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梅雨季节,这几日日光正好,农忙结束,正适合晒麦子。

    苏梅郡家家户户的石板院子里,都是铺的满满当当的麦粒,远远望去,金黄一片,煞是好看。

    石头家麦子种的多,自家院子晒不下,便挪了几石来谢妙院子里铺晒。

    说是借她的院子晒麦,可谢妙心里明白,这是石头一家,借着晒麦,变着法子给她送麦子罢了。

    日光照耀在黄澄澄的麦粒上,岁月祥和,被人惦记着,谢妙心中也觉得暖暖的。

    麦子静静地在院子里晒着,只需要不时翻动即可,空闲之余,谢妙也没闲着,她将之前因为下雨,而潮湿的药材拿到院里翻晒。

    却听有人轻叩院门。

    谢妙只当是村里的邻里,放下手中的簸箕,就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确是一个个新面孔,为首的是个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对襟的织花褂子,头上带着素金钗环,皮肤细腻红润,

    一看便不是寻常村妇,倒像是电视剧里面的官家太太。

    错眼望去,妇人身边还跟着几个小丫鬟,小厮,远处停了一顶小软轿。

    谢妙心中一紧,回忆起前几日那个受伤的男人,留了个奇怪的字条,五两银子,便不告而别了。

    那个纸条她随手就放下了,得了五两银子,她还是十分高兴的,这钱若是买米,都够寻常人家吃上三年了,确实是一笔不菲的诊金,她盘算着若是石头高中,便用这笔银子给他置办些好的行头,这样石头在上京行走,也方便些。

    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但眼下这个阵仗,怕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打量着这一行人,一行人也打审视着她,从这几人的目光中,谢妙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眼眸中的一丝惊讶。

    还是谢妙先开了口:“你们找谁?”

    扶着嬷嬷的小丫头个子不高,神情却有些古怪,似是微有几分妒意,半响才开口道:“你可是谢妙?”

    声音倨傲,气势却欠缺了些。

    “我确实叫谢妙,请问找我何事?”她心中愈发不安了,扶着院门的手,扣的指节发白。

    此时开口的确是那个妇人:“看来是没错了,进去说吧。”

    对方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谢妙心中不喜,但看着几人,又有几分来头,不想轻易得罪,

    且这派头,不像是会动粗的,便将人引了进来“里面请把”

    屋子里面陈设简单,靠着里墙放着一张床,窗户边上有一方小桌,并有两张木椅,谢妙平时吃饭便在此处。

    她将人迎到桌边,客气的说到“您请坐”

    几人先是将她这房子打量了一番,眼中的鄙薄之意,丝毫不加掩饰。小丫鬟很是熟稔地将一方帕子,铺到了椅子上,妇人才缓缓的坐下。

    谢妙本准备给几人倒水,见此情形,也就作罢,安静的垂手以立,等着对方开口。

    张嬷嬷原以为谢妙一介村妇,定然相貌平平,今日甫一相见,却是面容姣好,身段风流,虽穿着粗布麻衣,但是挺拔的身姿,衬着这寻常的衣物,都有那么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素雅清净。

    谈吐也是得当,难怪入了王爷的眼。

    张嬷嬷此时对谢妙,已经有了五六分的满意,语气也和缓了些“老身姓张,你可唤我嬷嬷,此次前来是奉了我家王爷之命,来告诉姑娘一件喜事。”

    张嬷嬷脸上笑吟吟的,然而骤听‘王爷’二字,谢妙心揪的更紧了,试探问道:“请问张嬷嬷是何喜事?”

    张嬷嬷见谢妙宠辱不惊,心中越发对她高看了几分:“前番王爷不慎受伤,得姑娘所救,既有这番机缘,也为了报答姑娘恩情,特来接姑娘入府,伺候王爷左右,余生也好有个依靠。”

    谢妙闻言心中一惊,忙回绝道:“张嬷嬷,民女略通医术,见人伤重,自然要施以援手,此乃医家的本分,不值王爷和嬷嬷如此费心。”

    她一口气说完,尤嫌不够,又补充道:“况且王爷当日留下的银子,付十次诊金药材都足矣,实在是不必再客气了。”

    众人都没料到,谢妙会拒绝的如此干脆,皆是一脸不可置信,唯有张嬷嬷神情自若。

    张嬷嬷到底见过的风浪多,心中一合计,估计谢妙是觉得,只是让她去伺候,未言明名分,因此才不同意。对谢妙的好感便降了两份,到底只是个村妇,无甚远见。

    她心中轻视谢妙,语气也不觉带了些倨傲:“姑娘放心,王爷天潢贵胄,纳你进府,自然会给你名分,若是伺候好,王爷一高兴,赏你个良妾的位份,拨三个小婢女伺候着,从此吃穿不愁,岂不比你在这穷乡僻壤强上许多?”

