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笑尘下船后径直找了一间茶铺落脚,要了茶水又跑旁边早点摊要了包子,正打算付钱无意瞥见走来一位穿得极其骚包的某人。

    “老板,”泷小爷耳垂上的翡翠珠子青翠欲滴,衬得他肤色白上几分,清晨港口凉风习习,他还拿着破扇子晃着,“这位姑娘的包子钱,算我头上。”

    “好嘞。”

    她往他身后看了看,传闻中泷小爷身边不是还跟着个青年,这会怎么没有。秦笑尘拱手:“多谢泷小爷请客,你日后若是到楚州,我定好好招待你。”

    “我不是请你而是谢你护送沈杳一路,你们在三洲的衣食住行都算在鳞潜斋的账上,祝秦姑娘在三洲玩得尽兴。”

    泷乐之眉梢飞扬,下颚微微抬起,傲气由内而外的散发在举手投足之间,秦笑尘之前没与他接触过,今日一见说讨厌也不讨厌,顶多是无语。

    秦笑尘笑着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包子,亮出腰间浩然宗的牌子,老板心领神收下秦笑尘的铜板,自然也记不到鳞潜斋账上。

    泷乐之合起扇子挑眉,“秦姑娘,随意。”也不知是自己的那句话得罪这位浩然宗大弟子,能同沈杳玩的来的估计也是性情古怪之辈。

    “秦笑尘。”秦笑尘冲他微笑一下就转身回到茶铺子,恰好沈杳他们找了过来,她朝他们招手,用余光瞟到一边,泷乐之早不见踪影。

    沈杳领着边子遮坐下,秦笑尘把包子放桌子上,沏茶推给他们。沈杳与边子遮对视一眼,他朝秦笑尘自报家门。

    “原来是北漠边家的少主,失敬失敬。”秦笑尘敷衍几句,也不敢多细想,转而看向沈杳,“阿杳,你知道我刚刚遇到谁了吗?”

    沈杳摇摇头,抿了一口茶:“谁?”

    “你小叔。”

    秦笑尘刚说完,沈杳就站起来,语气带着焦急:“他人呢?他身边有没有一个玄衣人?”

    这可把秦笑尘吓到了,心里也不由地焦灼,“刚走,就他一个。阿杳,要不我们立马去鳞潜斋找他?”

    沈杳点点头,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到鳞潜斋。

    泷小爷前脚刚踏进门槛,就被主事喊住:“爷,二姑娘来了。”

    泷乐之拿扇子一敲脑门,忘了叮嘱那位浩然宗大弟子闭嘴了,转身就见沈杳领着两个人进门,疾步过来拽着他的衣襟质问:“周玄瞳呢?”

    泷乐之被她拽得踉跄几步,怒道:“沈杳。你就是这么对长辈的?”

    “废话少说,我问你,周玄瞳哪去了?”泷乐之一脸不爽,三个月前他败给她后心口就憋着火。

    “我这几日就没见过他,你问我我问谁去?你可先别找我茬,你后面那谁又是谁?都说了不要随便在路上捡野男人,你当耳旁风是不是?还嫌麻烦不够多?”

    泷乐之回避沈杳的质问,把矛头指向她身后的边子遮:“我记得你,当年就是你送沈杳回泷家。呵,边家人不好好在北漠守着,跑来中原瞎掺和什么,边家也开始觊觎鳞潜斋?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一座天灵山还不够,还惦记上赤山?”

    话里话外都是在暗讽边子遮与沈杳结识居心不良。

    “边某人并无此意,泷小爷何必咄咄逼人?”边子遮知道少年时期的泷乐之可能会目中无人,但没料到他会如此偏激。

    沈杳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边子遮闭嘴不言。少年时的叔侄二人可谓是水火不容,好好说话泷乐之根本就听不进去,不然也不会做出背刺沈杳的举动。沈杳手腕一使劲,泷乐之被勒得干咳,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我再问你一遍,周玄瞳在哪里?”

    “你想做什么?杀了周兄?沈杳,你自己都识人不清,凭什么来插手我与谁结交?”泷乐之费力好大的力气才弄开她的手,他摸着被勒得发红的脖颈恼羞成怒。

    主事见两位当家剑拔弩张,连忙上前来打圆场。

    “家主,当家的,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你们瞧这门口人来人往,先到后院坐下喝喝茶,平心静气聊聊。家主舟车劳顿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当家的早晨就让后厨备好家主喜欢的饭食。当家的,你不是还有要事要去找治水衙门的伯大人吗?”

    主事站在中间,把他们隔开,分别向边子遮与秦笑尘投去求助的眼神。

    边子遮上前拍拍她的背给人顺气,沈杳别过头去深呼吸,努力克制被泷乐之激起的怒火。

    见状秦笑尘勉强勾起嘴角,一番天人交战后最终还是走到泷乐之旁边搭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早就听闻伯大人弹的一手好琴,这些年三洲水患严重,琴音常常回荡在河湖之间,我也想去认识认识这位大人,你带我一个呗。”

    泷乐之抬眸看向秦笑尘,总不能不给人姑娘面子,于是语气和缓了些:“好。”

    秦笑尘扭头跟沈杳道:“阿杳,我们晚些再回来。”泷乐之甩袖出门,秦笑尘跟上前去。

    主事用汗巾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看了看沈杳身边人,“这位公子是?”

