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咏娘便告诉江令仪,她出生于京城的安平侯府,是侯府的嫡女。

    于是,江令仪便总是问起咏娘: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爹娘,而自己身边却只有咏娘?为什么她的家在京城,却还得住在这乡野之间?

    每每当她发问之时,咏娘都只是抱着她安抚道:“令仪别难过,等爹娘忙完,便会来接你归京。”

    江令仪相信咏娘,所以她乖乖地等着。

    这一等,便是十四载......

    江令仪还记得归京那日。

    清晨,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一层轻纱,灿烂的朝霞随着细小的云片自东升起,大地被镀上一层金色。

    空气中虽有些清冷之意,但江令仪却觉得这份清冷的空气中蕴藏着一份甜蜜。

    那时的她,觉得未来的生活就如东方那升起的亮光一般,充满了希望。

    可如今......

    “二小姐,您病刚好,怎吹得这风。”沁云一见江令仪坐在窗边,立刻担忧地将窗重新关上,又给江令仪寻来一件披风披到她的身上。

    沁云蹲在江令仪身前替她系着披风,江令仪轻声唤着她:“沁云。”

    沁云应声:“小姐,怎么了?”

    江令仪想说,她想去咏娘的坟前看看,但她知道,沁云帮不了自己。

    当时知道咏娘离世,她哭着要出府去见咏娘,却被父亲派人拦下,还呵斥她不讲规矩,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急火攻心,她病倒了。

    等她醒来时,咏娘已然下葬。

    她送不了葬,甚至连她的坟在哪儿都未可知,或许这辈子她都很难再有机会去祭拜这个疼爱了她十四载、比亲人还要亲的人。

    她的眼泪无声滑落,浸湿了自己身上这件绣着云纹的丝缎披风。

    难怪京中会突然来人接走自己,原来咏娘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提前将她送走,以免咏娘过身后,她一人孤苦无依。

    沁云懂她在哭什么,一脸心疼的替她拭去眼泪,“二小姐,咱别哭了,若是被侯爷知道了,定又要训斥您。”

    江令仪面色微沉,小时候她还十分想见见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

    可是满心期待的见到后,却发现他们并未也如她那般充满期待。

    父亲待她如外人一般冷淡,母亲也待她十分疏离。

    而她自小在乡野长大,从未拘束过,突然归京成了这侯府嫡女,却是连出趟门都由不得自己。

    “罢了,我去歇息片刻,午膳不必传了。”江令仪毫无胃口。

    突然,一个身影急急忙忙跑进来。

    沁云训道:“白芷,成何体统!小心冲撞了二小姐!”

    江令仪见白芷气喘吁吁,示意沁云不必责骂,随后问道:“出了何事?”

    白芷福了福身子,“二小姐,三小姐来了。”

    沁云皱了皱眉,江令仪虽有些疑惑,但未曾表露出来:“可有说所为何事?”

    白芷摇了摇头,她岂敢随意打听府中最为跋扈的三小姐的事。

    江令仪解下披风,沁云接过,将其挂到一旁的架子上,随后转身朝着江令仪说道:“二小姐,您身体还未痊愈,要不先别见三小姐了吧,以免着了风,到时候又且养着。”

    她当然不单单是害怕自家小姐着了风,更是担心这位跋扈的三小姐没安好心,害了自家主子。

    江令仪沉默片刻,虽与自家这位庶妹未曾相与过多长时间,但她也听闻过这位妹妹的性子,只有她想,没有她做不到。

    “还是去吧。今日不去,她明日也会来。”

    沁云有些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明明她才是这侯府嫡女,可这三小姐竟比嫡女还像个嫡女,偏偏自家主子还是个好相与的。

    —

    江令仪端坐在上座,俨然已有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妹妹今日来我绛雪轩,可是有事?”

    初回府中,母亲便将秦嬷嬷拨到了她的绛雪轩中伺候。

    足足一月的时间,绛雪轩闭门谢客,只让她在院中学习规矩。

    好在她还算聪慧,一个月便将礼仪谈吐学到了极致,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是在乡野间散漫惯了的野丫头。

    江令玥并未起身向江令仪行礼,仍旧坐在椅子上。

    “听闻姐姐近日神思倦怠,妹妹知晓定是在为乡间那位伤神。妹妹有法子助姐姐出府祭拜,也替姐姐打听到了她的坟地。”

    江令仪藏在衣袖间的双手一紧,但还是沉着性子问道:“妹妹为何帮我?”

