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常理推论，一个心怀仇恨之人，远比无所求的纯善孩童，更容易成为心甘情愿的献祭者。
但常理是常理，现实是现实。
“这对您来说其实是个好事。”迦楼罗如此劝道。“她对老师、同学、家庭、朋友都缺乏信任，都缺乏归属感，只要您让她感受到温暖的爱意，她或许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你奉献。”
是吗？
顾泠宸冷眼看着迦楼罗给对方发出提醒然后被嫌弃。
对于受损的魂体而言，高阶蛇种无异于天然息壤，只要在她身边，他便能得到滋养与安抚，如同置身母神的怀抱。
无论是否实施献祭之法，他暂时都不可能离开她。
可半日观察下来，他很难不感到震惊和……嫌弃。
夏国奉行人人平等，对不同血脉并不加以区分，只以等同视之。
既不像执明世家那样迷恋所谓的昀夏纯血，也不像后辽那样对所有疑似有夏氏血统的人赶尽杀绝，更不会像……那样把高阶蛇种抓回去做人.体实验。
但在顾泠宸过往所识之人中，血统高到这种程度，哪怕从未因此得到任何明面上的好处，也绝无可能落魄至此。
软实力是有滞后性的，顾泠宸对世家宣传的“昀夏天人”理念非常怀疑，但千年以来，夏国王室以自身面貌塑造神像，影响大众的审美；传奇工艺品多以服务夏氏为第一要义，夏氏后裔在使用时有天然的便利；贵族后代在成长过程中往往能得到更多的营养、更多的教育资源、更优先的择偶权，所以体魄更加强健美观……
从最后一个夏氏王朝覆灭，到新夏国建立，不过九十多年而已，有些隐形的优势，依旧保留了下来。
哪怕没有任何额外的加持，在完全公平的情况下，昀夏血脉身居高位的比例依旧是惊人的。
她到底是怎么混成这样的？
如果她的经历拿去拍电影，肯定有人大骂荒唐，长成这样又家境富足的女生怎么可能被霸凌?
感受到对方内心强烈的仇恨与黑暗，顾泠宸默默叹了口气。
她的怨气简直比他这个被碎尸万段的碎魂还重。
缺爱之人容易被攻略，前提是对方渴望被爱。
这个女孩……他怀疑她是否还有爱人的能力。
哄骗之下的献祭，只会引来母神的惩戒。
他此时只能读取她的心声，共享她的视野，却无法获取她的记忆——类比一下就是，只能读缓存，读不了储存。
除非诱导对方想到他想知道的内容，才可能通过回忆读取到对方的记忆。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太复杂了，他选择直接问迦楼罗。
“她怎么会有如此高的血统？”
能够直接唤醒他，又能够如息壤般滋养他的魂体，这样的能力，哪怕是在追求纯血到几近疯魔的执明世家内部，也是相当罕见的。
“她是瑾城人。”
顾泠宸瞬间了然。
在昭明帝时代，不同种族有着不同的天赋，天赋通过血脉传承，世人在意血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到了夏中祖时期，天地间灵力日益稀薄，许多人已经无法修炼，纯血的结合反而容易导致畸形怪胎的诞生（野史中夏国皇室诞生过多次‘蛇鳞胎儿’“人首蛇身”，但这些拥有返祖特征的孩子并没有远古先祖那样的强大能力，反而很多一出生就是死胎，或者先天残疾，无法像常人一样生存，故而被宗室视作不详的残次品），按常理说，这个习俗应该逐渐消失才对。
但问题在于……夏中祖的出现。
这位挽大厦于将倾的天才少年，早年最为人诟病的一点，便是她的出身。
她的父母，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
世人无从得知，在那个灵力衰微的时代，她如何获得那样移山倒海的伟力，便转而将其归咎为她特殊的身世，在她登基后，无数世家内部都开始了“纯血计划”。
哪怕皇家下旨明令禁止，也仍然是屡禁不止，讽刺的是，那些世家之中，还有不少在她登基之前，以此羞辱攻击她。