    边子遮:“北漠边氏边照。”

    “你家可是有一位姓岑的长辈?”主事见他点点头,连说了几句“那就对了”,笑而不语地退下。

    各地的鳞潜斋大同小异,一律都是山水布景,古朴考究,别有一番风雅。园林凉亭,假山流水。

    沈杳走到后亭见到后厨的人正要上菜,她没什么胃口,“你若是饿了就先吃饭,我有些头晕先去歇歇。”

    边子遮:“我不饿,我帮你揉揉额头。”她没有拒绝,沈杳只觉得思绪很乱,太多的情绪积压在心口难以宣泄。她原以为魇中境还是五百年前的幻相,谁知把他们都带回了常世的回忆。

    这里的人并非都是怨灵,更多的是常世的人心底的执念,人人都想回到那个没有经历洪灾与疫病的时候。

    而坠入魇中境的人可以弥补心里的裂缝,泷乐之还没有断腿,秦笑尘还在逍遥江湖,而她与边子遮却提前认出来彼此。

    沈杳趴坐在椅子上,他温热粗糙的手指放在她眼角的穴位揉着,沈杳问他:“当年的你为何来三洲?”

    既然那个时候他也在三洲,为何自己没遇到他?

    手指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就听边子遮轻声回她:“船家才靠岸我就远远看到你的身影,原本想上前搭话,一转眼就忘了为了什么来这里?到底还是错过了。”

    时间仿佛回到人来人往的港口,他奋力在人群中找寻她的身影却不知正与她擦身而过,相见不相识,记忆也随之沉入海底。

    沈杳闷闷道:“那也挺好,否则重溟那群龙族就该把你抓了去。”

    “我也没那么柔弱,”他替自己小声争了一句,随后他又问她:“以前我就常听你说起周玄瞳,千年前他不是被杀了?如今怎会在常世兴风作浪?”

    每每提到这个名字,沈杳后槽牙都要咬碎,泷乐之则是面露沉痛之色。

    “应阿京是把他给杀了,但她嫌杀他太便宜他,就把他丢到六道轮回中折磨,恰好这一世为水族罢了。当初重溟十王派他来追杀我,一时大意收了他做小弟。原以为我之力可以克制他不做乱,谁知他攀上泷乐之,三言两语哄得泷乐之晕头转向,破开三洲府的封印,叫水族钻了空子。我发现时泷乐之还想替周玄瞳隐瞒,气得我差点没把他一刀杀了。”

    沈杳:“泷乐之说龙族能与人族和睦相处,就像当年应阿京在时一样,他根本就不明白。和平是需要强有力的绝对压制才能实现的,天真地认为可以靠情谊感化龙族的本能。”

    边子遮:“所以周玄瞳被启旻祀操纵失控。”

    “是不是失控另说,周玄瞳与其他龙族确实不一样,他能很好地克制本性。”

    他还是百川龙君就与其他野蛮的龙王不一样,除了对胜者为王的本性,他似乎喜欢做一个人,十分沉迷于诗词歌赋与奇技淫巧,这也是泷乐之与之结交的一大原因。

    两个人臭味相投,周玄瞳谄媚奉承,泷小爷自视过高,一来二去成了好兄弟。

    沈杳那段日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这两人做些什么一概不知,秦笑尘倒是时常把她放心上,带她走遍三洲的每一寸土地。偶遇泷乐之,沈杳见不得周玄瞳,叔侄火药味十足,秦笑尘负责拉架。

    当然也有和睦相处的时候,只要泷乐之不嘴欠,周玄瞳就不会遭殃。秦笑尘不知周玄瞳是龙族,也没放心上只当沈杳见不惯泷乐之。

    周玄瞳行为举止上与人族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比泷家人还要像一个正常。唯独面对比他强大的水族时他才会有点龙族的样子,也就是暴露出那么一点点本性,让沈杳觉得此子不能留。

    “我刚到三洲没多久,临海的村庄被水兽袭击,泷乐之同周玄瞳前往镇压。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周玄瞳无视比他高阶海兽等级压制,直接击杀海兽,如今想来当年他根本没有失控。启旻祀一直在误导我的判断,它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周玄瞳就是例外中的例外。”

    启旻祀的控制是建立在龙族等级克制之上的,周玄瞳无法被他所控制,当年的洪灾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恐怕只剩一道魂的启旻祀只是告诉周玄瞳弄死的她的方法罢了。

    只有泷乐之觉得周玄瞳是真心的,就连秦笑尘都察觉到周玄瞳天衣无缝下的伪装,泷乐之宁可觉得沈杳是嫉妒他,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挚友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沈杳当年不仅要坦然接受亲人的背刺,还承受了来自千年前的报复。

    “要是我当年留下来,起码能帮你一把。”边子遮心里揪着疼,十分后悔自己当初的忘却。

    沈杳其实并没有释怀,当初恨应阿京也有这么一层原因在,那时的她甚至觉得有些委屈。她都是咬碎牙吞在肚子里,然后把那些罪恶彻底斩断。

    “人生是我自己的,你无需替我承担属于我的命途。”沈杳道。

    一切都不过是“因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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