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席为一件事苦恼了很久——符青小姐很讨厌他。
他跟随临佑君在疆许久，为了演武回京驻扎，演武过后符小姐拦住他，非要送他靴子。
程席不收，她就叫人卸掉他的剑，说那是她亲手缝的，逼他穿上才罢休。
可程席已经有双一模一样的，刚回京就买回了家。
临佑君带他去吃饭，可程席已经吃过了，所幸在门外等着，巧的是符小姐又出现了，进进出出好多次，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他。
后来她送来平安符，摸起来有点扎手，可程席并不介意，刚要系在身上时，又被匆匆赶来的她一把抢走。
程席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符小姐很讨厌他，所以总是戏耍他。
为什么呢，程席天亮还睡不着。
为什么偏偏是她来讨厌他。
他见过那么多女子，只有对着符青时不知该抬手还是该抬脚，分明算利索的嘴皮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因演武时用力过猛吗？
那天还没开始，他一眼就瞄见看台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顿感心旷神怡。
然后莫名其妙就把这辈子会的招数全都展示了一遍。
也许有点吓着她了。
她讨厌他没关系，程席想，他本就配不上她。
只是见过她，他也不想娶别人了。
军营外，符青问他想不想看见她。
可她是临佑君的女儿，程席不敢说。
他好想看见她。
就算说不利落一句话，就算她会戏耍他。
她突然生气了，说还不如不想。
好吧，程席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说一句不想。
于是她跑了。
哪敢追上去呀，只敢骑着马在后面偷偷跟着，直到见她进了府门才松口气。
雨下的很奇妙，将死之心又被泡醒。
走前再见她一面就好了，换掉死气沉沉的衣裳，穿上从前不会穿的，花枝招展的外袍。
本想着说不定她愿意搭理他一次，结果又听见一堆坏话。
是他把她的嗓子气坏了。
“符小姐，你别讨厌我，这样…就不会气坏身子。”
程席结巴着，背紧背上的人。
“你觉得我讨厌你？”她反问。
“是。”
“你是不是傻，我不讨厌你啊。”
程席睫毛眨眨：“小姐如果不讨厌我，为总是戏耍我？”
“因为我喜欢你。”她趴在他的耳边，一刻犹豫都没有：“我接近你不是为了戏耍你，我想亲近你。”
程席忽然感受不到地面的存在，他停下脚步，有种失重的感觉。
“程席，既然你不讨厌我，那就喜欢喜欢我。”她湿润的发丝游走在他脖颈里：“我肯定会对你好，不叫你受委屈的，好不好嘛。”
“嗯……行。”
“你就这样答应了？这么容易？”
“是，我答应喜欢小姐。”
“你人真好。”她抱紧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你还要答应，以后多看我，要跟我多说话。”
“我答应。”
“哇，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嗯嗯。”
“那我想摸摸你的腹肌。”
“啊？”
“程席，我们什么时候圆房呀。”
“……”
倾盆大雨不算是雨，一方外袍，可以做两个人的伞。
意外来临，月老的红线眷顾了他。
大军走时，符青跑到城墙上，笑着挥手：“要平安，我等你！”
临佑君老泪纵横：“呜呜，我闺女真懂事，还知道心疼老父亲。”
程席红着耳朵，悄摸抬起一只手，向城楼上挥挥。
“小姐小姐！”丫鬟两个手握成圈放在眼睛上，往城楼下看着，有了新发现：“我之前的定论可能要推翻，程将军在冲你打招呼哎，如果他对你有好感，你就不用倒贴，还能继续装作矜持！”
“晚了。”符青两手一摊：“已经倒贴过了。”
*
风雨兼程，军队顺利到达关外。
临佑君还没松口气，小厮进来，说抓到有人藏在粮车里，随后符弃低着头进来，根本不敢看他。