无数世家贵女在罔顾人伦的残酷计划中被生育掏空身体，到头来除了一堆怪异的小小尸体，什么也不剩下，可对上位者而言，一千个案例中只要成功了一个，便足以兴盛整个家族。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类计划在封建朝代达到了荒诞的节制生育的效果，不少世家最后都绝嗣而亡，土地兼并的速度被大大延迟了，一定程度上促成了阶级的流通……
后世批判这一点时往往是带着皇室一起骂，很少有人因为皇室的明确禁止而替他们喊冤，因为夏氏皇族虽然说是让大家别这么干，但是……他们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夏中祖的第一位君后是天地间最后一位海神，这没什么可说的，但同时代的归宁长公主夏承嫚就……
她的女儿文惠太子和“好圣孙”昭帝在明面上的婚姻也是无懈可击，但夏宪帝夏谨恪的身世则又是一桩罗生门。
不少人认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王朝的国运之所以葬送在这位半生英明的第五位帝王手中，便是因为他名为亲王世子，实为戾帝和昭帝的私生子。
昭帝厌恶夺了自己亲姐姐和亲侄女皇位的成王，上位后抹去他的功绩，在不得不承认他皇帝身份的情况下给他上恶谥，又不认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仅给他改名“恪”，告诫他要恪守本分、谨言慎行，更是宁愿传位旁支宗室女也不愿意传位给他。
但两位帝王的血脉流淌在夏谨恪的身体中，昭帝一时心软留下的孽种，最终成为庞大帝国崩塌的第一根引子。
夏国的三百年国难，由此开始。
时间来到近代，灵气彻底消亡，蒸汽时代、电气时代依次来临，对血统的执着已经是毫无意义、只剩弊端的事情，但它如同一个强大的幽灵，依旧藏在无数人的心中。
蛟省是当年夏氏被虞国分（流放）封的地方，也是夏氏的凤鸣之地，千年王朝，皆源于此，后辽入主中原后，许多夏氏遗老遗少都逃亡到了蛟省的无数深山之中，甘愿避世不出也要保留夏氏传统。
槿城便是相当有名的一个夏氏聚集地。
执明兴盛的时候，不少企业、世家都很爱来此选拔优质人才。
这几十年来，在新夏国的干预下，合血之风当然被彻底遏制，夏暗歌这一代恐怕都未必知晓家族秘辛，然而夏国建国初时民众贫艰，户籍严苛，人民流动率极低，加之夏氏本就是人口繁盛的大家族，留在本地的年轻人就算“文明自由地恋爱”，实质上也不过是从近亲结合变为了远亲结合。
法理上是出了五服，然而肉烂在锅里，祖上几百年封闭结合，从血统上来讲……
更何况，新夏国建国不过六十多年，夏暗歌父母这一代当然是合法的，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一辈大概率也在官方的干预下并非近亲，但再往上嘛……
沉默了一会儿，顾泠宸谨慎地开口：“她的基因缺陷是什么？”
审判局的看法其实不算全错。
蛇种确实有精神疾病的比例很高，作为旧日统治者，他们也确实比常人更加喜欢鲜血与杀戮。
但轮不到审判局给他们判死刑，作为新世界的霸主，几百年来他们手上的血腥远超过蛇种统治的旧千年的总和，论残暴论基因缺陷，焱教自己也是不遑多让。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人，普通人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基因缺陷，只要不超出一定界限，都是正常的。
许多现在的“缺陷”，很有可能恰恰是上一个时代让你的祖先存活下来的优势，而另一些现在价值观下的缺陷，又可能帮助你的后代在下一次灾难中存活。
执明世家喜欢自称自己是科学结合，根据基因让科技来进行配对，完美避免基因缺陷，和贫穷的夏国老乡不一样。
顾泠宸觉得这和宠物繁育机构对后院猫的鄙夷没什么两样，可人又不是宠物。
以他对执明世家的了解，那群家伙一样病得不轻……
天天妄图通过血脉上的优势获取更大的力量，还不如多读书多学习，多多提升自我，从科学上获得的回报靠谱多了。
毕竟，再完美的赛级猫，也很难打得过狸花。
