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楚缇给老爷子带来一幅的字画。

    自是比不上家里那几幅价值上亿的名师真迹,但她花了不少心思,哄得老爷子很欢心。

    喝喝茶,聊聊天。

    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晚饭之后,外面下起雪。

    壁炉旁霍老爷子躺靠着沙发假寐,楚缇陪着爷爷赏雪,整个主厅清静暇意,但过于清静了,静得有些低肃。

    霍老爷子有早睡的习惯,没过多久他便撑着手杖回房休息,什么也没说。

    楚缇倒了杯热牛奶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在路上撞见两个佣人在谈论什么,好像是说昨天老爷子很是生气。

    佣人见到楚缇就噤了声,不好再谈论什么,称呼她一声后便低着头走开。

    楚缇在原地顿了顿,只当是佣人犯错惹了老爷子不高兴而已,没想太多。

    回到她的卧室,陈设布置都没怎么变。

    自从搬离霍家,她就很少在老宅住了,虽然如此,但她的卧室每周还是会有佣人打扫,处处洁净。

    楚缇放下热牛奶,躺倒在床铺上。

    她打开手机,瞬间弹出几条郑凡凡的消息,是年底的活动安排,还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在键盘打下「明天」两个字回复过去,然后把手机放下,便去浴室洗澡。

    熟悉的环境让人感到安逸,安逸就会感到困倦,在浴缸时楚缇频频打哈欠,等做完护肤,她爬上床就睡着了。

    或许是忘记关灯,夜深时楚缇醒了过来。

    房间明晃晃的,让人觉得不舒服,她揉着眼睛,伸手去把卧室的灯换为柔和的灯光。

    却在收手时,碰到床头柜上的那杯牛奶。

    只听玻璃杯落地的清脆声响,楚缇瞬间清醒不少,心中暗道一声坏了。

    她只好无奈地支着身体坐起来,瞥一眼地面,牛奶洒落一地,也弄脏了地毯。

    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是晚上23点。

    她睡了两个小时。

    楚缇用纸巾简单地处理了弄洒的牛奶,顺便想去倒杯温水喝,于是披了件睡衣走出卧室。

    别墅里幽静雅致,空无一人。

    走到楼梯转角处,楚缇看见二楼的书房还亮着灯,房门正敞着,明亮的光从里面照出来。

    楚缇顿了顿,有些疑惑。

    二楼的书房是爷爷的书房,一般不会有其他人在里面,这么晚了爷爷还没休息吗。

    她看着书房的光线,陷入沉思。

    再三犹豫之下,楚缇放轻脚步渐渐走近,站在门框左侧。

    书房中,气氛沉抑。

    霍老爷子的手杖重重踩地发出嗒的一声,声响格外沉重,还有一丝怒意。

    “订婚宴在即,突然解除两家婚约,这件事你是不是该和我商议。”

    解除…婚约?

    楚缇睁圆眼睛,霍聿的婚约吗。

    屋外的落雪透着沙沙声。

    霍聿静站在落地窗前看雪,只是微微低眉。

    回过身来,疏淡的回话:“程家小姐有意退婚,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答应她的请求,又何必打扰爷爷。”

    昨天程家家主给霍老爷子打了通电话,电话中连连道歉,解释自己女儿的不懂事,贸然跟霍聿提出退婚。

    近来几日,霍聿已经在撤回订婚宴的筹备,且态度强硬,以为是自己女儿惹怒了霍聿,便指名要程绮梦登门道歉。

    程家与霍家算不上亲近,但这么多年来因为和霍家的这层关系,他们在国内的商业发展得了不少好处,平步青云,顺风顺水。

    电话打到霍老爷子这里来,无非是想挽回这一桩婚事,毕竟是老爷子亲自给定下的婚约。

    霍聿对外说一不二,行事难有回旋的余地,也就只能让老爷子压一压他。

    霍老爷子不满道:“打扰?我看你是先斩后奏,不把我这个老头放在眼里了。”

    霍聿道:“不敢。”

    言谈举止不卑不亢。

    霍老爷子打量着他,轻哼一声。

    以为霍聿不再辩驳,于是缓和说道:“既然如此,你过几天去和程家小姐见一面,退婚就算了。”

    听到这话,书房外的楚缇莫名地被悬起心来,比里面的人还要紧张。

    霍聿轻推眼镜,缓缓说:“不用见了,退婚是必然的,在我看来这桩婚事并非你情我愿,事已成舟,爷爷还是不要再过问。”

    霍老爷子顿时横眉冷目,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略微起身,眼神中的怒气难以掩饰:“你!”

    平日里霍聿一向谦顺持重,很少会忤逆长辈,但他也清楚这个孙子到底是个心气儿傲的,被程家小姐提出退婚,无论再说什么断然不会再理会。

    思来想去,霍老爷子坐回来,说道:“我年事已高,所剩时日不多,自然想看到你们都早早成家,到时庄园热闹点。”

    霍聿静默几秒,回道:“爷爷若觉得孤单,我便把三叔的小孙子接过来陪你解解闷。”

    他口中的三叔是霍老爷子兄弟的三儿子,老爷子膝下有三儿一女,长子从军政战死,唯一的女儿病逝。

    霍聿的父亲霍立排行老二,剩下的就是在海城的三儿子霍甫,三叔的儿子结婚早,如今儿子已有两三岁了。

    霍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霍聿这个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当年,不依他所操办的婚事,最后跑去国外跟那个意大利女人在一起,父子关系多年来都未有缓和。

    见老爷子板着脸,霍聿也知道他在气头上,下不来台,于是瞥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不再多留碍眼,说道:“夜深了,爷爷您早点休息。”

