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樱歪歪头，脸上发着烫。
“不是他？那他去哪了？”她指指天上，又指指地下，口齿不清不楚:“他在上面，还是在下头。”
她大张双臂，原地转一圈:“或是在左在右，我看不见呀！”
这一转更晕了，视线一下掉在地上，方樱即将摔倒。
“你醉了。”阿忍扶住她的手臂。
“醉？”方樱切一声:“怎么可能，你瞎说。”
她可是方樱，喝一点小酒不会醉。
“你真的醉了，回怜。”
哦，方樱迷迷楞楞。
这具身体不是方樱，是楼回怜。
楼回怜什么酒量？
管她呢！
“我是楼回怜，你是阿忍。”方樱意识不清不楚，指着他鼻子:“我死了，你没死。”
阿忍一脸莫名状，还没回什么，她又说道:“你没死，但程长弦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夫君死了，我是寡妇喽！”她的指尖指回自己:“你看，我明明是寡妇。”
“暂是。”程长弦听了并不怎么高兴。
方樱突然推开他的手，耍赖似的坐在地上。
程长弦忙回头将院门关上，若叫旁人瞧见她撒酒疯的样子，指不定又传出什么闲话。
“可是。”方樱打起醉嗝:“可是我怎么老感觉，他没死干净呢。”她神神叨叨往周围瞧一圈。
“你为什么这样觉得？”程长弦半跪蹲下身，手护在她脑袋后，怕她突然失重往后倒去，把后脑勺给摔了。
“为什么。”方樱抠抠下巴，手肘支在他跪地那条腿上，捧住半张脸。
“因为只要他在，我就好……嗝。”方樱打个嗝，句尾‘晦气’二字被酒气顶掉。
“他这样潦草的没了，我想他……嗝。”方樱又打个嗝，‘没了也好’四字没说完。
“所以我现在每日麻烦不断，肯定是遭了报应。”方樱揉揉鼻子:“我在他棺材前干了啥，他肯定都看见了，鬼魂从阎王殿掉头，回来找我了。”
“你在他棺前干嘛了？”
“我在他棺前哭……嗝。”
哭的不算真，笑的太放肆，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还悄悄呸了一口。
“呵呵。”她打完嗝，自己痴笑起来:“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说了，程长弦全听见了。
他在，她就好。
他潦草没了，她想他。
她在他棺前哭，望他看见，从阎王殿里掉过头，回来找她。
她清醒之言，程长弦偶尔恍惚真假。
可她醉着说，像是真的，像吻阿忍那刻一样真。
“回怜。”程长弦念她名字，手像不听使唤一样，抬起她的下巴:“你看清楚，我是阿忍。”
“是啊。”她醉意的脸颊红热，瞳孔里是他的面容:“你是阿忍，戏子阿忍。”
他也是程长弦。
程长弦，不忍见她受委屈，看见她身旁有别的男子会吃味，渐渐抛去偏见，也会发现她是个可爱的人。
“好，你看清了。”
“看清了。”她乖乖点头，趴在他腿上，头上簪子七扭八歪。
程长弦有时也会冲动，在他自己尚未预料到的时刻。
这又是哪种冲动，像猫儿的尾巴在心上刺挠一下，又立马跳下墙，让人抓不到。
他低头，唇慢慢靠近她的唇角，似故意给足她反应的时间。
“你干什么！”方樱推开了，呲起牙:“你是不是要咬我？”她抬掌，往上他脸上结结实实甩了一个巴掌。
啪——
巴掌印在程长弦脸上迅速肿起，打红了他面庞上半片好风景。
疼是疼，生疼，火辣辣的疼，疼到半边脸没了知觉。
可没人看见他嘴角带笑。
这一巴掌，打碎了他心里隔阂。
她醉时也不愿再吻阿忍。
