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过饭桌，方樱拉着程长弦坐在窗前烤火。
她往炉子上扔了两个土豆，等土豆烤熟了，拿出来吹掉上面的灰。
“一人一个。”她剥着土豆的皮，放在嘴边吹吹。
程长弦也学着她吹，然后剥皮。
“从前我跟衔牙总这样烤土豆。我看着他长大，每到元日，他都会买来土豆，叫着姐姐，带我一起烤。”
程长弦弯着的嘴角一僵：“哦。”他闭了会嘴，不时看她，她却没什么反应。
“睡觉吧。”程长弦不是滋味儿，收拾掉土豆皮。
“再等一会。”方樱不起来，身上盖着毯子。
“已经入夜了。”程长弦想拉她起来。
“你急什么。”方樱蹙眉。
“我困。”
“你先去睡。”
“那我不困了。”程长弦又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起闷气，身上一暖，方樱把毯子一边搭在他身上。
程长弦心情这才好了点：“你在等什么？”
“不告诉你。”她俏皮挑眉。
窗外，山下一片漆黑，暖炉前，两人窝在一片毯子中。
程长弦想说的有很多，可仿佛不管说什么，都会打破这种安宁。
“程长弦。”她先打破了，叫着他真正的名字，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这样叫他。
“新的一年，要平安。”
“怎么突然这样说。”
“往年这个时候，我会许愿，希望你能突然消失。”她望着炉火：“可后来，我希望你好好活着，这世道下需要你这样的人。”
“那你呢？”程长弦望着她的侧脸：“你需要我吗？”
突然，远处空中绽开绚丽的烟花，一朵朵花开在幕中，虽远，却晃眼。
程长弦连忙抬手，捂住她的耳朵。
烟花印在她眸中，她轻声开口：“傻子，不是跟你说过，别随便相信别人。”
“我怎么会害怕烟花呢。”
程长弦一僵。
方樱扭过头，熠熠眸底路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戏谑：“你好像从来不了解你的对手。”
忽地，程长弦胸口突然麻住，她紧崩的指尖讯雷般点在他的几处穴位上，叫他脖子以下的部分失去知觉。
程长弦怔愣之际，双手手腕已被捉住，麻绳在他腕上饶了几圈，而后死死拧住。
方樱将他捆起的双手按在头顶上方，抬腿，跨坐在他被推倒的身上。
“眼熟吗？你曾这样在我腕上打结。”她又拧一圈：“就在这间房里。”
腕上绳结扣住程长弦的胳膊，他当然记得，那夜伏于埋骨山，他带人冲进她的房间，将她按在炕头上，死死系住她的手腕。
“鬼匪之首，你该知此时已无路可退，践踏律法多时，而今伏案，是你等咎由自取！”
“程长弦！”她惊愕着，死命盯着他，似能用锋利的眼睛将他喉脉剜破：“你算什么，你凭何来审判我！”
此刻，坐在他身上的人已没有那般戾气。
“你问我今夜等什么，我等皇城中的烟花，烟花来时正好十二个时辰，足够她们逃跑，便是你现在反悔，去告密也难追。”
“而且，” 她捶捶肩头，扭脖：“我内力也恢复了。”
程长弦意外，细想去，又觉得不该意外，只是阖眸：“你想将我留下，留十二个时辰，一定要选这种方式吗？”
“你喜欢我吧，不，你是喜欢上我扮演的楼回怜了。”她乖戾歪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知晓我所作所为后定不会放任我，可你这次却先来问我，你说你心疼我。”
“只有心里有，才会放任，才会心疼。”
程长弦嗓中发苦，默不作声
“是，不一定非要这用种方式。”方樱瞧起来倒没有负担：“我就是想耍你玩。”
她似笑非笑：“你看不上我粗鄙的行事之风，却又忍不住心疼我，看你为情发蠢的样子，我赢了，我痛快。”
