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导览和社团介绍一开始,风祭日和就毫不意外地看见纪田迅速溜走,混到隔壁1-A,满面笑容地同青梅竹马勾肩搭背。

    她摇摇头,跟在喧闹的人群后面,只是围观片刻,便逃避起这种热闹,像只近不了人间烟火的孤魂野鬼一样,独自在校园中游荡。

    而今天,是开学以来的第三天,健康检查后,是班委选取的会议。

    ——虽然这一切大概和自己无关,不过这个班,真的很热闹呢。该夸奖纪田真是感染力强大,还是感叹人以群分呢?

    由于老师不在,毛遂自荐的同学主持起班会。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风祭日和已经因为无聊,拨弄起自己一侧长长的鬓发,直到选取班长环节,黑色的发丝忽然失去了支撑,谴责着忽然坐直的主人。

    “一,二……十三,十四,十五个???”

    “各位真的都要竞选班长吗?待会可还有风纪委员之类的可供选择哦?”

    主持同学想必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风祭日和盯着他混乱的圈圈眼,心里推测他大概快要再起不能了——不过嘛,她望向侧前方蠢蠢欲动的少年。

    “来猜拳吧,各位!”

    纪田同其他候选人一样高举着手,忽然说出这句话后,他在质疑的目光中,收回手,潇洒地站起身来,解释道:“这么多人一个一个来,时间太长也太拖沓啦。猜拳的话,与其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不如说也可以显露未来的班长大人,也就是我,非凡的观察与分析能力哦!”

    果然,有忍耐不住的男生拍桌而起了,而纪田向对方扬了扬下巴。

    纪田如此离谱的提议,如果成功了,大概要归功于他拉仇恨的能力出众吧。

    事情的走向真的同纪田所说,合理中带着一丝愚蠢的猜拳比赛开始了——这里真的是高中吗?

    男生们均分成几组,围成小圈分别猜拳,纪田看起来信心满满,他冲台下的同学们招了招手,在已然坚强起来的主持同学喊声中,将握成拳的手举高。

    而风祭在台下,一边听着“三、二、一”的倒数,一边悠闲地转悠着手中的笔——不管怎么说,是纪田的话,他聪明,平时运气也不错,何况为了泡妞,这家伙肯定知道猜拳的窍门。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相信纪田会赢。

    随着最后一声倒数落下,高举的手齐刷刷地落下。短暂的安静后,圆圈骚动了起来,有男同学大笑着,拍着纪田的肩。

    “纪田,你输了啊!”

    诶?诶?!

    少女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尽管很快恢复了正常,却依然紧紧关注着后续发展。

    尽管未来的班长大人出师未捷身先死,茶色头发的少年倒是不沮丧,他同样笑着,高声回应起一旁的同学。然后便坐回座位,从他跃跃欲试的表情上来看,大概是要再战风纪委员了。

    接下来仅仅六人的风纪委员角逐,风祭索然无味,她摩挲着右手已然结痂的伤口,只是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三、二、一!”

    ——尽管刚刚还是惨败,现在一下子又喜笑颜开了啊,纪田君,这么耀武扬威可不太好哦?

    少女稍稍松了一口气,转念思考起纪田君当风纪委员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接着,她看了看对方阳光下格外鲜亮的茶发,闪闪发光的耳环,以及身上活泼的白色卫衣,不得不承认,他大概只是为了带头破坏风纪吧,毕竟,如果纪田也能算风纪委员,整个来良大概就不需要风纪了。

    现实中的风纪委员当然和二次元不可相提并论。

    某位新鲜出炉的风纪委员,此刻念叨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就这样偷偷摸摸溜出了教室——关系真好啊。

    这么感叹着,风祭掐灭了脑中的思索,继续兢兢业业地当着班会中的路人A。

    直到主持同学总算松了口气,宣告班会结束。而少女在脑中划去学校的最后一项事务,接着看了眼钟。

    那么,下午要去寻找打工的地方吗?