他会读表情所以知道，在这张脸靠近她嘴唇时，她眉间的嫌弃之情无以言表。
她的话再无非虚非实之说，字字为真。
钟情他是真，为他推开阿忍是真，愿救阿忍，不过因她是个心善的姑娘。
猫儿没走，就在墙头上趴着。
墙，是他家的墙。
她不过移情别恋片刻，差些跟人私奔，有何不能原谅。
她又不是贼匪狂徒，将律法践踏脚下，必要以罪论罚。
她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在年华正盛之时需要人疼，又被他忽略很久，何必如此苛刻？
反正他亦死过一次，在婚礼上抛下她，叫她没有丈夫依靠，年纪轻轻守寡。
他委屈，她不是也委屈。
“看见你嘴边有点灰，替你擦掉。”程长弦点点她嘴边不存在的灰，方樱倒是惭愧起来。
“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想咬我。”她不好意思看他:“那我不该打你，对不起。”
“无妨。”
“你疼吗？”
“不疼。”
“你脸皮好厚哦。”
“你讲话好难听哦。”
“谢谢，我打你你还夸我。”
“不用谢，举口之劳。”
之前程长弦觉得跟她拌嘴叫人来气，现在每日不拌上几句，便总觉着这一天中有事没做完。
她清醒时拌不过她，喝醉时到让他能赢上一回。
方樱打够嗝，肚子咕噜叫起来，她按着程长弦肩头，晃晃悠悠站起，程长弦也随她站起，扶她进里屋。
“阿忍，我没吃饱。”方樱眼皮难睁全。
“我去拿些吃的。”程长弦一支支抽下她头上的簪子，托着她的头让她躺好在床上，转身时，袖角被人拉住。
“枣豆糕。”
她已阖上眸，梦话醉话难以分辨:“我想吃枣豆糕。”
“好。”程长弦应。
年少时，楼回怜丢过半个枣豆糕，正好让他撞上。
程长弦那时身为捕快，照例巡街。
她在甜点铺前选糕点买，手中拿着枣豆糕吃，吃上几口腻了，放到一旁。
他和夷斟在隔壁烧肉铺子查到一杆假秤，比寻常秤贪三两，正等商监的人来矫正，拦着头家防止他跑路。
背后，一阵风忽然凉嗖嗖略过。
“啊！”只闻一声惊呼，程长弦和夷斟齐齐侧头。
“那是楼家小姑娘？你的娃娃亲唉，以后与你成家之人，不过去打个招呼。”
“哦。”程长弦随意看一眼，侧回头:“不用，以后成，现在又不成。”
“咦，我的枣豆糕丢了！”楼回怜发出一声疑问。
丢了？
丢了！
程长弦耳中万是听不得这两个字，他迈开步子，风风火火走到楼回怜面前:“你什么东西丢了？”
“我的枣豆糕，就放在旁边的，刚才飞过去个什么没看清，就不见了。”
程长弦朝前一打眼，只见一个瘦小干枯的身影正在前头人群中奔跑着，她高高举着那放在纸袋的枣豆糕，就差跑出重影来。
“确实看不清，但应该是个贼没错。”
“算了，我没丢别的，半个糕拿去便拿去，你忙你的事，弦哥，不必管了。”
楼回怜更在意新出炉的小兔糕:“这个多包两个，给晴晴也带回去些，她喜欢小兔子的模样。”
看样子，她也没空跟程长弦多说什么。
“不行。”程长弦扭扭脚腕:“遇见贼，如何能不管。”
楼回怜再往旁边瞧，程长弦已不见了。
小贼的身影刻入程长弦眼里，他撒开丫子，一路追着她不放。
小贼回头瞧一眼，见到他身穿捕快官服，跑的更快，跑上长显河桥头。
程长弦自然追上。
小贼渐渐跑的慢下，她本就比他矮，腿比他短，也没他力气充足。
两人追逐的差距拉小，他揪住小贼的后脖颈，在她一顿挣扎后把她带到楼回怜面前。
楼回怜干净清秀，皮肤剔透，像个白嫩的玉娃娃。小贼衣衫破旧不合身，头发用半截麻绳扎着，嘴角起枯皮。
