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国王宫内,不同于王宫外的热闹喧嚣鼓乐齐鸣,这里静的吓人,甚至可以听到火苗噼啪的声音,嗅到灰烬的味道。

    乐瑶还未拜堂,这一路她被绑了手脚,塞住嘴,一路哭闹,可下了马车却被人松绑了,眼下只被静静的放在一边。

    可这种僻静像是一种宣判,一种折磨。

    她怒的掀开盖头,这里不同于她见过的往日婚房的红色,也不是这一路走来,盖头下从她脚底冒上来的红色,撞入眼帘的是一片的死寂的白色。

    大堂内挂满了白布,堂内寂静,只正中央放着一尊披着锦布的方木。

    她打量着四周,大堂是放开的,眼下无人也未有看守,她便起身欲跑,可刚走两步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去哪里?”

    她猛地一惊才发觉方木前方冒着火光,蒲团上坐着一人,神色落寞的往火盆里添纸。

    她被吓的往后一退,碰到了柱子上,可又想这人身形瘦削,活像干柴枯木,不一定比她有力气,又觉一路受够委屈便又站起身向前。

    要死便死,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她攥紧拳头,鼓了劲儿的往外跑,可跑到院子的门口,开门迎来的是一群身形魁梧女子将她堵住。

    “你们盛国可都是薄情的人,”蒲团上的人起了身,向她走来,似问似答。

    这人个子很高,不同与她枯陷的身材脸颊,她长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眼中透着的是寒光。

    “你是什么人?”乐瑶问道。

    她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欺身上前用枯木般的手捏住了乐瑶的脸颊,任由她怎么反抗也没有丝毫的松懈。

    她打量着她,良久又松手将她的脸甩到一边,转过身去。

    不明所以的说道:“你的相貌和她没有丝毫的相似。”

    “不过,你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睛,我喜欢。”她如同打量猎物般,言语轻佻的说着。

    乐瑶直起身来,她气的浑身颤抖的走到那人跟前:“要你们鸢国国主来见我!你们这样轻怠了我,若我父兄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们……”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那人转过头来,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她笑着。

    “你怕是还没有弄清楚情况,是你的父兄将你送到这里。”说着她顿了顿,直起身来,指着面前的方木说:“而上一个和亲的女人,正在这具棺材里躺着。”

    “你的姑姑是嫁给了鸢国,所以我们敬重她,可你不同,在鸢国,没有身份的女人,死后尸身要来供养鹰群。”

    乐瑶像被戳中痛处,撕破伪装,她如同一只发了疯的猫,奋力向前扑去可她的愤怒只是被梁恒偀揽在怀里。

    梁恒偀俯视着怀里衣衫凌乱,梨花带雨的女人,又将她甩开。

    “你确实不像她,她从来不会让自己如此狼狈。”

    乐瑶被甩在地上,她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棺材前,按着要她跪下。

    “她死了,却只能被梁恒宣那个废物藏在冰窖,你们盛国也只是喝她的血肉,可有一人为她落泪。”

    她按着她的头,眼泪顺着脸颊滴到地上:“你这些眼泪便给她掉一掉吧。”

    这时一人上前来想着梁恒偀问道:“公主,盛国的人一直在问何时拜堂……”

    得到的却是她的一声冷笑,她送了按着乐瑶的手,笑道:“这样的日子该清净,不要扰了国主,把他们拉到城楼,处理干净了。”

    那人犹豫着,可看着梁恒偀一脸决绝只回道:“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乐瑶震惊的回过头。

    “你说什么?”乐瑶踉跄的站起来,扑过去揪住了梁恒偀的领子。

    “你要干什么?”

    梁恒偀不耐烦的将乐瑶推开,笑道:“开战之前,我写信给你哥哥求亲,不过是想羞辱他一番只是没想到他几次战败后便求着我要用你的名换他的名声。”

    “和亲?”她像说笑话似的笑了起来。

    “我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罢了,盛国和我注定是只能留一个。”

    “不论结果如何,很显然,你的命是无人在意的。”她欺身上前,饶有趣味的盯着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

    正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闯了进来,慌张的喊着:“公主!公主!”

