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谌向ListeN注资三千万的消息在第一时间被冲上热搜。

    ListeN何等魔力蛊得瑞业大股东斥巨资?

    网友连夜爆料:创始人覃舒曾担任风靡一时的匿名直播平台Touch首任产品经理,后被调任算法岗,潜力难以估量;

    ListeN无懈可击的防火墙出自密语原网安部长王止之手,他为崔衡效劳四年,却因叶雯案惨遭覆没;

    现最大股东,海东资本VC部投资经理简煜,手下项目近期被查虚假申报遭重创停职,恐是柏谌使诈……

    真假爆料充斥互联网,掀起一波又一波对柏谌的讨伐。

    拥趸们替覃舒撑腰,指责柏谌篡夺控股权是要把ListeN作成下一个日落西山的Touch。

    覃舒一视同仁的理念给予他们发声的机会。否则,依传统流量池,边缘人往往难以走近群众,只得接受被遗忘的命运。他们感激ListeN,故而坚决反对柏谌捣毁网络空间的恶行。

    反方一语地破的恼人:得不到关注不是正常的吗?谁会对你感兴趣啊?

    两波声音不相上下,至God在某一讨论间参与了他们无硝烟的争斗。

    God:我的设计者要求兼爱非攻。

    委婉且坚决地回击了反方的人身攻击,措辞之精巧迅速掀起一股崇拜God的热潮。有甚者将God的发言日视作它的诞辰,就差大办感恩节了。

    [T:这年头人活着,还不如一个由算法操持的机器。]

    [T:人比机器还冷漠。]

    [F:不,你不懂。机器没道德,但是人有。你不能因为你在沼泽就巴不得别人都下去。]

    [F:你得知道,我们对你在沼泽里的生活不起一丝兴趣。]

    [T:所以你把我们排斥在社群外了吗?]

    [F:你被奸/污,被迫害,与我们何干?是我们害得你这样吗?是我们让你发不了声吗?你活得苦了,别人不苦吗?]

    [F:你们放大世间微小的苦难,把亘古常情变成质疑生命、释放恶意的标枪。古往今来都这样,有人在受难,我们难道不知道吗?]

    [T:可从来如此,便对么?]

    [T:合理化苦难再学着去麻痹,便对么?]

    作为ListeN创始人的覃舒凝视滚动的进度条,不语。

    须臾,她抬眼,对隔了五块地砖的男人说:“存在即合理,不是吗?”

    柏谌问:“他们打起来,你很开心么?”

    覃舒:“我尊重每个人的发言权。”

    柏谌不置可否:“你晓得战争如何发生?”

    他抬了抬下巴,即便看不清,仍显病态的愉悦,“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人有两种本能:一是爱本能,二是死亡本能。死亡本能向外投射会导致攻击行为,派生出国家、民族间的破坏。当你放纵言论自由,实是在促成统一价值观的崩决。”

    纵然被柏谌的人马围困,覃舒仍不卑不亢:“这不是好事吗?”

    “你得知道,有的人天生是被环境影响的。混沌的价值观给他们带去的无异于毁灭。”柏谌顿了顿,提起个不合时宜的人名,“比如崔衡,你一定认识,他就是这类典型。”

    覃舒蹙眉:“你认识他?”

    倘若这帮为挑战人性大肆杀戮的孽种认识崔衡,凭后者脆弱的内里,在低谷期遭暗刺再容易不过。

    柏谌笑了:“借他试探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电车难题。他会选什么。”

    似被触动,覃舒显而易见的难堪。

    柏谌又补充:“可不是我的主意。”

    覃舒冷静分析:“所以你们要我交出ListeN也是在——”

    “试探一种可能。”柏谌解释,“恶意能把人推到多远的边界。”

    腮帮紧了紧,她挤出能被辨析的音调:“你们真是疯了。”

    “变着法子虐杀,拍摄的视频售价两个BT币,能卖十万份。大赚特赚。”柏谌摊手,“但我缺钱吗?不。以虐杀他人为乐吗?也不。我只是对这个结果很好奇啊。”

    被捣得稀碎的笑比泔水还恶臭,“对覃总您设计的Touch,我很是钦佩。”

    覃舒冷笑,端茶一股脑儿泼了去:“我研发它的初衷根本不是犯罪!”

    话到一半被反制,几个人迅速控住她,剩余的热茶洋洋洒洒泼了整份技术转让书。过呼吸使她升温,仿佛能烧穿遥遥几步外挺括自得的男人。

    柏谌更换交叠的腿:“别急,覃总。难道您早没意识到Touch匿名直播间的隐患么?这么信得过当代网友啊?”

    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挑衅。他居高临下,明显是在享受传教的快感,“替他们戴上面具究竟是保护还是纵容?你是将心比心认为他们都很善良么?”

