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道:“此事筹划十年,成败在此一举。”

    绝道:“五宫择选结束,明日结界大开,我们便趁此时逃离羽族。届时苍与祭,你们跟随地图指引往西南方向离去,我和小妹会制造混乱引开追捕,绕道与你们汇合。”

    火光微聚,四人神色凝重计划共同逃离羽族,石桌上平躺着卷轴,卷轴上勾勾画画标记布满,文字小而密,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卷轴上爬满蚂蚁。

    卷轴上方,四张面孔屏住呼吸,目光专注。

    离道:“若酉时过我与哥哥还未赶至汇合地点,你们便先行离去。”

    半晌,祭喃喃回应道:“好。”

    苍凝视着两人沉默不语,捂住口鼻轻咳两声。绝见状立刻上前揽住她,忧心道:“下一枚弃果还要在等百年,可如今你的反噬却愈发严重,堕落纹又……”谈及秘辛,绝咽下话语,生怕隔墙有耳。

    这两人,眼眶间满是依恋。

    原本服用弃果反噬早已治好,可长达十年的杀伐令苍不得已持续吸收剥夺他人法力与生命圆环。如今苍的身体发生恶性变化,堕落纹聚生,这是良性进化转变为恶性变异的征兆。

    若让羽族发现苍开始堕落,必定会取她性命。所以,她必须离开羽族。这也是四人为何铤而走险选在明日逃跑的主因。

    祭来自外界,对羽族外面路线相对熟悉,他带着苍逃离是最佳选择。绝与离后行,扰乱视线制造混乱,绕道汇合。此决定他们亦是商讨数年,结合当下情形是为最佳方案。

    都无异议,祭拉着离往外走去,给足苍与绝相处时间。

    “害怕吗?如果失败,按照羽族规则我们都得死。”祭问道。

    最黑暗的五宫择选都已度过,害怕是不可能的。离浅然笑意,深知其中危险:“这世间渴求之物,若想得到,总要经历风霜才能雨过天晴。自由于我们而言,宛如天上新月遥不可及,所以即便赌上性命,也要放手一搏。”

    身旁,祭开怀笑意:“你修行在我之上,我却总是把你想得太过弱小,担心些有的没的。唉,难怪绝老嫌我烦嫌我蠢。要换我,有个修行比我低的人老喊我小弟,我也烦。”

    “我不烦,很多年都没人陪我说过话,比起寂静月色,我更喜欢喧闹白日。祭,你的到来让我十分好奇羽族之外的世间是怎样的?亦十分向往。”

    祭纵身跃上高石,支棱起左腿,目光遥望远方,道:“离,你可知为何当初我宁愿赌上性命夺取弃果,甚至不惜背叛夕日盟友,也要与你们结盟?”

    离抬头望向他,道:“洗耳恭听。”

    祭随意折下柏叶挡住射向左眼的光束,释然道:“因为你、苍还有绝,只有你们愿意救我,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若能活下来定然报答你们,虽死不悔。”

    报答没有,倒是给她们讲过许多外界趣事,带给她们许多欢乐。

    祭侃侃而谈:“自我被抓来囚禁祭宫之内,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人性冷漠,羽族嘛,生性冷漠薄情,为了利益牺牲他人乃是常事。我与他们表面是结盟,但实际我只是团队的牺牲品,让我诱骗利用其余刺客去取弃果,却对变异蛇王只字未提,明知危险重重会死,却从头到尾没有现身。我根本不是他们的盟友,只是个可悲可弃的诱饵。”

    “直到我看见你明知事实真相却仍不顾一切愿意搭救我,直到我看到绝与苍回头,同意带上我一起逃出生天。那个时候我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我笃定,我赖定你们了。”

    “ 可惜你已经认绝为兄长……不如这样,你喊他大哥喊我二哥怎么样?多一个兄长护着你双层保护。”说罢,自顾自耍起双剑,极力展示自己有保护妹妹的能力。

    “二哥?”离摆正了脑袋,道:“在我心底,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亲人,以后也会相伴永久。”

    祭:“恐怕……不能。”

    离奇道:“为什么不能?”

