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瞬对视
——反复确认自己的组别，带着紧张走到1-B门口，接着推开门，见到未来一年的同学，最后进行一个自我介绍，就能迎接美好的日常。
——话说回来，自我介绍要丰富一点吗？果然还是要表现的冷淡些。既然如此，现在就摘下领结，不要那么规规矩矩地穿着制服外套如何？但这么晚到，应该已经够显眼了吧？
如果不是此刻只是站在门外，就发现了隐隐约约的聊天声间，那道格外突出的声音，以上的思考还会幸福地持续很久。不过现在，所有想法都被少年清亮的声音击落，在脑海中四分五裂，死不瞑目。
——尽管很想摆烂……不，还是要仔细斟酌一下。
风祭低下头，在教室几步远处摘下红色的领结。它确实太艳丽，总戴着这样的领结，就好像自己真的进入了这场春日之中——不太符合预订的人设啦。
散开外套，收起领结，接着解下自己手腕上的灰绿丝带，风祭将它系在颈前，以代替领结的作用。一边稍长的鬓发垂落在忙碌的手背上，黑色的发丝一点点渗透进指缝，最后被她拨开。
好，系好了，正正好好，精致的系带装饰在少女胸前。
风祭在春日的阳光中稍稍动了动，颈前的丝带随之摇动几下，沾上阳光的暖意。
现在，是时候该进去了，不然大概算是迟到了吧。
于是少女快步几下，站在了教室门前，却没由来得忽然感到窒息。
像是背后有另一个自己正拼命追赶过来，而恐惧在气喘吁吁的奔逃间蔓延。但自己已经累了，挪动不了一步，只能目睹着前方的背影。
于是双腿渐渐陷入地面，然后是胸腔，最后口中只能大声呛咳着绝望，却无力阻止自己彻底淹没在泥潭里，只剩下一片漆黑。
不过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对吧？
在门前，风祭深吸一口气，做了最后一次的整理。她扯松了些刚刚系好的丝带，领口这下呈现出散漫的样子，尽管它也许正可怜兮兮地发出抱怨，不过自己这样，呼吸又顺畅了起来。
下一步是调整着表情，准确来说是清零。只是这样的表情呈现在清冷的脸上，多少像是目空一切的傲慢。
没有先试着敲敲，风祭直接推开了门——门内除她之外，看上去早已全员到齐，以至于座上的学生们看见她后，有一瞬间的空白。
面对着众人，少女清楚目光的去向，分辨着它们的来路。
陌生的同学们——大概正在猜测自己是不是不良少女之类的吧？
初步地小圈子看上去已经形成，接下来大概是自然而然的孤立她，也可能会有些无关紧要的霸凌。
一切都与先前打的算盘不谋而合，尽管纪田的视线也在其中——不过幸好，苦心孤诣经营起的盔甲并没有崩溃瓦解，多亏大脑此刻格外冷静，不发一言地剖析心中奔流的情感。
感官上漫长的寂静里，风祭日和慢慢数着自己的心跳，估算少年高谈阔论停住的时间。他的座位靠中，此刻被同学们的热情包围着，更像是处在教室中心。就连阳光也偏爱他，拨出多余的一缕，细细地点染出他茶色的发。
站在门旁的风祭，与坐着的纪田对上视线，又在转瞬间错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几乎是被居高临下地诘问了一番，哪怕少年的目光里大概没有这样的事情。
是她，是她自己觉得自己正坠落着，只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缓慢，接着更快——但这才算迈上正轨吧？
某刻，她感到少年的目光如针般尖锐，随后身体发烫，发痛，就像面对着一场烈火，却几乎冒出冷汗。
少女进入教室后的下一秒，教室重归喧闹，看着纪田重又笑着，继续同身边的陌生同学聊起天。
——他似乎有着一份近乎逃避的容忍，尽管如此，这位曾经的朋友还是看不出狼狈地帮了自己不是吗？
兴许是被这种忍耐所安抚，风祭日和压下逃跑的想法，一步一步，穿过过道，穿过一句句欢声笑语，坐到后排那个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接着感到自己身上再没有了视线。