“你就这么想赢？”
“我要赢。”她毫不犹豫：“毕竟上次输给你，丢了身家性命。”
那个夜晚，他用冰冷的囚车带走了这坐山的守护神，此后河对岸的枯骨多了一具。
城中童谣唱，罗刹鬼匪首，修罗程少卿。
传说罗刹与修罗不共戴天，平分地狱。
程长弦苦笑。
可他哪见过地狱，真正的地狱都在她的眼睛里。
他凭何妄想她能放下。
“我知是我狭隘，让你含冤。”他说着，没有挣扎的意图。
方樱睫毛颤动，抬高下巴：“你知道又如何，你知道与否重要吗？”
“我只是想对你说声抱歉，我只想，倘若七年前我能多帮帮你，帮你走上正途，你是否……”
“我走不了！”她像被触到某根神经，瞪着干涸无垠却通红的眼:“如你所见，我生来卑劣。”
“怎会有人生来卑劣，你本可以过普通的日子，安乐自在，不必满手鲜血。”
她又嗤笑:“安乐自在？”
“程大少爷，你可见过街边的蝼蚁，孩童只轻轻一脚下去，便可将蚁窝踏平。若蝼蚁想要过的自在安乐，便得每日拜佛求神，求孩童玩心勿起，踏到它们头上去。”
她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可惜啊，我不信佛也不求神。我偏不做蝼蚁，我要做扎脚的刺，就算他们巨大的脚印踩下来我无力抗衡，也要用最恶心的招式扎穿他们的鞋底，叫他们不得痛快！”
她低声嘶吼，每一句程长弦都认真听着，没有反驳一字。他像一只案板上的羊，此刻任她发泄宰割。
她没有打他一掌，每个字都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心上。
方樱吼的太深，闭口时轻喘着气。
这便是她最真实不堪的样子，不是杀人时，不是劫盗时，而是情绪无法自控，只能当个无能狂怒的疯婆娘。
她就是要给他看，他喜欢的楼回怜是全然虚构。
她不怕给他看，甚而期待看见他眼里美好的自己全部碾碎，失望的模样。倘若这是一场战役，只有他足够失望，她才能算大获全胜。
“怎么，恨我？”她睥睨他，胜券在握。
程长弦的眸色暗淡下去，静静回望。
她又追问几遍，他才缓缓张开嘴，声音微哑。
“方樱，跟我回家吧。”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管你是谁，你为我穿过嫁衣，就是我的妻子。”
她讶然蹙眉，难以置信松开他的领口。
“程长弦，你下贱。”
“方樱，我……”
“闭嘴。”她脑羞成怒般：“既然你这么贱，我让你贱到底。”
她的手抬起，执拗的掰过他的下巴，要他仔细看着自己狰狞的面目。
“你看好，我非楼氏闺秀嫡女，非程家忠贞寡妇，我只是罪恶滔天的匪首。我生在泥里，长在泥中，从未忘记自己是谁。”
她起身，拿到桌上的毛笔，又重跨回他身上，另一只手摸上他腰带，狠狠一拉，丢到一旁。
衣裳没了腰带，她轻易将他身上的布料拨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她低眉，指尖从他腹部的沟壑划过：“不错，不算难写。”
“你做什么？”程长弦怔住。
“休了你。”
她握起笔，笔尖从程长弦的胸口着墨。
“听说写休书要七出，我没有全记，只记得几条。这第一出，是你身患恶疾，可休。”
她提笔，写下恶疾二字。
笔尖在程长弦胸口游走，时重时轻，像有羽毛故意轻搔他皮肤，又凉又痒。
“我何时患恶疾！”他气息轻抖。
“你这般贱，还不算恶疾？”方樱讽笑，又道：“这第二出，是无子，可休。”
她的笔尖写到他胸下肋骨，程长弦吐息几乎失去了规律。
“你我怎可能有子！”
“是我守寡，不称职的是你，所以当然不能有，这条，不冤你。”
“你……”程长弦又羞又恼，却是找不出一句话辩白，只能任她的笔墨肆意侵略白透无辜的肌肤。