    他似乎说错话,犹如被雷击开始诡辩:“我是说,明日便要分道逃命,哪能相伴永久啊。”

    所以有些牵强,但事实也是如此,离没在刨根问底,只道:“我还没问过你,被囚祭宫之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结界破裂打断两人谈话,上古林域竟提前开了,流放终将结束。

    听闻破裂声,绝与苍往外奔来,四人并肩站立,望着这消逝的结界,本该肆意欢笑的四人,脸上却挂满愁意。

    结界提前开启,意味着他们要提前分道扬镳。

    绝将卷轴递给祭,凝望着苍叮嘱两人:“万事小心。”

    双双擦肩而过。

    离在身后叫住两人:“等等。”往衣袖中掏出两条金色布条拴在苍与祭的手腕上,她道:“等我们。”

    苍与祭都愣住了,似乎不敢听“等我们”这三字。

    半晌,苍向她微笑着,目光忧伤至极。

    而祭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脸色别扭得难看,浑身都不自在的回了个“好”。

    她又抽出布条给绝和自己的手腕缠上,不舍道:“四人,谁都不能缺。”

    自始至终绝的目光都在苍身上。

    离抬头望着绝,不知怎的,她总是觉着绝望向苍的目光极为不舍,不舍到仿佛是今后再难相见的感觉,或者说是永不相见。

    这种感觉太过悲伤,凄凉。

    静静地目送着两人先行离去。

    忽然,眼前有异物。

    原来是绝递过来的卷轴,离接过摊开卷轴听他道:“妹妹,若发生不可控意外,你便照着图上标记绕道汇合,届时不必管我。”

    赌局才开始,便这般没把握,离忙道:“不行,我们一起走。”

    她目光如此坚毅果决,绝似乎也只晓自己劝不动她,止住劝语,转而意味深长道:“妹妹,如果我们两个注定只能活一人,那个人一定会是你。”

    对他所言,离困惑无比,显然没有理解透彻:“为何只能活一人?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瞒着我。”

    绝生怕她察觉什么,忙道:“没事,走吧。”

    羽族来迎接的众刺客发现不见四人身影,立即发出召令全域搜索。

    离与绝互换眼色,二话不说动起手来。

    “四宫叛逃。”很快这个消息宛如狂风刮过,瞬间传遍整片上古林域。

    在上古林域呆了整整十年,卷轴加持,路线都摸得清晰无比。

    扫清障碍,时间已拖得够久。为将事情闹大,绝放火燃烧半片林域。

    果不其然,刹那间引来诸多刺客。

    两方对峙恶战难免,就在此时,地底突然震动。

    “躲开。”

    离与绝察觉不对,默契同时拉住对方,迅速逃离。

    事态紧急猝不及防,“砰”地将众刺客送上天。火势不仅引来了刺客,似乎还引爆了什么东西?

    忽然,地底突然窜出个庞然大物,鳞片奇异,似龙似蛇,浑身冒火凶悍无比,周身散发邪恶气息,明显的变异物种。

    所有人都惊愕无比,显然谁都没料到这片上古林域中有这么个凶物。见到火的凶物愈发兴奋,猛地展开双翼扑腾,仰头惊啸。

    更加恐怖的是,听到凶物呼啸,在场刺客有些控制不住自身本体,暴走疯癫,生命圆环也不受控制展露体外。

    法力圆环被这凶物……吸收了。

    巨声呼啸仿佛在啃食人的五脏六腑,痛苦难忍。

    这东西完全就是羽族克星。

    离与绝猛然大吐鲜血,耳朵嘴巴眼睛都开始渗血。离左腕三道细长红痕若隐若现,若不是这三道封印压制住她的本体。此刻她定然如在场刺客般,走火入魔疯癫失神。

    她紧捂双耳艰难跪在地上,忽然耳上多了一双手帮她捂住双耳,将她整个人护在身下,离看清对方,她道:“哥。”

    明明他耳朵嘴角也在不停渗血,却顾不上自身,绝道:“不要听。”

    好不容易停止呼啸,绝吹起惊鸣箫,他只能拖住这怪物半刻:“离,你先走,我会与你们汇合。”

    见她不动,绝微有怒气:“你定能再见到我,先走……你若不走,以后就不要喊我哥。走啊!”

