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学校。没有学生，学校也不怎么严格考勤，往往是我一个人闷在教室里一整天，也没有见人跟我打招呼。实际上没有人在意我在不在，大家都忙着上课，谁来关心你？上下班成了一种自觉。我去图书室借了近十年的高考语文历史政治，地理题集来，一个人趴在教室做，让自己有事做很重要的。我想无论怎么说自己是班主任，过不了多久，学生总会回来上文化课，我懂得多一点，万一她们问到，我多少可以解答，总比完全无知好一些——学生会更服我吧。再者我必须找事做。
不过，既然已经上班，我当然就不是一个‘自由’人了。虽然没有上课，但每天下午的会议，我也必须参加。比如周一下午4：30全校教职工大会，周二下午教研组会议，周三下午年级组会议，周四下午班主任会议，这四个会议是雷打不动的。学校也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不参加——除非你得了大病住院了。这些会议往往会延长到晚上，只要某个领导的话多一点，讲话啰嗦一点，绝对就会延长到晚上七八点，这时一般就是有晚自习的老师就会离开，其他人就是饿着肚子也得听完。除了这四个下午外，一般周五周六下午还会临时开会，比如公开课研讨会，政治思想学习会等。这样下来上课的时间往往还不如开会的时间多。还有一个很麻烦的事情：每次会议后，一般都有很多表格，或者心得体会文章要交，为此我必须花大半天时间来填表，写文章。尽管没有上课，一周下来，往往让人疲惫不堪。黄晓明曾说在这样的学校就是浪费生命，这说法也许很绝对化，可真让人觉得累呀。两相比较，我甚至觉得，在中心校的时候很幸福——会议没有那么多，吴校长当然也会啰嗦半天，但一般会议后没有那么多要干的事情，而一中则完全不是这样。
一中，我该留在这里吗？我的脑袋里再次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在一中，上课是得得课，按照统一的模式上课，生活也成统一的模式了。大家可能早就习惯了，只是我根本就不适应吧。
我该怎么办？最核心的是，没有了丹丹，我留在本地的理由是什么？我回答不了自己。
每天天黑尽了，小县城本无夜生活，不少商家关门了，行人很少了，大街小巷都异常安静了，我才从瀑布处走回医院——我随身带着肖老师的那个帆布包，里面也装着刚石头，我要保持警惕，我不能被人家黑打一顿，我走路的时候也常常很警惕，常常回头四顾，我不能被人跟踪尾随，姨婆的话我是放在了心上的。这样一来，我都很少能够照顾父亲了，照顾父亲的事往往还靠李师傅他们和查老师了。
那天回医院的时候，父亲说：“小查在等你吃饭。”父亲说人家小查老师等了你那么久，还饿着肚皮呀。你请人家吃顿饭吧。我很过意不去，带查老师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叫胖娃的羊肉汤馆。羊肉汤在本县是很有名的，条件好一些的人家，一般早上都会来吃碗羊肉汤，特别是冬半年。价钱也不贵，三元一碗，汤可以随便加。饭管够，算得上是经济实惠价廉物美了。不过晚上来喝羊肉汤的不多，加上时间也有点晚，店子里除了我们，就没有食客了。
“亮亮呀，你这人确实好。”查老师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对别人有你这么好的人。”
我看了看查老师说：“别叫我亮亮，叫我什么都可以，不叫也行，就别叫我亮亮。”
“好的。”
查老师忙说：“这个称呼只能属于某个人。”我没有回答。
“在你心里永远都过不去吗？”我闷了一下，
“颖颖，咱们不谈这个。”查老师叹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痛苦得很。我知道你睡在我那里的时候，半夜起来坐在椅子上哭。你不想在人前哭，不想让人知道。我看到你那么痛苦，我心里其实也很不好受，我了解你和丹丹的一切，我曾经说过你们两个让人妒嫉得要死，我根本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你从美国回来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全变了。”查老师摸起了眼泪，她不是要做给我看，她是真的伤心。“我曾经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可看到你一个人大半夜偷偷起来背着所有人哭，我真的难受极了，你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却成了那么可怜的一个人！”查老师停了下来，她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要不然她会说不下去的。“真的，亮哥，看到你那么痛苦，我真的心里难受，可是我又不敢打扰你。一，你不见得需要别人安慰。二，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查老师住了嘴，她擦了眼泪。默默地注视着我，我心里很触动。过了一会儿，查老师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你再痛苦，也只能够让事情过去呀。”查老师又流泪了，我很木然。
