,等疏通不知道要等多久,如果从山背后绕路的话,得多花上一小时。

    牧民说的藏语,叽里咕噜地,左边右边地交换指着。旁边一个抱孩子的妇人,见他俩听不懂,好心地帮着解释,“他是说,你们要着急的话,只有从那边那儿翻过去。他们平时放牧就走的那边。”

    他俩顺着方向去看,光秃秃地山面,零零散散点缀着些积雪,不是特别高也不算陡峭,只是如果靠徒步怎么也得半小时才能翻过去。

    “那要是骑马呢?”辛熙问。既然放牧走的道,肯定能骑马通行,辛熙指了指牧民家外栓着的骏马,“我可以骑马去取。”

    辛熙会骑马,这是现代人中少有的技能。这项活动放在在普通人家里,是既不能给考试加分,也不能为简历增彩的,但爸妈说,让她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他们的孩子大可以学一些没多大用处的东西,所以小时候,其他同学学钢琴学芭蕾,她学骑马射箭。家里为此还给她买过一匹马,让她在农场里骑。牧民是放牛羊,她是悠哉悠哉地摘果子,赶鸡赶鸭。

    再后来的大学选修课,她辅修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课程,像《名侦探柯南与化学探秘》、《周易与管理》、《饮品鉴赏》等等,天南地北毫不相关的。辛熙甚至在大三辅修过一学期的《藏语言文学》,当然,到现在也只记得几句基础的礼貌用语了。

    姜渠有些不放心,但事出紧急,这在当下看来是最快的办法了。他从车上取下来一个防水手机套,将辛熙的手机装进去,打开了视频通话,并给她挂在脖子上,叮嘱再三,不要挂断。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当姜渠看到她骑着马踏雪而来的那一刻,金色的阳光正好洒满大地。

    视觉上的冲击冲破了情感的壁垒,胸腔被填补得满满当当。

    他们驱车抵达县医院,早有医生护士在候着,急急切切地接过去,没一会儿又跑出来一个护士,将姜渠留住,说院长请他留步,手术比较困难,县医院的医护人力有限,需要他的帮助。

    姜渠跟着往里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急切而又认真地叮嘱了两句,让她务必要等他。

    这一等,几个小时过去。

    等他忙完出来的时候,辛熙已经在医院的长椅上睡着了。

    毕竟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了,姜渠不忍心叫醒她。她睡觉的姿势并不老实。见过她骑马归来时那种清尘脱俗、仙气飘飘的样子,他原以为,她应该是小龙女睡寒玉床那种观感的,结果没想到如此接地气地可爱。姜渠觉得有趣,好像连日的疲劳都跟着有所缓解。

    他看得入神,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粉嘟嘟的唇,忽然,他听到她嘟嘟囔囔地一句,“再不亲,我就要睁眼啦。”

    装睡也是需要演技的。她一向睡眠浅,姜渠刚走到她身边时,她就已经醒了,但她没有睁开眼。童话故事里,王子吻醒了睡美人,原谅那一刻,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美人,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睡姿睡容。

    姜渠笑了。他确实有过几秒钟的冲动,但若真付诸行动,岂不是成了流氓。他和流氓是有区别的,亲吻之前,他会先询问对方的意愿。

    他俩的第一次接吻,发生在当天的傍晚。姜渠先带她去吃了饭,然后送她到宾馆休息,到了晚间,差不多休息好了,才又带她出门吃晚饭。

    辛熙全然忘了自己出行前拟定的旅游攻略,原计划,她当天应该在下一个地方,享受美味而独特的藏餐的。

    晚上后,他们沿着江边散步。为了臭美,辛熙穿得单薄,白细的脖子光溜溜地露在外面。姜渠忽然停住脚,几分玩笑地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把围巾给你带了?”

    辛熙点点头。

    羊绒围巾带着他的体温贴过来,柔柔软软地。他们离得很近,空气很冷,呼吸很烫。

    他收起笑,认真地问她:“那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嗯”,辛熙说话的时候也抬起了头。他的唇紧跟着贴过来,比脖子上的羊绒围巾还更温暖柔软。

    大学时,她问过谈恋爱的女同学,接吻是什么感觉,女同学说,黏糊糊地,会被抹上满脸的口水。她当时恶心坏了,心想,如果有一天谈恋爱,接吻前一定要要求对方刷牙漱口。快毕业时,她差一点和一个追了她蛮久的同班同学谈恋爱。男同学干干净净地,人也不错,但在他的嘴亲上来时,辛她的第一反应是咬紧牙关,抿紧嘴。男同学大受打击。思前想后了一个晚上,决定再约辛熙一次。辛熙却打起了退堂鼓,说算了,马上就要各奔东西,没必要再浪费情绪。

    姜渠的亲吻很美妙,妙不可言的美妙。辛熙猜,应该是熟能生巧了。她有些挫败感,所以在两个人聊起时,她解释说,她不是经验不足,是天太冷,唇都冻僵了。在这件事情上的胜负心哪有什么道理可讲,事后,她甚至偷偷去网上搜索,企图用理论的知识补足经验上的短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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