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伏。”曹显话音甫落,房门处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可歇下了?”是甄实初的声音。

    还没从曹显的话语中回过神的甄伏心下又是一惊,呼吸凝滞,慌忙从座上起身,当即将曹显往来时的窗牖方向推搡去。

    毫无防备的曹显也是一愣。

    先前,他细察府上各处灯火,确定众人皆已闭门准备就寝,才潜入甄伏所在的小院。

    竟没想到,甄大人忽然来了阿伏这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莫让阿耶瞧见你。”甄伏急得语速急促,但声音仍压得很低。

    她掰扯曹显笔挺的身板靠在窗边,急忙但小心地打开窗户,尽量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随即又转头拽着曹显的手臂往外拉,低语道:“别惊动院里的人。”

    反观她身后曹显,脸上毫无心虚之色,一手压在窗沿上,与她将他往外推的力道完全抵消,丝毫不为甄伏的混乱所撼动。

    “方才我说的话......”

    他虽见甄伏急得直跺脚,但也没有配合隐匿的意思,声音一如往常的洪亮,惊得甄伏一手捂住他的嘴,眼里除了讨嫌便是恳求的神色。

    “这事儿不能改日再说吗?”

    甄伏瞪大一双杏眸,凑近他低声哀求,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由自主也向她凑近一分。

    毫无所觉的甄伏已再次转头看向房门方向,心中只顾着捣鼓若被父亲撞见曹显深夜在这处,该如何解释才好。

    然下一瞬,只觉耳垂一热,曹显已贴在她的耳侧轻言慢吐:“若我今日定要你一句答复呢?”

    甄伏浑身一僵,下意识要躲开他气息的笼罩。

    曹显则迅速环过她的细腰,让她退无可退。

    “你......”甄伏脚不沾地,无处可依,只得挂着他的臂膀蹙眉瞪他,气得语不成句。

    “你若不答复,我便直接去问甄大人。”曹显倾身压来,甄伏便往后仰,两人相连着折成一个弯月的姿势,他还不放过她,极具挑衅问她:“如何?”

    此时,门外再次响起的叩门声,拨弄着甄伏的心弦。

    她心一横,推了曹显一把,飞快地说道:“我可先应承你,但到底如何也需待我与阿耶议过。”

    末了,还不忘咬牙切齿加一句:“你若是今夜触了我阿耶霉头,我绝不给你说情。”

    甄伏这话一撂,曹显凤眸登时飞扬,笑意溢出。

    今晚目的既成了七分,又见甄伏一副马上要发威的小老虎模样,曹显决计不再惹她,只迅速落了个轻吻在她唇上,转身翻窗而出。

    惊魂甫定的甄伏看他身影没入夜色,才急急忙忙掩上窗户。

    她理了理寝衣,半拢湿发,又顺手扯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才应了一声门外的父亲。

    待至门前,还不忘仔细检查身上一切物什,确定并无异样才将门打开。

    “阿耶,这么晚,您还不歇下吗?”

    她已恢复一脸平静,淡定将甄实初引进外间,又给他斟了茶水。

    缓步入内的甄实初视线扫过屋内燃得正旺的炉火,又看了看一旁紧闭的窗户,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门窗紧闭,这屋里怎的却有些清冷?

    再看甄伏脸上过分的平静,颇有些欲盖弥彰之意,甄实初遂开口问道:

    “方才听闻你房中有些响动,不知是不是来时见的野猫跑进了屋里?”

    甄伏一惊,抬头看向父亲猜度的目光,心下一嘀咕,随即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才说道:

    “原来阿耶也见着那猫了?”

    她将茶水轻放在桌沿上,眉眼低垂,做出请父亲用茶的姿势,一边说道:“方才那猫进了屋,女儿已经将他放走了。”

    甄实初听罢,心下了然,面色沉沉巡视了房内一周,见人大约真是走了,才作罢不再追问,但还是沉声叮嘱一句:“夜里当心关好门窗。”

    甄伏心虚地应承了一声,便着急岔开话题,再一次抬头:“阿耶这么晚来寻阿伏,是有什么急事?”

    “也无什么要紧的。”

    甄实初踱步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水小酌一口,提起来意:

    “今日平宁公主一来,我看你心绪便有些不稳。

    她说的话,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按着自己心意走便是。

    况且,经晋地一战,你我都不适宜再回巴蜀之地。”

    不管是最初甄实初想为濮国洗脱污蔑,还是后来甄伏为濮国抵挡三国大军,这都违背了天子本意,再回巴蜀恐怕难逃其罪。

    “女儿明白。”甄伏不知父亲心中盘算,但见其布满沧桑的面容,心中愧疚陡升,“待时机允许,女儿再想办法将祖辈的灵位请回。”

    她的心中一直惦念着父亲视作生命般重要的祖辈荣誉,总以为父亲是为了成全她才来的濮国。

    “此事不急。”甄实初摆摆手,“眼下另有一事,你得万分小心。”

    甄伏一怔,疑惑地看向父亲。

    “巴蜀使臣要在秋猎后才走,这段时日怕还不太平。”

    甄实初起身,缓步到门前,看着屋外明月,才缓缓说道:

    “平宁公主之所以可以插手朝政,除了与生俱来的政治本领,更为重要的,是她豢养了一批死士,将那些恶意中伤她的人皆铲除了个干净。”

    甄伏闻言一惊,忙从座上起来,跟随至父亲身旁:“那些传闻竟都是真的?”