“想喝酒吗？我陪你。”我摇头。
“你不要生气，我把自己当你的朋友，我们至少算朋友，对吗？”我点头，“那我可以说几句话，可以吗？”我点头。
“那我就说了，你为什么不要求他们做出赔偿？为什么不谈谈别墅呢？你大姐他们说的有道理呀。多少该给点补偿呀。你算过账没有？你在一中，收入高一点，可能一年2000吧，不吃不喝你要五百年才够一套别墅。五百年呀。”查老师停住不说了，我没有什么表示。“我听李师傅说，那天他们什么都没有提，你也一个字没有提，你呀对人好得没有了底线。”查老师长叹一声。
“我觉得你该提一提。别墅是你赠送的，目的是为了跟丹丹成家，现在婚没有结成，赠送的东西理当返还。”查老师没有马上说下面的话，而是静静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查老师继续道：“法律上也是支持你的呀。你有人证呀，售楼小姐可以证明是你买房子，目的是为了给丹丹一个惊喜。求婚那天，所有人都可以证明，是你把房子赠送给丹丹的呀。而且银行也可以证明，钱是从你的银行卡上取出来的呀。如果他们主张是自己花钱买的房子，他们根本提供不了资金来源。你稳赢，你为什么提都不提一下？你气度大，胸怀大，你念真情，可你毕竟也要生活呀，你看你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是何苦？你再看看你爸爸，你几个姐姐，他们的钱来得很艰难呀，比如你二姐，我看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钱来用，对不对？”
查老师的话说得我哑口无言，也说得我沉重无比。
“再说学校，没有你能够有这个学校吗？他们没有任何人懂怎么办学怎么管理，不全靠你吗？为什么学校赚的钱，你一分都没有？说不过去呀。”查老师停了下来，默默注视着我。“你呀，完全可以利用老师们利用李师傅他们利用留学生摆他们一道：立即停课，他们坚持不了几天。当所有的学生和家长要求他们退费的时候，他们自己都会喊你回去，你可以毫不客气地要求他们至少给你两成三成的收入。你为什么什么也不做？你是不是还对他们有幻想呀？你们已经是陌生人，人家已经不准你靠近人家了。你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呀？如果他们有点良心的话，能够这样对你吗？丹丹爸妈该主动提出对你的赔偿，而不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还要怎么对他们好？你说你将用整个生命来对丹丹好，你就是这样做的，你去九寨沟，连命都可能搭上，你还能怎样对他们好？人家感激你吗？恐怕有人是把你当成了可以随便拿捏的傻瓜了！”查老师有些激动了。“亮哥，你不要生气，我把自己当是你的真心朋友，我才这样说，我个人觉得你这样的高尚大度善良，在现实生活中毫无意义。”
我没有回话，查老师的每个字都是对的。
饭吃完了，我没有动，查老师也没有动。店子里就我们两人，老板夫妻也懒洋洋地坐着，看到有人走过，他们也不张口叫人。不知过了多久，我实在忍不住问道：“颖颖，你见到过丹丹吗？”
“见过。”
“她好吗？”
我的眼泪一下汹涌而出，我没有办法控制。
“她好吗？”
我没有得到回答，我的身子发软，人不由往下掉。查老师一把拉住我，可我还是钻到了桌子下面。
“你起来！”查老师用尽力气把我抱了起来，我根本无法自己走路。她叫了一辆三轮，我们回了查老师的寝室，我让查老师给我端盆冷水来，我把自己整个脸埋进冷水中，直到自己呼吸困难起来，我连续做了三次。擦干脸后，说：“谢谢颖颖。”
我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走了几十米，我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查老师把我扶了起来，她把我扶进了屋子，‘服侍’我上床。
“亮哥，我知道你非常痛苦，你发泄出来吧。”
查老师的眼泪滴到了我脸上，她喂我喝了点水，“你就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吧。”
