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上京城，轻浮潋滟，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日子里，达官贵人、富商豪绅们流连的消遣之所，就是南街大大小小争奇斗艳的勾栏瓦舍和歌舞乐坊。
天下学子齐聚上京，蟠楼作为名列前茅的歌舞坊，惹得文人骚客频频登门，包厢、大堂夜夜爆满灯火长明，长袖善舞的坊主石娘这些日子赚得盆满钵满，身价高涨一跃成为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小富婆。
这日石娘还在前堂游刃有余招呼客人，正喝下不知第几杯酒时，小厮小跑上前，低声附耳，石娘喜笑颜开的芙蓉面瞬间浮丝诧异，片刻消散，巧笑嫣然说着赔礼托词，充耳不闻那些挽留的话和人，转身匆匆钻入后院。
“呦，今儿是哪门子风把东家给吹来了。”人未至声先到，石娘摇着手中点翠琉璃扇，扭着水蛇腰，款款而来，语调甜腻。
沈覃舟坐在美人靠上，随手翻着本春宫图：“听你这话是不欢迎本宫？”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呐。”石娘凑上前，殷勤替身旁人挥扇，笑嘻嘻将自己最喜欢的那本解救出来，“我这店你可也有股，都是自家生意，说什么两家话。”
“快别扇了，怪冷的。”沈覃舟斜眼溜她，一手夺过扇子，停了停自己又忍不住摇起来，“记得你收过批书，里面有没有严白的地方志？”
“这我可记不清，总之东西都在库房堆着。”石娘雪白的脸划过恼意，忿忿道，“东家你说这帮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兜里几个大子儿也不掂量清楚就跑到我们蟠楼花天酒地，最后没钱结账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用身上那些零碎破烂抵押。”
“那些破书在他们眼里是宝贝，可在老娘我这儿只会虫蛀鼠咬占地方。”
“真当是宝贝就不会落到你手里了。”沈覃舟缓缓将身子倚在椅圈，慢悠悠道，“对了，抵押名单给我份，会试名次出来了，我倒要看看这般寒门贵子姓甚名谁。”
“名单自然是有，只是——东家我这儿也有一事相求。”石娘斜斜地笑。
“知道你打什么算盘。”沈覃舟见石娘这幅做派，乜斜着她，“喽，这份虽不是第一手，但也算热乎。”说着粉嫩莹白的指尖便从袖中取出薄纸一张。
“收敛着些，别做太出格，徒惹是非。”
“知道了，东家便把心安稳揣在肚子里。”石娘迫不及待接过名单，兴冲冲美滋滋打开，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看好的秀才，“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就让老娘也当回伯乐，替殿下和蟠楼多交些朋友。”
“随你。”沈覃舟笑吟吟扭头吩咐，“丹蔻，你去库房找找，有没有我要的。”
丹蔻敛首，福了福身子：“是。”
石娘小心翼翼叠好这份千金纸，悠悠叹了口气，看向沈覃舟难得诚恳：“如今整个上京城都在传你要选驸马，你我相识三年，若没有你也就没有我石七娘今日的荣华富贵，故也想厚颜无耻上赶着当你回娘家人，为你备份嫁妆。”
“说吧，只要你开口，老娘就给得起。”纵然这打算早就有了，但涉及钱财石娘心底还是隐隐生痛，却见沈覃舟面上揶揄，想到这人可比她没脸没皮多了，遂忍不住补充道，“当然，蟠楼除外。”
“这回是你主动开口，可不是我威逼利诱。”沈覃舟忍俊不禁，咧出几颗雪白贝齿，眯眼笑成弯月，“邬邺琰不是走了嘛，他做的事，银钱花销上定要舍得，别的我也帮不了他，就把我在你这儿所有分红拿去进奏院换做飞钱，存入沿途各大钱庄供他支取。”
“这可是笔不小的数目。”石娘眼珠一转，撇了撇嘴，有些酸言酸语：“是不是也只有邬邺琰能让你这般劳心劳力，变着法的送人送钱。”
沈覃舟莞尔一笑：“你也说过青梅竹马能一样嘛。”
石娘话在嘴里打了个弯，又咽回肚里，悄声打量沈覃舟，措辞委婉：“老实说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
“少装傻充愣，男女之情啊！”石娘看着沈覃湛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一阵气急。
沈覃舟呷了一口茶，茶味熟悉，味轻且甘甜，接着故作高深摇头：“谁说男女之间就一定得是爱情。”
石娘蹙眉，“啧”了一声：“嘴硬。”
马车行过长街，沈覃舟端坐在车内，听着外头妙音娘子在叫卖讨价，鸟啼风落。
