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看着眉眼从容的年轻面庞，幽幽叹了口气：“徽止，你如今也不小，是时候该成家了。”即便不成家，房里也该添置几个侍奉的人，京中同龄的公子哥儿，哪个和你这般，让人不省心。
王夫人人前再体面风光，人后亦是位母亲有自己还不清的儿女债。
妍姐儿是她头生的姑娘，后来在相爷授意下进宫替家族争光登临凤位，可她是母亲，就私心她并不满意这桩看似皆大欢喜的婚事，唯盼徽妍早日诞下皇子，深宫寂寞，有了孩子，才算有了过日子的指望。
儿女双全才是福，第二次怀胎时，她和相爷便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两人也曾畅想孩子长大后是怎样光景，大抵要聪明伶俐坚毅勇敢，至少能撑起谢、王两家门楣。
可真当她一朝分娩，只着身素色里衣依偎在夫君怀中全心全意逗弄襁褓中的娇娇儿时，从前笃定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无足轻重，她只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健康快乐顺遂长大。
事实上他也并未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博学多才，有胆有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文章诗词信手捏来，只唯独于情之一事上固执得让她头疼。
“母亲看着安排好了。”谢徽止突然往椅背一靠，垂下眼睫。
这是他这些年首次就此事向王夫人低头，过往哪次提起话茬，他不是冠冕堂皇的推拒就是似是而非的敷衍，昨日陪芝湘去了趟相国寺便改了口风，如何不让王夫人喜不自胜。
“那你喜欢怎样的？母亲先替你相看着，京中适龄女娘，母亲心里大抵也有数。”王夫人喜笑颜开，唯恐慢了一步，谢徽止便改了主意。
王夫人的目光饱含雀跃欣喜，谢徽止心底却是阵阵荒芜，他苦涩地轻扯嘴角。
一段见不得光的孽缘，就应权当庄周梦蝶，不过是大梦一场。
他拿得起，自也放得下。
她既要嫁为人妇，自己又何必执着。
个人好恶同家族前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他不是那等目光短浅、沉沦情爱的庸碌之人。
少年成名，青年出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娶贤妻纳美妾得麟儿，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谢徽止把心底那点不切实际的妄念驱散，他起身，声音又轻又缓：“母亲，如你一般就很好了。”
如你一般的贵女典范，相夫教子，琴瑟和鸣......
是的。
合该如此。
自古娶妻娶贤，一个门当户对饱览群书知情识趣的妻子，婚后自然而然夫妻恩爱后宅安宁，反观那沈家女无才无德粗鄙不堪......
......实不堪为妻。
可如果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可以选择，如果有如果......
“徽止，你老实同娘讲。”王夫人略蹙眉，心中不安，“你是不是自己有心仪的女娘了？”
王夫人凝望着门外失魂落魄的少年，面露愁容，心底又酸又涩，他是她的孩子，这般神伤，她又如何觉察不出。
“没有。”谢徽止顿住脚步，轻轻摇了摇头，“母亲，你多虑了。”
谢勋的书房是谢府除主卧外把守最严的地方，除了谢勋身边极亲近的，其余人一律不许靠近。
“从前的陈周，如今的沈魏，哪个不将我谢氏视做心腹之患。”谢勋面色沉下来，看着眼前的儿子，拂袖道，“何况沈家天下本就是我家给的，当初不是我连同其余世族大力扶持，他沈铧能只用一年就攻入上京？能心安理得在那位置上坐这么些年。”
“所谓千年世家，百年王朝。”谢徽止蹙着眉，面色淡淡的，“任他皇权更迭，我谢家始终屹立不倒，父亲又何苦执着？”
“那是为父之前的想法，可你也看到了，皇上执意要弄什么科举，这首当其冲的就是我谢氏。”
“谢氏早就是众矢之的了，如今的大好光景，是历代先人呕心沥血一点一滴打拼下来的，断没有急流勇退的道理。”谢勋叹了口气，语气也重了几分，“徽止，我们现在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既然陛下不听话，那就换一个好了。”
