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伴随朝阳升起，四周传来一阵鼓乐声，大门随之缓缓打开。
王芝恒与谢苑这对远亲均站在队伍首列，两人年岁相差无几，脊背都挺得笔直，下颌扬起注视前方，换上统一制式的靛青进士袍，气韵风姿不相上下，一个风姿卓绝，另一个便丰神俊朗。
只是相较于谢苑的众星捧月，同他沾亲带故的王家小郎君就显得有些无人问津了，这也难怪，除在场少数几人，余下只当他是名见不经传的清贵读书人，身边少了许多附和奉承反让他结交了些志同道合的友人。
李钰领着四名内侍大摇大摆出奉天门真是好不气派，纵观这人进宫数年的升迁路，任谁看了不感慨一句选择大于努力。从最低等的小黄门做起到如今孝子贤孙一大堆的掌案太监李公公，李钰自始至终都好像未变过，只是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华丽，点头哈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各位郎君随我来罢。”
两方相互行礼简单客套后，李钰心知这两百多号人里鱼龙混杂不好深交，于是不再多言转身领着他们过奉天门，最后停在太和殿广场的丹陛前。
众人抬眸即见以阁臣为首的读卷官、受卷官并数十名执事早已立于丹陛上多时，其中李侍郎赫然也在其中，再不复方才的谈笑风生，面上是与旁人一致的肃穆，稚嫩未脱的少年们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今天只是他们正式迈出的第一步，一切才刚刚开始。
直至辰时一刻，静候在殿外的众人才得以进殿。
大殿威严，皇权至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沈覃舟置身在重重珠帘后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所有人，这一刻她清晰地看见那些曾公开嘲讽沈魏皇族粗鄙不堪的士大夫们向皇权低下高傲的头颅，于是愈加下定决心沈家的江山绝不能落入旁人手里。
一帮青衣少年有样学样向皇上跪拜叩首，青涩又慌乱地行五拜三叩礼。
涉世未深的小郎君心思难免浅显，轻易能瞧出他们昭然若揭的野心，不像那些老狐狸个个恨不得再多长颗七窍玲珑心，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圣人不会出现在朝堂，上位者有时并不要非黑即白的好人，反而更倾向于能干实事的官员，至于百姓口中的好坏，并不是评判的唯一标准。
谢勋依旧抱恙缺席，今日本该由他来宣读殿试圣旨的，他是百官之首，无论是前朝旧臣还是世家勋贵都以他马首是瞻。
谢家的地位无可撼动，他若不来便只能由谢徽止代宣了。
大殿明堂上正一点入窗暖阳洒在地上，同时落在谢徽止的鬓发额面上，光亮逼得他轻轻眯眼，沈覃舟扫过他乌黑的发，利落的鬓角，细薄的唇，还有皮肉下浮动的喉结，便连他眉心浮起的一点愁绪，也只是身处亮光中的不适。
沈覃舟默默翻了个白眼，记忆中这人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温润冷然的死样子，平白惹人生厌。
圣旨宣读完进士们依次入座，所用案桌均是前一天光禄寺官员摆放好的，待一切就绪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和答卷纸，于是大殿再次静谧下来，只余墨水划过白纸的沙沙声。
沈铧并未久坐，也许是不耐烦等候，也许是看到场上十之七八的世家子弟颇觉糟心，总之他并未多做停留，大有甩手让他们自己看着办的迹象。
谢徽止背手而立，眉尾低垂：“殿下，想好要选谁了吗？”
“你过来干什么？”沈覃舟扭头慢腾腾掀起眼斜他，这处是沈铧特意安排给她的，四周无人，却与外面只隔了几道薄帘，方便她相看。
她的耳边被一点湿润蜇了一下，男人温热的呼吸扑在细嫩敏感的脖颈上，而后是深深嗅吸。
谢徽止声调婉转，言语缠绵，在她身侧施施然道：“殿下前几日还与臣缠绵悱恻，如今要嫁人我自当关心一二。”
