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枝理跟着孙明志来到前厅。
前厅中站着一个穿着一身官服的男人，他身形气场高挑，素枝理一见他，头猛地一疼。
男人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俊俏正义的脸，浓眉大眼，鼻若悬胆，薄嘴唇。
素枝理眼睛瞪大，眼前闪过不属于她的记忆。
刘尚道：“静宁，好久不见。”
随着他低沉的嗓音，记忆逐渐清晰。
这些记忆，模糊的，是李静宁待字闺中时的事情，还夹杂着她的怨恨和怒火。
刘尚本来是姐姐李柳思的相好。
但现在，李柳思已经逃出孙家大宅了。
素枝理冷声问道：“我姐姐呢？”
刘尚一脸疑惑，“你姐姐……不是……死……不对……”
刘尚揉着额头，眉头紧皱。
他此刻的记忆有些混乱。
李柳思呢？
是了，被他葬在自家祖坟里。
素枝理看着刘尚，她能清楚的看见，刘尚身上有一股比孙明志更清晰的血腥味，他的魇气虚幻的皮囊下，却是一个完整的人骨，不是孙明志那种，全是人面腐肉。
头骨上，似乎有一个黑色石碑，石碑上刻满了文字。文字密密麻麻，通过缝隙看去，上面满是白色骸骨。
总结下来，就是吃人二字。
刘尚见素枝理没说话，问道：“你怎么了？”
刚刚众人的迷惑迷惑消失不见，似乎谁都没在意，他刚刚提起，死了一个人。他也没回答。
素枝理抬头，脸上是温和的笑，“没事儿，不过是长时间没见到刘大哥，激动地，肚子里的孩子，也想跟刘大哥见见面。”
刘尚哈哈大笑，看向素枝理隆起的肚子，“在我记忆里，静宁还是个小娃娃，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当妈妈了。”
素枝理淡淡一笑，问着这半年来刘尚的经历。
原来，李静宁成婚后，他放榜后高中了，现在在峡州当刺史。
是个大官，是孙家和李家都招惹不起的。
孙明志在一旁陪着说话，素枝理偶尔搭腔，聊了一壶茶水的时间，刘尚道：“我与妹妹许久没见，临走前，有些话还想单独与她说，不知……”
素枝理心下一沉，心道，终于要来了么。
孙明志了然，道：“那我先去备午饭，大人慢聊。”
孙明志走后，素枝理遣散了身边众人。
只听孙明志道：“你这半年，到底查到孙家家神了没有，那可是害死你姐姐的罪魁祸首。”
记忆慢慢重叠，素枝理抬眼看了他一眼，李静宁的已经已经在脑海里呈现。
如齐秉昭所说一样，李柳思在嫁入孙家之后没过多久便死了，死了之后，是刘尚将她的尸骨收敛，念及恩情，放到自家祖坟当中。
李静宁与姐姐感情深厚，觉得姐姐死的蹊跷，而家里人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愿意再查。李静宁只能找到对姐姐情根深种的刘尚。
刘尚说她姐姐是被孙家家神害的。
李静宁为了报仇，再次嫁入孙家，成了孙家的媳妇，寻找家神复仇。
但她没想到，此生，没走出孙家大门。
素枝理收敛了思绪，回答道：“查到了一些，不过得在我生孩子之后才能知道。”
李静宁的记忆里，在她生了个女儿后，破坏了孙母等人一年中精心准备的家神赐福仪式，他们说家神只能在等一年，若是一年后依旧生产不出儿子，她就会死。
之后，孙母用尽各种方法折磨李静宁，让她生儿子。
生出儿子后，家神赐福仪式与孩子百日宴同时进行。
刘尚看向素枝理的肚子，轻轻拍了拍，“不错，比你姐强多了。”
素枝理看向刘尚，眼里只有冰冷。
又过去了四个月，刚入寒冬的傍晚，风卷着黑云漫地哭嚎，阴寒彻骨。
孙家大宅忙的热火朝天。大宅内所有的女眷，。
孙府将城里所有的产婆都请了过来，仆从们进进出出，额头上的汗珠不断。
孙母和孙明志站在产房门外，焦急等待着，孙母见丫鬟出来，连忙问道：“里面什么情况了？可见是生了个少爷还是……”
丫鬟道：“老夫人别着急，夫人刚生出个头来，还得等一会儿。”
素枝理化成的橘猫和齐秉昭化成的黑白猫蹲坐在树上，懒懒地摇着尾巴。
齐秉昭好奇问道：“生的是什么？”
梦中魇气所幻化的孩子，他看不出性别。
因为非梦中人，是以也无法去探查经脉，只能问素枝理。
素枝理尾巴摇了摇，漫不经心道：“既然他们要儿子，就给他们儿子好了。”
话音刚落，产婆从房间里报出一个包袱，兴奋道：“生了生了，是个少爷！”
孙母兴奋道：“少爷好啊，少爷好啊，快拿来，叫我看看。”
孙母还未接过孩子，只听另一边又有仆人小跑进院子里，兴奋道：“老夫人，二房生了，是个少爷。”