紧接着，自我介绍开始了，班级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听得见窃窃私语。
没有特殊的地方，充斥着日常，或者说普通的自我介绍按照假名顺序进行下去。风祭最后还是没有思考太多，毕竟她只打算这样：
“风祭日和（kazamatsuri hiyori），请多指教。”
站起来，面色平和冷淡，少女憋了一口气，将名字与客套的话吐出口。缓缓坐回座位的瞬间，在刘海遮挡的阴影下，低垂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叫纪田正臣，虽然看起来有点成熟，不过内心跟大家一样，正值柔弱又容易受伤的15岁～”
正是迫不及待呢纪田君。
几乎是刚刚挨上板凳，纪田呼地带着风声站起来，和某位超级人气男星一样——不过羽岛幽平大概没有他表情丰富——面对人群毫不怯场地发言，活力四射地左右巡视着，作为骄傲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芒。他做出夸张的动作，收获下同学们惊叹的眼神，也陶醉于这样的目光中。尽管他身穿便服，但这更像是高人气的特权。
风祭如此在心中感叹着，简直和国中一开始时一样，不，比那时更闪闪发光，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茶色的头发，尽管浅棕色的眼睛比发色深了一些，但仍然比多数人浅，有如晶莹的琥珀，在阳光下泛出盈盈的光。一旁的耳朵穿了耳洞，戴着稍稍花哨的，金属色泽的耳饰，他身上的一切散发着与高中生截然不同的观感，但稍显稚气的面容却将这一切融合起来。
很帅气，也可以说很可爱，纪田君。风祭由衷地赞叹——但还是有什么变化了，她轻轻地想着，移开了视线。
满堂热烈一瞬后，又安静下来，同学们有序地站起，落座，重复的动作带来昏欲睡的气息，一个，又一个各不相同的面孔交替闪现，恍若间刻敲击的乐器。
少女并没有融入进这样的氛围，尽管她坐在这里，沉浸在校园小调中。但她更像是独立于舞台之外的，已经弃置的，坏掉的乐器。总之，如果擅自加入是会破坏和谐的吧？于是，尽管曾有旋律在空腔中奏响，但现在已经被单独安放在某个角落，任由灰尘在胸口震荡，发出嘶哑的哀鸣。
在靠窗的座位上，少女享受着难得的好天气，嗅闻着樱花的香气，结束了在来良的第一天。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看着斜前方的男生一把推开门，带着急不可耐，拐了个弯就消失不见。
大概是去找所谓青梅竹马的那个男生吧——龙之峰帝人——自己好像在更早之前就听到过这个名字。
思绪控制不住的漫游到国中，或者说国中的记忆闯进了脑海，不是说幸福的记忆总在一无所有时纷至沓来吗？就像更多的总是向更少的倾斜，哪怕是没有形体的记忆也是如此，是的，即使是没有形体的东西。
记忆里的少年也没有穿校服，面色更稚嫩，柔软的面颊上显出兴致勃勃的红晕，也可能刚刚打过架，所以有些狼狈，他正高声说些什么，是什么呢？
那时的光景太好，声音也溶解在那样的景色里，分辨不清。
大多数时候她也并不想分辨清楚，只是此时，她忽然生出一点兴致，在杂乱的房间里，埋身进去，翻找某样自己都遗忘了的旧物。
风机日和在最后几个走出班级，戴上耳机，但没有放出音乐，普通地站在走廊中，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无意间瞥见满是樱花的校园里，被迫与纪田勾肩搭背的龙之峰帝人，二人开心的笑意蔓延在飘落的樱花间，两人一同拉拉扯扯地向校门前进。最后在门口一转，渐渐变成成两个黑影，再浓缩一个模糊的，阳光下分辨不清的小点。
她站在原地，进而缓缓动起来，眼睛里没有焦距，只是在脑海中有些焦急地翻找着，重重复重重翻找着。
路过结伴同行的学生，路过匆匆走过的各色行人，路过招揽客人的高大黑人：
