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怕陛下让舞儿去和亲?”许安归垂眸,盯着北寰洛。

    “东陵这些年粮草富足,可那不代表北境军可以深入北境草场与乌族一较高下。”北寰洛眼眸微眯,“这是陷阱。这是他们给许景挚下的一个陷阱。”

    许安归收好信,问北寰洛:“你想我怎么做?”

    北寰洛抬头看向许安归:“你不是不理朝廷的事……”

    “这不是朝廷的事,是有关舞儿终身大事。”许安归道,“我虽然不喜欢时均白,但我更不喜欢漠勒。舞儿跟时均白好歹还在东陵境内,成婚以后还能见到。但若是舞儿和亲,这辈子便再也不能相见了。而且乌族那兄终弟及的妻妾制度,全然不顾礼法伦理,我必然不可能让舞儿去受苦。你只告诉我,现在我要如何做才能助他们破局?我去跟陛下请命,去北境领兵,打退乌族边境线百里如何?!”

    北寰洛看着许安归。

    他即便是人到中年,眉眼处依然有那些散不掉的意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绝然,一脸只要你说我就去做的决绝。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北寰洛心中那一丝忧愁忽然就没了。

    她轻笑,道:“那倒也不必。对方放出这招,不过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我们只需要借力打力,便可破局。”

    许安归挑眉,蹲下身,揽着北寰洛轮椅:“如何做,你说。”

    北寰洛勾勾手,让许安归离近些,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许安归道:“这就这样?”

    北寰洛点头:“就这样。”

    许安归虽然不解,但是北寰洛在这些事上向来算无遗策,她若是说这样既可,那便不会有错。

    看来她相信他们的孩子能依着这点助力就能破局而出。

    “我这就去修书一封,给舞儿寄去。”许安归说罢便要回屋。

    北寰洛目光转向时均白居住的山涧小谢,转身滚着轮椅就往他院子里走。

    时均白这段时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了十多个风隼模型,可无一例外都在试飞的过程中坠毁了。

    时均白屋子里到处都是图纸跟模型材料残渣。

    北寰洛来的时候,时均白正坐在回廊上,打磨他下一个模型。

    看见北寰洛来,时均白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推她:“师叔。”

    北寰洛让时均白不用如此,自己滚着轮子去回廊上捡起他画的图纸:“怎么样了?”

    时均白摇头:“飞一会儿就坠了。我一直在找更轻的材料。”

    北寰洛侧头去看时均白问:“你不想去许都看看舞儿吗?”

    时均白听见师叔说北寰舞,不禁抿紧唇齿。

    “藏息阁消息说,北境乌族使臣贺寿使臣很快就要进许都贺寿。”北寰洛轻轻放下图纸,“大狼主三子漠勒带队而来,八成是来求婚的。”

    时均白不懂朝局,他迷茫地望向北寰洛。

    北寰洛缓缓道:“萧皇后不会让自己的唯一的女儿远嫁,皇族宗室里现在适婚的女子只有舞儿。漠勒若是真的一心来寻求势力,必定会想娶舞儿。”

    时均白上齿紧紧咬住下唇:“若是陛下真有这心思,我去看她,也不会改变陛下心意。”

    时均白这段时间在暮云峰上没跟他们提过北寰舞的事。

    可他总没事就望着北寰舞在山脚的屋子发呆。

    北寰洛看他如此,便许他进北寰舞的院子。

    现在他亦是在北寰舞的院子里打磨他的风隼模型。

    他想她。

    他们分开之后五个月未见,时均白看上去更单薄了。

    北寰洛拿起时均白刚刚做好的模型,颠了颠重量,这孩子心里有心事,没有以前想事那般灵敏,所以忽略了很多他应该发现的问题。

    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塞进风隼里压住风隼重量,随手一丢,让风隼在空中滑翔。

    风隼宛若一片羽毛,借着最开始那一点点力量在空中盘旋不落。

    时均白看着这风隼愣神,他久攻不破的难题就这么被北寰洛一颗石子解决了。

    北寰洛笑得好看:“现在有理由下山了。”

    “师叔……”时均白眼眸微红。

    北寰洛递给他一个北寰府的牌子,道:“风隼能成是你与时寻的功劳,拿着我的牌子去许都外三十里地的麒麟山。时秋蝶在那里监工铸造新式武器,你把这带给她,她自会跟兵部汇报。有了风隼,我们不仅不会怕西域那巨大的弓弩车,还有了巡航北境的能力。这石子就是压在风隼上的粮食补给,只要风隼的数量够多,陛下随时都能起兵北伐。就——不用依靠和亲来收复北境了。”