    她定定望他,不作答。

    “二十年前,瑞业未起家,一帮程序员在黑客论坛提议盗用算力资源挖矿,这才促成瑞业第一款弹幕视频网——SSV的诞生。他们通过移植Coinhive脚本隐秘挖矿,迅速赚取了第一桶金,随SSV业务蒸蒸日上,Coinhive被禁用,他们转而钻研社交平台,并趁第四次工业革命巩固瑞业在东亚的垄断地位。可惜,合伙人们不愿放弃老本行,借大数据红利贩卖个人信息赚取BT币。”

    “后来,国企并购了高利润产业,致瑞业盈利额暴跌,合伙人们嚷着要重操旧业,偏偏你的Touch让他们看到价值。没办法,就借来用用呗。”柏谌叹息,“正好同岛业务关联,可以挖掘目标人群将他们放逐到恶/魔/岛去。”

    恶/魔/岛。

    彼时,覃瑜常提起父亲在一座岛上替老总做事。做的什么,她不置一词,恐是些暗事。这会儿听柏谌的说辞,覃舒不由打了个寒颤。人口贩卖、毒\品交易,虐杀,走私等暴力行径一时涌现,她刻意不将它们同己设计的产品联系,却想见被玩弄于鼓掌间的可怜虫们。

    ——触摸宇宙,寻找属于你的天地。

    每个打开Touch的用户都能在加载页十指相扣的Logo下看到这番话。自覃舒设计初至她离开分部前最后一个版本,未曾被更改。

    再回首却觉讽刺得很。

    “采用混淆技术隐蔽真实ID纵容了他们,加之Touch独特的SVM能够迅速提取符合条件的用户,所以诱拐他们的成本低廉,不留蛛丝马迹。这是我的错吗?”

    “事可不只我一人在做。最大的功臣难道不是您吗?”

    柏谌勾了勾唇角。

    这套煽诱本领还是跟曾万侯学的:只需瞄准软肋强有力攻击,就能叫对方迟疑,谈判的天平自然向他倾斜。

    “如此来看,您就是千古罪人啊!若把您的罪行公之于众,他们会怎么看您呢?又或,您再攥着ListeN不撒手又能如何?仍有人因您的固执受伤。钢喉杀妻案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柏谌倚上桌,一掌覆压濡湿的转让书,透着闲庭信步的松弛感,“你敢告知他们真相吗?我就在92810讨论间听崔衡大放厥词,再怂恿人照搬照抄犯了事。”

    覃舒同他频道断了线似的没反应。

    男人摘墨镜,俯身,义眼竟鲜活地泛起笑意,深似一泓投石也不起涟漪的潭水。

    启齿,讪笑,“——你敢么?覃总。”

    直击要害的提问。给出的隐晦选项拖着沉重的道德枷锁:将真相示众,意味着她放弃对用户隐私权的无条件保障,承认有一双强权的眼睛俯察他们一举一动;而沉默,则是放纵不良分子胡作非为,即便捕掳犯罪的苗头也不加干涉。

    二者都违背了她的心愿。

    索性缄默回避他尖锐的问题。

    无论怎样取舍都将陷入二律背反的困境。之所以隐藏风险账号,是拒绝质疑为此付出过的心血。因她耻于承认平台的核心理念有漏洞,也顽固地不愿耍花腔辩解。

    在柏谌胁迫她签署转让书时,覃舒下意识回避他的教唆,假装把话听进去,徒有一种自我麻醉的意愿,任躯壳被摧残,内心仍保留安宁。

    总之,她放弃思考,似乎僵持着再随便押注就能获得解脱。

    她是在此过程使灵魂慢慢陷入沉睡。

    等待某个时刻,佯装意志失控的放弃。

    此前,覃舒既不妥协签合同,亦不反抗。

    柏谌也不急,下桌,漫步走向投影仪。

    他遥控开了投影。

    撞见一抹熟悉身影,覃舒怔愕。

    画面中,蒋昭霖被棉麻布蒙住双眼,满缠的铁链将她束缚在刑椅,小臂固定于把手,不得动弹。

    一根静脉留置针一端扎进她尺侧,连结处裹一圈医用绷带,另一端垂落在及膝高的水桶。导管上绑有止血带,分隔已渐渐淌出的静脉血与尚未染红的半根导管。

    她喉间一哽,视野才恢复清明。

    柏谌微笑道:“22号静脉留置针内径0.8毫米,液体流速30毫升/分钟。人在失血两升后心肺衰竭休克,死亡风险按指数增长,毛估六十分钟,计一小时。”

    “我只给你一个小时思考,把ListeN给我,或眼睁睁看着你的朋友去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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