灯下，符弃倔强跪着，硬是不肯认错。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临佑君拧起他的耳朵：“要不是那送粮车的老爷子识得你，给我一个薄面，也就放过当看不见了，你早被抓起来了！”
“父亲，我也是想跟着你磨练一番，你别气了，气多了不好。”
“你还知道不好！那你动不动气我？”临佑君插起腰来：“既然你想磨练，好。”
临佑君把小厮唤进来：“明天，你把他给我扔到程席那去。”
符弃：“啊？我才不去他那！”
小厮：“啊？可程将军太过严苛，小公子怕是受不住吧？”
“你看不起谁呢？”符弃一听却上头了：“我怕他不成！”
第二日，符弃别别扭扭站在程席跟前。
“我告诉你啊，你别以为我现在到了你手底下，就是区服于你。”
程席不解：“啊？”
“你不用问我是谁，不用特殊对待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好的，符公子。”程席点头。
“你怎么知道？”符弃莫名其妙。
“大家都知道啦，你长的跟符小姐好像。”旁边战友应声。
符弃摸摸脸，心里委屈。
后来符弃才知道，就算他不特意说明，程席也不会给他走后门。
在烈阳下站军姿，在大雨里抬木头，跟隔壁营演练让他当阵头兵，犯了错就罚站一下午。
符弃满肚子怨言，他甚而以为是程席故意刁难他，可惜每一次不管什么训练，程席都跟大家一起。
站军姿他站在最热的地方不动一下；抬木头两人一组，他一人一组；演练每次都是第一，得到的奖励他平分给大家，自己什么都不要，甚而每次有人犯错，他都陪着罚。
符弃挑不出他的错处，很是沮丧。即便如此，所有人都服程席，他还是不服。
日子天天过去，符弃暗暗跟程席较劲，也跟自己较劲。
李成照例敢抢他鸡腿吃，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临佑君的儿子，只有李成不知道。
那晚李成鬼鬼祟祟拉他出来，请他吃老伙夫给的烧鸡：“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啊？”
李成指向远处的山头：“听闻那座山上有一朵神仙遗落的千年大灵芝，如果谁能找来吃掉，就能得到法术。”
“法术？瞎扯吧！”
“我听我师父说的，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么可能是假的。”
符弃若有所思，倘若他得到了神仙的法术，岂不是能把程席按在地上摩擦？
“走，咱俩去摘。”
“你也想去？行，走！”
两人一拍即合，一人背上一只烧鸡往山上走去。
可越往山里走越是凄冷，还有狼叫，李成犯起怵：“咱…还往前走吗？”
其实符弃也有点打鼓，可是一想到法术，他就撇了退缩的念头：“走。”
又爬了半个时辰，李成连气都喘不上，干脆坐下：“咱们回吧。”
“要回你自己回。”
“可我真的走不动了。”
“那我自己去。”李成坐在原地等待，符弃一人上路，眼前已经漆黑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又爬了多久，直到眼皮困的快要睁不开，终于看见一丝亮光。
“灵芝？”
喜悦将内心的疲累一扫而过，可很快符弃就发现，那灵芝越来越靠近。
“灵芝怎么还会自己长脚走？”他揉揉眼，却见亮光根本不是亮光，而是火把。火把不是一支，而是一队。
他正诧异，树丛里伸出一只脏手，将他扯到树后。
符弃还没反应过来，嘴被人捂了起来。
营中老伙夫焦急寻找着李成，而符弃同寝的战友也匆匆出来，说符弃不见了。
两人怕出事，只好去寻程席。
“哎呀，”老伙夫一拍脑袋：“大成子白天一直追问我神仙灵芝的事，他不会带着符公子去分届山找去了吧！”
“灵芝？”程席匆忙穿好衣裳：“分届山哪有灵芝？”
“那都是我喝多了瞎吹牛，我这不是忘了，李成那小子有点缺心眼嘛！”老伙夫急得跺脚：“他别给真信了，跑到山上去，分届山前是大显，后是合西，有合西人驻扎，这不出大事了！”
程席困意荡然无存，摸上剑就往外走：“跟我上山。”
这边，符弃惊恐的眼睛藏在丛中，眼见一队合西的巡山中从眼前经过。
直到火光走远，他才松了口气。
