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卿卿从未做过侍候人的活，小时候父母疼爱她，后来父亲死了、家里败了，她躲到表舅舅家生活，在那里她还是家里的表小姐，有两个丫鬟侍候她的。根本不需要她去跪谁。
如今一下子又跪又磕头的，让她觉得自己好卑微，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罢罢罢，日后进宫了也少不了这一套的，先适应起来吧。
“楚宁！”
“楚宁！”
身后有人喊，喊了第二声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她呢。新名字，真是不适应。
走上来的是排在她身后的小娘子。
“谢谢你啊！刚才帮我说话。”蒙卿卿道。
“没有，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吗，”那小娘子讪笑了一下道，“我叫孟晓燕，扬州人，我们住一个旅店的，你可能没注意到我，我倒是见你进进出出好几次了。”
“这么巧啊。”蒙卿卿停下脚步，四处环视了一下。
“你是在找你的丫鬟吗？”孟晓燕问。显然她在客栈见过她俩同进同出多次了。
蒙卿卿纠正道：“不是，她是我的朋友。”
孟晓燕“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主……楚宁姐！”这时跑过来一位少女，见有外人在，漏到嘴边的“主子”两字硬生生地变成了“楚宁姐”。只见那少女梳着双螺髻、穿着鹅黄色襦裙，看起来比身边的姑娘小了好几岁，皮肤也很白，像瓷娃娃一样。
蒙卿卿给她俩做了下介绍：“我与她是在路上认识的，她叫张水仙。水仙，这是孟晓燕，与我们住一个旅店的。”
“你好，孟晓燕。”水仙略显拘谨地打着招呼。
孟晓燕问：“水仙，你也是来考女官的吗？”
“不是，”张水仙道，“我不认识什么字，考不了女官。”
蒙卿卿插话道：“她是来寻亲的，一时还没有着落。”
她们落脚的客栈离明礼堂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蒙卿卿她们住在二楼最东面，孟晓燕住在上了楼梯左边那间。
“楚宁，水仙，你们有空过来找我玩啊，我们可以打叶子戏！”孟晓燕邀请道。
“叶子戏”是当时流行的一种纸牌游戏。蒙卿卿这些天要抓紧复习，没工夫与人玩纸牌，而且她寻思着孟晓燕也就是随口客套一下，没必要太当真，所以她就有口没心地应了下：“好的。”
回屋后，水仙道：“主子，其实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丫鬟也没什么的。”
蒙卿卿微蹙眉：“我与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已赎身，是自由人了，咱们是平等的，你以后不要再以丫鬟自居了。”
“不管赎不赎身，您永远是水仙的主子。”水仙认真地道。
蒙卿卿道：“我是楚宁，你是张水仙，我们两个往日没有交集，近日也只是偶遇。你不要一口一个主子地暴露我的身份，好不好？”
水仙低下头，嘟囔道：“我……我还能叫您几天啊！最多在外面不叫您罢。”
蒙卿卿听得她声音里带着些哭音，心中一阵难受。
小丫鬟就像她的小尾巴，从她记事起就跟着她了，蒙卿卿怎么忍心丢下她呢？可进宫是条不归路，她不得不与她撇清关系。
水仙以为主子进宫是为了让皇帝给老爷平反的，江州的表舅舅也是这么认为，她们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弑君，要是她们知道，是不会同意她进京的。
蒙卿卿告诉表舅舅，如今外界局势发生变化，民间主战呼声上扬，她想趁此次招女官的机会进宫面圣，若能让皇帝赦免父亲，则母亲、兄弟等就可从流放地回来了。
表舅舅同意了，让她冒表姐的身份进京。
后来在路途中，她们救了一个投河自尽的可怜女子，那女子被救上来后没几天还是因为肺里进水去世了，蒙卿卿改为冒了她的名，那女子就是江州楚宁。
蒙卿卿哭诉的“父亲死了，在嫡母手下艰难生活”都是楚宁的真实过往，关于她的不幸还有被异母兄污辱，嫡母知道后反而责怪她勾引在先，要把她嫁给一个中年鳏夫做填房。
这世道做百姓难，做女子更难，楚宁有楚宁的难，她蒙卿卿有蒙卿卿的难。
说起来，还是张水仙这种无家无室、心思单纯的女孩子更容易开心些。
水仙见主子若有所思地半晌都不说话，就抬起头来，语调柔柔地道：“您生气了？”
“没有。你想叫就叫吧。”蒙卿卿想到一事，问道，“对了，刚才等我的时候，你去干嘛了？”
水仙揉了揉眼睛道：“主子，我看那明礼堂旁边有个告示，说过两天要招宫女，我想做宫女进宫陪你。”