我浑身无力，似幻似梦，迷糊中入睡了。是丹丹，她好像是滑进了我怀里，丹丹是你吗？你说过我们不出屋子，不下床，我回来了，我们可以了。我们疯狂地纠缠索取。
不过，既然已经上班，我当然就不是一个‘自由’人了。虽然没有上课，但每天下午的会议，我也必须参加。比如周一下午4：30全校教职工大会，周二下午教研组会议，周三下午年级组会议，周四下午班主任会议，这四个会议是雷打不动的。学校也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不参加——除非你得了大病住院了。这些会议往往会延长到晚上，只要某个领导的话多一点，讲话啰嗦一点，绝对就会延长到晚上七八点，这时一般就是有晚自习的老师就会离开，其他人就是饿着肚子也得听完。除了这四个下午外，一般周五周六下午还会临时开会，比如公开课研讨会，政治思想学习会等。这样下来上课的时间往往还不如开会的时间多。还有一个很麻烦的事情：每次会议后，一般都有很多表格，或者心得体会文章要交，为此我必须花大半天时间来填表，写文章。尽管没有上课，一周下来，往往让人疲惫不堪。黄晓明曾说在这样的学校就是浪费生命，这说法也许很绝对化，可真让人觉得累呀。两相比较，我甚至觉得，在中心校的时候很幸福——会议没有那么多，吴校长当然也会啰嗦半天，但一般会议后没有那么多要干的事情，而一中则完全不是这样。
一中，我该留在这里吗？我的脑袋里再次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在一中，上课是得得课，按照统一的模式上课，生活也成统一的模式了。大家可能早就习惯了，只是我根本就不适应吧。
我该怎么办？最核心的是，没有了丹丹，我留在本地的理由是什么？我回答不了自己。
每天天黑尽了，小县城本无夜生活，不少商家关门了，行人很少了，大街小巷都异常安静了，我才从瀑布处走回医院——我随身带着肖老师的那个帆布包，里面也装着刚石头，我要保持警惕，我不能被人家黑打一顿，我走路的时候也常常很警惕，常常回头四顾，我不能被人跟踪尾随，姨婆的话我是放在了心上的。这样一来，我都很少能够照顾父亲了，照顾父亲的事往往还靠李师傅他们和查老师了。
那天回医院的时候，父亲说：“小查在等你吃饭。”父亲说人家小查老师等了你那么久，还饿着肚皮呀。你请人家吃顿饭吧。我很过意不去，带查老师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叫胖娃的羊肉汤馆。羊肉汤在本县是很有名的，条件好一些的人家，一般早上都会来吃碗羊肉汤，特别是冬半年。价钱也不贵，三元一碗，汤可以随便加。饭管够，算得上是经济实惠价廉物美了。不过晚上来喝羊肉汤的不多，加上时间也有点晚，店子里除了我们，就没有食客了。
“亮亮呀，你这人确实好。”查老师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对别人有你这么好的人。”
我看了看查老师说：“别叫我亮亮，叫我什么都可以，不叫也行，就别叫我亮亮。”
“好的。”
查老师忙说：“这个称呼只能属于某个人。”我没有回答。
“在你心里永远都过不去吗？”我闷了一下，
“颖颖，咱们不谈这个。”查老师叹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痛苦得很。我知道你睡在我那里的时候，半夜起来坐在椅子上哭。你不想在人前哭，不想让人知道。我看到你那么痛苦，我心里其实也很不好受，我了解你和丹丹的一切，我曾经说过你们两个让人妒嫉得要死，我根本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你从美国回来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全变了。”查老师摸起了眼泪，她不是要做给我看，她是真的伤心。“我曾经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可看到你一个人大半夜偷偷起来背着所有人哭，我真的难受极了，你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却成了那么可怜的一个人！”查老师停了下来，她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要不然她会说不下去的。“真的，亮哥，看到你那么痛苦，我真的心里难受，可是我又不敢打扰你。一，你不见得需要别人安慰。二，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查老师住了嘴，她擦了眼泪。默默地注视着我，我心里很触动。过了一会儿，查老师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你再痛苦，也只能够让事情过去呀。”查老师又流泪了，我很木然。