“喔，中午好，要消灭烦恼吗，露西亚寿司，美味时价喔～。”
风祭日和冲赛门点点头，又一头扎进变化万千的街道，最后拐入家所在的公寓。
她心不在焉地掏出钥匙，进家，脱下鞋，摘下本就不在放音乐的耳机，关上门，在有些昏暗的，走前忘记拉开窗帘的房间里拐了个弯，走向家里光线最好的屋子。
“欢迎回来。”
在那里，在洒满阳光的榻榻米上，一个消瘦到看不出年纪的男人靠卧在那里，旁边摆着一辆轮椅。
“我回来了，父亲，晚上想吃些什么？”
“比起这个，日和你已经上高中了啊。”父亲轻轻地说，连皱纹里也流淌着温和：“香织看到这样的你会高兴的。”
——母亲……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目前已经是单亲家庭的少女回神，小声回复道：“也许吧。”
父亲不在意她的敷衍，笑了笑：“先陪我坐一会吧？我还不饿，来，休息一会，毕竟今天的日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呢，现在就陪我玩玩游戏怎么样？”
少女沉默地跪坐下去，掏出一个百円硬币，金属质地，是与血肉截然不同的触感。
父亲专注地望着她，望着那个硬币，脸上因消瘦而变得尖锐的线条越发明显，刻印在眼中，逼迫她移开视线。
“日和都上高中啦，我大概可以放心啦？”
——难得，他今天似乎很有精神。
风祭侧眼看了看父亲，没有应答，直到手上的硬币渗出丝丝寒意，没有太认真地，也不在意技巧地，只是扔出去，回头看硬币在地心引力下，轻盈地飞起来，在空中停滞一瞬，在颜色温和的阳光中，冰冷地翻转过来，落下，接着在半空中被捉住。
“正，还是反？”
“日和不要小看我哦？正！”
风祭日和沉默地打开手心，似乎露出了一个诡计达成的笑，印着樱花的背面赫然在目，父亲沉默地凝视着这枚硬币，阳光凝固起来，成为某种固体，眼前的景象泛上晕黄，记忆横隔在自己与父亲之间。
不，不是这样的，这次父亲赢了，是正面。
“赢了！再来一次吧，小日和！”
“……父亲，今天得去找打工的地方。”
“……”
父亲陡然沉默下来，意识到了什么，他双手支撑着，随后躺下来，淹没在一片纯白里。
“辛苦你了日和，一路顺风。我好像有些累，先睡一会。”
随后是满室的寂静，面对着闭上双眼的父亲，在重又流动起来的阳光中，风祭静悄地站起来，缓缓退出房间，回到一开始，还是一片黑暗的玄关。
她拉开窗帘，惊起四散的光尘，去厨房准备二人的晚饭。
在父亲似乎真的睡着的，逐渐均匀而缓慢的呼吸声中，偶尔能听见喃喃地，呼唤母亲名字的声音。
风祭继续翻找着记忆，只是先看见了过往某个属于家的瞬间，母亲的笑颜如花般绽放，接着连带着，纪田的声音滚落出来。
“我啊，好像找到了在池袋容身的同伴们哦？日和……你要一起来吗！”
风祭日和继续着手上的料理，却被料理刀猛然划破了手指，她翻开家中备有的绷带，缠绕一圈，带伤口封存。
然而脑海中属于纪田的声音，还是一遍遍回响着，大脑自顾自地回溯出那天的阳光颜色，和其中闪闪发光的少年。
血从雪白的绷带中渗出来，她打算先完成料理，再去好好包扎一番。
完成后，少女端起父亲的那份，放在熟睡的男人一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醒父亲。
风祭日和包扎好手指，在寂静的晚霞中拿起筷子，打算开饭，然而绷带有些硌，带给关节不自然的僵硬感。
“苍太，日和，开饭啦——！”
幼时的母亲招呼一家人吃饭的声音响起来，满满的笑意铺满了整张饭桌，洋溢着幸福。
风祭日和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饭桌上，就只剩下寂寥的自己。
抛却幻象后，忙碌的日程萦绕在脑中，在社团招新与班委选取面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寻找兼职的计划轻轻撇下。
不过最后还是会全部拒绝的吧？