蒙卿卿闻言，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宫女进宫后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你可千万不能跳入此坑。咱们说好的，你在外头等我，你先学点技术，六年后等我赚够钱出来，咱们开一个铺子。当然这几年若是遇到良人，你就嫁了好了。”
六年之约是哄她的，弑君之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呢。但水仙单纯，应该会相信的。
“水仙想陪着主子。”小丫鬟坚持道。
“你若是进去了，等我出来时就只有孤单一人了。水仙乖，听楚宁姐的话。”
“卿卿姐。”水仙一本正经地纠正了一下。
蒙卿卿叹了口气。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两天后，是笔试的日子。
一早，蒙卿卿挎着个扁竹篮就去了明礼堂，篮子里装了笔、墨、纸张与准考证明。门口的墙上贴着考场座位安排，她是三十五号，在第二考场。
临近考试时间两刻钟，明礼堂的大门打开，考生们陆续被放入院中。
蒙卿卿将准考证明给门口的内侍核实了一下后就往里进。
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桂花树旁徐尚宫正站在那里与一位年轻的女子交谈，蒙卿卿想着是不是该与尚宫行个礼、问个好，可又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尚宫不一定记得她。
见尚宫虽然面对着她，但只顾着说话，根本没给她一个眼神，倒是背对着她的那个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所以她想着，算了，别扰她聊天了。
于是她又往前走，从她们身边经过。
突然，脚下似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令她失去平衡向前扑去，幸好她反应快，伸手在尚宫身上扶了一下，总算没摔倒。
站稳后她还心有余悸，她右手是挎着篮子的，没法用掌挡地，要是这样直直摔下去，可能手肘会受伤，影响写字，篮中的墨水也会洒得一塌糊涂。
她觉得奇怪，好好地，怎么会有东西绊住她，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背对她的那位女子伸脚绊的。
她回头看了下那女的，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长得倒是唇红齿白、面若芙蕖的，心机这么叵测。两人素不相识，何故捉弄？
徐尚宫被蒙卿卿用手一扶后，停住话头问：“你干什么？”
蒙卿卿不想多做解释，只道是：“不好意思，看见您在，想行个礼，可能过于紧张，竟然打了个腿软。对不住了！”
“别行礼了。快进考场吧。”徐尚宫倒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蒙卿卿松了口气，去找自己的考场与座位。
考场内，铃声响起，女官们分发试卷下来。
蒙卿卿展开试卷，浏览了一下题目。
第一张，皆是四书五经的经义题，每题要求字数三百字以上。
1、《书》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2、《诗》以介我黍稷，以榖我士女。
3、《易》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4、《论语》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第二张试卷，为策论题。要求字数300-1000。
1、《女诫》 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夫敬非它，持久之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
2、论当世之急务
粗粗一看，这题目谈不上难，第一张的经义题，就是围绕经书文句，阐明其中义理，引经据典，结合实例都行。
第二张考了《女论语》中一个女子处世之道，侧重于谦卑柔顺，可能为了契合进宫侍奉主子的需要吧。才能重要，听话更重要。
最后一题有些难，直接让考生指点江山了，这难度与男子科举没什么两异了。题目短短几个字，可发挥的余地很大，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经济民生，国防外交，皆可献策。
蒙卿卿思索了一下，开始埋头动笔。考场静可闻针，大家都为了前程在奋笔疾书。
蒙卿卿第一张写得很流畅，到第二张第一题关于女子谦卑柔顺的阐述，她实在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故而写着写着笔头就艰涩起来，说了一堆中规中矩的套话算是应付了。