邬邺琰走了好几天，临走前她跟符卫约好隔半月飞鸽传书一次，算来也该过了永州地界。
忽然，车外传来丹蔻焦急的声音：“殿下，世子府被查抄了！金吾卫拿着陛下的搜查令把世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车帘子刷一下就被挑开，沈覃湛探头朝前望去，远远便瞧见前方院落朱红大门上赫然贴着的封条，高高外墙下隔五米有一金吾卫，果然是跟当初耿家一般情形。
沈覃舟嘘了一口浊气：“罪名？”
“......罪名是里通敌国还有质子外逃！”这两项随便哪一个都足以要了邬邺琰的小命。
“荒唐！”沈覃舟脸色有一瞬发白，冷声道，“你去把他们管事叫来。”
周除原躲在后院跟兄弟们玩骰子，正运气不佳之际，恰来人禀告于是匆忙借故脱身，路上听人细说，是位穿着气派谈吐文雅的女郎找自己，便知这些天悬在头顶的刀要落地了。
“千牛卫将军周除拜见昭荣公主。”周除硬着头皮朝马车行礼，等着贵人发难。
“本宫可担不起周大人这一拜，大人也不必紧张，本宫找你不是来问罪的。”沈覃舟低头瞟他一眼，甩甩袖子，脸色冷淡，“只是这全上京都知本宫和邬邺琰私交甚好。他回西洲探病这事儿本宫和父皇都是晓得的，究竟这中间是哪个不长眼的动了手脚给世子泼脏水，大人可知情？”
周除头垂得更低了，心内焦躁：“殿下见谅，下官奉旨办差，至于其它一概不知。”
“周大人倒是人精，难怪这些年深受父皇信任。”沈覃舟微微敛眉，支手揉揉额角，心头积压些许躁意难平，“你有父皇旨意，本宫不想为难你，所以你只需如实告诉本宫是谁指控世子即可。”
沈覃舟已不耐烦，其实她隐约也能猜到点什么，只是想不到那人会把刀插向远离上京的邬邺琰。
却见周除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心知软的不行，还得摆出公主的气势压上一压。
“周除，你告诉本宫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可你若不说，那就自己掂量清楚能不能承担得起得罪本宫的后果。”沈覃舟嗓音寒栗，像刀锋从冰面刮过。
“殿下这话着实让下官惶恐。”周除顶着她寒针一样的目光，压迫俱人，心知自己得罪不起，只好祸水东引，“下官只记得领旨那天，陛下刚好在同少师手谈，至于其他真的一概不知。”
沈覃舟听罢笑意灿然，实则沉沉磨着后槽牙，恨不得咬碎某人：“丹蔻，我们去谢府。”
天下学子齐聚上京，蟠楼作为名列前茅的歌舞坊，惹得文人骚客频频登门，包厢、大堂夜夜爆满灯火长明，长袖善舞的坊主石娘这些日子赚得盆满钵满，身价高涨一跃成为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小富婆。
这日石娘还在前堂游刃有余招呼客人，正喝下不知第几杯酒时，小厮小跑上前，低声附耳，石娘喜笑颜开的芙蓉面瞬间浮丝诧异，片刻消散，巧笑嫣然说着赔礼托词，充耳不闻那些挽留的话和人，转身匆匆钻入后院。
“呦，今儿是哪门子风把东家给吹来了。”人未至声先到，石娘摇着手中点翠琉璃扇，扭着水蛇腰，款款而来，语调甜腻。
沈覃舟坐在美人靠上，随手翻着本春宫图：“听你这话是不欢迎本宫？”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呐。”石娘凑上前，殷勤替身旁人挥扇，笑嘻嘻将自己最喜欢的那本解救出来，“我这店你可也有股，都是自家生意，说什么两家话。”
“快别扇了，怪冷的。”沈覃舟斜眼溜她，一手夺过扇子，停了停自己又忍不住摇起来，“记得你收过批书，里面有没有严白的地方志？”
“这我可记不清，总之东西都在库房堆着。”石娘雪白的脸划过恼意，忿忿道，“东家你说这帮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兜里几个大子儿也不掂量清楚就跑到我们蟠楼花天酒地，最后没钱结账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用身上那些零碎破烂抵押。”
“那些破书在他们眼里是宝贝，可在老娘我这儿只会虫蛀鼠咬占地方。”
“真当是宝贝就不会落到你手里了。”沈覃舟缓缓将身子倚在椅圈，慢悠悠道，“对了，抵押名单给我份，会试名次出来了，我倒要看看这般寒门贵子姓甚名谁。”
“名单自然是有，只是——东家我这儿也有一事相求。”石娘斜斜地笑。
“知道你打什么算盘。”沈覃舟见石娘这幅做派，乜斜着她，“喽，这份虽不是第一手，但也算热乎。”说着粉嫩莹白的指尖便从袖中取出薄纸一张。
“收敛着些，别做太出格，徒惹是非。”