“多谢，多亏你救我。”他扭头，对上一只深棕色的眸子。
救他的人是个瘦弱少年，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只露出一只眼，好奇瞧着他。
“你住在这山上吗？”符弃问。
少年想想，摇头。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少年指向山下，符弃看去，能隐约瞧见一片合西的营帐：“你是合西人？”
少年点头。
“你在这当兵？”
少年摇头。
“哦，那你就是在这训练？”
少年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呀？”符弃见他只会摇头和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终于张开嘴，发出蚊子般的声音：“弧……”
他弧了半天也没有结果，符弃不想为难他：“可能你叫狐狸，你的名字好奇怪，哈哈。”
这个陌生人救了他，符弃想要感谢，可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干脆卸下背上的烧鸡。
“这是烧鸡，你吃过吗？”
少年摇头。
“那给你，很好吃的。”
少年警觉凑过去闻闻，随后口水滴在嘴边，狼吞虎咽吃起来，符弃这才瞧见，他的身上全是伤痕，像是刚与人缠斗过。
“呀，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你疼吗？”
“我…赢了，不…不疼。”
符弃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又问他：“好吃吗？”
“嗯嗯。”少年舔着嘴角的油，认真点头。
“那当然。”符弃道：“虽然老伙夫手艺不错，但不算最好吃。在我们长京城里，临西街有家烧鸡店，鸡皮烤的那叫一个脆爽，肉间流油，外酥里嫩。有机会的话你可要去尝尝，世上没有更好吃的烧鸡铺子了。”
他说的自己都流口水，可少年吃到一半戛然而止，犹豫了一会儿，把剩下半只包了起来。
“你怎么不吃完？看你也挺喜欢的呀。”符弃看着沉默的少年：“你不用留给我，我家里有很多。”
“留，留给师姐。”
“啊，”符弃尴尬挠挠头：“虽然不知道你师姐是谁，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符弃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少年身上：“看你这衣裳不保暖，晚上很冷，你穿吧。”
衣裳对少年来说有点大，他晃晃宽大的袖子，看上去很喜欢。
“我得走了，这里不能久留。”他以为现在已经安全了，哪知刚探出个头，就看见一只陌生的靴子。
抬头，就是一个没拿火把的合西人。
“我就说，这地方怎么有响动！”
合西人一把抓起符弃的领口，准备把他绑起来，后方，少年突然冲出来，一头顶在合西人腰上。合西人被撞在地上，少年推开他：“跑！”
“那你怎么办？”
“没事，你跑。”
眼见合西人爬了起来，符弃不敢犹豫，转身拔腿就跑，他不时回头，看见合西人似乎认识那个少年，打了他一巴掌，又把抗他在肩上带走。
“你要保重啊！”
他们背道而驰，符弃最后招次手，回音化在风中。
符弃跑到再也跑不动，脚下一空，拌倒在一处泥沼里。
他精疲力尽，能感到自己正往下陷着，越是挣扎陷的越快。
天蒙蒙亮，一切都是雾状，符弃拼尽全力喊了一声救命，随后眼泪溢在眼角。
这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样近，近到已经开始庆幸自己死在一片无声泥沼里。
他是战将之子，若是成了合西的俘虏，还不如死在这里。
泥泞灌入耳中，走马灯一页页翻过，翻到父亲的皱纹，姐姐的笑容，西街的烧鸡，李成的翠花，最后停在程席蹙着的眉头上。
符弃干脆闭上眼。
“别睡。”
有只手生生穿进泥里，托举起他的脖子。
符弃猛然睁开眼，程席的眉头还蹙着，额上渗出汗。
“你可真能乱跑。”程席像拎猪头肉一样，把他从泥里拎出来。