楼回怜没计较什么，赠她糕点，她乌亮亮的眼珠往糕点袋里好奇瞧了半天，小脏手犹犹豫豫往里探去。
程长弦截住那手腕，冷着脸带她离开。
这般小的年纪，若偷了东西反而得到失主的甜头，便毫无教训可记。
“虽只是半块糕，不问自取便是偷。偷盗，乃违律之行，你可知晓？”
他问，她默默低头走，不理他。
“今日是楼小姐心善，不跟你计较。若它日你再偷，便要往那歪路去，长不成个好人，知不知道？”
他严肃说着话，但毕竟少年，再严肃也透着些青涩。
“你家在哪？你爹娘可知你在外边……”
小贼听这话，局促抓抓衣角，终于理他。
“我没有爹娘。”
她话落，连同肚子咕噜声响起。
程长弦喉间一噎。
枣豆糕小摊上，蒸笼冒着热气，她倔犟扭过头，他拉住她的糙袖。
“我请你吃。”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是人，他长着眼睛。
这个孩子，是饿急眼了。
“弦兄啊，这世道里，要想做个正直的人，必定要先做个冷漠的人。”夷斟曾这般跟他说。
夷斟说他自个儿不冷漠，也并不想当个多么正直的人。
程长弦跟夷斟不一样，他想。
可再想，心还是在这一刻软下。
后来小贼长成匪首，终由他亲剿正法，匪首刑期那日，他祭上一块枣豆糕。
“我希望，明天不饿肚子。”
那刑台上骇人听闻的匪首，曾只有这一个愿望。
他撒下糕屑。
黄泉路上，不要挨饿了。
“程长弦，我饿。”床上，醉进梦里的人痴喃。
程长弦的手隔着袖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
“马上就回来。”程长弦为她盖好被，轻轻关上门。
被里，方樱眉头蹙着，她真睡了过去，睡的天昏地暗。
“你想做个好官，我……”
泪倏然从眼尾划过，打湿枕角。
“不甘做个好人。”
“不是他？那他去哪了？”她指指天上，又指指地下，口齿不清不楚:“他在上面，还是在下头。”
她大张双臂，原地转一圈:“或是在左在右，我看不见呀！”
这一转更晕了，视线一下掉在地上，方樱即将摔倒。
“你醉了。”阿忍扶住她的手臂。
“醉？”方樱切一声:“怎么可能，你瞎说。”
她可是方樱，喝一点小酒不会醉。
“你真的醉了，回怜。”
哦，方樱迷迷楞楞。
这具身体不是方樱，是楼回怜。
楼回怜什么酒量？
管她呢！
“我是楼回怜，你是阿忍。”方樱意识不清不楚，指着他鼻子:“我死了，你没死。”
阿忍一脸莫名状，还没回什么，她又说道:“你没死，但程长弦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夫君死了，我是寡妇喽！”她的指尖指回自己:“你看，我明明是寡妇。”
“暂是。”程长弦听了并不怎么高兴。
方樱突然推开他的手，耍赖似的坐在地上。
程长弦忙回头将院门关上，若叫旁人瞧见她撒酒疯的样子，指不定又传出什么闲话。
“可是。”方樱打起醉嗝:“可是我怎么老感觉，他没死干净呢。”她神神叨叨往周围瞧一圈。
“你为什么这样觉得？”程长弦半跪蹲下身，手护在她脑袋后，怕她突然失重往后倒去，把后脑勺给摔了。
“为什么。”方樱抠抠下巴，手肘支在他跪地那条腿上，捧住半张脸。
“因为只要他在，我就好……嗝。”方樱打个嗝，句尾‘晦气’二字被酒气顶掉。
“他这样潦草的没了，我想他……嗝。”方樱又打个嗝，‘没了也好’四字没说完。
“所以我现在每日麻烦不断，肯定是遭了报应。”方樱揉揉鼻子:“我在他棺材前干了啥，他肯定都看见了，鬼魂从阎王殿掉头，回来找我了。”
“你在他棺前干嘛了？”