    喘息片刻,绝却将她赶走。

    离:“哥,我等你。”

    她没再迟疑,卷轴被她掐得起皱,与绝擦肩而过迅速逃离现场。

    ……

    离按照卷轴所指方向绕过数圈,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林域,仿佛陷入死循环。甚为古怪,离摊开卷轴仔细观摩,一度认为是自己迷路走错。

    忽然,手上血滴将卷轴一处标记污染。

    雪上加霜,离小心清理着卷轴血迹,心慌不已,决不能让这血迹盖住卷轴标记。

    她手指抚摸这处标记。

    忽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这处标记是被划去的,无论如何清理,早已看不清。

    记忆瞬间涌上脑海,离眨着眼睛,迅速将整张卷轴翻过来斟酌仔细。才发现这卷轴好像是——寻弃果时的地图。

    当初刚结盟之时,离因为不善言辞,又怕他们抛下自己,所以事事小心观察入微,久而久之便有些陈年记忆。寻找弃果时,她无意间瞥见过地图,当时还在好奇为何划去此处标记?

    离十分确定,卷轴“啪”地自她手中滑落,躺在地上。

    她仰头苦笑着说:“眼睛瞎了多好,为什么要看到这个?”

    寻找弃果时间早于被放逐上古林域时间,拿错卷轴?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照着图上走根本走不出这片上古林域。

    走不出上古林域意味着她将困在此地,直至被羽族抓回。

    离真的不敢往深处想。绝明知这是错误的卷轴,却还执意给她让她先走,故意支走她所图为何?

    只因突现凶物,这才让绝有了更合理的理由赶她走。

    离失魂落魄走在密林里,更可怕的是她似乎有些明白祭所说“恐怕……不能。”的真正意思。

    沿着错误地图走的必然结局不过是——换个地方被抓。

    大受打击。

    她决定——原路返回。

    绝还在与凶物缠斗,若无外援,他会死在那里。

    如何快速得到外援。自然是她这个叛逃之人以己为饵,不在藏逃主动暴露踪迹引羽族刺客前来。

    步数不过十五,便见有大量刺客往她方才所走方向追来。人数之多,效率之高。

    然,知道离的踪迹除了她自己还有他人,便是给她卷轴的绝。

    毋庸置疑,绝,将她的行踪透露给了羽族。

    事情如她所愿,刺客陆续赶来。只是此处距凶物出没之地尚远,她必须将这些刺客引至凶物附近。

    “怎么不跑了。”

    离,奋力奔走大段路程后主动停下,背对身后数名刺客,果断弃杖,竹杖在地上翻了个身,她也侧过身来面向众人道:“五宫,离。”

    甘愿被擒,任由刺客刀剑架在她脖颈上,动弹不得。

    刺客道:“押走。”

    春风明明暖意温和,可拂过她心上位置时她只觉寒意凛然,仿佛整颗心脏都要被冻住。

    被擒之处距凶物出没地方很近。果然,远远听见刺客道:“禀告羽皇。”

    ……

    被押至崭新地域,不见凶物,不见柏林,而离眼中亦是空无一物。

    两时辰已过。

    四人叛逃竟惊动羽皇亲临。

    远处隐隐传来身影,离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前方,并没有太多惊讶。

    众刺客搀扶着绝缓缓到来。

    绝的目光始终不敢望向离,兄妹再次相见,兄长却眼神躲闪,毫无惊讶之意。只因他早已知晓离的结局注定是——被擒。

    毕竟是他亲手将离送入虎口。

    羽皇由为欣慰:“绝宫出了名绝顶刺客。”

    领头刺客恭送羽皇之后,发令:“苍,祭,这两人三日内若不能抓回,你们的头颅就不必留了 ”

    “是。”刺客们“咻”的数声,纷纷失去身影。

    领头刺客移步绝面前,道:“此次三人叛逃,你不仅不逃还助力羽族寻回九重进化者,有功。羽皇陛下很是看好你,莫叫陛下失望了。”

    绝低着头,双手拱起:“是。”

    离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绝的身上,可两人视线却没有相撞。之前她不懂为何绝望着苍是那样的目光。现在她明白了——苍逃离羽族,绝因抓回九重进化者立功,就此脱离底层留在羽族,确实是与苍再难相见。

    既明所以,她只觉苦涩难受,心念道:“我没有哥哥了。”

    “带走。”

    离被押走,与绝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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