    这事若落到这个时代的平民女子身上,怕是欢天喜地的拜谢祖宗了,可是谢妙是个现代人,拥有这平等的思想,自由的灵魂,即便她无法改变这个封建社会,即便她在这个小村子里面一生清平,她也不愿意,为了所谓的荣华安逸,去给人做妾。

    且她救人,怎么说都对他们有恩,然而对方根本没有尊重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谢妙心中更加厌恶,语气也生硬了:“多谢张嬷嬷的好意,王爷身份高贵,民女蒲柳之姿,实在是不相匹配,嬷嬷请回吧。”

    说话间,谢妙的腰板都挺直了,扬起了一张素脸,容色坚定。

    “你这个村妇,不识好歹”乐文似是气急了,呼吸都急促了些:“你....你竟然敢拒绝王府,不要命了吗?”

    话一说开,谢妙心中畅快,就算是死,她也不可能去给人做妾,没有理会乐文,而是将目光转向张嬷嬷,眼神坚定,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张嬷嬷果然变了脸色,眸中冷冽如冰。审视了谢妙良久,才开口道:“我们走”

    一行人出了谢妙的院子,浩浩荡荡的走了。

    乐文将张嬷嬷扶上轿,就听外面的小丫头挽起轿帘,对他们示意她们往外看:“嬷嬷,乐文姐姐,您瞧。”

    二人顺着小丫头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正疾步跑进了谢妙的院子,合上了院门。

    嬷嬷眸光更冷了

    乐文低低的问道:“嬷嬷咱们现下怎么办啊?”

    张嬷嬷自忖这份差事简单,出门时便没有带多余的人手,谁知这个谢妙如此的不识好歹,她连将人绑回去都不能够,此番看来仿佛还不甚检点。

    差事没办成,自然不能轻易作罢,只得先回府再做计较,吩咐左右:“先回王府”

    “是”

    ***

    石头在家中练字,突然听闻,村里来了群新面孔,还乘着轿子,朝着谢妙家中去了,心中担忧不已,放下书就来寻谢妙了。

    进门就看到谢妙在窗边枯坐着,忙上前关怀道:“妙妙,怎么了?刚刚那些人是来寻你麻烦的吗?”

    谢妙见石头进来,心中稍安,将她前几日救人,和今日这些人的来意,都告诉了石头。

    石头听闻谢妙拒绝了王爷,心中大喜,

    妙妙同村里的女子不一样,表兄弟们曾同他闲话,说与未婚的媳妇一道相处时候,小媳妇们总是娇羞不已,若是牵牵小手,说两句情话,小娘子脸上的红霞能染到鬓发中去,总之就是娇羞无限,置身其中的乐趣那是不可言状的舒坦。

    妙妙一直都是老成持重,他从未见过她小儿女一般的情状。虽说妙妙已答应嫁给他,但是他一直有些看不透妙妙得心意,如今她宁愿拒绝王爷,而选他,足矣证明,妙妙是爱他的,可能妙妙天生就是这样稳重的性格。

    不自禁的揽上了眼前人的腰肢:“他们走了就好了妙妙,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强抢民女”

    石头看的开,谢妙思及张嬷嬷临走时,那冷冽的眼神,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

    石头见谢妙始终不说话,以为她被吓着了,进而宽慰道:“反正过几日就要放榜了,等放了榜,我身上若有了功名,咱就不是平头老百姓了,举子娶妻,都是要去官府备案的入档,受律法保护,想来即便是王府,也不能乱来了。”

    “石头,我们快些成亲吧,我心里总是不安”

    爱人这样的低语,总是能将人的心融成一汪水,石头将那纤细的腰肢搂得更紧了。

    ***

    马车徐徐的走在管道上,乐文心里憋着气,但见张嬷嬷冷这个脸,也不敢轻易发牢骚,憋了半响才试探的问:“嬷嬷,这个谢妙忒不识好歹,是不是要教训一番,一个村妇,竟然敢顶撞嬷嬷,是不是给她些苦头吃?”

    张嬷嬷心中确实另一番计较,此次出来办此事情,是她向王爷主动请缨,如今事情没办成,灰溜溜回去,王爷那边如何回话?岂非显得她无能。

    她是王爷奶娘,王爷也厚待于她,此时应当不会深责于她,但也会落个办事不利的话柄,以后委以重任之时,怕是也会思忖一二。

    这个谢妙如此冥顽不灵,真真是让她头疼,心中思量着接下来的打算。

    嬷嬷闭目养神,乐文心知嬷嬷心烦,便也不敢再开口,车厢里面气氛沉闷,与来时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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