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寒冷与厮杀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一切法则在此都不再存在。
他看见自己如光团般溃散，化作无数的尘埃，又如原子般分离再重聚。
一部分的自己在吞噬另一部分的自己，遗失的血肉在与异族的融合中，演变为新的怪物。
混沌之力如此磅礴，只存在于昀夏古籍中的灵植异兽在这里随处可见。
可他的魂体已经历了无数的厮杀，脆弱如琉璃碎片，无法再正常地进行任何修炼。
他看不见作为个体的存在，只觉得自己如同无处不在的微小元素，存在于此间世界，一切人世间的记忆都变得渺茫而遥远，唯有奇异的本能支撑着“他”的存在。
……
顾泠宸猛然睁开双眼。
记忆停留在被切割分裂的无月之夜里，然而在两者之间，却又仿佛有无穷尽的漫长噩梦，思之胆寒。
无法回忆，无法整理。
这并不奇怪，他的魂体早就碎成了不知道多少片，那些破碎混乱的记忆根本就不知道是属于哪片魂魄的。
更何况，此时的他自己，也不是完整体。
他此时的情况复杂得足以令无数哲学家怀疑人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唯一清楚的，就是刻骨铭心的恐惧：千万不要睡下去！千万不要睡下去！
他隐隐预感睡梦中有比现实恐怖千百倍的东西，麻木煎熬的清醒在对比之下也如蜜糖。
他尝试调动“记忆”中的本命法宝、本命灵兽……
OK，全部失败。
属于“顾泠宸”的十七年记忆还算清晰，那里面的内容足以令无数个国家为之疯狂，却并不能解除他的此刻的困境。
“……滋……滋……我们来自星辰……滋啦……迦楼罗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
折腾了半天，只有一个角落里积灰多时的简略版机甲机器人给了回应。
顾泠宸眯眼望过去，是他自己十三岁时做着玩儿的小组作业的初版废品……
不仅没联网，还曾因为一杯茶报废过。
然而看了看面前被执明世家夸耀得神乎其乎，此刻却半点反应都没有的传奇灵器们，顾泠宸沉重地叹了口气。
得，到头来还是只有自己做的东西靠谱。
他尝试通过检查对方的状态来获取一些信息，然而念头刚起，一个熟悉的场景，忽然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像是玩VR游戏时，突然共享了其他人的视野。
他能分清现实与游戏，却无法左右“分享视野的人”，只能被动地看对方所看到的一切。
“这是……光华？”
这个判断很快被否定，光大有再多牛鬼蛇神，学生风貌也不至于萎靡绝望到这种地步。
他感应到一个极其陌生……却又极其亲切熟悉的气息。
下一秒，仿佛两个页面重叠，他模糊地看见自己所处的空间的虚空之中出现了几个字。
“夏暗歌。”
像是个女孩的名字。
“已达成预设程序条件，是否确认激活？”
迦楼罗的声音出现得猝不及防。
顾泠宸不记得自己设定过什么程序，但他此刻不信任自己的记忆。
眸光一闪，他下达指令：“确认激活。”
像星辰又像海洋的奇异力量充盈整个空间，温柔地滋养着他的魂魄。
然而其中某些东西与无月之夜极其相似，顾泠宸的面容微微苍白起来。
他大概猜到了——这个机器人体内应该被埋入了“特殊力量”的东西，与现代科技无关。
“十年曾一别，征路此相逢！主人，我们所有人都期盼着您的归来！”
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忽然变得充满感情。
顾泠宸面无表情。
期盼着他的归来？那你们做了什么？
“您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但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回归的契机已经到来，命运再度向我们投来了青睐的目光。”
机器声的声音深情地像在诗朗诵。
“迷失在星界的碎魂，只需一位血统高贵的信徒，心甘情愿地为您虔诚地奉上自己的心，便能重回人间。”
“我们已经找到了她。”
不等迦楼罗说出下一句，顾泠宸已经笑出了声。
“以命换命？这跟邪.教有什么区别？你说的信徒，她自己知道吗？”
他大致猜到了自己醒来时不在执明的原因。
良久的沉默后，机器人再度开口：“殿下，为您献身，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顾泠宸不冷不淡地开口：“是吗，那那群家伙自己怎么不献祭，难道在夏国随手抓一个无知少女，就能比十巫长老的血统更加高贵？”