但槿城的蛇种容易出明显的基因缺陷是客观事实，这女孩刚刚滴了一滴血到法器上，足够迦楼罗判断了。
“稍等……滴……”蓝光一闪，机器人很快给出答案，“目前检测出的高危风险疾病：双向情感障碍、先天性孤独症谱系障碍、先天性情感盲症、精神分裂、嗜睡症……”
“停。”顾泠宸打断了它，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们给出的方案是什么？”
如何让一个根本无法产生信仰的人，成为你最虔诚的信徒？
如何让一个没有爱人的能力的人，心甘情愿地为你献出自己的生命？
“……刺啦……”机器人卡壳了一下，“殿下，这些只是基因检测出的高危风险，她不一定真的有这些问题嘛……”
基因也有隐形和显性的。
顾泠宸：“……我觉得我还是继续睡过去吧。”
反正他被分成了那么多块，说不定这个世界上有其他的自己，也在努力的复活，他只要等到他们找到自己，然后和他们融合就好了。
“……”又是一阵电流声传来，迦楼罗似乎在寻找什么，半晌，它的声音又欢快起来，“殿下，我们可以开挂！”
顾泠宸扬眉，“比如？”
“我可以实时检测她的信仰度！”机器人的声音听起来信心满满，“我们可以根据她的反应，判断她会因为什么增加信仰度，因为什么减少信仰度，再来制定下一步计划！”
“只要信仰度达到一百，就能满足仪式的虔诚度条件！”
顾泠宸：“……”
和攻略难度比起来，似乎只是杯水车薪。
“等您恢复到了一定程度，我们可以吟唱鲛人之歌！”迦楼罗明显兴奋起来，“没有蛇种，不，没有任何物种能抗拒鲛人之歌的魔力！”
顾泠宸：“……”
灵力潮汐已经恢复到了这种程度了吗，这种传说中的天赋已经可以施展？
他皱眉：“现在有人用过了吗？”
“……没有。”
机器人很快又恢复了斗志：“您是海神最后的血脉，一定能够魅惑得了她！”
“……”好怪。
然而他最终还是决定尝试。
不是因为迦楼罗的画饼，而是在再一次的视野共享中，透过镜子，他看见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熟悉……极其熟悉的面容。
刹那间，他简直怀疑自己其实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双胞胎妹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非但没有亲生妹妹，由于他的特殊情况，顾老爹从小就对世家严防死守，生怕自己的独子被那些老家伙影响，他十三岁时的那件事情发生后，更是对执明世家贵女能避就避，几乎不曾接触过同龄的异性高阶蛇种。
夏氏出自有虞氏，有虞氏出自华胥氏。
不考虑那些出于对力量的贪婪的功利思想，华胥氏最正统、最完美的结合，便是兄妹。
大一统时代的夏氏王朝尚且顾及世人非议、人伦礼常，不管私下怎么乱来，明面上的婚姻大多还是正常的，但乱世之中偏安一偶的小王朝则只求今朝欢愉，有些疯狂的朝代，甚至让所有公主都随母姓，成年后全部入太子东宫，即位后嫡公主为后，帝后同尊，共治天下。
那一刻汹涌的情感，他无法分清，究竟源于纳西索斯情节，还是源于蛇种不可抵挡的宿命之罪。
困于虚空之中不生不死，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那张脸。
如同饥饿已久的人接触到真实的、温热的美食，大脑根本无法思考，本能在那一刻压过一切。
理智瞬间被湮没，所有的冷眼旁观、嫌弃、无法理解都消失了，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他想，她值得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他会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她手中。
哪怕她献祭而死，他也会将她复活。
他们将共享余生，并肩而立，她的一切缺陷都无关紧要，他会为她的上升之路扫平一切障碍，他们注定成为彼此的救赎。
