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洲后悔了。

    就该不顾一切阻挠她跟过来的。

    否则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站她的眼皮子底下洗澡。

    低瓦数的节能灯亮在淋浴间的角落里,何唱晚挠了挠小腿上的包,抬眼就是程远洲的身体,被水淋得光亮亮,她以手为扇,往脖子里扇了扇风,热不行了,嘴巴也燥燥的。

    程远洲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澡洗头,带着何唱晚回了房,之前点的驱蚊香已经起了作用,屋子里充盈着香味,也听不见蚊子哼哼。

    何唱晚躺上了床,被风扇这么吹着,浑身都凉凉的。

    她问程远洲:“你要不要吹头发?我带了吹风机。”

    “不用。”程远洲坐在竹制椅子里刷手机。

    不知不觉,屋子里就寂了下来,他意识到的时候,察觉何唱晚很久没说话了,望过去见她似乎已经睡着。

    她受惊了一路,约莫是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精神紧绷后再松懈下来,整个人就特别容易犯困,搁平常,八点她是不可能睡的。

    他也关灯上床,在何唱晚旁边躺下来。

    这张床不大,两人睡觉都得挨着胳膊,何唱晚大概是做了梦,呓语了一句,他没听清楚。

    半梦半醒间,何唱晚感觉胳膊上痒痒的,像爬着东西,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迅速滋长,骤然清醒,她细着嗓子尖叫起来,拍着胳膊往程远洲的身上爬。

    程远洲吓了一跳,搂着她翻过身,他后背着地,何唱晚趴在他怀里死活不肯下去,手上也没轻重,指甲抠得他胸口疼。

    “有可怕的东西在我身上爬!”何唱晚身子还在发抖,嗓音变调。

    程远洲定了定神:“我检查,你先下去。”

    他轻拍何唱晚的手,等她手拿开,再搓了搓胸口,何唱晚注意到他的动作,心虚地看了下自己的指甲。

    木质的房子,木质的地板,处处都是木制,生出一两只蚂蚁都是正常现象。

    程远洲捏起一只半死不活的蚂蚁,估计她拍胳膊的时候,劲儿太大拍中了蚂蚁要害。

    他往何唱晚胳膊上看,果然有片通红。

    程远洲在床沿一周喷上了驱虫花露:“现在可以睡了。”

    何唱晚窝在竹椅子里抱膝,嘴巴翘得老高。

    “不然你回去?”程远洲诚心劝说。

    这话让何唱晚立刻从椅子里下来了,命令说:“我要睡外面,你睡里面。”

    程远洲:“……”

    相安无事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何唱晚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听见程远洲喊自己。

    她睁开眼,房间里没开灯。

    外面的天色还不算太亮,程远洲的脸都看不清楚。

    “你继续睡。”他轻声说,“我出去一趟。”

    何唱晚问:“干嘛?”

    “敲木鱼,念早经。”程远洲估了个时间,“两个小时。”

    “知道了。”何唱晚翻了个身,秒回睡眠状态。

    她衣裳下摆卷到了腰上,腰身纤细,程远洲记得自己的两只手刚好能完整握住,他移开目光,拿了毯子给她盖。

    走时,他把门关严了,还将院门上的告示牌翻了过来,上面写着:有人居住,请勿打扰。

    住这边的几年,似乎也没有外来人擅自闯进这里。

    以防万一罢了。

    -

    昨晚的面条不顶什么用,何唱晚是被锣鼓喧天的肚子闹醒的。

    程远洲回来了。

    带回了两只馒头和一次性碗装的白粥。

    估计是庙里的布施。

    何唱晚看一眼就没了食欲。

    洗漱完,她找到院子里晾衣服的程远洲:“中午我们吃什么?”

    “附近有个菜园,等等我去弄点菜来。”程远洲回头看她,“早饭吃了?”

    “我现在不饿。”何唱晚说完这个话肚子开始叫。

    程远洲:“……”

    晾衣绳上是两个人的衣裳,何唱晚瞟了两眼自己的内裤,捂着脸偷笑走开了。

    他竟然帮她洗内裤!

    程远洲:???

    出门时,何唱晚在院门口的树底下等程远洲,结果掉了一只毛毛虫下来,还好她一直盯着,没掉在她头上,她折了一片叶子玩虫,程远洲走近了看见这一幕,有瞬间怀疑这人不是何唱晚。

    菜园是这里的僧人种的,蔬菜种类繁多,结满了果实。

    现在这个季节,过来吃斋念佛的人不是很多,但过了寒暑期,山里的斋房基本上没有空的。

    何唱晚问:“所以我们这个房子之前也有其他人住?”

    “全年包下这里花不了几个香油钱,我之前都是按全年包。”程远洲说。

    绿色的植物在何唱晚这里有了一定的阴影,总觉得下一秒会有虫子。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程远洲。

    程远洲不撵她。

    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让人放心。

    “这个是什么?”何唱晚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小巧的、紫色的果子。

    有点儿像圣女果。

    但颜色却像茄子的皮儿。

    程远洲看一眼:“紫番茄。”

    “能吃吗?”何唱晚不耻下问,“会不会有毒?”

    人家会种有毒的东西吗?

    程远洲怂恿说:“你摘几个,回去洗了吃吃看。”

    吃吃看?

    何唱晚边摘边说:“听听你这话,要我试毒似的。”

    全是绿色蔬菜,四季豆角有的生了虫,程远洲挑挑拣拣,见四五个僧人拎着篮子走了过来。

    “老婆,拔点儿葱。”他对何唱晚说,“有人来了。”

    何唱晚一听后面四个字,马上从紫番茄的菜地上跨了出来,急急忙忙地把几个紫番茄放进了程远洲手上的篮子里。

    “葱呢?”她抬着遮阳帽,惊慌地四下张望,“在哪儿?”