片刻的“视野”，已经足够他分析出不少信息了。
他醒来时身边没有任何熟悉的人，这很不对劲。
这里不是光大，但看环境细节、人种面貌、语言文字，必然是夏国。
“夏暗歌”，夏室后裔，但不属于执明世家的任何一支。
从光照、植物判断，他们应该在蛟省。
藏有他“魂引”的灵器屈指可数，什么样的前提下，会出现这种情况？
要么执明已经彻底覆灭，所有珍宝都流失于民间。
要么他们已经放弃他，不愿为复活他牺牲一个高贵的“纯血种”，所以把他塞到夏国人手里，指望着他靠自己的努力蛊惑一个信徒，自己复活自己，自己重新坐上牌桌，再来谈判。
如果是出身贫寒之人，对这样的市侩精明行为，恐怕已见怪不怪。
但执明世家的一切都来源于顾氏。
没有顾老爹摧枯拉朽、逆风翻盘的战功，执明早已在几十年前亡国；没有顾泠宸出生时的神迹与天命，执明绝不可能有这几十年的安乐与繁荣。
平民的生命属于自己，但执明世家，应该为他们享用的荣华富贵付出代价。
“滋啦……”机器人卡壳了一下，似乎没有找到预设程序，然而很快又恢复了深情，“殿下，这是命运的安排啊！”
“命运，让您来拯救迷失在痛苦中的信徒 ，命运，让她平凡的生命因对您的奉献而变得无比伟大！”
顾泠宸：“……”
更像邪.教了。好恶心。
“没有哪个女孩会因为这种‘奉献’而变得伟大的。”顾泠宸语气冷淡，“如果她真的这么做，只能证明她被洗.脑了。”
这个机器人在制作时一定被他的助理修改过，他做出来的东西不会一股被世家同化了的弱智味儿。
“……”
“殿下，您难道不想知道执明的近况吗？”
“我明白，您从不认为自己的性命比其他人更加高贵，可执明人呢，数以千万的执明人民等待着您的归来，他们的命运取决于您的一念之间，难道这女孩的性命，比整个执明更加贵重吗？”
机器人像是忽然开窍了，语气不再是生硬的充满感情的诗朗诵腔，而变得情真意切。
“……”
顾泠宸面色沉了下来，他咬牙切齿：“你给我好好说清楚，执明现在怎么了？”
迦楼罗：“……”
完了，好像暴露了。
十三岁的顾泠宸制作时没有给它联网。
现在看这应该算个好事，否则很容易被追踪，然后查到他所栖身的灵器上，直接在沉睡中让他魂飞魄散，打断回归人世的路径。
但没联网不代表它一定对外界事物毫无感知，用了特殊材料的很多科技产物本身就更接近古籍中的“怪”，它们因拥有了古兽的内丹/晶石/魂魄……而更接近生命。
从机器人磕磕绊绊的描述中，苏醒的顾泠宸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生气。
是生机勃勃、生命力的生气，也是生气的生气。
客观意义上的被气活了。
与外界眼中“独裁者”“暴君”形象不同，作为典型客君政治的产物，顾氏在很多事情上都更接近于妥协派——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对本土豪强多以怀柔为主，并不要求他们人人都当圣人，只要他们不影响国家大事，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外界不这么觉得……
小国在某些问题上没必要原则性那么强，水至清则无鱼，在混乱中牟取到足够多的利益，足够让执明人过上安稳富裕的生活，才是顾老爹的第一目标。
在迦楼罗开口之前，顾泠宸其实已经做好了执明经济断崖式下滑、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寡头垄断、多个行业市场占额被抢、资源被廉价售卖、签订不公平条约、大批企业倒闭、民众大批失业……的准备。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看他们了。
这群废物卖国都卖不出个好价格！
一个经济军事科技都颇有优势的发达国家在两年内变成了战后废墟，这听起来简直像个黑色笑话。
“殿下，其实这对您而言，不是个坏事……”打量着已经心灰意冷到不想说话的少年，迦楼罗小心翼翼地道，“老总统去世之时，国内舆论对您很不利，而现在，只要您现身，便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
顾泠宸：“呵。”
世事如果能用这来衡量，那人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换个角度想，最坏的结局已经发生了，您之后无论怎么做，都会让它变得更好！”机器人努力安慰着主人，“您看，此刻的夏暗歌，就很需要您来拯救她啊！”