但常理是常理，现实是现实。
“这对您来说其实是个好事。”迦楼罗如此劝道。“她对老师、同学、家庭、朋友都缺乏信任，都缺乏归属感，只要您让她感受到温暖的爱意，她或许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你奉献。”
是吗？
顾泠宸冷眼看着迦楼罗给对方发出提醒然后被嫌弃。
对于受损的魂体而言，高阶蛇种无异于天然息壤，只要在她身边，他便能得到滋养与安抚，如同置身母神的怀抱。
无论是否实施献祭之法，他暂时都不可能离开她。
可半日观察下来，他很难不感到震惊和……嫌弃。
夏国奉行人人平等，对不同血脉并不加以区分，只以等同视之。
既不像执明世家那样迷恋所谓的昀夏纯血，也不像后辽那样对所有疑似有夏氏血统的人赶尽杀绝，更不会像……那样把高阶蛇种抓回去做人.体实验。
但在顾泠宸过往所识之人中，血统高到这种程度，哪怕从未因此得到任何明面上的好处，也绝无可能落魄至此。
软实力是有滞后性的，顾泠宸对世家宣传的“昀夏天人”理念非常怀疑，但千年以来，夏国王室以自身面貌塑造神像，影响大众的审美；传奇工艺品多以服务夏氏为第一要义，夏氏后裔在使用时有天然的便利；贵族后代在成长过程中往往能得到更多的营养、更多的教育资源、更优先的择偶权，所以体魄更加强健美观……
从最后一个夏氏王朝覆灭，到新夏国建立，不过九十多年而已，有些隐形的优势，依旧保留了下来。
哪怕没有任何额外的加持，在完全公平的情况下，昀夏血脉身居高位的比例依旧是惊人的。
她到底是怎么混成这样的？
如果她的经历拿去拍电影，肯定有人大骂荒唐，长成这样又家境富足的女生怎么可能被霸凌?
感受到对方内心强烈的仇恨与黑暗，顾泠宸默默叹了口气。
她的怨气简直比他这个被碎尸万段的碎魂还重。
缺爱之人容易被攻略，前提是对方渴望被爱。
这个女孩……他怀疑她是否还有爱人的能力。
哄骗之下的献祭，只会引来母神的惩戒。
他此时只能读取她的心声，共享她的视野，却无法获取她的记忆——类比一下就是，只能读缓存，读不了储存。
除非诱导对方想到他想知道的内容，才可能通过回忆读取到对方的记忆。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太复杂了，他选择直接问迦楼罗。
“她怎么会有如此高的血统？”
能够直接唤醒他，又能够如息壤般滋养他的魂体，这样的能力，哪怕是在追求纯血到几近疯魔的执明世家内部，也是相当罕见的。
“她是瑾城人。”
顾泠宸瞬间了然。
在昭明帝时代，不同种族有着不同的天赋，天赋通过血脉传承，世人在意血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到了夏中祖时期，天地间灵力日益稀薄，许多人已经无法修炼，纯血的结合反而容易导致畸形怪胎的诞生（野史中夏国皇室诞生过多次‘蛇鳞胎儿’“人首蛇身”，但这些拥有返祖特征的孩子并没有远古先祖那样的强大能力，反而很多一出生就是死胎，或者先天残疾，无法像常人一样生存，故而被宗室视作不详的残次品），按常理说，这个习俗应该逐渐消失才对。
但问题在于……夏中祖的出现。
这位挽大厦于将倾的天才少年，早年最为人诟病的一点，便是她的出身。
她的父母，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
世人无从得知，在那个灵力衰微的时代，她如何获得那样移山倒海的伟力，便转而将其归咎为她特殊的身世，在她登基后，无数世家内部都开始了“纯血计划”。
哪怕皇家下旨明令禁止，也仍然是屡禁不止，讽刺的是，那些世家之中，还有不少在她登基之前，以此羞辱攻击她。
无数世家贵女在罔顾人伦的残酷计划中被生育掏空身体，到头来除了一堆怪异的小小尸体，什么也不剩下，可对上位者而言，一千个案例中只要成功了一个，便足以兴盛整个家族。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类计划在封建朝代达到了荒诞的节制生育的效果，不少世家最后都绝嗣而亡，土地兼并的速度被大大延迟了，一定程度上促成了阶级的流通……