“只要主动权握在谢氏手里，这皇位谁来都坐都使得。”谢徽止背手而立，微笑道，“父亲当初不惜以张迁之的性命要挟长姊，嫁给那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不就是既为谢、沈两家利益捆绑，也为将来去父留子，扶持幼帝登基做打算？”
谢徽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言，谢勋却不恼，反倒开怀大笑：“不愧是我的儿子。”
谢勋端起茶盏，抬眸瞥了眼身前不为所动少年，沉声道，“可我们都错看了沈铧，他不是周烈王，乡野武夫出身，这些年皇帝做的越来越像样了，帝王权衡之术也玩起来，我和萧故面和心不和，他就偏偏要对萧故委以重任，就像这次科举，若不是你长姊开口，那会试就是他萧故的一言堂了。”
谢徽止听见此话，面色也不由得冷起来：“父亲自己称病辞了，萧尚书负责礼部，做这个主考官也顺理成章。”
“问题就出在顺理成章上，原本萧故在兵部任得好好的，顾吾一直负责礼部，后来你也知道赵家曝出了贪污案，最后是一个姓耿的顶了罪。”谢勋眼中是一闪而逝的微冷和轻蔑，“陛下明面上支持我们，所有替耿谦求情的官员都遭到贬黜，这其中就有顾吾，而他被外放到了豫州任太守。”
“豫州啊，那可是陛下的老家。”
“耿谦是公主安排在户部的，陛下说要办科举就是他入朝不久。”谢徽止指尖摁住眉骨，语气凉薄，“你的意思是陛下从公主举荐耿谦入朝之后就开始算计今天了，昭荣只是幌子，甚至陛下口中关于军饷贪污的检举或许都是子虚乌有。”
“届时无论我称不称病，身为礼部尚书的萧故都会是考官之一，这位陛下可比当初那位难对付，他隐忍了这么些年，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看会试之后新人入朝，又有多少要与我为敌。”
“徽止，从他逼死发妻主动跟我提出联姻的那刻起，我们就该正视他了。”
王夫人人前再体面风光，人后亦是位母亲有自己还不清的儿女债。
妍姐儿是她头生的姑娘，后来在相爷授意下进宫替家族争光登临凤位，可她是母亲，就私心她并不满意这桩看似皆大欢喜的婚事，唯盼徽妍早日诞下皇子，深宫寂寞，有了孩子，才算有了过日子的指望。
儿女双全才是福，第二次怀胎时，她和相爷便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两人也曾畅想孩子长大后是怎样光景，大抵要聪明伶俐坚毅勇敢，至少能撑起谢、王两家门楣。
可真当她一朝分娩，只着身素色里衣依偎在夫君怀中全心全意逗弄襁褓中的娇娇儿时，从前笃定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无足轻重，她只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健康快乐顺遂长大。
事实上他也并未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博学多才，有胆有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文章诗词信手捏来，只唯独于情之一事上固执得让她头疼。
“母亲看着安排好了。”谢徽止突然往椅背一靠，垂下眼睫。
这是他这些年首次就此事向王夫人低头，过往哪次提起话茬，他不是冠冕堂皇的推拒就是似是而非的敷衍，昨日陪芝湘去了趟相国寺便改了口风，如何不让王夫人喜不自胜。
“那你喜欢怎样的？母亲先替你相看着，京中适龄女娘，母亲心里大抵也有数。”王夫人喜笑颜开，唯恐慢了一步，谢徽止便改了主意。
王夫人的目光饱含雀跃欣喜，谢徽止心底却是阵阵荒芜，他苦涩地轻扯嘴角。
一段见不得光的孽缘，就应权当庄周梦蝶，不过是大梦一场。
他拿得起，自也放得下。
她既要嫁为人妇，自己又何必执着。
个人好恶同家族前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他不是那等目光短浅、沉沦情爱的庸碌之人。
少年成名，青年出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娶贤妻纳美妾得麟儿，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谢徽止把心底那点不切实际的妄念驱散，他起身，声音又轻又缓：“母亲，如你一般就很好了。”
如你一般的贵女典范，相夫教子，琴瑟和鸣......