    她提起包,戴上根本不播放音乐的耳机,慢慢悠悠地踏上去西口公园的路,就像以前闲下来那样,放空大脑,休息一会,恰巧现在大概没什么人。

    风祭日和细细推敲着要去打什么工,目光一一划过路过的店铺——咖啡厅……不行吧?;书店的话,没有在招工呢;至于便利店的话,似乎可以试试。

    直到走近目的地,因为又一次听见熟悉的声音,少女停下了打量,打算现在就转身,去将计划付诸实践。

    ——真是冤家路窄,不过,和纪田并不是冤家。

    早该想到的,纪田热爱搭讪的场所之一,池袋西口公园。

    此刻茶发少年正忙碌着,在不大的公园里,从这边跑到那边,主打一个坚持不懈,与各路不想给他一个眼神的成年女性搭讪。

    一旁的龙之峰帝人此刻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看上去正要离开——龙之峰同学,被纪田拽来搭讪真是辛苦了,毕竟他看起来就不会做这种事呢。

    对方纯澈的黑眸对上自己的视线,风祭日和看见其中闪过一丝惊讶,接着龙之峰居然一路小跑到面前,却没有打招呼,只是踌躇起来。

    ——口○妖怪出bug了吗,不是和训练家对上视线就会开启战斗吗?

    在沉默的注视中,阳光打在面前黑发少年的娃娃脸上,突出了他所特有的柔软。风祭半天也不见他开口,只好主动说话:“又见面了,龙之峰同学。”

    然而龙之峰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风祭日和思考片刻,摘下耳机,神色平静地介绍自己:“我的名字是风祭日和,来自1-B组,请多指教?”

    “谢谢……请多指教,但是,我只是想问风祭同学……是来找正臣的吗?”面前的少年终于开口,以一幅一看便是乖乖学生的样子。

    那双揣着不安与期待的眼睛真是犯规,尤其是对方还有着和国中生一样的脸和声音,近距离听简直和棉花一样。

    ——是以为自己是纪田的熟人吗?虽然某种意义上的确,不过……

    “不是,只是恰巧路过这里,现在打算去60楼大道那边。”

    ——乖乖学生就别搭理她这样的人了,总之,这家伙看起来就是要逃离纪田回家吧?

    说着,她调转身子,掏出耳机,打算就此走开,然而少年出乎意料地叫住她:“等等……风祭同学,我是说,可以带上我吗?我也想去那边,不过刚来池袋不太认得路。”

    风祭转回去,眉宇压平,看着少年那双紧张到湿漉漉的眼睛:“为什么不让纪田君带你去?”

    寂静间,纪田沉迷搭讪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格外刺耳,提醒她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幸好,少年脸色此刻涨红起来,搭讪女生的后遗症终于迟迟赶到他身上,这让少女至少没有那么尴尬。

    看着还是不打算走的少年,风祭日和嘴角扯出一个笑,一个她认为自己能做出的最险恶的笑,摊摊手。

    “不过顺路的话嘛,既然想雇佣我当导游,可以,但是要付出代价——”

    龙之峰帝人陡然抬起头,看不见被她这样说的害怕,倒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为什么?

    她噎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伸出自己一只手,放在龙之峰面前。

    “诚惠五千円,龙之峰同学。”

    面前的黑发少年愣了一下,风祭平静的面容下隐隐涌动着心虚,心里为勒索这样一位男生,还是狮子大张口而摇摆不定……

    少女暗暗期待着对方赶紧反悔,为表决心,她退开一步,远离这位纪田的青梅竹马。

    ——这位龙之峰同学应该不是傻子吧?

    然而下一秒,她低头,手上是忽然出现的两枚五百円硬币,抬眼就是少年上前一步,放大的腼腆笑颜:“抱歉,因为手上没有那么多钱,总之,可以吗,风祭同学?”

    真的不觉得她是勒索吗?风祭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龙之峰,也没敢收回手,然而少年的眼睛里只有干干净净的歉意。

    ——不会是觉得自己正被勒索,打不过我所以干脆不反抗了吧!好歹是个男生啊龙之峰同学。

    “啊……果然还是不行吗?但我剩下的钱要用于晚饭——”说着开始对面的少年翻出钱包来,当真犹豫起来。

    风祭日和想着今天算是败了,恨恨地决定下次遇见这位龙之峰帝人同学,一定转头就走,但眼下她只好伸手挡在少年的钱包前,往里头还进一枚硬币。

    “……谢谢惠顾,走吧。”

    “诶?不是要五千円……总之麻烦风祭同学了!”