后世批判这一点时往往是带着皇室一起骂，很少有人因为皇室的明确禁止而替他们喊冤，因为夏氏皇族虽然说是让大家别这么干，但是……他们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夏中祖的第一位君后是天地间最后一位海神，这没什么可说的，但同时代的归宁长公主夏承嫚就……
她的女儿文惠太子和“好圣孙”昭帝在明面上的婚姻也是无懈可击，但夏宪帝夏谨恪的身世则又是一桩罗生门。
不少人认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王朝的国运之所以葬送在这位半生英明的第五位帝王手中，便是因为他名为亲王世子，实为戾帝和昭帝的私生子。
昭帝厌恶夺了自己亲姐姐和亲侄女皇位的成王，上位后抹去他的功绩，在不得不承认他皇帝身份的情况下给他上恶谥，又不认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仅给他改名“恪”，告诫他要恪守本分、谨言慎行，更是宁愿传位旁支宗室女也不愿意传位给他。
但两位帝王的血脉流淌在夏谨恪的身体中，昭帝一时心软留下的孽种，最终成为庞大帝国崩塌的第一根引子。
夏国的三百年国难，由此开始。
时间来到近代，灵气彻底消亡，蒸汽时代、电气时代依次来临，对血统的执着已经是毫无意义、只剩弊端的事情，但它如同一个强大的幽灵，依旧藏在无数人的心中。
蛟省是当年夏氏被虞国分（流放）封的地方，也是夏氏的凤鸣之地，千年王朝，皆源于此，后辽入主中原后，许多夏氏遗老遗少都逃亡到了蛟省的无数深山之中，甘愿避世不出也要保留夏氏传统。
槿城便是相当有名的一个夏氏聚集地。
执明兴盛的时候，不少企业、世家都很爱来此选拔优质人才。
这几十年来，在新夏国的干预下，合血之风当然被彻底遏制，夏暗歌这一代恐怕都未必知晓家族秘辛，然而夏国建国初时民众贫艰，户籍严苛，人民流动率极低，加之夏氏本就是人口繁盛的大家族，留在本地的年轻人就算“文明自由地恋爱”，实质上也不过是从近亲结合变为了远亲结合。
法理上是出了五服，然而肉烂在锅里，祖上几百年封闭结合，从血统上来讲……
更何况，新夏国建国不过六十多年，夏暗歌父母这一代当然是合法的，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一辈大概率也在官方的干预下并非近亲，但再往上嘛……
沉默了一会儿，顾泠宸谨慎地开口：“她的基因缺陷是什么？”
审判局的看法其实不算全错。
蛇种确实有精神疾病的比例很高，作为旧日统治者，他们也确实比常人更加喜欢鲜血与杀戮。
但轮不到审判局给他们判死刑，作为新世界的霸主，几百年来他们手上的血腥远超过蛇种统治的旧千年的总和，论残暴论基因缺陷，焱教自己也是不遑多让。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人，普通人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基因缺陷，只要不超出一定界限，都是正常的。
许多现在的“缺陷”，很有可能恰恰是上一个时代让你的祖先存活下来的优势，而另一些现在价值观下的缺陷，又可能帮助你的后代在下一次灾难中存活。
执明世家喜欢自称自己是科学结合，根据基因让科技来进行配对，完美避免基因缺陷，和贫穷的夏国老乡不一样。
顾泠宸觉得这和宠物繁育机构对后院猫的鄙夷没什么两样，可人又不是宠物。
以他对执明世家的了解，那群家伙一样病得不轻……
天天妄图通过血脉上的优势获取更大的力量，还不如多读书多学习，多多提升自我，从科学上获得的回报靠谱多了。
毕竟，再完美的赛级猫，也很难打得过狸花。
但槿城的蛇种容易出明显的基因缺陷是客观事实，这女孩刚刚滴了一滴血到法器上，足够迦楼罗判断了。