    着急的模样仿佛那几个僧人是来抓偷菜的贼似的。

    程远洲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也不解释,笑着伸手指了下远处的一片绿油油。

    “不要拔错了。”他还特地叮嘱了这句。

    结果转回脸就见何唱晚把隔壁的韭菜当成葱给薅了。

    一把一把地丧心病狂。

    进了菜园的僧人们面色微凝,纷纷对着她竖起了佛掌,实难理解她的残暴行为。

    “施主,万物皆有生命,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何唱晚抓着遮阳帽的帽檐往自己脸上遮。

    -

    手上全是泥,食指上还蹭了些绿色,何唱晚闻了一下,冲冲的韭菜味道。

    “都是绿色,那我当然挑大片的拔了。”她哪儿知道多的那一片是韭菜啊。

    程远洲说:“韭菜是割着吃的,不是拔着吃的。”

    何唱晚瞥了一眼篮子里乱七八糟的韭菜:“那、那这些…”

    “也可以吃。”程远洲不逗弄她了。

    何唱晚听着他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笑意,自个儿也笑了笑,拧开水龙头洗手,食指上的绿色很难洗干净,搓了半天,手指都红了,她转头看程远洲。

    他在把洗过的大米往灶台上的大锅里倒。

    “拿这个煮?”何唱晚好奇。

    程远洲给她分析目前的生活情况,以免何大小姐不明白:“没有电饭煲,这个就是煮饭的工具,不要看它费事儿,但煮出来的米饭城里吃不到。”

    “真的假的…”何唱晚期待,“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你别给我添乱就行了。”程远洲想起了韭菜的事儿,不给面子地开玩笑。

    “拉倒。”何唱晚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跺跺脚出了厨房。

    吹了会儿风扇,直到米饭的香味飘进何唱晚的嗅觉范围内,她才又回到厨房。

    比之前更热了。

    程远洲白皙的面庞泛着不正常的红,身上的衬衣快要湿透,脖子上汗液晶亮,脸颊沾了点儿草木灰。

    空气中弥漫着辣椒味儿,何唱晚连咳了好几声,被这烟迷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没有油烟机呀?”她要被呛死了,“你在炒什么?”

    “干煸豆角。”程远洲也被呛得不行。

    以前一个人住这儿,他不曾如此麻烦,烧火做饭顶多是没事儿时候的消遣,花心思做菜伺候人还是头回。

    “你先回屋,不要来这边。”程远洲忽然有点儿烦躁。

    实在是待不下去,何唱晚慌忙退了出去。

    辣椒炒韭菜,西红柿蛋汤,还有个蒜泥拍黄瓜,三菜一汤,何唱晚直接十指大动。

    人在饥饿的状态下,吃再普通的食物都觉得是山珍海味。

    程远洲端来了一盘锅巴,何唱晚没有见过,他让她尝尝看。

    锅巴还有些烫手,何唱晚掰了块,咬一口硌牙,但嚼起来特别香。

    “农村的孩子吃这么好啊?”何唱晚羡慕了,“突然感觉我没什么世面了。”

    程远洲随口说:“你觉得他们吃的好,他觉得你们也吃的好。”

    何唱晚不乐意了:“什么他们你们,我和你是我们,你怎么把你自己给漏了。”

    “你说得对,快别说了,米饭漏出来了。”程远洲道。

    何唱晚一摸下巴,哪儿有什么米饭。

    这男人又逗她。

    午饭过后,程远洲又出去了两个小时,告诉何唱晚,说自己去禅房打坐。

    她躺倒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床上爬着一只蚂蚁,她比昨天晚上要淡定,拿纸巾摁死了它。

    晚上洗完澡,程远洲进来的时候只穿了条短裤,上身还没来得及套衣裳,何唱晚看着这样的程远洲,心里有了点儿想法。

    她下了床走过来,程远洲还以为她要去洗手间,都准备拿手机和她一块儿去了,然后何唱晚圈住了他的脖子,垫脚想要吻他。

    千钧一发,程远洲扬脖子偏过头避开了,何唱晚的吻落在了他侧下颚,她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唇舌并用地开始吮吻,程远洲拧着浓眉,强行把她拉开了。

    “佛门禁地,你疯了!”程远洲罕见厉声。

    何唱晚被吼得怔住,感觉好无辜啊:“这儿没有佛,我们也没有在庙里,没关系的吧?”

    程远洲要被气死。

    “我有点想了,远洲。”何唱晚委委屈屈。

    “你自己去卫生间解决,还能顺便洗个澡!”程远洲冷着脸,转过身不看她。

    何唱晚说:“那儿太热了。”

    程远洲缓了缓情绪:“忍一忍不行吗?”

    “我忍不了。”何唱晚勾着他垂在身侧的小指,“从小到大也没人告诉我要在这事儿上忍啊。”

    “没和我结婚前呢?”程远洲真想拿手指戳戳她脑袋瓜子。

    何唱晚理直气壮:“就是因为忍久了,开了荤克制不住。”

    哪儿来的歪理。

    程远洲恼火上头按眉心。

    “要不,”何唱晚咬了下嘴皮子,观察他脸色,“你在这儿看着?我玩自己给你看?你看着我,我也很有感觉的好吧。”

    程远洲:“……”

    他脸色正儿八经的,连丁点笑容都没有,何唱晚意识到他的严肃,再有感觉也没什么兴致了。

    “不要就不要。”何唱晚见他松了口气,大步走到床边坐下,“什么时候可以要?”

    程远洲态度好了些:“等吃完斋回去的。”

    “两个月?”何唱晚不自觉拔高声音,难以置信张大明亮瞳孔,“你让我吃素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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