沈覃舟不禁蹙眉，静静看着他，自京郊山居那次，这人变得愈发肆无忌惮了。
“那日本宫随口问起阿湛伴读考得如何，萧故就以为我看中你堂弟，吓得他一顿拉踩，恨不得把周藴夸出花儿来。”沈覃舟转身面对他，身子懒散倚墙，漆黑的眼里都是灿烂笑意，“只是那老头儿怎么也不会料到，这谢家后辈最出色的早就成了本宫的裙下臣，前几天还巴巴儿的送上门求本宫怜惜。”
谢徽止莞尔一笑，明明成竹在胸，却又黯然失色：“你不会选谢苑的，他也是谢家人。”顿了顿，他脸上逸出一点苍白笑意，“你到今天还以为明章皇后的死和谢家有关。”
“那是你表弟吧，看画时就觉得他有三分像你从前，如今一看竟有五分，你也知道本宫尤为钟情你这般看似多情实则薄情的长相。”沈覃舟轻摇手中纨扇，慢悠悠和他隔开距离，故作叹息，“既然你我之间准定无缘，不若本宫就挑他做驸马。”
“真这样想，何不直接嫁我？”谢徽止目不转睛盯着她，眯起细薄的眼，指腹触摸她娇软鲜妍的唇脂，突然笑地低沉，闷闷的，哑哑的，那是和平常截然不同的嗓音，“况且你嫁我，好处可不止一点两点。”
沈覃舟微微一笑，眼里洒满明光碎玉，像只慵懒的狐狸：“这话有点意思，你倒说说嫁你本宫能有什么好处？”
“旁的先不论，只一点你若嫁我，豫王殿下便该唤我声姐夫，我自不会由旁人阳奉阴违欺辱他。”
“笑话，只要有本宫在，谁敢欺侮阿湛，谁能欺负他。”沈覃舟睁着眼，话语轻飘。
“那属于豫王的太子之位呢？明章皇后已故，没有强大外戚做倚靠的王爷仅凭陛下恩宠能顶得住朝野上下压力？”谢徽止语气婉转又温柔，“殿下，我记得你不是天真的孩子。”
“本宫没记错的话，阿湛储君路上唯一的绊脚石就是你们谢家，你嫡亲阿姊黄雀在后坐在本该属于我娘的凤位上，东宫至今仍是座空殿，不就是因为你爹贼心不死在等皇后生下男婴？”沈覃舟笑意微冷，面上几许阴冷讽刺，“可惜皇后无福，宠冠后宫这么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不然这阖宫上下哪还有我们姊弟的活路走。”
“所以少师，你能为了本宫同整个谢家作对？你可要想清楚，这里面还有你的母族琅琊王氏。”
谢徽止见她这般尖酸刻薄，只觉可爱，拂拂衣袍坐下：“殿下也说了，我站在豫王这边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殿下你也要给我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呐。”
沈覃舟冷笑，“少师忘了，你之所以能站在本宫面前讨价还价，前提都是你姓谢，没了谢家你什么也不是。”
谢徽止听罢，许久不语，最后轻轻叹了一声：“谢家年轻一辈不是没有青年才俊，殿下却独独与我有了首尾，我想这就是理由。”
沈覃舟凝住面上神色，轻轻勾了勾唇角：“你倒是个明白人。”
谢徽止勾起唇角微笑，笑容温润如玉：“殿下从来都是坏得坦坦荡荡。”
“少师这般性情又有手腕一看便是治家管账的好手，平日吃的也不多，虽挑剔了些本宫也养得起，如此容色夜里用来暖榻勉强还算赏心悦目。”沈覃舟的声音缱绻又浓情，却幽幽叹息，“可惜少师不在这批新科进士里，不然本宫便真点了你。”
谢徽止抬眼，双目尾梢微红，像一点胭脂轻点在眼尾，诡异的冶丽：“殿下这话，臣可以当真吗？”
沈覃舟偏头打量他，端的是温润如玉，容貌清俊如画，堪称君子无双，心却比狐狸狡猾，这样的人，放在公主府里便是祸害。
“假的。”她勾唇一笑，微微吐出一口气，眉眼栩栩动人，“你我之间相隔太多，天下男子只要能入本宫的眼便都能入公主府，独独少师你，本宫不敢当真。”
谢徽止眨眨眼，轻笑道：“那真是可惜，家中近来也在为我相看婚事，若真成了，届时还请公主携驸马一起登门吃酒。”
“你说的可是王家芝湘？”沈覃舟微微叹气，笑容极艳，由衷道，“她是你表妹，你二人郎才女貌又是门当户对，很是般配。”
“殿下，还未告诉臣驸马人选呢？”他淡淡问她。
“不告诉你。”沈覃舟也微笑，“你这人小气得很，难保背地里不会耍什么手段，本宫可不想还未出嫁，就背上克夫的名号。”
“殿下又在说笑了。”他看着沈覃舟。
