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未时末,天空一片渲染金黄,明兰服侍老太太午休后,悄悄走出了寿安堂。

    没想到出门之际,正遇上盛紘,明兰十分欣喜,忙上前道:父亲万安!

    盛紘脸上却没了早上的笑意,冷冰冰地说道:你回一趟娘家,摆的什么架子!这盛家就你一人有能耐?

    回顾家的马车上,顾廷烨侧眼瞧见明兰眼眶通红,神情低落,不禁暗暗奇怪,忙柔声询问起来。

    回梁家的马车上,梁晗脸色阴沉,看着前方街景,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和墨兰说话:顾廷烨是真以为自己行了!

    墨兰白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和顾廷烨说起来是连襟之请,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怎么见面就和对头似的?

    梁晗哼了一声:妇人之见!官家眼巴前就那点位置,能看到几个人?老显着他顾廷烨,我还怎么出头?再说侯爷也提点过我,和顾廷烨千万不能交好!

    墨兰颇为疑惑:是宁远侯吗?他为什么……

    “侯爷说了”,梁晗默认是顾廷煜,“我和顾二都手握兵权,又是连襟之亲,这关系要是好了,官家以后觉都睡不安稳!”

    墨兰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宁远侯的意思:官家再信任顾廷烨,对兵权也需要制衡,下面互相攻讦当然不好,但抱成一团更是不行。

    云在青天水在瓶,政治的第一要义是平衡,官家对梁晗的提拔,既因为之前的功劳,也和梁晗甘于充当恶犬不无关系。

    从某种程度上说,梁晗的无能恰恰是最大的能:很多位置要的不是能力而是可靠,梁晗能力有限,离开官家支持寸步难行,所以才用的放心。

    墨兰想起顾廷煜,不禁叹了口气:侯爷真是高人高见,要不是身子骨拖累,必然能做一番大事业。

    梁晗也颇为惋惜:侯爷撑不了几天了,侯府那一堆子烂事,他也不让我出面,他说我现在根基不稳,要尽快和禹州帮高层搭上关系,让官家真正看到才行。

    “禹州帮高层?看来是得找个机会!”墨兰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

    忠勤伯府的袁夫人最近不怎么顺心,原来百依百顺的二儿媳华兰成天装病,看来是下决心和自己耗上了。

    现在整个汴京后院都在传,梁家六儿媳墨兰要收拾她,而且舆论大多偏向墨兰。

    墨兰本就背靠婆母吴大娘子,梁晗宫变押对宝后,她靠烧冷灶的法子,先后搭上了平宁郡主和宁远侯府太夫人小秦氏。

    这两位都是京城贵妇圈的头面人物,在她们的帮助下,墨兰人脉圈一下子打开了。

    此后她利用自己的情报网和关系网,拉拢了很大一批人,虽然表面上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官太太,但实际能撬动的能量远非如此。

    盛老太太曾提点明兰:你四姐姐看起来狐假虎威,可她善于借力打力,一只狐狸如果认识很多老虎,能让老虎为它出力,那它虽然披着狐狸皮,实际上也是老虎!

    反观忠勤伯府的袁夫人,婆家本就被夺过爵,娘家又没什么人做官,在贵妇圈一直是边缘人物,又因为欺负儿媳华兰,口碑名声很不好。

    双方起冲突后,外面很少挺袁夫人,众人多是抱着一种看好戏的态度,想瞧瞧墨兰到底怎么收拾华兰的恶婆婆。

    袁夫人一来瞧不起墨兰,二来有“孝道”这个最大依仗:墨兰如果敢对她动手,她大姐姐华兰就违了孝道,这可是天字第一号的规矩,再有手段也绕不过它。

    “我偏要瞧瞧,那个小娘养的能把我怎么着?”袁夫人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压压墨兰的气焰,对华兰更要狠狠收拾。

    盛家后院的女眷,对此更是格外关注,哪怕和墨兰从小不对付的如兰,也是盼着墨兰能赢这局。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墨兰压根就没想过和梁夫人过招,她直接对袁夫人娘家的嫡长孙出手。

    袁夫人娘家的姜氏一族,这些年已成了破落户,举全家族之力,才让嫡长孙当了个武官,指着他能重新振兴姜家。

    这个还在官场的嫡长孙,毫无疑问是姜家的宝中宝,不能出任何闪失,因此墨兰拿捏的就是他。

    她让梁晗出面组了个饭局,见了见小姜的上级长官,要他们好好“照应”小姜一番。

    这一“照应”不打紧,直接把小姜给整惨了:上官敲当众敲打,同僚排斥孤立,下属也开始惦记他的位置。

    小姜心知不妙,四处托人说情,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套出了挨整的原因:姑婆在梁家作威作福,给自己招来了无妄之灾!