    甄实初颔首:“此次,巴蜀使臣一行虽不过几个低阶官员,但我观之随行侍卫体格,皆不是普通护卫。”

    他又叹了口气:“刘天子虽与你尚有几分情面可言,但平宁公主不是个心软的主,你要当心她狗急跳墙。”

    甄伏看着父亲凝重的神色,樱唇抿了又抿,良久,才朝父亲郑重地点了点头。

    *

    较之各大诸侯国,濮国更尚武。

    其所举办的秋猎除却观赏性,更多是为让年轻武臣一展风华,再被朝中挑选委以重任。

    是以,濮国所办秋猎多设在险要之地,并增设不少竞技性的关卡,以其极高的捕猎难度著称。

    这一年的秋猎设在濮都西郊的盘龙山,此处峰峦叠嶂,猛兽众多,距宫城约莫一个时辰的脚程。

    是日辰时,王室的仪仗便从宫城中行出,巴蜀使臣的队伍紧随其后。

    甄伏与甄实初皆跟随在巴蜀使臣之列。

    待众人在盘龙山祭过天地,又在行宫安置妥当后,便聚在了山峦之巅,准备今日的赛程。

    “早听闻濮国主公英武非凡。”坐于东下首的刘宁朝曹显递去一个明眸艳笑,“今日主公不上阵猎几头巨兽,让我巴蜀开开眼界吗?”

    曹显冷眸扫过她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点了林其的名,“我濮国好儿郎这般多,便是林将军的手下几个就够公主大开眼界了,又何须我亲自下场?”

    “主公既是主判,便没有下场的道理。”一旁主持赛事的陆司徒也附和,“倒是我濮国难见巴蜀之威,不知巴蜀使臣中可能派出一二猛将与我濮国儿郎争锋?”

    刘宁见陆司徒递来一个眼色,忽地豪迈大笑几声,“我此行使臣皆为文臣,哪来的猛将?”

    她顿了顿,似想起什么一般,又明眸一眨,朝陆司徒回道:

    “说来甄大人虽已从文多年,但从前也是一杆横枪扫华北之地的猛将。

    倒是可以让甄大人试上一试。”

    “不可。”坐于刘宁后座的甄伏猛地抬头,作势要起身行礼驳斥,然甄实初却先伸手将她按了下来。

    “阿耶。”见父亲轻轻摇头使了眼色,甄伏蹙眉压低声音。

    “不过是寻常打猎,阿伏妹妹不必如此担忧。”刘宁只扫了她一眼又转过头看向曹显轻笑:“濮国能办如此盛事,想必布防是周全得当的。”

    “那是必然。”陆司徒先接过了刘宁的话头,朝曹显一揖,脸上挂着翩翩儒雅的浅笑:“但盘龙山地势险要,甄大人又重伤愈后不久,臣以为可由甄伏姑娘代父上阵。

    听闻甄伏姑娘曾领一万人马与越国数万大军交锋,为我濮国扭转乾坤,夺反三军压境之胜,我濮国臣民皆想见识见识姑娘的勇武计谋。”

    不知吹了什么风,归濮当日与李牧一样,朝甄伏恶语相向的陆司徒及几位大臣此时竟众口一词,像是要将甄伏捧上天般非邀她上阵不可。

    甄伏见状当即顺杆而上,便要起座请命参与捕猎。

    不管山里是否有埋伏,她都不可以让父亲冒险其中。

    然只将注意落在公主与朝臣博弈上的甄伏丝毫没注意父亲与曹显迅速交换的眼神。

    甄实初已拦住她且先一步绕过长案,朝刘宁躬身一拜:“既为臣子,当尽忠职守,这猎赛该由老臣上阵,绝没有让女代父的道理。”

    “好。”刘宁眉眼抬起,侧目看向眼前的老者,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狠戾,随即朝曹显望去,轻笑一声:“那我濮国便由甄大人上阵,曹主公觉着可行?”

    曹显像是自始至终没有看见甄伏脸上的焦灼一般,只凌厉地扫视殷勤进言的陆司徒一众,以及拧眉沉默不语的李牧,便朗声大笑回道:

    “既是巴蜀臣民自该由平宁公主抉择,我濮国主公又怎好多管闲事?”

    他这话一出,尘埃落定,陆司徒一众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

    见已无能为力的甄伏心中捣鼓不断,却也不敢再说逾矩的话,只能目送父亲随捕猎大队没入山林之中。

    随着猎赛开启,山上的盛宴也开了席,众人迎着山风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而甄伏则坐立不安,无心其中,不时探听山中斥候来报。

    “甄姑娘,林将军在盘龙山布下万余大军,保参赛权贵安全。”

    不知何时走近的李牧朝甄伏举了举杯,宽解道:

    “以甄大人的文武之才,区区几头猛兽奈何不了他,你不必太担忧。”

    甄伏见他突如其来的关切,有些不适应,但仍礼貌道了谢,然心头还没稍稍缓和几分,便听周遭有人打呼:

    “看,山里起火了!”

    循着席上人的视线望去,是半山腰上正不断窜动的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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