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然一怔。

    不知他听到多少又记得多少,其实若不是被他问起,可能今晚根本不会再细想那段插曲。

    梁以恒见她瞪着眼睛不说话,车灯下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竟当真以为她在意那些难听的话。

    “今天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早点来的。”他在她出声之前解释,“我以为是和孙总他们喝酒......”

    “我就是很不开心。”提到这件事,她不自觉借着酒劲装起嗲,“我还计划过如果你来早了,可以在我房间继续复习,不会耽误你。”

    “对不起然然。”他将手心里的脸揽到胸前,“可是上次不是说了吗?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直接打给我。”

    这些话瞬间让本来就暖烘烘的车内加速升温,她抬眼便望到他认真的神情。

    他从不说些花言巧语哄她,就像此时频率急促地呼吸,也在直白地告诉她,下次她一定要这样做。她也不忍再开玩笑。

    “你不要反思啦,我也随口说说。这点小事,我又不是解决不了。”

    她顺势将头埋得更深,熟悉的香水味丝丝缕缕裹着他的温度,把心思带回初见那晚。

    车窗外拥有和那晚一模一样的夜色,黑幕之下又布满繁星。

    “你今天喷香水了?为什么考试还要喷这么多香水?”

    “你说这瓶好闻啊。我想它一定会带来好运。”

    “那你每天都喷它,喷到毕业。”

    “好。”他笑着答应,“我们下学期,确定要住那里啊?”

    “你不想?”

    “也不是。那地方风水不大好吧?这楼道总要打架。万一你急了,连我都打怎么办?”

    陈微然轻哼一声,“那种玄学帖子不是说,人也是构成能量场的一部分吗?那是那些人的原因,怪不到房子。”

    这无从考证的东西被她掰出了依据,他也没再反驳。“那就听你的,回来以后我们慢慢搬。”

    屏幕上的数字跳到一点,他的手微微松了松,深吸口气试探着问,“上楼睡觉吧?”

    “再待一会儿。”

    他又将她抱紧,满足了这个并不理智的需求。

    车内的空间很挤,手刹横在中间,陈微然不得不扭着腰,膝盖顶在换挡器上。然而这狭小的空间似乎也将惬意聚拢,她贪恋这份温暖的浓度,窗外万籁俱寂,仿佛整个阿灵顿只剩他们二人。

    半晌后她终于松开手,梁以恒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她上了楼。

    “今天时间晚了,就不陪你走路了。”

    “也不一定每天都要走路的。”

    “还是走走好,你平时一点也不运动,有总比没有好。”

    “我也不是不擅长运动的弱鸡。我高中的时候还参加篮球比赛呢。”

    “这么厉害?那寒假去健身房带上你。”

    “好啊。”

    家中伸手不见五指,梁以恒摸黑找到了灯的开关。

    随着三盏灯同时亮起,客厅上也端端正正地出现了一个快递纸箱。

    和她下午没丢成的那只有着一样的商标,只是大了两号。

    “王轩那小子,走之前又不把垃圾丢完。”

    陈微然呆呆地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因为她今天也干了一样的事。

    “算了,先放在门口吧,我明天一起丢。”

    说罢他匆忙摘下书包,脱了外套,又把外套搭在沙发上,那只熟悉的打火机从口袋里不声不响滑落出来,掉在地毯上。

    只有闷闷的一声,他并未察觉,注意力全在把纸箱子从茶几上丢到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拖着她的箱子进了房间。

    陈微然默默把打火机捡起来,塞回它一直呆着的口袋,不小心摸到了一盒烟,她下意识扯开口袋看了眼,黄色的九五。

    她认识这个烟,她爸柜子里有一堆,说是口感柔和,可她怎么看都比他们常抽的蓝莓烟硬得多。原先也没见过梁以恒抽这个烟。

    考试对他来说没那么难,她知道原因必然不在这。

    在他父亲的事情上,即便她再努力共情,也始终好像隔了一层,穿不过去。

    她从未尝试过真正共情他人,而这次似乎是被他细心呵护中学到的。

    正如今晚,他带着一身的疲倦,明天还要考试,后天又要回国处理丧事,却先确认她会不会因为几句别人的话而不开心。

    起初用了最原始的方式,将事情代入到自己身上,然而那样似乎更加南辕北辙。她爸有时比她妈还忙,但21年来,他们从未起过任何冲突。无论合理的或是出格的要求,都能被尽量满足。就算不能,爸爸也有两百分的耐心,循循善诱地向她解释原因,直到获得她的认同。