“老夫人，三房夫人和小妾们都生了，是个少爷！”
“老夫人，老夫人，其余几位都生了，都是少爷！”
来报喜的仆从丫鬟络绎不绝，都在说生了个少爷。
老夫人的脸上瞬间沉了下来，这么多少爷，以后家产争夺，娶妻成家，都是一大难题。
孙明志接过孩子，道：“夫人如何了？”
“疼的昏过去了，还未清醒呢。”
孙明志焦急道：“快叫厨子熬些补品来，再叫两个大夫，好好给夫人补补。”
下人领了命令，忙活去了。老夫人眼下也看了眼孩子，眼里终于有了喜色。
孙建仁在角落里看着外面的欢笑之色，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背靠着墙，站在角落里，眼里有落寞，有担心。
眼下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要他了吧。是的，他本来就是个私生子，是个多余的人，能留在院中，已经是夫人大发慈悲了。
他已经幸运了一次，享受了本来不属于他的生活，终究是要回去的……
他不该对夫人再有祈求的。
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
他等众人走后，四处见着无人，才敢悄悄推开房门。
齐秉昭拿爪子推了推素枝理，“你看，那小孩对你倒挺上心的，他在梦里什么身份？”
素枝理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什么对我上心，是对咱俩上心，主要还是师兄教导的好。”
齐秉昭黑白的猫脸上看不见什么表情，尾巴却往素枝理那边偏了偏。
素枝理道：“至于他是什么身份，大师兄很快就知道了。”
齐秉昭无奈，小师妹一直在卖关子。
他再无奈，也只能在梦中继续等着。现在，他也清醒不了，更不知外面过去了多久。
但愿他们睡着没过太长时间，没耽误太多事情。
小木偶清醒之后，身边的补品都没停下过。身边的丫鬟婆子照料不断，孙明志比之前还要关心她，每日帮着带孩子，小木偶没受什么苦。
现在李静宁的记忆慢慢复苏，小木偶也越来越像是一个人。
像是一个被家人关怀，被丈夫宠爱的人，她有孩子，似乎有了全世界。
素枝理和齐秉昭偶尔也会化成李静宁，去教导孙建仁。
每次看见孙建仁眼里的孺慕之情，还有对小孩的羡慕，都不像是作假的。
他们养孙建仁，就像是在养自己的孩子。
小孩有的，孙建仁也少不了。
而杜燕等女眷生了孩子后，也因为是男孩儿，这段时间受到了优待。
素枝理看时机差不多了，再次提出：“你们想出去看看么？”
众女眷这几日，身体恢复的也不错，再次对素枝理提出的此意见，虽然还是害怕，但终不是之前那般了。
杜燕咬牙。
前几天她娘亲来信说要来看看她，被孙家以修养为理由拒绝了。他们杜家也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小门小户，自然孙家说什么是什么。
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想娘亲了。
杜燕眼神一定，正色道：“等我回去，跟我相公说说。”
其他的夫人小妾，都是点点头。
她们自从嫁来孙家，就没出去过，天天如笼中鸟，不得踏出半步，一直在生孩子，做活计。
她们不求多的，只求能上街一天，看看现在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
素枝理回去，跟孙明志说起明天要出门一趟。
孙明志本抱着孩子在逗弄，一听素枝理要出去，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不见刚刚喜色，冷声道：“你从小长在林阳城，街上都看了十多年了，有什么好看的，出去做什么。”
他有些紧张，也不见平日的柔和。
素枝理耐着性子解释道：“在大宅里有些闷了，想出去散散心。”
孙明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生了孩子，便想出去跟那刘尚厮混？”
素枝理愣住了，她有些意外，完全没想到，孙明志竟然会这么想。
她道：“我们女眷一同出门，你不要想些莫须有的事情。”
孙明志冷哼一声，道：“现在外面天冷，你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别出门了。”