    于是少女与少年一前一后,在中午的池袋街道间穿梭,少女在带路间不时瞟龙之峰一眼,接着继续低头赶路,一路无话,二人沉默地沿着最短路径前进。

    不过,大概只有少女在路途间饱受煎熬,而龙之峰帝人却在这个人口密度极大,因而繁华多样的都市间徜徉。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城市气息,沉醉于这种还尚未成为他的日常的繁华时,风祭日和终于开口:

    “到了。”

    黑发的少女已然戴上耳机,她撇过眼,不去看少年稚嫩的眉眼,不自然地开口道:“……既然不熟悉这里的话,接下来你自己探索比较好吧?”

    是的,到了。

    暂时没空回答耳边的问话,少年只是贪婪地望着这条高楼林立,人群攒动的街道,行人中不少就穿着来良的制服,甚至还有几个黄色的身影——真的有独色帮啊,是黄巾贼?周末抵达池袋时并没有看见。那DOLLARS也在人群中吗?

    在这里,自然的风景被发达的工业所取代,乃至于太阳都被楼宇遮蔽。眼前的一切都与乡间完全不同,令人目不暇接,他感受到自己血液上涌,流淌着兴奋。

    不过随后,他就看见了一位黑发眼镜娘,而对方正被逼向小巷。

    ——圆原同学?

    “怎么了,龙之峰同学?”风祭日和见他半天不回答,这才注意到少年不自觉迈出一步的脚,顺着方向望去。

    那是个被逼迫的少女,低垂着头,看不见眼睛。只是愣神的一刹那,就已经消失在小巷入口,消失在风祭日和眼中。

    腿一瞬间钉在原地。

    记忆磨砺出锋芒,闪着剔透如泪水的游光,肆意攻击着自己。

    千万个思绪吵闹着,在脑海中上下浮动,像是强光照射下的湖面,现在掀起波浪,汇成风暴,掩盖了多余的声响。

    ——“……那是…同学……”

    我知道。

    ——“风祭……怎么……我…独自……”

    想说出救人的话语,却只能微微张嘴,就像是嗓子被鱼刺卡住那样,泛着扰人的痛苦。

    ——“……没关系……走……”

    我都知道,所以,不要再说了啊!

    几乎洇出泪花的视野里,模糊的黑色线团忽然退出一步距离,在短暂的停顿后,涌向远方。

    只能这样站着,像是被掏空,只剩下一个壳子,而灵魂被困在遥远的地方,不断燃烧着,腾起灼眼的明焰。

    它那样清醒,甚至到了兴奋的地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已经远离的少年,和更远处来往的人群。

    直到某刻,一道光照在自己身上,在现实与记忆间斩出一线道路,为心魂指引方向。

    少女恍惚地抬起头,发现光的尽头,是黑发少年的眼眸深处。

    ——对方是他的重要之人吗?眼中的勇气究竟何处而来?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怯懦与犹豫?

    ——为什么就这样,果断地抛下她,一个人前去呢?

    风祭日和看着远处的少年,终于摘下耳机,放进包里,接着翻出美工刀,垂下眼,说了声只自己听见的抱歉。

    起初腿使不上力,因为每个细胞都在催促她停下,喉咙涌上一点轻盈的痛苦,吞咽时带着羽毛的柔软。

    每一步迈出时都带着心悸,耳边响着各色的笑,她忽的停下,就像再也承受不起一点点坠下的巨石,

    很快,她别了别一边的鬓发,又走起来,同平常一样,四平八稳地走起来。

    她掠过母亲苍白的笑,少女温和的笑,少年苦涩的笑,最后抛下身后轰然坠地的巨石。

    哒,哒,哒哒,哒哒。

    风吹动她的衣角,仿佛她不是去救人,而是在去学校的路上。

    龙之峰微微瞪大双眼,露出一个带着担心的表情。而风祭敛下眼睛,靠在另一边的入口,转了两圈手上的美工刀。

    一切准备就绪之时,一位不速之客冒出来,黑色外套,毛绒领子,嘴角微微扬起。

    他从龙之峰一侧走来,轻巧地停在他身后,抚上少年的肩:

    “那是在欺负耶,你要去阻止他们吗?真了不起啊。”

    大脑轰然奏响了警报,尽管上次见面还是快一年前,但名字也用不着翻找。

    ——是折原临也。

    他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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