是的。
合该如此。
自古娶妻娶贤，一个门当户对饱览群书知情识趣的妻子，婚后自然而然夫妻恩爱后宅安宁，反观那沈家女无才无德粗鄙不堪......
......实不堪为妻。
可如果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可以选择，如果有如果......
“徽止，你老实同娘讲。”王夫人略蹙眉，心中不安，“你是不是自己有心仪的女娘了？”
王夫人凝望着门外失魂落魄的少年，面露愁容，心底又酸又涩，他是她的孩子，这般神伤，她又如何觉察不出。
“没有。”谢徽止顿住脚步，轻轻摇了摇头，“母亲，你多虑了。”
谢勋的书房是谢府除主卧外把守最严的地方，除了谢勋身边极亲近的，其余人一律不许靠近。
“从前的陈周，如今的沈魏，哪个不将我谢氏视做心腹之患。”谢勋面色沉下来，看着眼前的儿子，拂袖道，“何况沈家天下本就是我家给的，当初不是我连同其余世族大力扶持，他沈铧能只用一年就攻入上京？能心安理得在那位置上坐这么些年。”
“所谓千年世家，百年王朝。”谢徽止蹙着眉，面色淡淡的，“任他皇权更迭，我谢家始终屹立不倒，父亲又何苦执着？”
“那是为父之前的想法，可你也看到了，皇上执意要弄什么科举，这首当其冲的就是我谢氏。”
“谢氏早就是众矢之的了，如今的大好光景，是历代先人呕心沥血一点一滴打拼下来的，断没有急流勇退的道理。”谢勋叹了口气，语气也重了几分，“徽止，我们现在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既然陛下不听话，那就换一个好了。”
“只要主动权握在谢氏手里，这皇位谁来都坐都使得。”谢徽止背手而立，微笑道，“父亲当初不惜以张迁之的性命要挟长姊，嫁给那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不就是既为谢、沈两家利益捆绑，也为将来去父留子，扶持幼帝登基做打算？”
谢徽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言，谢勋却不恼，反倒开怀大笑：“不愧是我的儿子。”
谢勋端起茶盏，抬眸瞥了眼身前不为所动少年，沉声道，“可我们都错看了沈铧，他不是周烈王，乡野武夫出身，这些年皇帝做的越来越像样了，帝王权衡之术也玩起来，我和萧故面和心不和，他就偏偏要对萧故委以重任，就像这次科举，若不是你长姊开口，那会试就是他萧故的一言堂了。”
谢徽止听见此话，面色也不由得冷起来：“父亲自己称病辞了，萧尚书负责礼部，做这个主考官也顺理成章。”
“问题就出在顺理成章上，原本萧故在兵部任得好好的，顾吾一直负责礼部，后来你也知道赵家曝出了贪污案，最后是一个姓耿的顶了罪。”谢勋眼中是一闪而逝的微冷和轻蔑，“陛下明面上支持我们，所有替耿谦求情的官员都遭到贬黜，这其中就有顾吾，而他被外放到了豫州任太守。”
“豫州啊，那可是陛下的老家。”
“耿谦是公主安排在户部的，陛下说要办科举就是他入朝不久。”谢徽止指尖摁住眉骨，语气凉薄，“你的意思是陛下从公主举荐耿谦入朝之后就开始算计今天了，昭荣只是幌子，甚至陛下口中关于军饷贪污的检举或许都是子虚乌有。”
“届时无论我称不称病，身为礼部尚书的萧故都会是考官之一，这位陛下可比当初那位难对付，他隐忍了这么些年，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看会试之后新人入朝，又有多少要与我为敌。”
“徽止，从他逼死发妻主动跟我提出联姻的那刻起，我们就该正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