“想喝酒吗？我陪你。”我摇头。
“你不要生气，我把自己当你的朋友，我们至少算朋友，对吗？”我点头，“那我可以说几句话，可以吗？”我点头。
“那我就说了，你为什么不要求他们做出赔偿？为什么不谈谈别墅呢？你大姐他们说的有道理呀。多少该给点补偿呀。你算过账没有？你在一中，收入高一点，可能一年2000吧，不吃不喝你要五百年才够一套别墅。五百年呀。”查老师停住不说了，我没有什么表示。“我听李师傅说，那天他们什么都没有提，你也一个字没有提，你呀对人好得没有了底线。”查老师长叹一声。
“我觉得你该提一提。别墅是你赠送的，目的是为了跟丹丹成家，现在婚没有结成，赠送的东西理当返还。”查老师没有马上说下面的话，而是静静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查老师继续道：“法律上也是支持你的呀。你有人证呀，售楼小姐可以证明是你买房子，目的是为了给丹丹一个惊喜。求婚那天，所有人都可以证明，是你把房子赠送给丹丹的呀。而且银行也可以证明，钱是从你的银行卡上取出来的呀。如果他们主张是自己花钱买的房子，他们根本提供不了资金来源。你稳赢，你为什么提都不提一下？你气度大，胸怀大，你念真情，可你毕竟也要生活呀，你看你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是何苦？你再看看你爸爸，你几个姐姐，他们的钱来得很艰难呀，比如你二姐，我看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钱来用，对不对？”
查老师的话说得我哑口无言，也说得我沉重无比。
“再说学校，没有你能够有这个学校吗？他们没有任何人懂怎么办学怎么管理，不全靠你吗？为什么学校赚的钱，你一分都没有？说不过去呀。”查老师停了下来，默默注视着我。“你呀，完全可以利用老师们利用李师傅他们利用留学生摆他们一道：立即停课，他们坚持不了几天。当所有的学生和家长要求他们退费的时候，他们自己都会喊你回去，你可以毫不客气地要求他们至少给你两成三成的收入。你为什么什么也不做？你是不是还对他们有幻想呀？你们已经是陌生人，人家已经不准你靠近人家了。你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呀？如果他们有点良心的话，能够这样对你吗？丹丹爸妈该主动提出对你的赔偿，而不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还要怎么对他们好？你说你将用整个生命来对丹丹好，你就是这样做的，你去九寨沟，连命都可能搭上，你还能怎样对他们好？人家感激你吗？恐怕有人是把你当成了可以随便拿捏的傻瓜了！”查老师有些激动了。“亮哥，你不要生气，我把自己当是你的真心朋友，我才这样说，我个人觉得你这样的高尚大度善良，在现实生活中毫无意义。”
我没有回话，查老师的每个字都是对的。
饭吃完了，我没有动，查老师也没有动。店子里就我们两人，老板夫妻也懒洋洋地坐着，看到有人走过，他们也不张口叫人。不知过了多久，我实在忍不住问道：“颖颖，你见到过丹丹吗？”
“见过。”
“她好吗？”
我的眼泪一下汹涌而出，我没有办法控制。
“她好吗？”
我没有得到回答，我的身子发软，人不由往下掉。查老师一把拉住我，可我还是钻到了桌子下面。
“你起来！”查老师用尽力气把我抱了起来，我根本无法自己走路。她叫了一辆三轮，我们回了查老师的寝室，我让查老师给我端盆冷水来，我把自己整个脸埋进冷水中，直到自己呼吸困难起来，我连续做了三次。擦干脸后，说：“谢谢颖颖。”
我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走了几十米，我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查老师把我扶了起来，她把我扶进了屋子，‘服侍’我上床。
“亮哥，我知道你非常痛苦，你发泄出来吧。”
查老师的眼泪滴到了我脸上，她喂我喝了点水，“你就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吧。”
我浑身无力，似幻似梦，迷糊中入睡了。是丹丹，她好像是滑进了我怀里，丹丹是你吗？你说过我们不出屋子，不下床，我回来了，我们可以了。我们疯狂地纠缠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