    霍老爷子靠着椅背,没有理会他。

    与此同时,

    书房外的楚缇纤睫颤了颤,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转身匆匆远离。

    霍聿退出书房,关上门。

    忽然听见细微的声响,他目光深长,望见走廊的尽头掠过一抹裙摆。

    走廊间一幅幅笔墨名画,灯火温淡,而转角衔接着去往三楼的楼梯。

    霍聿迈开步伐,在转角处察觉到她的存在。

    楚缇靠着墙壁,黑色的卷发披搭着肩膀,简单的睡衣睡裙,和她极不搭配的兔子拖鞋。

    两人四目相撞,他没想到她会在。

    楚缇轻轻抬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原来哥哥也会被退婚,你可是柏盛的太子爷呀。”

    霍聿从小到大都很优秀,读书时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暗恋他的人在学校排成排。而现在是执掌柏盛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富人圈子里的天子骄子,上赶着巴结的男人女人数不胜数。

    很难想象,那个程家小姐会放弃这场人人称羡的婚事。

    楚缇低笑了几声,眼中的狡黠像是幸灾乐祸,她好像很乐意见到他吃瘪。

    她说:“还好,爷爷不怎么催我结婚,还能快活几年。”

    霍聿不辨喜怒的琥珀眼看着她,并不在意她是否在幸灾乐祸,他戴在高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更添了份禁欲气息。

    楚缇试图从他眼里看出一些难过的情绪,“几个月前,你是不是和程家小姐还约会来着,怎么说退婚就退婚了,你们吵架了吗。”

    霍聿疑惑:“几个月前?”

    楚缇一脸的‘你好好想想。’

    霍聿垂眸想了想,很快变得释然,看似随意地应了她一声:“是吧。”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

    楚缇张张口,才解释:“刚好在海城录制一期综艺,偶然撞见。”

    霍聿追问起来:“既然看到我,怎么那时不回消息,我应该有联系你吧。”

    楚缇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每天都在拍戏,回去就忘了。”

    她就是死鸭子嘴硬,胡乱说话。

    不想回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他和程小姐越是般配,她越是想横插一脚,可她更不想被霍聿讨厌。

    他或许真的很喜欢程家小姐,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婚约对象,格外的专情。

    楚缇蹙了蹙眉,站在楼梯台阶上,却不留意脚下踩空,身形不稳,霍聿伸出手扶住她,略带调侃地说:“小心点,大忙人。”

    楚缇空耳听错,回道:“什么盲人小点心。”

    霍聿挑了挑眉梢,大晚上的想吃小点心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正在这时传来声响,书房的门打开的声音,看来是爷爷要回卧室休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揽着她,躲进走廊转角里。

    楚缇有点没反应过来,靠在霍聿高大的身怀前,他温热宽大的手掌不经意地覆在她腰侧,能轻而易举地桎梏她,又不着痕迹地收回。

    男人淡淡的冷调沉木香,清凌而儒雅,没由来的让她心慌意乱,心跳频率加快。

    爷爷的脚步声很沉稳,可见身子骨扎实,步伐越来越近,好在他的卧室离书房不远。

    等到走廊安静下来,霍聿站回台阶下面,他身量颇高,即使楚缇站得比他高一阶,却还是只高到他的下巴。

    霍聿视线落回到她身上,说:“回去睡觉吧。”

    说完,伸手揉她的脑袋。

    看似亲近的动作,楚缇却别开脑袋。

    他们已经不是小时候,况且她不喜欢他那副兄长的姿态,把她当做小女孩。

    霍聿的手顿了顿,平静地放下。

    楚缇微微抿唇,他们相视一眼,她露出微笑说:“晚安。”

    霍聿:“晚安。”

    楚缇不自然地收回目光,转身上了楼。

    他对她很好,即使冷淡的性格也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但她始终知道这只是对妹妹的偏爱。

    -

    回到卧室,地上还残留着未整理好的牛奶,楚缇躺倒在床上,温光的灯光明亮耀眼。

    小时候她习惯有霍聿的照顾,依赖成性,直到后来他的离开就像戒/毒一样难受。

    他们不是突然疏远的。

    楚缇伸出手,掩了掩光线。

    若有所思。

    记忆拉回十八岁那年。

    霍聿出国后,偌大的别墅就只剩下她自己,无论她去哪里都不会有人管,包括他的房间。

    夏日的风吹动窗帘,吹动裙摆。

    女孩睡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额间细细密密的汗,启口中呼出的气带着燥热。

    远处的书桌放着少年的照片。

    眉眼深邃,干净清冷。

    她眼波流转,看向他的照片。

    依稀的阳光透进来,落在少女凌乱的百褶短裙上,白皙修长的双腿情难自禁地绷直,再到纾解般地搭在沙发边。

    楚缇伸出手,掩了掩刺眼的阳光。

    手指湿润,泛着银丝。

    她从不是什么清心克己的人,一整个青春期梦里都是那些不切实际的渴望。

    许久之后,别墅之外传来动静。

    她从裙底扯下白色的内/裤,随意地扔在沙发上,赤着小脚走到窗边。

    远处的别墅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霍聿站在车门旁,几年未见,他已褪去稚气,举止透着稳重成熟的气息。

    只是他的身侧多了一位女孩。

    她面容温婉,笑起来两颊噙着浅浅的梨涡,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际。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她,和哥哥定下婚约的那个女孩,那时霍聿被爷爷叫回国,安排与程家小姐见面。

    楚缇站在三楼的窗帘旁,她潮润的手覆在玻璃上,指尖摁得发白。独占欲在心里反复翻搅,最终不得不黯然落下。

    青春期的夏日里,她的妒忌和欲/望一样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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