“但愿如此。”她亦抬头回望他。
王芝恒与谢苑这对远亲均站在队伍首列，两人年岁相差无几，脊背都挺得笔直，下颌扬起注视前方，换上统一制式的靛青进士袍，气韵风姿不相上下，一个风姿卓绝，另一个便丰神俊朗。
只是相较于谢苑的众星捧月，同他沾亲带故的王家小郎君就显得有些无人问津了，这也难怪，除在场少数几人，余下只当他是名见不经传的清贵读书人，身边少了许多附和奉承反让他结交了些志同道合的友人。
李钰领着四名内侍大摇大摆出奉天门真是好不气派，纵观这人进宫数年的升迁路，任谁看了不感慨一句选择大于努力。从最低等的小黄门做起到如今孝子贤孙一大堆的掌案太监李公公，李钰自始至终都好像未变过，只是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华丽，点头哈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各位郎君随我来罢。”
两方相互行礼简单客套后，李钰心知这两百多号人里鱼龙混杂不好深交，于是不再多言转身领着他们过奉天门，最后停在太和殿广场的丹陛前。
众人抬眸即见以阁臣为首的读卷官、受卷官并数十名执事早已立于丹陛上多时，其中李侍郎赫然也在其中，再不复方才的谈笑风生，面上是与旁人一致的肃穆，稚嫩未脱的少年们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今天只是他们正式迈出的第一步，一切才刚刚开始。
直至辰时一刻，静候在殿外的众人才得以进殿。
大殿威严，皇权至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沈覃舟置身在重重珠帘后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所有人，这一刻她清晰地看见那些曾公开嘲讽沈魏皇族粗鄙不堪的士大夫们向皇权低下高傲的头颅，于是愈加下定决心沈家的江山绝不能落入旁人手里。
一帮青衣少年有样学样向皇上跪拜叩首，青涩又慌乱地行五拜三叩礼。
涉世未深的小郎君心思难免浅显，轻易能瞧出他们昭然若揭的野心，不像那些老狐狸个个恨不得再多长颗七窍玲珑心，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圣人不会出现在朝堂，上位者有时并不要非黑即白的好人，反而更倾向于能干实事的官员，至于百姓口中的好坏，并不是评判的唯一标准。
谢勋依旧抱恙缺席，今日本该由他来宣读殿试圣旨的，他是百官之首，无论是前朝旧臣还是世家勋贵都以他马首是瞻。
谢家的地位无可撼动，他若不来便只能由谢徽止代宣了。
大殿明堂上正一点入窗暖阳洒在地上，同时落在谢徽止的鬓发额面上，光亮逼得他轻轻眯眼，沈覃舟扫过他乌黑的发，利落的鬓角，细薄的唇，还有皮肉下浮动的喉结，便连他眉心浮起的一点愁绪，也只是身处亮光中的不适。
沈覃舟默默翻了个白眼，记忆中这人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温润冷然的死样子，平白惹人生厌。
圣旨宣读完进士们依次入座，所用案桌均是前一天光禄寺官员摆放好的，待一切就绪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和答卷纸，于是大殿再次静谧下来，只余墨水划过白纸的沙沙声。
沈铧并未久坐，也许是不耐烦等候，也许是看到场上十之七八的世家子弟颇觉糟心，总之他并未多做停留，大有甩手让他们自己看着办的迹象。
谢徽止背手而立，眉尾低垂：“殿下，想好要选谁了吗？”
“你过来干什么？”沈覃舟扭头慢腾腾掀起眼斜他，这处是沈铧特意安排给她的，四周无人，却与外面只隔了几道薄帘，方便她相看。
她的耳边被一点湿润蜇了一下，男人温热的呼吸扑在细嫩敏感的脖颈上，而后是深深嗅吸。
谢徽止声调婉转，言语缠绵，在她身侧施施然道：“殿下前几日还与臣缠绵悱恻，如今要嫁人我自当关心一二。”
沈覃舟不禁蹙眉，静静看着他，自京郊山居那次，这人变得愈发肆无忌惮了。