“这三出，是你多言，可休。”
她的墨痕毫无怜惜，着在他因呼吸急促而颤动的腹肌轮廓上。
“你磨磨唧唧，废话连篇，叫人生厌！”
那笔触重了些，无端勾住他意识中最易崩塌的部分。
他的腰炽热，僵麻，这种不耻的灼烧感竟爬满了半个身子，最后爬上他的脖颈，面颊。
程长弦无助咬着唇角：“不讲理。”
他控制不住委屈，鼻腔酸涩，眼下一红：“方樱，你不讲道理。”
“随你怎么说。”她不置可否，抓起他线条分明的下巴，将笔杆横过，塞进他口中。
程长弦被迫咬住那笔杆，眼前一片模糊。
模糊中，她的面容冰冷，似昨夜与他耳鬓厮磨的人不曾来过。
“程长弦，你不必站在阳光大道上同情我，也不必遗憾没能拉我出泥潭。”
毯子丢来，歪斜扔在他凌乱的身上。
“固然此生手上人命无数，我未有一刻后悔过。”
她的脚步那样轻，没有一点留恋，消失在他能感知的范围内。
呼吸渐渐平复，程长弦视线终于清晰，看清这间屋中仅剩他一人。
他气息长沉。
不是不了解她，是太了解她。
知道她是深渊，还站在深渊边上。
这一封休书将他狠狠羞辱，像是一种报应。
他自诩骄傲之人，竟以为自己这颗心能抵万金。可她不需啊，她所拥有的东西当中只有这颗真心最是廉价，就算他亲手奉上，于她而言不过脚下枯土，踩过何妨。
“我罪有应得。”他呆望着空旷的洞顶。
“方樱，我也早就学会骗人，我所出之言也是假。我从未对你钟情，不管是你替我补衣裳的时候，不管是你说要带我去看春山的时候，亦或是怕我流泪，替我挡袖的时候。”
他吸吸鼻子，知晓无人能听见，也不知自己在对谁说：“我早已对你没有念想，呵，我才不是什么贱人，只是突然昏了头。你不知道吧？只要我想，你便不能在我心中继续作乱，你吻我抱我都堪称无用之功，反正我也根本没有当过真，我程长弦这一生从未对你心动过一分一刻。”
两行泪从眼角滑落，他不甘痴喃。
“从来没有。”
她往炉子上扔了两个土豆，等土豆烤熟了，拿出来吹掉上面的灰。
“一人一个。”她剥着土豆的皮，放在嘴边吹吹。
程长弦也学着她吹，然后剥皮。
“从前我跟衔牙总这样烤土豆。我看着他长大，每到元日，他都会买来土豆，叫着姐姐，带我一起烤。”
程长弦弯着的嘴角一僵：“哦。”他闭了会嘴，不时看她，她却没什么反应。
“睡觉吧。”程长弦不是滋味儿，收拾掉土豆皮。
“再等一会。”方樱不起来，身上盖着毯子。
“已经入夜了。”程长弦想拉她起来。
“你急什么。”方樱蹙眉。
“我困。”
“你先去睡。”
“那我不困了。”程长弦又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起闷气，身上一暖，方樱把毯子一边搭在他身上。
程长弦心情这才好了点：“你在等什么？”
“不告诉你。”她俏皮挑眉。
窗外，山下一片漆黑，暖炉前，两人窝在一片毯子中。
程长弦想说的有很多，可仿佛不管说什么，都会打破这种安宁。
“程长弦。”她先打破了，叫着他真正的名字，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这样叫他。
“新的一年，要平安。”
“怎么突然这样说。”
“往年这个时候，我会许愿，希望你能突然消失。”她望着炉火：“可后来，我希望你好好活着，这世道下需要你这样的人。”
“那你呢？”程长弦望着她的侧脸：“你需要我吗？”
突然，远处空中绽开绚丽的烟花，一朵朵花开在幕中，虽远，却晃眼。
程长弦连忙抬手，捂住她的耳朵。
烟花印在她眸中，她轻声开口：“傻子，不是跟你说过，别随便相信别人。”
“我怎么会害怕烟花呢。”
程长弦一僵。
方樱扭过头，熠熠眸底路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戏谑：“你好像从来不了解你的对手。”