少女不去想，只是隔着绷带，缓缓挥动起手中的筷子。
“我开动了。”
——话说回来，自我介绍要丰富一点吗？果然还是要表现的冷淡些。既然如此，现在就摘下领结，不要那么规规矩矩地穿着制服外套如何？但这么晚到，应该已经够显眼了吧？
如果不是此刻只是站在门外，就发现了隐隐约约的聊天声间，那道格外突出的声音，以上的思考还会幸福地持续很久。不过现在，所有想法都被少年清亮的声音击落，在脑海中四分五裂，死不瞑目。
——尽管很想摆烂……不，还是要仔细斟酌一下。
风祭低下头，在教室几步远处摘下红色的领结。它确实太艳丽，总戴着这样的领结，就好像自己真的进入了这场春日之中——不太符合预订的人设啦。
散开外套，收起领结，接着解下自己手腕上的灰绿丝带，风祭将它系在颈前，以代替领结的作用。一边稍长的鬓发垂落在忙碌的手背上，黑色的发丝一点点渗透进指缝，最后被她拨开。
好，系好了，正正好好，精致的系带装饰在少女胸前。
风祭在春日的阳光中稍稍动了动，颈前的丝带随之摇动几下，沾上阳光的暖意。
现在，是时候该进去了，不然大概算是迟到了吧。
于是少女快步几下，站在了教室门前，却没由来得忽然感到窒息。
像是背后有另一个自己正拼命追赶过来，而恐惧在气喘吁吁的奔逃间蔓延。但自己已经累了，挪动不了一步，只能目睹着前方的背影。
于是双腿渐渐陷入地面，然后是胸腔，最后口中只能大声呛咳着绝望，却无力阻止自己彻底淹没在泥潭里，只剩下一片漆黑。
不过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对吧？
在门前，风祭深吸一口气，做了最后一次的整理。她扯松了些刚刚系好的丝带，领口这下呈现出散漫的样子，尽管它也许正可怜兮兮地发出抱怨，不过自己这样，呼吸又顺畅了起来。
下一步是调整着表情，准确来说是清零。只是这样的表情呈现在清冷的脸上，多少像是目空一切的傲慢。
没有先试着敲敲，风祭直接推开了门——门内除她之外，看上去早已全员到齐，以至于座上的学生们看见她后，有一瞬间的空白。
面对着众人，少女清楚目光的去向，分辨着它们的来路。
陌生的同学们——大概正在猜测自己是不是不良少女之类的吧？
初步地小圈子看上去已经形成，接下来大概是自然而然的孤立她，也可能会有些无关紧要的霸凌。
一切都与先前打的算盘不谋而合，尽管纪田的视线也在其中——不过幸好，苦心孤诣经营起的盔甲并没有崩溃瓦解，多亏大脑此刻格外冷静，不发一言地剖析心中奔流的情感。
感官上漫长的寂静里，风祭日和慢慢数着自己的心跳，估算少年高谈阔论停住的时间。他的座位靠中，此刻被同学们的热情包围着，更像是处在教室中心。就连阳光也偏爱他，拨出多余的一缕，细细地点染出他茶色的发。
站在门旁的风祭，与坐着的纪田对上视线，又在转瞬间错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几乎是被居高临下地诘问了一番，哪怕少年的目光里大概没有这样的事情。
是她，是她自己觉得自己正坠落着，只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缓慢，接着更快——但这才算迈上正轨吧？
某刻，她感到少年的目光如针般尖锐，随后身体发烫，发痛，就像面对着一场烈火，却几乎冒出冷汗。
少女进入教室后的下一秒，教室重归喧闹，看着纪田重又笑着，继续同身边的陌生同学聊起天。
——他似乎有着一份近乎逃避的容忍，尽管如此，这位曾经的朋友还是看不出狼狈地帮了自己不是吗？
兴许是被这种忍耐所安抚，风祭日和压下逃跑的想法，一步一步，穿过过道，穿过一句句欢声笑语，坐到后排那个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接着感到自己身上再没有了视线。
紧接着，自我介绍开始了，班级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听得见窃窃私语。