    时均白拿过北寰府的牌子,愣愣地看向北寰洛。

    北寰洛伸手,拉过时均白,轻轻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跟他交代:“舞儿虽然任性,可她跟她哥哥一样,是为帝国繁盛而生。这场联姻若是需要她去,她不会逃避。她深知自己肩上的重任,不会置安王府于被动境地。”

    北寰洛起身,捏着时均白的胳膊,望着他温声道:“可是暮风,我希望你们幸福。你们生在盛世之下,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你们牺牲自己去完成的。你与舞儿两情相悦,我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一日看尽长安花。”

    “师叔……”

    这些时日时均白不敢触碰的回忆,在这一瞬如春潮一般融入他的心间。

    那里有草长莺飞的盛景与他无法抑制的情绪一起逐渐繁盛。

    他缓缓蹲下,伏在北寰洛的腿上,颤声轻问:“我真的可以吗……我不是世家子,小舞跟我在一起,我也没办法给阿言任何助力……我怕我会成为她的负担。”

    时均白不怕事。

    他害怕的是他没办法进入北寰舞所在的地方。

    那个地方全是荆棘,每走一步都是满身伤痛。

    “言儿聪慧,”北寰洛摸着时均白的头发,望向黑幕中那轮明月,“他一定能护好他身边的所有人。再不济,还有我呢。”

    暮云峰四季如春,北寰洛却一直有着冬日霜寒清醒:“只要我在一日,我就不会让那些人碰我的孩子。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我便要他们十倍偿还。当年我能赢,现在我依然能。你放心去便是。”

    时均白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撩袍后退三步,跪下给北寰洛磕了一个头:“师叔,我想娶小舞。请您与安王殿下成全。此番去许都,我一定把小舞还有阿言一起平安带回来。”

    北寰洛轻笑:“那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这天下终究是你们这些少年人的。”

    当夜,时均白就收拾行囊自行下山了。

    许安归不放心,让戍南护送时均白到许都外的麒麟山再回来。

    安王府门口许安归负手而立,北寰洛缓缓滚着轮椅过来,牵住许安归的手:“暮风跟舞儿的事,我就当你答应了。”

    许安归不悦:“我何时说我答应了?”

    北寰洛轻笑:“你自己说的啊?跟漠勒比,你更愿意舞儿跟时均白在一起。好歹嫁出去,还能回来小住不是?”

    “那,”许安归想了半晌,“不是没得选?”

    北寰洛看他口是心非,打趣他:“今年恩科状元郭学林好像也中意舞儿。”

    许安归越想越烦,郭学林以后这是要登阁拜相的,儿子入朝就算了,怎么他还要赔上女儿?

    “郭学林不行!”许安归甩袖就往回走。

    “看看,大狼主三子不行,恩科状元郭学林也不行。”北寰洛跟着他往回,“这么比下来,是不是暮风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许安归不言。

    北寰洛看着他一脸拗性觉得有趣。

    一提到北寰舞的婚事,许安归就烦躁。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还没养够就要送到别人家去?

    谁规定的女子及笄就要议亲?

    他当年不该去当兵部尚书,合该去当礼部尚书把这条国法给改了!

    *

    半个月之后,北寰舞收到爹爹的信。

    她打开看,里面写了些闲话。

    最后,许安归说他在北境马场选了三千种马,准备送给西境军,他让北寰舞挑个时候,给西境军送去。

    北寰舞看着这信愣了好半天,正巧北寰言从大理寺回府,北寰舞便带着爹爹的信去蔚兮堂找北寰言。

    北寰言回屋换常服。

    北寰舞看见北寰言屋门关着,老老实实地外面叩门。

    自上次以后,北寰舞再也不闯北寰言的屋子了。

    她知道北寰言长大了,他现在个头窜得快,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她站在一起雌雄莫辨的少年了。

    北寰言换好衣服开门出来,北寰舞把信递给他,让他看。

    “父亲……没说别的了?”

    北寰言把信翻过来,生怕看漏了什么。

    北寰舞摇头:“就这一张纸。”

    “……”

    北寰言深吸了一口气,看不懂这封信来意。

    “哥哥……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啊?”北寰舞弄不懂,为什么爹爹忽然给她写信,要她送西境军三千北境种马。

    北寰言踱步到院子石桌边,缓缓坐下,分析道:“藏息阁应该给母亲去信了,最近许都大事就是万寿节大狼主三子漠勒要来贺寿。既然我们知道漠勒此次来朝的目的是为了借助东陵的力量回去与自己的哥哥争权,母亲肯定也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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