素枝理心里冷笑不断，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她知道孙志明在怕什么。
他怕外面的世界新鲜事情多，家中女眷见后便无心与大宅之中。
孙建仁一个被压榨的小孩每日都往外跑，谁知道这些女眷有没有离开的心思？
第二天，女眷如往常一样再次聚集到素枝理的小院。
素枝理见众人面色具是凝重，没了昨日的喜色，有三个姐妹甚至今日没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昨天被男人打了。
“咱们以后老老实实的，还能有几天好日子。”
“靠着儿子，以后在孙家下半辈子无忧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可不敢再提这事儿了。”
众人小声讨论着，素枝理感觉心里的那团怒火愈烧愈浓烈，烧的她失去了压制的情绪的能力，她站起身，环视众人，道：“看吧，即便是生了他们想要的孩子，你的人生，甚至你的生活都不能任由你们做主，就像是栓在家里的狗，只能摇着尾巴，去讨好别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杜燕的手猛地攥起。
素枝理继续道：“你们还想过猪狗不如的日子么？甚至，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外出的机会都没有？”
女眷们看向素枝理眼里有迷茫，怨恨，愤怒。
其中一人站起来道：“你说的轻松，若是我们出去，会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么？”
“就是，刚生了孩子，孩子离不开娘。”
“再说了，孙家家大业大，我们出去，能逃得过孙家的报复？”
“我看你是仗着家神对你宠爱，肆无忌惮了，你有特权，何苦来管我们这些不如你的人？”
“我们出去了，别人会如何看待我们？”
素枝理深呼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些都是他们现在所面临的难题，是加在他们身上的枷锁，是孙家长时间压在心上的恐惧。
素枝理道：“不，你们会意错了。权力是我们争取来的，哪怕今天可能争取一天离开的机会呢？”
众人没说话，就在这时，孙建仁从外面回来，进了小院门，打破了安静，见到众人，行礼问好，随后，将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塞到素枝理手中，“夫人吃。”
这一年来，孙建仁长高了不少，脸上也有了些肉，看起来像是个正常的小少年。
他带着一布袋的东西，有糖有玩具。女眷们还说着今日在街上看的皮影戏，说的绘声绘色的。
女眷们静静听着，眼里满是羡慕。
孙建仁还说看见许多花灯，等到上元节想去放灯。
杜燕抿了抿嘴，放花灯啊……
她们年前生完孩子，便一直养身子，临近过年，一直操办宅中事物，过年都没回家看看。
如此已经过去了三年，四年，甚至更长时间。
上元节更不用说，按照家规，女眷不得出门抛头露面，只能在大宅中，看看街上的热闹。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被困在这里，甚至连一个灯花都看不见？
为什么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探望？
这一直以来是这样的，便是正确的么？
素枝理摸了摸孙建仁的头，叫他回书房做课业。
等孙建仁走后，她再次取出欢笑散，“这是减缓药效的，只要用上这个，他们依旧听你的话，到了上元节，咱们一起出去看花如何？”
自从怀孕后，她们甚至都忘了需要这东西了。
女眷们犹犹豫豫，在害怕，在观望。
杜燕深呼吸一口气，“我很久没回去看我娘了，哪怕只要看一眼……”
她说着，拿起了欢笑散。
有了她开头，其他女眷们也都拿起了欢笑散。
素枝理一个个目送他们出去，轻声问道：“大师兄，你觉得，他们能有几个会再使用这欢笑散？”
守在一旁的黑白猫晃了晃尾巴，齐秉昭道：“全部。”
素枝理有些错愕，回头看去，“我都不敢说的这么肯定，你是怎么认定的？”
齐秉昭看向小院门口，道：“她们眼里的欲望大于恐惧。”
素枝理松了口，她看着小院。
斜阳余晖洒在小院上，渡上一层橘红色，像是一团燃烧起的火焰。