写到最后一题，又是不同的光景，她写着写着有些忘我了，以至于写飘了起来，连字数都超了。
她太认真了，一心想着让国家变好，所以提了不少建议。
首先关于军队建设的，因为这个以前时有听父亲讲起，什么军中的虚报军费、冗兵、吃空饷现象严重，什么南熙军制的几大弊端，什么士兵战斗力急待提高啊。
还提了一些改善经济的建议，如鼓励对外贸易，增加关税收入；削减冗官，控制恩荫数目；推行民兵制度，对农村青壮力进行军事培训等。
写完通读一遍，发现似乎超越了一个乡村小庶女的认知了，可惜时间快到了，没法再修改，只能用读书使人明智来解释了。
交卷的铃声响起，内侍过来收走试卷，女官们将考生的名字糊好，装到套中，等候阅卷。
蒙卿卿跟着考生队伍往外走，一路上，有的考生自觉发挥不好默默地流着泪，还有的自我感觉不错的则是表情轻松地与旁人交谈着。
蒙卿卿看到进场时那个绊她的女子也在队列里，她看着那女子与人有说有笑、志得意满的样子，很不明白，这么多人，为什么她就挑着自己来绊，是因为徐尚宫与她说了想用身高把自己刷下来的事，她这么做是为了讨好徐尚宫吗？
正纳闷着，有人搭了她的肩膀：“楚宁，你考得怎样？”
蒙卿卿回头一看，是孟晓燕。
“还行吧？四书五经的内容倒是都复习到了。只是怕徐尚宫还会卡着我的。”蒙卿卿道。
“应该不至于。姓名都是糊上的，试卷是拿到宫里去批的，她很难做手脚的。”孟晓燕道，“不过，楚宁啊，我可就完了，最后一题我可能踩到官家的禁忌线了。”
“怎么啦？”
“我写了一些主战的言论，说什么的‘我们要洗雪耻辱，收复疆土，绝不可再对敌人卑躬屈膝了’ 。记得以前有不少主战的官员被排挤被流放的，你说，官家会不会把我也投入大理寺审问啊？”
蒙卿卿惊觉眼前这位女子比自己更是性情中人，自己写得已经够飘了，谁知她写得更甚。
不过她还是安慰孟晓燕道：“不会的。此一时彼一时也。去年晋国撕毁和约南下侵略，两国的平衡已经打破了，主战还是主和朝廷尚未有定论，所以才会出这个题出来问策。再说了，太子是主战的，他就在淮河前线抗击敌军，若要抓主战派，是不是该先抓太子啊？”
“对，楚宁你说得对，形势变了。”孟晓燕又展开笑颜道，“考试的事先不去管它了。楚宁，咱们先放松放松。等一下到客栈了，你与你的小伙伴过来，我们玩会儿牌，怎样？”
盛情难却，蒙卿卿与水仙就一起去了孟晓燕的房间，孟晓燕又拉了一个叫王苗苗的考生，四个人一起玩了好一阵子“叶子戏”，玩得很开心。
傍晚，她们又在客栈点了些好菜一起吃。这一天忙忙碌碌、嘻嘻哈哈地就过去了。
如今一下子又跪又磕头的，让她觉得自己好卑微，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罢罢罢，日后进宫了也少不了这一套的，先适应起来吧。
“楚宁！”
“楚宁！”
身后有人喊，喊了第二声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她呢。新名字，真是不适应。
走上来的是排在她身后的小娘子。
“谢谢你啊！刚才帮我说话。”蒙卿卿道。
“没有，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吗，”那小娘子讪笑了一下道，“我叫孟晓燕，扬州人，我们住一个旅店的，你可能没注意到我，我倒是见你进进出出好几次了。”
“这么巧啊。”蒙卿卿停下脚步，四处环视了一下。
“你是在找你的丫鬟吗？”孟晓燕问。显然她在客栈见过她俩同进同出多次了。
蒙卿卿纠正道：“不是，她是我的朋友。”
孟晓燕“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主……楚宁姐！”这时跑过来一位少女，见有外人在，漏到嘴边的“主子”两字硬生生地变成了“楚宁姐”。只见那少女梳着双螺髻、穿着鹅黄色襦裙，看起来比身边的姑娘小了好几岁，皮肤也很白，像瓷娃娃一样。
蒙卿卿给她俩做了下介绍：“我与她是在路上认识的，她叫张水仙。水仙，这是孟晓燕，与我们住一个旅店的。”
“你好，孟晓燕。”水仙略显拘谨地打着招呼。
孟晓燕问：“水仙，你也是来考女官的吗？”
“不是，”张水仙道，“我不认识什么字，考不了女官。”
蒙卿卿插话道：“她是来寻亲的，一时还没有着落。”
她们落脚的客栈离明礼堂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蒙卿卿她们住在二楼最东面，孟晓燕住在上了楼梯左边那间。
“楚宁，水仙，你们有空过来找我玩啊，我们可以打叶子戏！”孟晓燕邀请道。
“叶子戏”是当时流行的一种纸牌游戏。蒙卿卿这些天要抓紧复习，没工夫与人玩纸牌，而且她寻思着孟晓燕也就是随口客套一下，没必要太当真，所以她就有口没心地应了下：“好的。”
回屋后，水仙道：“主子，其实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丫鬟也没什么的。”