忽地，程长弦胸口突然麻住，她紧崩的指尖讯雷般点在他的几处穴位上，叫他脖子以下的部分失去知觉。
程长弦怔愣之际，双手手腕已被捉住，麻绳在他腕上饶了几圈，而后死死拧住。
方樱将他捆起的双手按在头顶上方，抬腿，跨坐在他被推倒的身上。
“眼熟吗？你曾这样在我腕上打结。”她又拧一圈：“就在这间房里。”
腕上绳结扣住程长弦的胳膊，他当然记得，那夜伏于埋骨山，他带人冲进她的房间，将她按在炕头上，死死系住她的手腕。
“鬼匪之首，你该知此时已无路可退，践踏律法多时，而今伏案，是你等咎由自取！”
“程长弦！”她惊愕着，死命盯着他，似能用锋利的眼睛将他喉脉剜破：“你算什么，你凭何来审判我！”
此刻，坐在他身上的人已没有那般戾气。
“你问我今夜等什么，我等皇城中的烟花，烟花来时正好十二个时辰，足够她们逃跑，便是你现在反悔，去告密也难追。”
“而且，” 她捶捶肩头，扭脖：“我内力也恢复了。”
程长弦意外，细想去，又觉得不该意外，只是阖眸：“你想将我留下，留十二个时辰，一定要选这种方式吗？”
“你喜欢我吧，不，你是喜欢上我扮演的楼回怜了。”她乖戾歪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知晓我所作所为后定不会放任我，可你这次却先来问我，你说你心疼我。”
“只有心里有，才会放任，才会心疼。”
程长弦嗓中发苦，默不作声
“是，不一定非要这用种方式。”方樱瞧起来倒没有负担：“我就是想耍你玩。”
她似笑非笑：“你看不上我粗鄙的行事之风，却又忍不住心疼我，看你为情发蠢的样子，我赢了，我痛快。”
“你就这么想赢？”
“我要赢。”她毫不犹豫：“毕竟上次输给你，丢了身家性命。”
那个夜晚，他用冰冷的囚车带走了这坐山的守护神，此后河对岸的枯骨多了一具。
城中童谣唱，罗刹鬼匪首，修罗程少卿。
传说罗刹与修罗不共戴天，平分地狱。
程长弦苦笑。
可他哪见过地狱，真正的地狱都在她的眼睛里。
他凭何妄想她能放下。
“我知是我狭隘，让你含冤。”他说着，没有挣扎的意图。
方樱睫毛颤动，抬高下巴：“你知道又如何，你知道与否重要吗？”
“我只是想对你说声抱歉，我只想，倘若七年前我能多帮帮你，帮你走上正途，你是否……”
“我走不了！”她像被触到某根神经，瞪着干涸无垠却通红的眼:“如你所见，我生来卑劣。”
“怎会有人生来卑劣，你本可以过普通的日子，安乐自在，不必满手鲜血。”
她又嗤笑:“安乐自在？”
“程大少爷，你可见过街边的蝼蚁，孩童只轻轻一脚下去，便可将蚁窝踏平。若蝼蚁想要过的自在安乐，便得每日拜佛求神，求孩童玩心勿起，踏到它们头上去。”
她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可惜啊，我不信佛也不求神。我偏不做蝼蚁，我要做扎脚的刺，就算他们巨大的脚印踩下来我无力抗衡，也要用最恶心的招式扎穿他们的鞋底，叫他们不得痛快！”
她低声嘶吼，每一句程长弦都认真听着，没有反驳一字。他像一只案板上的羊，此刻任她发泄宰割。
她没有打他一掌，每个字都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心上。
方樱吼的太深，闭口时轻喘着气。
这便是她最真实不堪的样子，不是杀人时，不是劫盗时，而是情绪无法自控，只能当个无能狂怒的疯婆娘。
她就是要给他看，他喜欢的楼回怜是全然虚构。
她不怕给他看，甚而期待看见他眼里美好的自己全部碾碎，失望的模样。倘若这是一场战役，只有他足够失望，她才能算大获全胜。