    梁恒偀直起身来,巴掌甩在那人的脸上,怒骂道:“喊什么!”

    那人也不顾脸上的火辣,只低头回道:“公主,世子宣在城门外叫嚣。”

    “哦?”梁恒偀仿佛早有意料般,不急不慢的问道:“只有他一个人吗?”

    “他还带了一些人,说要进城。”

    她听了只笑笑,转过头来对着旁人说道:“把她绑了。”

    乐瑶穿着婚服,被人推着上了城楼。城楼上刀剑林立,盛国送亲的人此刻被绑了手脚倒挂在城墙上,有些人哭喊着、骂着。

    “梁恒偀!你这个背信弃义的贱人!你不得好死!”

    有些人半晕着,嘴里只呜呜的喊着。

    城楼之下,梁恒宣带着寥寥几人的队伍,仰着头,看着城楼上。

    梁恒偀却未看他,只远眺望了望,见远处无兵马动静。

    从旁边的士兵刀鞘里抽了刀,手起刀落只听刚刚喊的起劲儿的人在一声惊呼后从楼上摔下,摔得血肉模糊。

    梁恒宣的马惊了,“吁!吁!”他勒了马,恐马失控。

    “梁恒偀!盛国有心求和,你居然如此做事!”梁恒宣在城下喊着。

    梁恒偀却将乐瑶压在城墙上,半截身子吊在外面,笑着说道:“你没有资格同我说这些,若你没有出逃而是死在我的手下,便不会有这场战事。”

    “叫许骁出来见我,不然只等我杀到盛京去!”梁恒偀佯装要将乐瑶推下去,却被她死死抓住,指甲刺进肉里沁出血来。

    梁恒宣大叫着制止她却见她松了手,正这时只听城楼之后传来一阵阵的呼喊声。

    一阵熟悉的哨声传进她的耳朵,鹰群震着翅膀向城门口飞来。

    她笑着将乐瑶从城墙外拽下,对着满脸泪痕,余惊未过的乐瑶说:“若你早日去求你皇姐,她说不定会心软救你。”

    利爪之下,梁恒偀只以手为哨轻吹两下,鹰群便安静下来,在天空盘旋。

    她还是来了。

    梁恒偀不再理会梁恒宣,而是转过身子,趴在城楼上等着安阳过来。

    “梁恒偀,你投降吧。”安阳对着她说道。

    闻言她朗笑道:“原以为你是来喝喜酒的,怎么是来索我命的?”

    她止了笑:“若做了你的俘虏会如何?饶我一命?”

    “你该谢我的,若不是我,那些人又怎么会直视许朔的蠢笨无能,还以为你是醉在温柔乡,摸管了金钗珠饰,忘了权利的滋味。”她俯下身子,对着安阳说道。

    这时许奉带着人马已将城门外团团围住。一时之间梁恒偀腹背受敌。

    她却不急,不顾众人阻拦带着乐瑶下了城楼,盯着安阳手上仍带着的那枚戒指会心一笑:“你知道,梁恒宣若要做鸢国的主人却连驭鹰之术都学不会,若许戈真的要他做国主,便不会留我性命至此。”

    安阳却并未理会她也未直视她,只盯着前方说道:“偀,我不想杀你,放了我妹妹,我会留你一命。”

    梁恒偀阴阴的笑着:“留我一命?如何?再将我圈禁起来?你和你姑姑真真是狠心的人。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会败?”