前厅中站着一个穿着一身官服的男人，他身形气场高挑，素枝理一见他，头猛地一疼。
男人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俊俏正义的脸，浓眉大眼，鼻若悬胆，薄嘴唇。
素枝理眼睛瞪大，眼前闪过不属于她的记忆。
刘尚道：“静宁，好久不见。”
随着他低沉的嗓音，记忆逐渐清晰。
这些记忆，模糊的，是李静宁待字闺中时的事情，还夹杂着她的怨恨和怒火。
刘尚本来是姐姐李柳思的相好。
但现在，李柳思已经逃出孙家大宅了。
素枝理冷声问道：“我姐姐呢？”
刘尚一脸疑惑，“你姐姐……不是……死……不对……”
刘尚揉着额头，眉头紧皱。
他此刻的记忆有些混乱。
李柳思呢？
是了，被他葬在自家祖坟里。
素枝理看着刘尚，她能清楚的看见，刘尚身上有一股比孙明志更清晰的血腥味，他的魇气虚幻的皮囊下，却是一个完整的人骨，不是孙明志那种，全是人面腐肉。
头骨上，似乎有一个黑色石碑，石碑上刻满了文字。文字密密麻麻，通过缝隙看去，上面满是白色骸骨。
总结下来，就是吃人二字。
刘尚见素枝理没说话，问道：“你怎么了？”
刚刚众人的迷惑迷惑消失不见，似乎谁都没在意，他刚刚提起，死了一个人。他也没回答。
素枝理抬头，脸上是温和的笑，“没事儿，不过是长时间没见到刘大哥，激动地，肚子里的孩子，也想跟刘大哥见见面。”
刘尚哈哈大笑，看向素枝理隆起的肚子，“在我记忆里，静宁还是个小娃娃，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当妈妈了。”
素枝理淡淡一笑，问着这半年来刘尚的经历。
原来，李静宁成婚后，他放榜后高中了，现在在峡州当刺史。
是个大官，是孙家和李家都招惹不起的。
孙明志在一旁陪着说话，素枝理偶尔搭腔，聊了一壶茶水的时间，刘尚道：“我与妹妹许久没见，临走前，有些话还想单独与她说，不知……”
素枝理心下一沉，心道，终于要来了么。
孙明志了然，道：“那我先去备午饭，大人慢聊。”
孙明志走后，素枝理遣散了身边众人。
只听孙明志道：“你这半年，到底查到孙家家神了没有，那可是害死你姐姐的罪魁祸首。”
记忆慢慢重叠，素枝理抬眼看了他一眼，李静宁的已经已经在脑海里呈现。
如齐秉昭所说一样，李柳思在嫁入孙家之后没过多久便死了，死了之后，是刘尚将她的尸骨收敛，念及恩情，放到自家祖坟当中。
李静宁与姐姐感情深厚，觉得姐姐死的蹊跷，而家里人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愿意再查。李静宁只能找到对姐姐情根深种的刘尚。
刘尚说她姐姐是被孙家家神害的。
李静宁为了报仇，再次嫁入孙家，成了孙家的媳妇，寻找家神复仇。
但她没想到，此生，没走出孙家大门。
素枝理收敛了思绪，回答道：“查到了一些，不过得在我生孩子之后才能知道。”
李静宁的记忆里，在她生了个女儿后，破坏了孙母等人一年中精心准备的家神赐福仪式，他们说家神只能在等一年，若是一年后依旧生产不出儿子，她就会死。
之后，孙母用尽各种方法折磨李静宁，让她生儿子。
生出儿子后，家神赐福仪式与孩子百日宴同时进行。
刘尚看向素枝理的肚子，轻轻拍了拍，“不错，比你姐强多了。”
素枝理看向刘尚，眼里只有冰冷。
又过去了四个月，刚入寒冬的傍晚，风卷着黑云漫地哭嚎，阴寒彻骨。
孙家大宅忙的热火朝天。大宅内所有的女眷，。
孙府将城里所有的产婆都请了过来，仆从们进进出出，额头上的汗珠不断。
孙母和孙明志站在产房门外，焦急等待着，孙母见丫鬟出来，连忙问道：“里面什么情况了？可见是生了个少爷还是……”
丫鬟道：“老夫人别着急，夫人刚生出个头来，还得等一会儿。”
素枝理化成的橘猫和齐秉昭化成的黑白猫蹲坐在树上，懒懒地摇着尾巴。
齐秉昭好奇问道：“生的是什么？”
梦中魇气所幻化的孩子，他看不出性别。
因为非梦中人，是以也无法去探查经脉，只能问素枝理。
素枝理尾巴摇了摇，漫不经心道：“既然他们要儿子，就给他们儿子好了。”
话音刚落，产婆从房间里报出一个包袱，兴奋道：“生了生了，是个少爷！”
孙母兴奋道：“少爷好啊，少爷好啊，快拿来，叫我看看。”
孙母还未接过孩子，只听另一边又有仆人小跑进院子里，兴奋道：“老夫人，二房生了，是个少爷。”
“老夫人，三房夫人和小妾们都生了，是个少爷！”
“老夫人，老夫人，其余几位都生了，都是少爷！”