“怎么，恨我？”她睥睨他，胜券在握。
程长弦的眸色暗淡下去，静静回望。
她又追问几遍，他才缓缓张开嘴，声音微哑。
“方樱，跟我回家吧。”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管你是谁，你为我穿过嫁衣，就是我的妻子。”
她讶然蹙眉，难以置信松开他的领口。
“程长弦，你下贱。”
“方樱，我……”
“闭嘴。”她脑羞成怒般：“既然你这么贱，我让你贱到底。”
她的手抬起，执拗的掰过他的下巴，要他仔细看着自己狰狞的面目。
“你看好，我非楼氏闺秀嫡女，非程家忠贞寡妇，我只是罪恶滔天的匪首。我生在泥里，长在泥中，从未忘记自己是谁。”
她起身，拿到桌上的毛笔，又重跨回他身上，另一只手摸上他腰带，狠狠一拉，丢到一旁。
衣裳没了腰带，她轻易将他身上的布料拨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她低眉，指尖从他腹部的沟壑划过：“不错，不算难写。”
“你做什么？”程长弦怔住。
“休了你。”
她握起笔，笔尖从程长弦的胸口着墨。
“听说写休书要七出，我没有全记，只记得几条。这第一出，是你身患恶疾，可休。”
她提笔，写下恶疾二字。
笔尖在程长弦胸口游走，时重时轻，像有羽毛故意轻搔他皮肤，又凉又痒。
“我何时患恶疾！”他气息轻抖。
“你这般贱，还不算恶疾？”方樱讽笑，又道：“这第二出，是无子，可休。”
她的笔尖写到他胸下肋骨，程长弦吐息几乎失去了规律。
“你我怎可能有子！”
“是我守寡，不称职的是你，所以当然不能有，这条，不冤你。”
“你……”程长弦又羞又恼，却是找不出一句话辩白，只能任她的笔墨肆意侵略白透无辜的肌肤。
“这三出，是你多言，可休。”
她的墨痕毫无怜惜，着在他因呼吸急促而颤动的腹肌轮廓上。
“你磨磨唧唧，废话连篇，叫人生厌！”
那笔触重了些，无端勾住他意识中最易崩塌的部分。
他的腰炽热，僵麻，这种不耻的灼烧感竟爬满了半个身子，最后爬上他的脖颈，面颊。
程长弦无助咬着唇角：“不讲理。”
他控制不住委屈，鼻腔酸涩，眼下一红：“方樱，你不讲道理。”
“随你怎么说。”她不置可否，抓起他线条分明的下巴，将笔杆横过，塞进他口中。
程长弦被迫咬住那笔杆，眼前一片模糊。
模糊中，她的面容冰冷，似昨夜与他耳鬓厮磨的人不曾来过。
“程长弦，你不必站在阳光大道上同情我，也不必遗憾没能拉我出泥潭。”
毯子丢来，歪斜扔在他凌乱的身上。
“固然此生手上人命无数，我未有一刻后悔过。”
她的脚步那样轻，没有一点留恋，消失在他能感知的范围内。
呼吸渐渐平复，程长弦视线终于清晰，看清这间屋中仅剩他一人。
他气息长沉。
不是不了解她，是太了解她。
知道她是深渊，还站在深渊边上。
这一封休书将他狠狠羞辱，像是一种报应。
他自诩骄傲之人，竟以为自己这颗心能抵万金。可她不需啊，她所拥有的东西当中只有这颗真心最是廉价，就算他亲手奉上，于她而言不过脚下枯土，踩过何妨。
“我罪有应得。”他呆望着空旷的洞顶。
“方樱，我也早就学会骗人，我所出之言也是假。我从未对你钟情，不管是你替我补衣裳的时候，不管是你说要带我去看春山的时候，亦或是怕我流泪，替我挡袖的时候。”
他吸吸鼻子，知晓无人能听见，也不知自己在对谁说：“我早已对你没有念想，呵，我才不是什么贱人，只是突然昏了头。你不知道吧？只要我想，你便不能在我心中继续作乱，你吻我抱我都堪称无用之功，反正我也根本没有当过真，我程长弦这一生从未对你心动过一分一刻。”
两行泪从眼角滑落，他不甘痴喃。
“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