原来走马灯的最后一页，是来关灯的人。
他跟随临佑君在疆许久，为了演武回京驻扎，演武过后符小姐拦住他，非要送他靴子。
程席不收，她就叫人卸掉他的剑，说那是她亲手缝的，逼他穿上才罢休。
可程席已经有双一模一样的，刚回京就买回了家。
临佑君带他去吃饭，可程席已经吃过了，所幸在门外等着，巧的是符小姐又出现了，进进出出好多次，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他。
后来她送来平安符，摸起来有点扎手，可程席并不介意，刚要系在身上时，又被匆匆赶来的她一把抢走。
程席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符小姐很讨厌他，所以总是戏耍他。
为什么呢，程席天亮还睡不着。
为什么偏偏是她来讨厌他。
他见过那么多女子，只有对着符青时不知该抬手还是该抬脚，分明算利索的嘴皮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因演武时用力过猛吗？
那天还没开始，他一眼就瞄见看台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顿感心旷神怡。
然后莫名其妙就把这辈子会的招数全都展示了一遍。
也许有点吓着她了。
她讨厌他没关系，程席想，他本就配不上她。
只是见过她，他也不想娶别人了。
军营外，符青问他想不想看见她。
可她是临佑君的女儿，程席不敢说。
他好想看见她。
就算说不利落一句话，就算她会戏耍他。
她突然生气了，说还不如不想。
好吧，程席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说一句不想。
于是她跑了。
哪敢追上去呀，只敢骑着马在后面偷偷跟着，直到见她进了府门才松口气。
雨下的很奇妙，将死之心又被泡醒。
走前再见她一面就好了，换掉死气沉沉的衣裳，穿上从前不会穿的，花枝招展的外袍。
本想着说不定她愿意搭理他一次，结果又听见一堆坏话。
是他把她的嗓子气坏了。
“符小姐，你别讨厌我，这样…就不会气坏身子。”
程席结巴着，背紧背上的人。
“你觉得我讨厌你？”她反问。
“是。”
“你是不是傻，我不讨厌你啊。”
程席睫毛眨眨：“小姐如果不讨厌我，为总是戏耍我？”
“因为我喜欢你。”她趴在他的耳边，一刻犹豫都没有：“我接近你不是为了戏耍你，我想亲近你。”
程席忽然感受不到地面的存在，他停下脚步，有种失重的感觉。
“程席，既然你不讨厌我，那就喜欢喜欢我。”她湿润的发丝游走在他脖颈里：“我肯定会对你好，不叫你受委屈的，好不好嘛。”
“嗯……行。”
“你就这样答应了？这么容易？”
“是，我答应喜欢小姐。”
“你人真好。”她抱紧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你还要答应，以后多看我，要跟我多说话。”
“我答应。”
“哇，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嗯嗯。”
“那我想摸摸你的腹肌。”
“啊？”
“程席，我们什么时候圆房呀。”
“……”
倾盆大雨不算是雨，一方外袍，可以做两个人的伞。
意外来临，月老的红线眷顾了他。
大军走时，符青跑到城墙上，笑着挥手：“要平安，我等你！”
临佑君老泪纵横：“呜呜，我闺女真懂事，还知道心疼老父亲。”
程席红着耳朵，悄摸抬起一只手，向城楼上挥挥。
“小姐小姐！”丫鬟两个手握成圈放在眼睛上，往城楼下看着，有了新发现：“我之前的定论可能要推翻，程将军在冲你打招呼哎，如果他对你有好感，你就不用倒贴，还能继续装作矜持！”
“晚了。”符青两手一摊：“已经倒贴过了。”
*
风雨兼程，军队顺利到达关外。
临佑君还没松口气，小厮进来，说抓到有人藏在粮车里，随后符弃低着头进来，根本不敢看他。
灯下，符弃倔强跪着，硬是不肯认错。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临佑君拧起他的耳朵：“要不是那送粮车的老爷子识得你，给我一个薄面，也就放过当看不见了，你早被抓起来了！”
