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微细的火苗借劲风迅速蔓延,在半山腰盘成一条火蛇。

    隐匿于火势周围的鸟兽四处逃散,而早埋伏部署于山林各处的护卫则是迅速集结,往火势一处涌去。

    濮国将士应急能力极高,当山巅宴上的众人在护卫簇拥下抵达半山腰时,这处的火势已被完全控制住。

    “天干地燥加之风势极盛,用以驱逐野兽的火把点燃了干柴,引发山火。”

    被火熏得黑皴皴的林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双更显眼白的眼睛布满血丝,面色沉重地朝曹显请罪:

    “是属下无能,不能防患未然,请主公降罪。”

    无人可见,他隐在下方的手指弹动了几下。

    这是只有濮国高级将领才知晓的军中暗语,主要用作身边藏有卧底时交流的工具。

    曹显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即将视线移到被烧焦且冒着滚滚浓烟的黑土上,剑眉拢上薄怒,沉声问:

    “可有伤亡?”

    “已经探视过,因火势发现及时,进山的又多是勇武之士,他们皆已被及时疏散,没有伤亡。”林其音调铿锵,语气笃定。

    本忐忑不安,亦步亦趋跟随曹显来看现场的甄伏登时松了口气。

    “既无人员伤亡,又是意外之失,便没有降罪的理由。”

    曹显再次巡视一周,将视线落在平宁公主身上,皮笑肉不笑:

    “倒是我濮国准备不周,扰了兴致,让平宁公主见笑了。”

    “天不遂人愿。”刘宁倒没被眼前的惨状撼动,只施施然一笑,显出一国公主的气度,“那也是为了能有再次相聚的时刻,不是?”

    “报!”她话音才落,人群之外忽传来一声高喊:“火势中心发现一具焦尸。”

    本已松快的气氛倏地凝滞,众人无不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个同样熏得满脸皴黑的小兵急急忙忙穿过人群,三步一倒地往曹显这处本来。

    他手中紧攥一个粘了黑灰的牙白色长方形玉佩,四周棱角已被磨得平滑光亮,应是某主人的旧物。

    “这是那焦尸上面的.....”

    还没等半跪在地朝曹显汇报的士兵说完,甄伏已急切的穿过人群,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玉佩仔细端详几息,便沉声问道:

    “那焦尸在何处?”

    她脸色除却过分地苍白,平静得与平常无异,一双杏眸却瞪得如铜铃般大,里面隐隐有些肃杀阴狠之气,宛如恶鬼索命一般,看得士兵只觉背脊发凉。

    他眼神闪烁,瞟了一眼曹显,像是在等待主公的命令。

    此时,一直盯着甄伏背影的曹显往林其那处扫了一眼,乌浓的长睫下,凤眸眯了眯,才抬步走到甄伏身侧,握住她的手:

    “莫慌,先去看看。”

    他的眼睛像在说话一般,里面是尽在掌控之中的淡定,让甄伏愣了愣神,眼神一闪,点了点头。

    “带路。”见甄伏缓过神,曹显又转头瞥向还跪在地上的小兵,声音冷沉。

    那小兵得令,当即从地上爬起,转身往来时路折返。

    曹显随即跨步跟上,一手还不忘紧紧拉住甄伏的手,带着她往起火中心点走去。

    虽然路上曹显已经给了不少暗示,但甫一看见躺在几个士兵围城的圈子中心的焦尸时,甄伏还是一把挣脱了曹显的手,箭步往里冲去。

    众目睽睽之下,她毫无避讳地翻看尸体的衣袖,检查已经被烧得焦糊的脸。

    可尸体实在是已经面目全非,她没有办法辨别它的真实身份,才平复不少的心绪又慌乱起来。

    此时,一双大手忽地握住她开始毫无章法在尸体上乱扒的手。

    “够了。”曹显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温柔。

    不知是被蛊惑还是过分无助,甄伏竟真的助了手,只缓缓转头看向蹲在她一旁的曹显,良久,才低低说道:

    “这不是我阿耶。”

    声调里已便不清是肯定还是疑问。

    曹显没有回应,只旁若无人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取白黍带在身上的水囊湿了湿水,再拿起甄伏的手,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拭被炭灰染黑了的手。

    “这块玉佩是甄大人的随身之物?”曹显状似关怀地抬眼与她对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甄伏看着他乌浓睫毛掩饰之下的暗示,忽发觉他在她掌心慢慢描摹出的两个字——替身。

    她眸色微微停滞了几息,随即眨巴了一下眼睛,以作回应。

    “或许是其他巴蜀使臣之物,莫要先慌了神。”曹显像是在认真安抚,丝毫没有理会周遭众人的说话。

    “进了山林的巴蜀大臣,除去甄大人,便只剩我们几个。”一个巴蜀大臣率先开口,又道:“这玉佩非我等之物。”