来报喜的仆从丫鬟络绎不绝，都在说生了个少爷。
老夫人的脸上瞬间沉了下来，这么多少爷，以后家产争夺，娶妻成家，都是一大难题。
孙明志接过孩子，道：“夫人如何了？”
“疼的昏过去了，还未清醒呢。”
孙明志焦急道：“快叫厨子熬些补品来，再叫两个大夫，好好给夫人补补。”
下人领了命令，忙活去了。老夫人眼下也看了眼孩子，眼里终于有了喜色。
孙建仁在角落里看着外面的欢笑之色，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背靠着墙，站在角落里，眼里有落寞，有担心。
眼下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要他了吧。是的，他本来就是个私生子，是个多余的人，能留在院中，已经是夫人大发慈悲了。
他已经幸运了一次，享受了本来不属于他的生活，终究是要回去的……
他不该对夫人再有祈求的。
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
他等众人走后，四处见着无人，才敢悄悄推开房门。
齐秉昭拿爪子推了推素枝理，“你看，那小孩对你倒挺上心的，他在梦里什么身份？”
素枝理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什么对我上心，是对咱俩上心，主要还是师兄教导的好。”
齐秉昭黑白的猫脸上看不见什么表情，尾巴却往素枝理那边偏了偏。
素枝理道：“至于他是什么身份，大师兄很快就知道了。”
齐秉昭无奈，小师妹一直在卖关子。
他再无奈，也只能在梦中继续等着。现在，他也清醒不了，更不知外面过去了多久。
但愿他们睡着没过太长时间，没耽误太多事情。
小木偶清醒之后，身边的补品都没停下过。身边的丫鬟婆子照料不断，孙明志比之前还要关心她，每日帮着带孩子，小木偶没受什么苦。
现在李静宁的记忆慢慢复苏，小木偶也越来越像是一个人。
像是一个被家人关怀，被丈夫宠爱的人，她有孩子，似乎有了全世界。
素枝理和齐秉昭偶尔也会化成李静宁，去教导孙建仁。
每次看见孙建仁眼里的孺慕之情，还有对小孩的羡慕，都不像是作假的。
他们养孙建仁，就像是在养自己的孩子。
小孩有的，孙建仁也少不了。
而杜燕等女眷生了孩子后，也因为是男孩儿，这段时间受到了优待。
素枝理看时机差不多了，再次提出：“你们想出去看看么？”
众女眷这几日，身体恢复的也不错，再次对素枝理提出的此意见，虽然还是害怕，但终不是之前那般了。
杜燕咬牙。
前几天她娘亲来信说要来看看她，被孙家以修养为理由拒绝了。他们杜家也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小门小户，自然孙家说什么是什么。
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想娘亲了。
杜燕眼神一定，正色道：“等我回去，跟我相公说说。”
其他的夫人小妾，都是点点头。
她们自从嫁来孙家，就没出去过，天天如笼中鸟，不得踏出半步，一直在生孩子，做活计。
她们不求多的，只求能上街一天，看看现在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
素枝理回去，跟孙明志说起明天要出门一趟。
孙明志本抱着孩子在逗弄，一听素枝理要出去，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不见刚刚喜色，冷声道：“你从小长在林阳城，街上都看了十多年了，有什么好看的，出去做什么。”
他有些紧张，也不见平日的柔和。
素枝理耐着性子解释道：“在大宅里有些闷了，想出去散散心。”
孙明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生了孩子，便想出去跟那刘尚厮混？”
素枝理愣住了，她有些意外，完全没想到，孙明志竟然会这么想。
她道：“我们女眷一同出门，你不要想些莫须有的事情。”
孙明志冷哼一声，道：“现在外面天冷，你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别出门了。”
素枝理心里冷笑不断，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她知道孙志明在怕什么。