没有特殊的地方，充斥着日常，或者说普通的自我介绍按照假名顺序进行下去。风祭最后还是没有思考太多，毕竟她只打算这样：
“风祭日和（kazamatsuri hiyori），请多指教。”
站起来，面色平和冷淡，少女憋了一口气，将名字与客套的话吐出口。缓缓坐回座位的瞬间，在刘海遮挡的阴影下，低垂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叫纪田正臣，虽然看起来有点成熟，不过内心跟大家一样，正值柔弱又容易受伤的15岁～”
正是迫不及待呢纪田君。
几乎是刚刚挨上板凳，纪田呼地带着风声站起来，和某位超级人气男星一样——不过羽岛幽平大概没有他表情丰富——面对人群毫不怯场地发言，活力四射地左右巡视着，作为骄傲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芒。他做出夸张的动作，收获下同学们惊叹的眼神，也陶醉于这样的目光中。尽管他身穿便服，但这更像是高人气的特权。
风祭如此在心中感叹着，简直和国中一开始时一样，不，比那时更闪闪发光，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茶色的头发，尽管浅棕色的眼睛比发色深了一些，但仍然比多数人浅，有如晶莹的琥珀，在阳光下泛出盈盈的光。一旁的耳朵穿了耳洞，戴着稍稍花哨的，金属色泽的耳饰，他身上的一切散发着与高中生截然不同的观感，但稍显稚气的面容却将这一切融合起来。
很帅气，也可以说很可爱，纪田君。风祭由衷地赞叹——但还是有什么变化了，她轻轻地想着，移开了视线。
满堂热烈一瞬后，又安静下来，同学们有序地站起，落座，重复的动作带来昏欲睡的气息，一个，又一个各不相同的面孔交替闪现，恍若间刻敲击的乐器。
少女并没有融入进这样的氛围，尽管她坐在这里，沉浸在校园小调中。但她更像是独立于舞台之外的，已经弃置的，坏掉的乐器。总之，如果擅自加入是会破坏和谐的吧？于是，尽管曾有旋律在空腔中奏响，但现在已经被单独安放在某个角落，任由灰尘在胸口震荡，发出嘶哑的哀鸣。
在靠窗的座位上，少女享受着难得的好天气，嗅闻着樱花的香气，结束了在来良的第一天。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看着斜前方的男生一把推开门，带着急不可耐，拐了个弯就消失不见。
大概是去找所谓青梅竹马的那个男生吧——龙之峰帝人——自己好像在更早之前就听到过这个名字。
思绪控制不住的漫游到国中，或者说国中的记忆闯进了脑海，不是说幸福的记忆总在一无所有时纷至沓来吗？就像更多的总是向更少的倾斜，哪怕是没有形体的记忆也是如此，是的，即使是没有形体的东西。
记忆里的少年也没有穿校服，面色更稚嫩，柔软的面颊上显出兴致勃勃的红晕，也可能刚刚打过架，所以有些狼狈，他正高声说些什么，是什么呢？
那时的光景太好，声音也溶解在那样的景色里，分辨不清。
大多数时候她也并不想分辨清楚，只是此时，她忽然生出一点兴致，在杂乱的房间里，埋身进去，翻找某样自己都遗忘了的旧物。
风机日和在最后几个走出班级，戴上耳机，但没有放出音乐，普通地站在走廊中，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无意间瞥见满是樱花的校园里，被迫与纪田勾肩搭背的龙之峰帝人，二人开心的笑意蔓延在飘落的樱花间，两人一同拉拉扯扯地向校门前进。最后在门口一转，渐渐变成成两个黑影，再浓缩一个模糊的，阳光下分辨不清的小点。
她站在原地，进而缓缓动起来，眼睛里没有焦距，只是在脑海中有些焦急地翻找着，重重复重重翻找着。
路过结伴同行的学生，路过匆匆走过的各色行人，路过招揽客人的高大黑人：
“喔，中午好，要消灭烦恼吗，露西亚寿司，美味时价喔～。”
风祭日和冲赛门点点头，又一头扎进变化万千的街道，最后拐入家所在的公寓。