“父亲，我也是想跟着你磨练一番，你别气了，气多了不好。”
“你还知道不好！那你动不动气我？”临佑君插起腰来：“既然你想磨练，好。”
临佑君把小厮唤进来：“明天，你把他给我扔到程席那去。”
符弃：“啊？我才不去他那！”
小厮：“啊？可程将军太过严苛，小公子怕是受不住吧？”
“你看不起谁呢？”符弃一听却上头了：“我怕他不成！”
第二日，符弃别别扭扭站在程席跟前。
“我告诉你啊，你别以为我现在到了你手底下，就是区服于你。”
程席不解：“啊？”
“你不用问我是谁，不用特殊对待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好的，符公子。”程席点头。
“你怎么知道？”符弃莫名其妙。
“大家都知道啦，你长的跟符小姐好像。”旁边战友应声。
符弃摸摸脸，心里委屈。
后来符弃才知道，就算他不特意说明，程席也不会给他走后门。
在烈阳下站军姿，在大雨里抬木头，跟隔壁营演练让他当阵头兵，犯了错就罚站一下午。
符弃满肚子怨言，他甚而以为是程席故意刁难他，可惜每一次不管什么训练，程席都跟大家一起。
站军姿他站在最热的地方不动一下；抬木头两人一组，他一人一组；演练每次都是第一，得到的奖励他平分给大家，自己什么都不要，甚而每次有人犯错，他都陪着罚。
符弃挑不出他的错处，很是沮丧。即便如此，所有人都服程席，他还是不服。
日子天天过去，符弃暗暗跟程席较劲，也跟自己较劲。
李成照例敢抢他鸡腿吃，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临佑君的儿子，只有李成不知道。
那晚李成鬼鬼祟祟拉他出来，请他吃老伙夫给的烧鸡：“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啊？”
李成指向远处的山头：“听闻那座山上有一朵神仙遗落的千年大灵芝，如果谁能找来吃掉，就能得到法术。”
“法术？瞎扯吧！”
“我听我师父说的，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么可能是假的。”
符弃若有所思，倘若他得到了神仙的法术，岂不是能把程席按在地上摩擦？
“走，咱俩去摘。”
“你也想去？行，走！”
两人一拍即合，一人背上一只烧鸡往山上走去。
可越往山里走越是凄冷，还有狼叫，李成犯起怵：“咱…还往前走吗？”
其实符弃也有点打鼓，可是一想到法术，他就撇了退缩的念头：“走。”
又爬了半个时辰，李成连气都喘不上，干脆坐下：“咱们回吧。”
“要回你自己回。”
“可我真的走不动了。”
“那我自己去。”李成坐在原地等待，符弃一人上路，眼前已经漆黑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又爬了多久，直到眼皮困的快要睁不开，终于看见一丝亮光。
“灵芝？”
喜悦将内心的疲累一扫而过，可很快符弃就发现，那灵芝越来越靠近。
“灵芝怎么还会自己长脚走？”他揉揉眼，却见亮光根本不是亮光，而是火把。火把不是一支，而是一队。
他正诧异，树丛里伸出一只脏手，将他扯到树后。
符弃还没反应过来，嘴被人捂了起来。
营中老伙夫焦急寻找着李成，而符弃同寝的战友也匆匆出来，说符弃不见了。
两人怕出事，只好去寻程席。
“哎呀，”老伙夫一拍脑袋：“大成子白天一直追问我神仙灵芝的事，他不会带着符公子去分届山找去了吧！”
“灵芝？”程席匆忙穿好衣裳：“分届山哪有灵芝？”
“那都是我喝多了瞎吹牛，我这不是忘了，李成那小子有点缺心眼嘛！”老伙夫急得跺脚：“他别给真信了，跑到山上去，分届山前是大显，后是合西，有合西人驻扎，这不出大事了！”
程席困意荡然无存，摸上剑就往外走：“跟我上山。”
这边，符弃惊恐的眼睛藏在丛中，眼见一队合西的巡山中从眼前经过。
直到火光走远，他才松了口气。
“多谢，多亏你救我。”他扭头，对上一只深棕色的眸子。
救他的人是个瘦弱少年，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只露出一只眼，好奇瞧着他。