“我在他棺前哭……嗝。”
哭的不算真，笑的太放肆，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还悄悄呸了一口。
“呵呵。”她打完嗝，自己痴笑起来:“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说了，程长弦全听见了。
他在，她就好。
他潦草没了，她想他。
她在他棺前哭，望他看见，从阎王殿里掉过头，回来找她。
她清醒之言，程长弦偶尔恍惚真假。
可她醉着说，像是真的，像吻阿忍那刻一样真。
“回怜。”程长弦念她名字，手像不听使唤一样，抬起她的下巴:“你看清楚，我是阿忍。”
“是啊。”她醉意的脸颊红热，瞳孔里是他的面容:“你是阿忍，戏子阿忍。”
他也是程长弦。
程长弦，不忍见她受委屈，看见她身旁有别的男子会吃味，渐渐抛去偏见，也会发现她是个可爱的人。
“好，你看清了。”
“看清了。”她乖乖点头，趴在他腿上，头上簪子七扭八歪。
程长弦有时也会冲动，在他自己尚未预料到的时刻。
这又是哪种冲动，像猫儿的尾巴在心上刺挠一下，又立马跳下墙，让人抓不到。
他低头，唇慢慢靠近她的唇角，似故意给足她反应的时间。
“你干什么！”方樱推开了，呲起牙:“你是不是要咬我？”她抬掌，往上他脸上结结实实甩了一个巴掌。
啪——
巴掌印在程长弦脸上迅速肿起，打红了他面庞上半片好风景。
疼是疼，生疼，火辣辣的疼，疼到半边脸没了知觉。
可没人看见他嘴角带笑。
这一巴掌，打碎了他心里隔阂。
她醉时也不愿再吻阿忍。
他会读表情所以知道，在这张脸靠近她嘴唇时，她眉间的嫌弃之情无以言表。
她的话再无非虚非实之说，字字为真。
钟情他是真，为他推开阿忍是真，愿救阿忍，不过因她是个心善的姑娘。
猫儿没走，就在墙头上趴着。
墙，是他家的墙。
她不过移情别恋片刻，差些跟人私奔，有何不能原谅。
她又不是贼匪狂徒，将律法践踏脚下，必要以罪论罚。
她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在年华正盛之时需要人疼，又被他忽略很久，何必如此苛刻？
反正他亦死过一次，在婚礼上抛下她，叫她没有丈夫依靠，年纪轻轻守寡。
他委屈，她不是也委屈。
“看见你嘴边有点灰，替你擦掉。”程长弦点点她嘴边不存在的灰，方樱倒是惭愧起来。
“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想咬我。”她不好意思看他:“那我不该打你，对不起。”
“无妨。”
“你疼吗？”
“不疼。”
“你脸皮好厚哦。”
“你讲话好难听哦。”
“谢谢，我打你你还夸我。”
“不用谢，举口之劳。”
之前程长弦觉得跟她拌嘴叫人来气，现在每日不拌上几句，便总觉着这一天中有事没做完。
她清醒时拌不过她，喝醉时到让他能赢上一回。
方樱打够嗝，肚子咕噜叫起来，她按着程长弦肩头，晃晃悠悠站起，程长弦也随她站起，扶她进里屋。
“阿忍，我没吃饱。”方樱眼皮难睁全。
“我去拿些吃的。”程长弦一支支抽下她头上的簪子，托着她的头让她躺好在床上，转身时，袖角被人拉住。
“枣豆糕。”
她已阖上眸，梦话醉话难以分辨:“我想吃枣豆糕。”
“好。”程长弦应。
年少时，楼回怜丢过半个枣豆糕，正好让他撞上。
程长弦那时身为捕快，照例巡街。
她在甜点铺前选糕点买，手中拿着枣豆糕吃，吃上几口腻了，放到一旁。