    她也不傻,自己与江令玥毫无私交,她不觉得江令玥会莫名帮助自己。

    江令玥看着变得沉稳的江令仪,内心不免惊叹秦嬷嬷的训导能力。

    明明初见时,江令仪还是一个看起来言行无状的乡野丫头,现如今却已然有了侯府嫡女应有的沉着冷静。

    “妹妹并无所求,只是妹妹在这府中多年都未曾有个伴,今逢姐姐归来,妹妹很想与之亲近,未来咱们姐妹俩也能做个伴不是?”江令玥这番话说的毫无破绽。

    若是今天江令玥特意说了什么理由,她倒还得琢磨一番这理由的真实性。可江令玥如今直接说她无所求,倒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可信了。

    何况,江令玥说的理由,也是江令仪心中所想。

    —

    直到顺利从角门出来,江令仪心中的不安才渐渐放下。

    江令仪满脸感激:“今日多谢妹妹,来日若妹妹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

    江令仪一脸纯真地眨了眨眼,随即扶着江令仪上了马车:“姐姐客气了,记得一定要在日落之前归家。鲁二,照顾好二小姐。”

    待马车驶离,江令仪的眼中闪过一抹恶毒之色。

    她看着远去的马车,小声地念道:“江令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别怪我。”

    马车走了很久,终于停在了郊外的一片空地上。

    鲁二指着远处:“二小姐,三小姐说的地方就在那边。”

    江令仪点了点头,“沁云,你和鲁二就在这儿等我,我自己过去。”

    她不想任何人打扰她去祭拜咏娘。

    沁云也懂她心中所想,虽有些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行至林间,因林中茂密的竹子遮挡,使她没法望见沁云的所处之地。

    但想到沁云在,总归不会出什么事,她便放下心继续往前寻找咏娘的坟。

    找了半天,她都未曾找到,心底的担忧也逐渐升起。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江令仪耳中:“可曾办妥?”

    “办妥了,但是他们似乎有所察觉,有部分已经提前转移了。”

    江令仪脑子里突然想起之前在村口听过的话本子,这两人难道是在这荒郊野岭做什么交易?

    下意识的,江令仪觉得自己应当藏起来,不能让人发现。

    可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隐蔽地,只听耳边一阵厉风。

    定睛一看,一支银色飞镖正正插在她眼前的竹子上。

    “什么人!”那个低沉的声音立刻逼近。

    江令仪几乎是立即起身向竹林外的空地跑。

    跑到空地后,她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儿。

    直觉告诉她,这辆马车里坐着他们的同伙,她转身就往另一边跑。

    但嗖嗖两声,她的前方有两支银镖插在地上,虽未拦住她的去路,但她知道,这是射镖之人在警告她让她站住。

    犹豫的这一刻,竹林中的身影已然到了面前,下一秒,江令仪便被那人一脚踹倒并押跪在地上。

    “说,谁派你来的?”

    “什么谁派我来的?我是来这寻我家人的坟!”江令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只是误入。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马车,随即提溜着江令仪的衣领,将她提到了马车前。

    “公子,如何处置?”

    只见马车的帘子掀起了一个角,江令仪抬眼,她并未来得及看清里面的人,头就被按了下去。

    只听一个冷淡的男声淡淡开口道:“杀了。”

    “好的公子。”

    江令仪一听,脸吓得煞白。

    她连忙开口:“我真的不是谁派来的,家父乃安平侯江成运。若你们不信,大可以领我去安平侯府一问!”

    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父亲是否会知晓自己擅自出府的事情,小命能保住都不错了。

    马车中的人听了江令仪的话,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将她捆住,再找块布蒙上她的眼,然后带她上来。”那个冷淡的男声再次开口。

    江令仪浅浅松了一口气,听起来,好像暂时是不杀她了。

    捆就捆吧,只要能留下这条小命。

    待她被绳子捆的严严实实,眼前也蒙上了一块黑布后,她被架着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她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草香。

    江令仪自小便跟着村里的方老伯学习岐黄之术,闻药材便是必学之一,所以她对药草的香气甚是敏感。

    但在这药草的香气中,还藏着一股雪松香,那味道冷冽清新,不仔细闻很难闻出来。

    江令仪端坐在马车的塌上,被蒙着眼,又被捆着,她不免有些紧张。

    突然,她想起沁云还在竹林外,立刻试探性地开口:“这位公子,我的侍女与车夫还在竹林外等我,可否告知他们一声,以免他们一直在那等。”

    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江令仪身上,墨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探究之意。

    银色的锦袍之下,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宛如莹润通透的白玉。

    而此时此刻,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把玩着一支极其锋利的银镖。

    见这人不吭声,江令仪声音小了些:“公子?可以吗?”

    她生怕哪句话不对,触怒了这人,当场毙命......

    车内静悄悄的,江令仪能听清他平静的呼吸声。

    突然,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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