“那日本宫随口问起阿湛伴读考得如何，萧故就以为我看中你堂弟，吓得他一顿拉踩，恨不得把周藴夸出花儿来。”沈覃舟转身面对他，身子懒散倚墙，漆黑的眼里都是灿烂笑意，“只是那老头儿怎么也不会料到，这谢家后辈最出色的早就成了本宫的裙下臣，前几天还巴巴儿的送上门求本宫怜惜。”
谢徽止莞尔一笑，明明成竹在胸，却又黯然失色：“你不会选谢苑的，他也是谢家人。”顿了顿，他脸上逸出一点苍白笑意，“你到今天还以为明章皇后的死和谢家有关。”
“那是你表弟吧，看画时就觉得他有三分像你从前，如今一看竟有五分，你也知道本宫尤为钟情你这般看似多情实则薄情的长相。”沈覃舟轻摇手中纨扇，慢悠悠和他隔开距离，故作叹息，“既然你我之间准定无缘，不若本宫就挑他做驸马。”
“真这样想，何不直接嫁我？”谢徽止目不转睛盯着她，眯起细薄的眼，指腹触摸她娇软鲜妍的唇脂，突然笑地低沉，闷闷的，哑哑的，那是和平常截然不同的嗓音，“况且你嫁我，好处可不止一点两点。”
沈覃舟微微一笑，眼里洒满明光碎玉，像只慵懒的狐狸：“这话有点意思，你倒说说嫁你本宫能有什么好处？”
“旁的先不论，只一点你若嫁我，豫王殿下便该唤我声姐夫，我自不会由旁人阳奉阴违欺辱他。”
“笑话，只要有本宫在，谁敢欺侮阿湛，谁能欺负他。”沈覃舟睁着眼，话语轻飘。
“那属于豫王的太子之位呢？明章皇后已故，没有强大外戚做倚靠的王爷仅凭陛下恩宠能顶得住朝野上下压力？”谢徽止语气婉转又温柔，“殿下，我记得你不是天真的孩子。”
“本宫没记错的话，阿湛储君路上唯一的绊脚石就是你们谢家，你嫡亲阿姊黄雀在后坐在本该属于我娘的凤位上，东宫至今仍是座空殿，不就是因为你爹贼心不死在等皇后生下男婴？”沈覃舟笑意微冷，面上几许阴冷讽刺，“可惜皇后无福，宠冠后宫这么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不然这阖宫上下哪还有我们姊弟的活路走。”
“所以少师，你能为了本宫同整个谢家作对？你可要想清楚，这里面还有你的母族琅琊王氏。”
谢徽止见她这般尖酸刻薄，只觉可爱，拂拂衣袍坐下：“殿下也说了，我站在豫王这边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殿下你也要给我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呐。”
沈覃舟冷笑，“少师忘了，你之所以能站在本宫面前讨价还价，前提都是你姓谢，没了谢家你什么也不是。”
谢徽止听罢，许久不语，最后轻轻叹了一声：“谢家年轻一辈不是没有青年才俊，殿下却独独与我有了首尾，我想这就是理由。”
沈覃舟凝住面上神色，轻轻勾了勾唇角：“你倒是个明白人。”
谢徽止勾起唇角微笑，笑容温润如玉：“殿下从来都是坏得坦坦荡荡。”
“少师这般性情又有手腕一看便是治家管账的好手，平日吃的也不多，虽挑剔了些本宫也养得起，如此容色夜里用来暖榻勉强还算赏心悦目。”沈覃舟的声音缱绻又浓情，却幽幽叹息，“可惜少师不在这批新科进士里，不然本宫便真点了你。”
谢徽止抬眼，双目尾梢微红，像一点胭脂轻点在眼尾，诡异的冶丽：“殿下这话，臣可以当真吗？”
沈覃舟偏头打量他，端的是温润如玉，容貌清俊如画，堪称君子无双，心却比狐狸狡猾，这样的人，放在公主府里便是祸害。
“假的。”她勾唇一笑，微微吐出一口气，眉眼栩栩动人，“你我之间相隔太多，天下男子只要能入本宫的眼便都能入公主府，独独少师你，本宫不敢当真。”
谢徽止眨眨眼，轻笑道：“那真是可惜，家中近来也在为我相看婚事，若真成了，届时还请公主携驸马一起登门吃酒。”
“你说的可是王家芝湘？”沈覃舟微微叹气，笑容极艳，由衷道，“她是你表妹，你二人郎才女貌又是门当户对，很是般配。”
“殿下，还未告诉臣驸马人选呢？”他淡淡问她。
“不告诉你。”沈覃舟也微笑，“你这人小气得很，难保背地里不会耍什么手段，本宫可不想还未出嫁，就背上克夫的名号。”
“殿下又在说笑了。”他看着沈覃舟。
“但愿如此。”她亦抬头回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