她心不在焉地掏出钥匙，进家，脱下鞋，摘下本就不在放音乐的耳机，关上门，在有些昏暗的，走前忘记拉开窗帘的房间里拐了个弯，走向家里光线最好的屋子。
“欢迎回来。”
在那里，在洒满阳光的榻榻米上，一个消瘦到看不出年纪的男人靠卧在那里，旁边摆着一辆轮椅。
“我回来了，父亲，晚上想吃些什么？”
“比起这个，日和你已经上高中了啊。”父亲轻轻地说，连皱纹里也流淌着温和：“香织看到这样的你会高兴的。”
——母亲……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目前已经是单亲家庭的少女回神，小声回复道：“也许吧。”
父亲不在意她的敷衍，笑了笑：“先陪我坐一会吧？我还不饿，来，休息一会，毕竟今天的日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呢，现在就陪我玩玩游戏怎么样？”
少女沉默地跪坐下去，掏出一个百円硬币，金属质地，是与血肉截然不同的触感。
父亲专注地望着她，望着那个硬币，脸上因消瘦而变得尖锐的线条越发明显，刻印在眼中，逼迫她移开视线。
“日和都上高中啦，我大概可以放心啦？”
——难得，他今天似乎很有精神。
风祭侧眼看了看父亲，没有应答，直到手上的硬币渗出丝丝寒意，没有太认真地，也不在意技巧地，只是扔出去，回头看硬币在地心引力下，轻盈地飞起来，在空中停滞一瞬，在颜色温和的阳光中，冰冷地翻转过来，落下，接着在半空中被捉住。
“正，还是反？”
“日和不要小看我哦？正！”
风祭日和沉默地打开手心，似乎露出了一个诡计达成的笑，印着樱花的背面赫然在目，父亲沉默地凝视着这枚硬币，阳光凝固起来，成为某种固体，眼前的景象泛上晕黄，记忆横隔在自己与父亲之间。
不，不是这样的，这次父亲赢了，是正面。
“赢了！再来一次吧，小日和！”
“……父亲，今天得去找打工的地方。”
“……”
父亲陡然沉默下来，意识到了什么，他双手支撑着，随后躺下来，淹没在一片纯白里。
“辛苦你了日和，一路顺风。我好像有些累，先睡一会。”
随后是满室的寂静，面对着闭上双眼的父亲，在重又流动起来的阳光中，风祭静悄地站起来，缓缓退出房间，回到一开始，还是一片黑暗的玄关。
她拉开窗帘，惊起四散的光尘，去厨房准备二人的晚饭。
在父亲似乎真的睡着的，逐渐均匀而缓慢的呼吸声中，偶尔能听见喃喃地，呼唤母亲名字的声音。
风祭继续翻找着记忆，只是先看见了过往某个属于家的瞬间，母亲的笑颜如花般绽放，接着连带着，纪田的声音滚落出来。
“我啊，好像找到了在池袋容身的同伴们哦？日和……你要一起来吗！”
风祭日和继续着手上的料理，却被料理刀猛然划破了手指，她翻开家中备有的绷带，缠绕一圈，带伤口封存。
然而脑海中属于纪田的声音，还是一遍遍回响着，大脑自顾自地回溯出那天的阳光颜色，和其中闪闪发光的少年。
血从雪白的绷带中渗出来，她打算先完成料理，再去好好包扎一番。
完成后，少女端起父亲的那份，放在熟睡的男人一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醒父亲。
风祭日和包扎好手指，在寂静的晚霞中拿起筷子，打算开饭，然而绷带有些硌，带给关节不自然的僵硬感。
“苍太，日和，开饭啦——！”
幼时的母亲招呼一家人吃饭的声音响起来，满满的笑意铺满了整张饭桌，洋溢着幸福。
风祭日和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饭桌上，就只剩下寂寥的自己。
抛却幻象后，忙碌的日程萦绕在脑中，在社团招新与班委选取面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寻找兼职的计划轻轻撇下。
不过最后还是会全部拒绝的吧？
少女不去想，只是隔着绷带，缓缓挥动起手中的筷子。
“我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