寒冷与厮杀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一切法则在此都不再存在。
他看见自己如光团般溃散，化作无数的尘埃，又如原子般分离再重聚。
一部分的自己在吞噬另一部分的自己，遗失的血肉在与异族的融合中，演变为新的怪物。
混沌之力如此磅礴，只存在于昀夏古籍中的灵植异兽在这里随处可见。
可他的魂体已经历了无数的厮杀，脆弱如琉璃碎片，无法再正常地进行任何修炼。
他看不见作为个体的存在，只觉得自己如同无处不在的微小元素，存在于此间世界，一切人世间的记忆都变得渺茫而遥远，唯有奇异的本能支撑着“他”的存在。
……
顾泠宸猛然睁开双眼。
记忆停留在被切割分裂的无月之夜里，然而在两者之间，却又仿佛有无穷尽的漫长噩梦，思之胆寒。
无法回忆，无法整理。
这并不奇怪，他的魂体早就碎成了不知道多少片，那些破碎混乱的记忆根本就不知道是属于哪片魂魄的。
更何况，此时的他自己，也不是完整体。
他此时的情况复杂得足以令无数哲学家怀疑人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唯一清楚的，就是刻骨铭心的恐惧：千万不要睡下去！千万不要睡下去！
他隐隐预感睡梦中有比现实恐怖千百倍的东西，麻木煎熬的清醒在对比之下也如蜜糖。
他尝试调动“记忆”中的本命法宝、本命灵兽……
OK，全部失败。
属于“顾泠宸”的十七年记忆还算清晰，那里面的内容足以令无数个国家为之疯狂，却并不能解除他的此刻的困境。
“……滋……滋……我们来自星辰……滋啦……迦楼罗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
折腾了半天，只有一个角落里积灰多时的简略版机甲机器人给了回应。
顾泠宸眯眼望过去，是他自己十三岁时做着玩儿的小组作业的初版废品……
不仅没联网，还曾因为一杯茶报废过。
然而看了看面前被执明世家夸耀得神乎其乎，此刻却半点反应都没有的传奇灵器们，顾泠宸沉重地叹了口气。
得，到头来还是只有自己做的东西靠谱。
他尝试通过检查对方的状态来获取一些信息，然而念头刚起，一个熟悉的场景，忽然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像是玩VR游戏时，突然共享了其他人的视野。
他能分清现实与游戏，却无法左右“分享视野的人”，只能被动地看对方所看到的一切。
“这是……光华？”
这个判断很快被否定，光大有再多牛鬼蛇神，学生风貌也不至于萎靡绝望到这种地步。
他感应到一个极其陌生……却又极其亲切熟悉的气息。
下一秒，仿佛两个页面重叠，他模糊地看见自己所处的空间的虚空之中出现了几个字。
“夏暗歌。”
像是个女孩的名字。
“已达成预设程序条件，是否确认激活？”
迦楼罗的声音出现得猝不及防。
顾泠宸不记得自己设定过什么程序，但他此刻不信任自己的记忆。
眸光一闪，他下达指令：“确认激活。”
像星辰又像海洋的奇异力量充盈整个空间，温柔地滋养着他的魂魄。
然而其中某些东西与无月之夜极其相似，顾泠宸的面容微微苍白起来。
他大概猜到了——这个机器人体内应该被埋入了“特殊力量”的东西，与现代科技无关。
“十年曾一别，征路此相逢！主人，我们所有人都期盼着您的归来！”
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忽然变得充满感情。
顾泠宸面无表情。
期盼着他的归来？那你们做了什么？
“您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但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回归的契机已经到来，命运再度向我们投来了青睐的目光。”
机器声的声音深情地像在诗朗诵。
“迷失在星界的碎魂，只需一位血统高贵的信徒，心甘情愿地为您虔诚地奉上自己的心，便能重回人间。”
“我们已经找到了她。”
不等迦楼罗说出下一句，顾泠宸已经笑出了声。
“以命换命？这跟邪.教有什么区别？你说的信徒，她自己知道吗？”
他大致猜到了自己醒来时不在执明的原因。
良久的沉默后，机器人再度开口：“殿下，为您献身，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顾泠宸不冷不淡地开口：“是吗，那那群家伙自己怎么不献祭，难道在夏国随手抓一个无知少女，就能比十巫长老的血统更加高贵？”
片刻的“视野”，已经足够他分析出不少信息了。