他怕外面的世界新鲜事情多，家中女眷见后便无心与大宅之中。
孙建仁一个被压榨的小孩每日都往外跑，谁知道这些女眷有没有离开的心思？
第二天，女眷如往常一样再次聚集到素枝理的小院。
素枝理见众人面色具是凝重，没了昨日的喜色，有三个姐妹甚至今日没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昨天被男人打了。
“咱们以后老老实实的，还能有几天好日子。”
“靠着儿子，以后在孙家下半辈子无忧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可不敢再提这事儿了。”
众人小声讨论着，素枝理感觉心里的那团怒火愈烧愈浓烈，烧的她失去了压制的情绪的能力，她站起身，环视众人，道：“看吧，即便是生了他们想要的孩子，你的人生，甚至你的生活都不能任由你们做主，就像是栓在家里的狗，只能摇着尾巴，去讨好别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杜燕的手猛地攥起。
素枝理继续道：“你们还想过猪狗不如的日子么？甚至，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外出的机会都没有？”
女眷们看向素枝理眼里有迷茫，怨恨，愤怒。
其中一人站起来道：“你说的轻松，若是我们出去，会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么？”
“就是，刚生了孩子，孩子离不开娘。”
“再说了，孙家家大业大，我们出去，能逃得过孙家的报复？”
“我看你是仗着家神对你宠爱，肆无忌惮了，你有特权，何苦来管我们这些不如你的人？”
“我们出去了，别人会如何看待我们？”
素枝理深呼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些都是他们现在所面临的难题，是加在他们身上的枷锁，是孙家长时间压在心上的恐惧。
素枝理道：“不，你们会意错了。权力是我们争取来的，哪怕今天可能争取一天离开的机会呢？”
众人没说话，就在这时，孙建仁从外面回来，进了小院门，打破了安静，见到众人，行礼问好，随后，将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塞到素枝理手中，“夫人吃。”
这一年来，孙建仁长高了不少，脸上也有了些肉，看起来像是个正常的小少年。
他带着一布袋的东西，有糖有玩具。女眷们还说着今日在街上看的皮影戏，说的绘声绘色的。
女眷们静静听着，眼里满是羡慕。
孙建仁还说看见许多花灯，等到上元节想去放灯。
杜燕抿了抿嘴，放花灯啊……
她们年前生完孩子，便一直养身子，临近过年，一直操办宅中事物，过年都没回家看看。
如此已经过去了三年，四年，甚至更长时间。
上元节更不用说，按照家规，女眷不得出门抛头露面，只能在大宅中，看看街上的热闹。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被困在这里，甚至连一个灯花都看不见？
为什么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探望？
这一直以来是这样的，便是正确的么？
素枝理摸了摸孙建仁的头，叫他回书房做课业。
等孙建仁走后，她再次取出欢笑散，“这是减缓药效的，只要用上这个，他们依旧听你的话，到了上元节，咱们一起出去看花如何？”
自从怀孕后，她们甚至都忘了需要这东西了。
女眷们犹犹豫豫，在害怕，在观望。
杜燕深呼吸一口气，“我很久没回去看我娘了，哪怕只要看一眼……”
她说着，拿起了欢笑散。
有了她开头，其他女眷们也都拿起了欢笑散。
素枝理一个个目送他们出去，轻声问道：“大师兄，你觉得，他们能有几个会再使用这欢笑散？”
守在一旁的黑白猫晃了晃尾巴，齐秉昭道：“全部。”
素枝理有些错愕，回头看去，“我都不敢说的这么肯定，你是怎么认定的？”
齐秉昭看向小院门口，道：“她们眼里的欲望大于恐惧。”
素枝理松了口，她看着小院。
斜阳余晖洒在小院上，渡上一层橘红色，像是一团燃烧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