“知道了，东家便把心安稳揣在肚子里。”石娘迫不及待接过名单，兴冲冲美滋滋打开，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看好的秀才，“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就让老娘也当回伯乐，替殿下和蟠楼多交些朋友。”
“随你。”沈覃舟笑吟吟扭头吩咐，“丹蔻，你去库房找找，有没有我要的。”
丹蔻敛首，福了福身子：“是。”
石娘小心翼翼叠好这份千金纸，悠悠叹了口气，看向沈覃舟难得诚恳：“如今整个上京城都在传你要选驸马，你我相识三年，若没有你也就没有我石七娘今日的荣华富贵，故也想厚颜无耻上赶着当你回娘家人，为你备份嫁妆。”
“说吧，只要你开口，老娘就给得起。”纵然这打算早就有了，但涉及钱财石娘心底还是隐隐生痛，却见沈覃舟面上揶揄，想到这人可比她没脸没皮多了，遂忍不住补充道，“当然，蟠楼除外。”
“这回是你主动开口，可不是我威逼利诱。”沈覃舟忍俊不禁，咧出几颗雪白贝齿，眯眼笑成弯月，“邬邺琰不是走了嘛，他做的事，银钱花销上定要舍得，别的我也帮不了他，就把我在你这儿所有分红拿去进奏院换做飞钱，存入沿途各大钱庄供他支取。”
“这可是笔不小的数目。”石娘眼珠一转，撇了撇嘴，有些酸言酸语：“是不是也只有邬邺琰能让你这般劳心劳力，变着法的送人送钱。”
沈覃舟莞尔一笑：“你也说过青梅竹马能一样嘛。”
石娘话在嘴里打了个弯，又咽回肚里，悄声打量沈覃舟，措辞委婉：“老实说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
“少装傻充愣，男女之情啊！”石娘看着沈覃湛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一阵气急。
沈覃舟呷了一口茶，茶味熟悉，味轻且甘甜，接着故作高深摇头：“谁说男女之间就一定得是爱情。”
石娘蹙眉，“啧”了一声：“嘴硬。”
马车行过长街，沈覃舟端坐在车内，听着外头妙音娘子在叫卖讨价，鸟啼风落。
邬邺琰走了好几天，临走前她跟符卫约好隔半月飞鸽传书一次，算来也该过了永州地界。
忽然，车外传来丹蔻焦急的声音：“殿下，世子府被查抄了！金吾卫拿着陛下的搜查令把世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车帘子刷一下就被挑开，沈覃湛探头朝前望去，远远便瞧见前方院落朱红大门上赫然贴着的封条，高高外墙下隔五米有一金吾卫，果然是跟当初耿家一般情形。
沈覃舟嘘了一口浊气：“罪名？”
“......罪名是里通敌国还有质子外逃！”这两项随便哪一个都足以要了邬邺琰的小命。
“荒唐！”沈覃舟脸色有一瞬发白，冷声道，“你去把他们管事叫来。”
周除原躲在后院跟兄弟们玩骰子，正运气不佳之际，恰来人禀告于是匆忙借故脱身，路上听人细说，是位穿着气派谈吐文雅的女郎找自己，便知这些天悬在头顶的刀要落地了。
“千牛卫将军周除拜见昭荣公主。”周除硬着头皮朝马车行礼，等着贵人发难。
“本宫可担不起周大人这一拜，大人也不必紧张，本宫找你不是来问罪的。”沈覃舟低头瞟他一眼，甩甩袖子，脸色冷淡，“只是这全上京都知本宫和邬邺琰私交甚好。他回西洲探病这事儿本宫和父皇都是晓得的，究竟这中间是哪个不长眼的动了手脚给世子泼脏水，大人可知情？”
周除头垂得更低了，心内焦躁：“殿下见谅，下官奉旨办差，至于其它一概不知。”
“周大人倒是人精，难怪这些年深受父皇信任。”沈覃舟微微敛眉，支手揉揉额角，心头积压些许躁意难平，“你有父皇旨意，本宫不想为难你，所以你只需如实告诉本宫是谁指控世子即可。”
沈覃舟已不耐烦，其实她隐约也能猜到点什么，只是想不到那人会把刀插向远离上京的邬邺琰。
却见周除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心知软的不行，还得摆出公主的气势压上一压。
“周除，你告诉本宫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可你若不说，那就自己掂量清楚能不能承担得起得罪本宫的后果。”沈覃舟嗓音寒栗，像刀锋从冰面刮过。
“殿下这话着实让下官惶恐。”周除顶着她寒针一样的目光，压迫俱人，心知自己得罪不起，只好祸水东引，“下官只记得领旨那天，陛下刚好在同少师手谈，至于其他真的一概不知。”
沈覃舟听罢笑意灿然，实则沉沉磨着后槽牙，恨不得咬碎某人：“丹蔻，我们去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