蒙卿卿微蹙眉：“我与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已赎身，是自由人了，咱们是平等的，你以后不要再以丫鬟自居了。”
“不管赎不赎身，您永远是水仙的主子。”水仙认真地道。
蒙卿卿道：“我是楚宁，你是张水仙，我们两个往日没有交集，近日也只是偶遇。你不要一口一个主子地暴露我的身份，好不好？”
水仙低下头，嘟囔道：“我……我还能叫您几天啊！最多在外面不叫您罢。”
蒙卿卿听得她声音里带着些哭音，心中一阵难受。
小丫鬟就像她的小尾巴，从她记事起就跟着她了，蒙卿卿怎么忍心丢下她呢？可进宫是条不归路，她不得不与她撇清关系。
水仙以为主子进宫是为了让皇帝给老爷平反的，江州的表舅舅也是这么认为，她们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弑君，要是她们知道，是不会同意她进京的。
蒙卿卿告诉表舅舅，如今外界局势发生变化，民间主战呼声上扬，她想趁此次招女官的机会进宫面圣，若能让皇帝赦免父亲，则母亲、兄弟等就可从流放地回来了。
表舅舅同意了，让她冒表姐的身份进京。
后来在路途中，她们救了一个投河自尽的可怜女子，那女子被救上来后没几天还是因为肺里进水去世了，蒙卿卿改为冒了她的名，那女子就是江州楚宁。
蒙卿卿哭诉的“父亲死了，在嫡母手下艰难生活”都是楚宁的真实过往，关于她的不幸还有被异母兄污辱，嫡母知道后反而责怪她勾引在先，要把她嫁给一个中年鳏夫做填房。
这世道做百姓难，做女子更难，楚宁有楚宁的难，她蒙卿卿有蒙卿卿的难。
说起来，还是张水仙这种无家无室、心思单纯的女孩子更容易开心些。
水仙见主子若有所思地半晌都不说话，就抬起头来，语调柔柔地道：“您生气了？”
“没有。你想叫就叫吧。”蒙卿卿想到一事，问道，“对了，刚才等我的时候，你去干嘛了？”
水仙揉了揉眼睛道：“主子，我看那明礼堂旁边有个告示，说过两天要招宫女，我想做宫女进宫陪你。”
蒙卿卿闻言，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宫女进宫后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你可千万不能跳入此坑。咱们说好的，你在外头等我，你先学点技术，六年后等我赚够钱出来，咱们开一个铺子。当然这几年若是遇到良人，你就嫁了好了。”
六年之约是哄她的，弑君之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呢。但水仙单纯，应该会相信的。
“水仙想陪着主子。”小丫鬟坚持道。
“你若是进去了，等我出来时就只有孤单一人了。水仙乖，听楚宁姐的话。”
“卿卿姐。”水仙一本正经地纠正了一下。
蒙卿卿叹了口气。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两天后，是笔试的日子。
一早，蒙卿卿挎着个扁竹篮就去了明礼堂，篮子里装了笔、墨、纸张与准考证明。门口的墙上贴着考场座位安排，她是三十五号，在第二考场。
临近考试时间两刻钟，明礼堂的大门打开，考生们陆续被放入院中。
蒙卿卿将准考证明给门口的内侍核实了一下后就往里进。
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桂花树旁徐尚宫正站在那里与一位年轻的女子交谈，蒙卿卿想着是不是该与尚宫行个礼、问个好，可又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尚宫不一定记得她。
见尚宫虽然面对着她，但只顾着说话，根本没给她一个眼神，倒是背对着她的那个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所以她想着，算了，别扰她聊天了。
于是她又往前走，从她们身边经过。
突然，脚下似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令她失去平衡向前扑去，幸好她反应快，伸手在尚宫身上扶了一下，总算没摔倒。
站稳后她还心有余悸，她右手是挎着篮子的，没法用掌挡地，要是这样直直摔下去，可能手肘会受伤，影响写字，篮中的墨水也会洒得一塌糊涂。
她觉得奇怪，好好地，怎么会有东西绊住她，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背对她的那位女子伸脚绊的。
她回头看了下那女的，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长得倒是唇红齿白、面若芙蕖的，心机这么叵测。两人素不相识，何故捉弄？