他和夷斟在隔壁烧肉铺子查到一杆假秤，比寻常秤贪三两，正等商监的人来矫正，拦着头家防止他跑路。
背后，一阵风忽然凉嗖嗖略过。
“啊！”只闻一声惊呼，程长弦和夷斟齐齐侧头。
“那是楼家小姑娘？你的娃娃亲唉，以后与你成家之人，不过去打个招呼。”
“哦。”程长弦随意看一眼，侧回头:“不用，以后成，现在又不成。”
“咦，我的枣豆糕丢了！”楼回怜发出一声疑问。
丢了？
丢了！
程长弦耳中万是听不得这两个字，他迈开步子，风风火火走到楼回怜面前:“你什么东西丢了？”
“我的枣豆糕，就放在旁边的，刚才飞过去个什么没看清，就不见了。”
程长弦朝前一打眼，只见一个瘦小干枯的身影正在前头人群中奔跑着，她高高举着那放在纸袋的枣豆糕，就差跑出重影来。
“确实看不清，但应该是个贼没错。”
“算了，我没丢别的，半个糕拿去便拿去，你忙你的事，弦哥，不必管了。”
楼回怜更在意新出炉的小兔糕:“这个多包两个，给晴晴也带回去些，她喜欢小兔子的模样。”
看样子，她也没空跟程长弦多说什么。
“不行。”程长弦扭扭脚腕:“遇见贼，如何能不管。”
楼回怜再往旁边瞧，程长弦已不见了。
小贼的身影刻入程长弦眼里，他撒开丫子，一路追着她不放。
小贼回头瞧一眼，见到他身穿捕快官服，跑的更快，跑上长显河桥头。
程长弦自然追上。
小贼渐渐跑的慢下，她本就比他矮，腿比他短，也没他力气充足。
两人追逐的差距拉小，他揪住小贼的后脖颈，在她一顿挣扎后把她带到楼回怜面前。
楼回怜干净清秀，皮肤剔透，像个白嫩的玉娃娃。小贼衣衫破旧不合身，头发用半截麻绳扎着，嘴角起枯皮。
楼回怜没计较什么，赠她糕点，她乌亮亮的眼珠往糕点袋里好奇瞧了半天，小脏手犹犹豫豫往里探去。
程长弦截住那手腕，冷着脸带她离开。
这般小的年纪，若偷了东西反而得到失主的甜头，便毫无教训可记。
“虽只是半块糕，不问自取便是偷。偷盗，乃违律之行，你可知晓？”
他问，她默默低头走，不理他。
“今日是楼小姐心善，不跟你计较。若它日你再偷，便要往那歪路去，长不成个好人，知不知道？”
他严肃说着话，但毕竟少年，再严肃也透着些青涩。
“你家在哪？你爹娘可知你在外边……”
小贼听这话，局促抓抓衣角，终于理他。
“我没有爹娘。”
她话落，连同肚子咕噜声响起。
程长弦喉间一噎。
枣豆糕小摊上，蒸笼冒着热气，她倔犟扭过头，他拉住她的糙袖。
“我请你吃。”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是人，他长着眼睛。
这个孩子，是饿急眼了。
“弦兄啊，这世道里，要想做个正直的人，必定要先做个冷漠的人。”夷斟曾这般跟他说。
夷斟说他自个儿不冷漠，也并不想当个多么正直的人。
程长弦跟夷斟不一样，他想。
可再想，心还是在这一刻软下。
后来小贼长成匪首，终由他亲剿正法，匪首刑期那日，他祭上一块枣豆糕。
“我希望，明天不饿肚子。”
那刑台上骇人听闻的匪首，曾只有这一个愿望。
他撒下糕屑。
黄泉路上，不要挨饿了。
“程长弦，我饿。”床上，醉进梦里的人痴喃。
程长弦的手隔着袖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
“马上就回来。”程长弦为她盖好被，轻轻关上门。
被里，方樱眉头蹙着，她真睡了过去，睡的天昏地暗。
“你想做个好官，我……”
泪倏然从眼尾划过，打湿枕角。
“不甘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