    说着她掐着乐瑶的脖子,凑在她耳边说道:“你这姐姐,常胜将军,千军万马都挡不了她,北疆人说她爱民如子,不过她为了功名,同样可以把你送来,你说她是不是虚伪极了。”

    乐瑶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这时,一人匆匆的在城楼下跑过来,对着她慌张的耳语几句。

    “什么?”她一脸错愕的盯着来人问道。

    那人只低下头去,梁恒偀怅然若失的看了眼城楼,而后仰头笑道:“罢了!罢了!”

    安阳拦截了她埋伏在外面的军队,她本想同她一样,只是没想到终是安阳做了黄雀。

    这结局她是想过的,她不是被许朔那个庸人的几场胜利冲晕了头脑,世间无处容她梁恒偀,与其窝囊的死去,不如轰轰烈烈的,多些人给她陪葬……

    她总是这样胜券在握。

    梁恒偀将刀抵在乐瑶的脖子上,利刃之下,渗出血来,乐瑶颤巍的任由她摆布。

    “把马给我,让我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杀了她。”梁恒偀对着安阳喊道。

    安阳无言下马,将马让给了梁恒偀,她未向城门外跑去,而是挟持者乐瑶,丢下吹燃的火折子,驾马朝祠堂方向飞奔而去,顿时,一场火海燃起。

    她又吹响了鹰哨,刚刚稍作安静的鹰扯着尖嘴利爪向下扑来,顿时轮作一团,人们挥着刀剑劈砍着。

    鸢国的将士见状欲杀下来,可梁恒宣只喊着要人开了城门,放下枪械免他们叛乱的罪名。

    祝华田下马围在安阳身边:“将军,可要我们追过去?”

    安阳未回应,只抽出箭弩对着前方,一箭飞过,只听一声惊叫和马嘶鸣的声音。

    梁恒偀中了箭,从马上跌了下来,看着城门大开,梁恒宣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安阳则朝她这边跑过来。

    熊熊大火此刻却被浇灭了,施赫远带着人拎着水桶将火浇灭了。

    所以她放下的火药才没有爆炸,她只觉得耳边嘈杂,什么也听不清,无事,听不清便听不清吧,一切都结束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被许戈困住,她不知自己比梁恒宣差在哪里,她简直恨死她了,她为什么没有杀死她,而是用这种生不如死的方式让她活着,她靠着恨挨过一天又一天,可突然一天线人告诉她,许戈死了,听到这消息时她突觉自己要死了,可是明明她自由了……

    安阳控住了失惊的马,抱着乐瑶下了马。

    梁恒宣则走到梁恒偀面前,面无表情的对着下人说道:“梁恒偀犯了叛国之罪,将她拉下去喂鹰……”

    安阳让人将乐瑶带下去上药安抚,拍了拍受惊的马,说道:“叛国?若是如此,你国中人都该是。”

    梁恒宣被安阳说的尴尬,只熄了声。

    施赫远上前来,拱手道:“世子,殿下,这附近的火药已全部处理干净,只是国主灵堂往日大公主不许人进,眼下可要搜查一番。”

    梁恒宣看了看安阳的眼色,只道:“不可放过蛛丝马迹,定要搜查干净。”

    “世子,国主去世多日,眼下既然局势已定,该让她早日入土为安,国臣都看着,梁恒偀和国主早日入土,这页才能翻过去。”许奉走上前来,看着梁恒宣有些不满的说道。

    他不太明白,安阳为何要帮梁恒宣,只是她说梁恒偀是鸢国最后一只鹰,而梁恒宣不是。

    梁恒宣自见他二人,嘴上不说可谁也看得出他咽不下这口恶气,仿佛要所有人剜了脑子,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求他原谅才能找回他的面子。

    葬礼之时,雨下的大极了,虽梁恒宣不愿,可终是按安阳的建议以国主的身份下葬梁恒偀。

    “她以国主身份下葬,你们之间的这场争端便是你打败了她,做了新王,若是公主,便是你们二人争国主之位,你败走。”

    安阳将梁恒偀送给她的戒指,放进了棺椁,这是她作为鸢国女儿荣耀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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