    对于梁以恒和他的父亲,她搞不清那是怎么样一种情感,怕哪句话说错了弄巧成拙。

    不过就这样吧,人生最无力的事情就是生老病死,再多的安慰也无法挽回。

    垃圾桶里的纸巾,还有不离身的烤烟似乎都在提醒她,他需要的不是虚无的安慰,他会选择自己扛过去。而她陪着他就好,就像她说可以和他一起回去,他丝毫没有拒绝。

    被需要的感觉好像也不错,他离不开她了。

    “然然?”房内传来他的声音。

    “来了。”

    二人快速洗了澡,躺在彼此怀里,也都知道清晰而理智地知道,今晚没有时间精力想入非非。

    然而也许是困过了,从呼吸声中便可判断,对方和自己一样毫无睡意。

    各怀心事,陈微然下定决心不和他扯闲天,紧紧闭上双眼装睡。然而他的脖颈近在咫尺,微乱的呼吸无从掩饰。

    她又强迫自己开始数羊,然而僵持之下数了七只,梁以恒便没忍住开了口。

    “然然。”

    “嗯?”

    “你困了么?”

    “不怎么困。”

    “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听到她底气十足的声音,他的手放肆地游走在她露了半截的背上,有意无意拨弄着那睡裙上的吊带。

    “其实我明天的考试不是八点的那场,是十点半的。”

    陈微然的那声“啊”还没落下,他就翻身压了上来,后半句话也吞了回去。

    接下来是毫无预兆的吻,只花了半秒就将她全身的感官激活。

    随后没多少布料的睡裙被扯下,然而他似乎并不了解这件新衣服的构造,也没时间和耐心去了解。

    拉扯之间,肩膀和胳膊被那细细的肩带勒的生疼,她只好假惺惺抱怨,“你怎么每天都......”

    睡裙终于被甩在一边,他的手探来探去也不闲着,反问道,“你不是也每天都想?不然我忙着考试,你忙着买一堆这种衣服来勾引我?”

    “上周买的......”她避重就轻,“要不放点音乐吧,前两天找到一个歌单,氛围还不错。”

    “好啊。”月光映出了他的邪笑,“刚好家里没别人,比比看你和音乐谁的声音大。”

    还真是难分伯仲。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摸不到人空荡荡的,她十分不习惯,无精打采地摸到枕边的手机,正好十点半,他应该刚离开没多久,怎么就没能早醒来半小时?

    然而打开微信,马上又看到了他的痕迹。

    十分钟前的留言,“如果你醒了我还没回来,告诉我中午想吃什么,我顺路买了带回来。”

    她伸了伸懒腰,打消了再睡一波的念头,回了个好字。又不紧不慢靠在床头,准备把昨天没看完的小说看完,顺便思索一下这严肃的问题。

    刘梦曦的微信打断了她的计划。

    她一连发了八条,兴奋地告诉她终于都考完了,还说梁以恒上次炒过的火锅底料不错,今天能不能再吃一次。

    想到那顿火锅,肚子里的馋虫轻而易举就被勾出来了。况且昨晚运动量很大,现在确实感到胃里空空,陈微然便直接提议中午就吃。

    刘梦曦比微信里表现得还要激动,没过多久就拎了一堆食材,出现在了家门口。

    “你这大包小包的。一大早就算计我家的火锅?”

    “昨天晚上复习好了去买的。”

    陈微然愣了一下,道,“我以为你昨晚忙着复习,不然就喊你来了。”

    “怎么了?”刘梦曦敏感地读出了八卦,“我错过了什么?”

    “反正他俩还没考完,人齐了再吃吧,你先坐下,我来做点咖啡。”

    然后便将所有的起因经过结果,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她。

    刘梦曦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怒骂。最后总结为一句,周清和居心叵测,梁老师干得漂亮。

    陈微然作为当事人,心路历程当然比旁观者多得多。

    刘梦曦的到来恰到好处,她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来分享。

    “我昨晚其实想了很久。”她从冰箱里捞几块冰,分别丢进咖啡杯,然后又把胶囊丢进咖啡机,点了启动。

    咖啡机轰隆隆开始运作,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噪音的源头,以至于没听到家门被扭开的声音。

    她尽量提高声音,让沙发上的刘梦曦能听清。

    “我也没想到这件破事的后续能有这么多。我以前一直认为,我这么果断的人,不会做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可是今天发现不仅做了,而且做的拖泥带水。”

    咖啡机结束萃取的时候,她听到清晰又熟悉的声音。

    “然然,你别瞎想,这没什么不正常。”

    她在惊讶中回头,梁以恒已经进了门,正在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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