他醒来时身边没有任何熟悉的人，这很不对劲。
这里不是光大，但看环境细节、人种面貌、语言文字，必然是夏国。
“夏暗歌”，夏室后裔，但不属于执明世家的任何一支。
从光照、植物判断，他们应该在蛟省。
藏有他“魂引”的灵器屈指可数，什么样的前提下，会出现这种情况？
要么执明已经彻底覆灭，所有珍宝都流失于民间。
要么他们已经放弃他，不愿为复活他牺牲一个高贵的“纯血种”，所以把他塞到夏国人手里，指望着他靠自己的努力蛊惑一个信徒，自己复活自己，自己重新坐上牌桌，再来谈判。
如果是出身贫寒之人，对这样的市侩精明行为，恐怕已见怪不怪。
但执明世家的一切都来源于顾氏。
没有顾老爹摧枯拉朽、逆风翻盘的战功，执明早已在几十年前亡国；没有顾泠宸出生时的神迹与天命，执明绝不可能有这几十年的安乐与繁荣。
平民的生命属于自己，但执明世家，应该为他们享用的荣华富贵付出代价。
“滋啦……”机器人卡壳了一下，似乎没有找到预设程序，然而很快又恢复了深情，“殿下，这是命运的安排啊！”
“命运，让您来拯救迷失在痛苦中的信徒 ，命运，让她平凡的生命因对您的奉献而变得无比伟大！”
顾泠宸：“……”
更像邪.教了。好恶心。
“没有哪个女孩会因为这种‘奉献’而变得伟大的。”顾泠宸语气冷淡，“如果她真的这么做，只能证明她被洗.脑了。”
这个机器人在制作时一定被他的助理修改过，他做出来的东西不会一股被世家同化了的弱智味儿。
“……”
“殿下，您难道不想知道执明的近况吗？”
“我明白，您从不认为自己的性命比其他人更加高贵，可执明人呢，数以千万的执明人民等待着您的归来，他们的命运取决于您的一念之间，难道这女孩的性命，比整个执明更加贵重吗？”
机器人像是忽然开窍了，语气不再是生硬的充满感情的诗朗诵腔，而变得情真意切。
“……”
顾泠宸面色沉了下来，他咬牙切齿：“你给我好好说清楚，执明现在怎么了？”
迦楼罗：“……”
完了，好像暴露了。
十三岁的顾泠宸制作时没有给它联网。
现在看这应该算个好事，否则很容易被追踪，然后查到他所栖身的灵器上，直接在沉睡中让他魂飞魄散，打断回归人世的路径。
但没联网不代表它一定对外界事物毫无感知，用了特殊材料的很多科技产物本身就更接近古籍中的“怪”，它们因拥有了古兽的内丹/晶石/魂魄……而更接近生命。
从机器人磕磕绊绊的描述中，苏醒的顾泠宸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生气。
是生机勃勃、生命力的生气，也是生气的生气。
客观意义上的被气活了。
与外界眼中“独裁者”“暴君”形象不同，作为典型客君政治的产物，顾氏在很多事情上都更接近于妥协派——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对本土豪强多以怀柔为主，并不要求他们人人都当圣人，只要他们不影响国家大事，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外界不这么觉得……
小国在某些问题上没必要原则性那么强，水至清则无鱼，在混乱中牟取到足够多的利益，足够让执明人过上安稳富裕的生活，才是顾老爹的第一目标。
在迦楼罗开口之前，顾泠宸其实已经做好了执明经济断崖式下滑、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寡头垄断、多个行业市场占额被抢、资源被廉价售卖、签订不公平条约、大批企业倒闭、民众大批失业……的准备。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看他们了。
这群废物卖国都卖不出个好价格！
一个经济军事科技都颇有优势的发达国家在两年内变成了战后废墟，这听起来简直像个黑色笑话。
“殿下，其实这对您而言，不是个坏事……”打量着已经心灰意冷到不想说话的少年，迦楼罗小心翼翼地道，“老总统去世之时，国内舆论对您很不利，而现在，只要您现身，便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
顾泠宸：“呵。”
世事如果能用这来衡量，那人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换个角度想，最坏的结局已经发生了，您之后无论怎么做，都会让它变得更好！”机器人努力安慰着主人，“您看，此刻的夏暗歌，就很需要您来拯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