“你住在这山上吗？”符弃问。
少年想想，摇头。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少年指向山下，符弃看去，能隐约瞧见一片合西的营帐：“你是合西人？”
少年点头。
“你在这当兵？”
少年摇头。
“哦，那你就是在这训练？”
少年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呀？”符弃见他只会摇头和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终于张开嘴，发出蚊子般的声音：“弧……”
他弧了半天也没有结果，符弃不想为难他：“可能你叫狐狸，你的名字好奇怪，哈哈。”
这个陌生人救了他，符弃想要感谢，可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干脆卸下背上的烧鸡。
“这是烧鸡，你吃过吗？”
少年摇头。
“那给你，很好吃的。”
少年警觉凑过去闻闻，随后口水滴在嘴边，狼吞虎咽吃起来，符弃这才瞧见，他的身上全是伤痕，像是刚与人缠斗过。
“呀，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你疼吗？”
“我…赢了，不…不疼。”
符弃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又问他：“好吃吗？”
“嗯嗯。”少年舔着嘴角的油，认真点头。
“那当然。”符弃道：“虽然老伙夫手艺不错，但不算最好吃。在我们长京城里，临西街有家烧鸡店，鸡皮烤的那叫一个脆爽，肉间流油，外酥里嫩。有机会的话你可要去尝尝，世上没有更好吃的烧鸡铺子了。”
他说的自己都流口水，可少年吃到一半戛然而止，犹豫了一会儿，把剩下半只包了起来。
“你怎么不吃完？看你也挺喜欢的呀。”符弃看着沉默的少年：“你不用留给我，我家里有很多。”
“留，留给师姐。”
“啊，”符弃尴尬挠挠头：“虽然不知道你师姐是谁，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符弃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少年身上：“看你这衣裳不保暖，晚上很冷，你穿吧。”
衣裳对少年来说有点大，他晃晃宽大的袖子，看上去很喜欢。
“我得走了，这里不能久留。”他以为现在已经安全了，哪知刚探出个头，就看见一只陌生的靴子。
抬头，就是一个没拿火把的合西人。
“我就说，这地方怎么有响动！”
合西人一把抓起符弃的领口，准备把他绑起来，后方，少年突然冲出来，一头顶在合西人腰上。合西人被撞在地上，少年推开他：“跑！”
“那你怎么办？”
“没事，你跑。”
眼见合西人爬了起来，符弃不敢犹豫，转身拔腿就跑，他不时回头，看见合西人似乎认识那个少年，打了他一巴掌，又把抗他在肩上带走。
“你要保重啊！”
他们背道而驰，符弃最后招次手，回音化在风中。
符弃跑到再也跑不动，脚下一空，拌倒在一处泥沼里。
他精疲力尽，能感到自己正往下陷着，越是挣扎陷的越快。
天蒙蒙亮，一切都是雾状，符弃拼尽全力喊了一声救命，随后眼泪溢在眼角。
这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样近，近到已经开始庆幸自己死在一片无声泥沼里。
他是战将之子，若是成了合西的俘虏，还不如死在这里。
泥泞灌入耳中，走马灯一页页翻过，翻到父亲的皱纹，姐姐的笑容，西街的烧鸡，李成的翠花，最后停在程席蹙着的眉头上。
符弃干脆闭上眼。
“别睡。”
有只手生生穿进泥里，托举起他的脖子。
符弃猛然睁开眼，程席的眉头还蹙着，额上渗出汗。
“你可真能乱跑。”程席像拎猪头肉一样，把他从泥里拎出来。
原来走马灯的最后一页，是来关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