徐尚宫被蒙卿卿用手一扶后，停住话头问：“你干什么？”
蒙卿卿不想多做解释，只道是：“不好意思，看见您在，想行个礼，可能过于紧张，竟然打了个腿软。对不住了！”
“别行礼了。快进考场吧。”徐尚宫倒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蒙卿卿松了口气，去找自己的考场与座位。
考场内，铃声响起，女官们分发试卷下来。
蒙卿卿展开试卷，浏览了一下题目。
第一张，皆是四书五经的经义题，每题要求字数三百字以上。
1、《书》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2、《诗》以介我黍稷，以榖我士女。
3、《易》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4、《论语》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第二张试卷，为策论题。要求字数300-1000。
1、《女诫》 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夫敬非它，持久之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
2、论当世之急务
粗粗一看，这题目谈不上难，第一张的经义题，就是围绕经书文句，阐明其中义理，引经据典，结合实例都行。
第二张考了《女论语》中一个女子处世之道，侧重于谦卑柔顺，可能为了契合进宫侍奉主子的需要吧。才能重要，听话更重要。
最后一题有些难，直接让考生指点江山了，这难度与男子科举没什么两异了。题目短短几个字，可发挥的余地很大，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经济民生，国防外交，皆可献策。
蒙卿卿思索了一下，开始埋头动笔。考场静可闻针，大家都为了前程在奋笔疾书。
蒙卿卿第一张写得很流畅，到第二张第一题关于女子谦卑柔顺的阐述，她实在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故而写着写着笔头就艰涩起来，说了一堆中规中矩的套话算是应付了。
写到最后一题，又是不同的光景，她写着写着有些忘我了，以至于写飘了起来，连字数都超了。
她太认真了，一心想着让国家变好，所以提了不少建议。
首先关于军队建设的，因为这个以前时有听父亲讲起，什么军中的虚报军费、冗兵、吃空饷现象严重，什么南熙军制的几大弊端，什么士兵战斗力急待提高啊。
还提了一些改善经济的建议，如鼓励对外贸易，增加关税收入；削减冗官，控制恩荫数目；推行民兵制度，对农村青壮力进行军事培训等。
写完通读一遍，发现似乎超越了一个乡村小庶女的认知了，可惜时间快到了，没法再修改，只能用读书使人明智来解释了。
交卷的铃声响起，内侍过来收走试卷，女官们将考生的名字糊好，装到套中，等候阅卷。
蒙卿卿跟着考生队伍往外走，一路上，有的考生自觉发挥不好默默地流着泪，还有的自我感觉不错的则是表情轻松地与旁人交谈着。
蒙卿卿看到进场时那个绊她的女子也在队列里，她看着那女子与人有说有笑、志得意满的样子，很不明白，这么多人，为什么她就挑着自己来绊，是因为徐尚宫与她说了想用身高把自己刷下来的事，她这么做是为了讨好徐尚宫吗？
正纳闷着，有人搭了她的肩膀：“楚宁，你考得怎样？”
蒙卿卿回头一看，是孟晓燕。
“还行吧？四书五经的内容倒是都复习到了。只是怕徐尚宫还会卡着我的。”蒙卿卿道。
“应该不至于。姓名都是糊上的，试卷是拿到宫里去批的，她很难做手脚的。”孟晓燕道，“不过，楚宁啊，我可就完了，最后一题我可能踩到官家的禁忌线了。”
“怎么啦？”
“我写了一些主战的言论，说什么的‘我们要洗雪耻辱，收复疆土，绝不可再对敌人卑躬屈膝了’ 。记得以前有不少主战的官员被排挤被流放的，你说，官家会不会把我也投入大理寺审问啊？”
蒙卿卿惊觉眼前这位女子比自己更是性情中人，自己写得已经够飘了，谁知她写得更甚。
不过她还是安慰孟晓燕道：“不会的。此一时彼一时也。去年晋国撕毁和约南下侵略，两国的平衡已经打破了，主战还是主和朝廷尚未有定论，所以才会出这个题出来问策。再说了，太子是主战的，他就在淮河前线抗击敌军，若要抓主战派，是不是该先抓太子啊？”
“对，楚宁你说得对，形势变了。”孟晓燕又展开笑颜道，“考试的事先不去管它了。楚宁，咱们先放松放松。等一下到客栈了，你与你的小伙伴过来，我们玩会儿牌，怎样？”
盛情难却，蒙卿卿与水仙就一起去了孟晓燕的房间，孟晓燕又拉了一个叫王苗苗的考生，四个人一起玩了好一阵子“叶子戏”，玩得很开心。
傍晚，她们又在客栈点了些好菜一起吃。这一天忙忙碌碌、嘻嘻哈哈地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