    刘宁未与巴蜀使臣交谈,而是缓步至焦尸一旁,绕圈一周,盯着焦尸胸前的短箭,柳眉一蹙:

    “这人是先由他杀,再火烧灭迹,不管这尸体主人是谁,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出肇事凶手。”

    “这尸体胸口上的断箭似乎是林将军常用的白羽箭?”陆司徒也跟着走近仔细一瞧,跟着提出疑惑。

    “方才林将军确实朝林中射出数箭,似是在追猎什么。”方才带去焦尸信息的士兵再次开口,并将不知从何处取来的一支白羽箭,向陆司徒作呈递状,“这是属下从树上拔下的其中一根。”

    那支白羽箭看起来确实是才从树上取下,箭头处还有些木头的细屑。

    “我方才不过是追猎林中野兔。”林其朝那士兵睨了一眼,出言解释,“落下几根箭在山上不是很正常吗?”

    “那林将军的意思是这焦尸身上的箭是白羽箭也不足为怪?”

    陆司徒依旧是翩翩儒雅的模样,语气温润,但言辞却咄咄逼人:

    “莫不是林将军借猎兔说辞故意杀害他人?”

    “我无端端杀人做什么?”

    林其挠了挠脑袋,表现出一副头脑简单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模样,但气势不减,朝陆司徒睨了一眼:

    “我说不过你们油嘴滑舌的文臣,但我没有杀人的动机,这人绝不是我杀的。”

    陆司徒见状,也不着急,只继续问那士兵:

    “小兄弟,方才你可还见着有其他异样之处?

    不妨细细说来,也好让我们琢磨琢磨,帮林将军洗清嫌疑。”

    那士兵似乎细想了片刻,才一脸迷糊,但又句句意有所指地说道:

    “属下方才巡逻到此地,偶见一团黑雾腾起,里头不时传来一些响动。

    待我欲走近之时,便见林将军举着大弓飞奔而来,不时有白羽箭往黑雾中射去。”

    “可曾见着什么野兔?”刘宁忽地开口追问。

    那士兵摇了摇头,“未曾得见。”

    “林将军,如此你作何解释?”陆司徒厉声一问。

    “既是在迷雾之中,你可看清你射杀的是野兔?”一旁的刘宁见状,也上前沉声问道。

    林其忽地一愣,像是真答不上来一般,杵在原地。

    刘宁得寸进尺,往曹显那处一礼,说道:

    “且不管这尸体主人是谁,但这玉佩确是我巴蜀之物,曹主公的部下蓄谋杀人,要落我濮国面子,可是要与我巴蜀挑衅?”

    此时,曹显已经扶着甄伏站了起来,他冷眼看着刘宁神采飞扬的脸,沉声道:“那依平宁公主之见,当如何处置?”

    “你当知杀濮国使臣,与弑天子无异?据此,我可代天子免你主公之位,替濮国另择他主。”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刘宁虽为天子妹妹,但在他人地盘上叫嚣颇大胆了一些。

    而曹显虽为一国之主,但在神州之上,他的地位授得于天子,权威却不及刘宁一句话。

    如此剑拔弩张,濮国臣子不由在巴蜀天子与濮国主公的权威面前犹豫。

    然下一瞬便有人替他们做了决定。

    “你为何要害我阿耶。”本一脸沉静的甄伏忽地抽出曹显的佩剑,架在刘宁的脖颈上,冷眸睨她,一张小脸苍白得可怕。

    “阿伏妹妹,你是疯了吗?”霎时,不知是恐惧还是疑惑,刘宁的声音颤抖,“害你父亲的是他濮国人,是林其,他们想借害死你父亲挑起战争,你不懂吗?”

    甄伏闻言,不屑地笑了一声,“阿宁,黑雾中可是有瘴毒?”

    刘宁听罢,双眸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甄伏冷笑:

    “魏离在魏国就曾用瘴毒对付过我阿耶。

    如今你竟然还故技重施?

    想来你早背着刘哥哥,与魏离勾结。”

    甄伏知道刘宁从来心仪魏离,愿为他做一切筹谋。

    包括,夺天下。

    “你有何证据?”刘宁脸上已恢复平静,但语气仍然犀利,“就凭你一面之词?”

    “你怎知没有证据?”曹显往前一步,扫过陆司徒,才冷笑看向刘宁,继续道:“你写于陆司徒的信,以及没有送达魏国的信,都在我这里。”

    这话一出,全场无不哗然。

    刘宁闻之,也真正地慌了神,但也只一瞬,她连笑三声。

    登时自那烧焦的尸体处溢出一股浓烟,遮盖了所有人的视线。

    随即,甄伏握剑的手像被什么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她不由痛呼一声,那剑应声掉地。

    反应极快的曹显也迅疾将甄伏带离黑雾,只冷眸睨着逐渐消散的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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