    后面的故事就平常而又平常,袁夫人的娘家立刻成了她的冤家,小辈们纷纷出面不说,连老嫂子也亲自上门,把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袁夫人这才知道捅了大篓子,虽然娘家天天催着她讲和,但她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想咬牙坚持坚持。

    但随后外面又有风声,说要收拾袁家大郎,给他点厉害瞧瞧。

    袁文纯也发现,这几天上官对自己横挑眉毛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摆明就是想找茬,而且连礼都不肯收。

    忠勤伯府正屋明堂,四面门窗紧关,袁老伯爷铁青着一张脸,指着站在下首的袁夫人抖个不停:你……你……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袁家,往火坑里推?

    袁夫人看了袁老伯爷,又看了身旁的两个儿子,觉得认错了脸上挂不住,因此倔声道:老爷这话我可听不明白,我这些年……

    啪的一声,袁伯爷一掌拍在方头案上,打断了袁夫人的声音,震的众人心头一跳。

    他抖着胡须大吼道:你给我住嘴!你还有脸装不知道?亲家都找上门了,大郎都急得跳脚了,你就想保住那分文不值的臭脸老脸,你怎不想想我姓袁的?

    袁夫人被梗住了,看丈夫眼色凌厉,只得抽条帕子出来,捂着脸作哭泣状,口口声声说多年来的不容易。

    她一开始只是假哭,但越说越伤心,随即恨声骂道:今天这祸事,都是那贱人招来的!她仗着那小娘养的高嫁,就挑唆了对付我娘家,对付我袁家!我这就去撕了她的嘴,做儿媳妇的不听婆婆的话,还想造反了啊!”

    她一转身,就冲着一旁的袁文绍去了,捏着拳头就去捶打他,一边打一边哭骂: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辛苦拉扯你大了,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个孽障,还不如打死了你算了!

    袁文绍不敢推搡母亲,只能躲闪,没头没脑挨了几下。

    袁伯爷怒火攻心,两大步走上前,一把扯开撒泼的老妻,伸手就是一记耳光!

    袁夫人脸上重重的挨了一下,她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看着丈夫:你……你……你居然当着儿子的面……我不活了……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就要扑上去,袁伯爷后退一步,冷冷道:你可还记得,老祖宗过世时说的话?

    两个儿子听的糊涂,但袁夫人却陡然安静了,神色中现出惊惧来。

    袁伯爷神色冷然,缓缓道:母亲曾当着大姐和你我的面说过,你为人愚蠢贪婪,见小利而忘大义,难堪嗣妇,因此临过世前,叫我写下休书,她自己在后头写了话。

    “母亲说袁氏能起复爵位,实乃缴天之幸,再不可有任何纰漏,若你朽木难雕,累及家门,就不必顾忌你为二老守三年孝,尽可将你休出门去!那休书,如今可还锁在祠堂祭桌上!”

    两个儿子都是大吃一惊,他们从未听说此事,袁夫人这会儿不哭了,抖的宛如筛糠一般。

    袁伯爷眼中浮起一抹嫌恶:你瞧瞧你这副样子,当的起袁家主母?我顾及你做婆婆的面子,忍了你许久,你却得寸进尺!

    袁夫人吓的面无人色,袁文纯忙把老娘扶了起来,挨着一旁的方椅坐下。

    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休书应是震慑为主,真休了妻,忠勤伯府面子上也不好看。

    屋里静默一片,只听见袁夫人细细的抽泣声,还有袁老伯爷气呼呼的喘气声。

    良久以后,袁夫人抹了抹眼泪,看着二郎袁文绍说道:叫你媳妇别装病了,赶紧起来组个局,我想见见梁家的盛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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