“稍等……滴……”蓝光一闪，机器人很快给出答案，“目前检测出的高危风险疾病：双向情感障碍、先天性孤独症谱系障碍、先天性情感盲症、精神分裂、嗜睡症……”
“停。”顾泠宸打断了它，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们给出的方案是什么？”
如何让一个根本无法产生信仰的人，成为你最虔诚的信徒？
如何让一个没有爱人的能力的人，心甘情愿地为你献出自己的生命？
“……刺啦……”机器人卡壳了一下，“殿下，这些只是基因检测出的高危风险，她不一定真的有这些问题嘛……”
基因也有隐形和显性的。
顾泠宸：“……我觉得我还是继续睡过去吧。”
反正他被分成了那么多块，说不定这个世界上有其他的自己，也在努力的复活，他只要等到他们找到自己，然后和他们融合就好了。
“……”又是一阵电流声传来，迦楼罗似乎在寻找什么，半晌，它的声音又欢快起来，“殿下，我们可以开挂！”
顾泠宸扬眉，“比如？”
“我可以实时检测她的信仰度！”机器人的声音听起来信心满满，“我们可以根据她的反应，判断她会因为什么增加信仰度，因为什么减少信仰度，再来制定下一步计划！”
“只要信仰度达到一百，就能满足仪式的虔诚度条件！”
顾泠宸：“……”
和攻略难度比起来，似乎只是杯水车薪。
“等您恢复到了一定程度，我们可以吟唱鲛人之歌！”迦楼罗明显兴奋起来，“没有蛇种，不，没有任何物种能抗拒鲛人之歌的魔力！”
顾泠宸：“……”
灵力潮汐已经恢复到了这种程度了吗，这种传说中的天赋已经可以施展？
他皱眉：“现在有人用过了吗？”
“……没有。”
机器人很快又恢复了斗志：“您是海神最后的血脉，一定能够魅惑得了她！”
“……”好怪。
然而他最终还是决定尝试。
不是因为迦楼罗的画饼，而是在再一次的视野共享中，透过镜子，他看见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熟悉……极其熟悉的面容。
刹那间，他简直怀疑自己其实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双胞胎妹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非但没有亲生妹妹，由于他的特殊情况，顾老爹从小就对世家严防死守，生怕自己的独子被那些老家伙影响，他十三岁时的那件事情发生后，更是对执明世家贵女能避就避，几乎不曾接触过同龄的异性高阶蛇种。
夏氏出自有虞氏，有虞氏出自华胥氏。
不考虑那些出于对力量的贪婪的功利思想，华胥氏最正统、最完美的结合，便是兄妹。
大一统时代的夏氏王朝尚且顾及世人非议、人伦礼常，不管私下怎么乱来，明面上的婚姻大多还是正常的，但乱世之中偏安一偶的小王朝则只求今朝欢愉，有些疯狂的朝代，甚至让所有公主都随母姓，成年后全部入太子东宫，即位后嫡公主为后，帝后同尊，共治天下。
那一刻汹涌的情感，他无法分清，究竟源于纳西索斯情节，还是源于蛇种不可抵挡的宿命之罪。
困于虚空之中不生不死，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那张脸。
如同饥饿已久的人接触到真实的、温热的美食，大脑根本无法思考，本能在那一刻压过一切。
理智瞬间被湮没，所有的冷眼旁观、嫌弃、无法理解都消失了，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他想，她值得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他会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她手中。
哪怕她献祭而死，他也会将她复活。
他们将共享余生，并肩而立，她的一切缺陷都无关紧要，他会为她的上升之路扫平一切障碍，他们注定成为彼此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