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白让东方既白带路,欲劫赈灾银,东方既白一路上脸色难堪,原本只是想找个帮友多份胜算,没成想遇上独孤白这疯婆娘,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东方既白时不时偷瞟望她,生怕旁边这人突然发疯将他撕碎,独孤白察觉他异样,道:“看我干什么?发疯这种事不会再出现,不要再盯着看。”

    “哦。”他长舒一口气,有些大祸散去的轻松舒意,但不知为何,小心翼翼问道:“你……当真没认出我。”

    这话可真是能吓死冒用他人身份的独孤白,她不知如何回答,猛地狠狠瞪向他。东方既白被这目光吓到后退两步,似乎怕她发现什么,可即便他后退两步,独孤白仍狠狠瞪着他,他也察觉到自己需要带路,后退简直就是在独孤白雷点上蹦跳,傻笑着赶忙向前移去。

    一前一后走在大道上,独孤白心中慌乱,乱七八糟的想法涌入脑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与独孤白相识,认出我不是独孤白在试探我。不对,方才他那害怕模样不似假的,想必是听闻许多独孤白发疯的事,必定会远离,不可能会认识独孤白,更何况独孤白交际一片空白。既不识,那他这话到底是何意?我好像从未见过他吧。”

    越想越是害怕,干脆抛弃想法能瞒多久算多久,但他这路走得也忒慢了,不是东张就是西望,独孤白推搡他道:“蜗牛都没你慢。”大步流星走上前。

    两人赶到劫银现场,还没干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爆炸轰晕了脑袋,只见装银箱爆开,里面放的只有石块不见金银。

    东方既白嘀咕着:“一帮废物,怎么拖到现在还没弄好。”

    独孤白隐约听见问:“你在说什么?”

    东方既白连连摆手,转而大呼:“不好,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旁路口忽降黑衣武者。

    众人一眼看出这是皇室士兵,显然他们是落入镜王设下的圈套。

    独孤白立刻望向东方既白,似乎有些明白他这路上缓慢行为,心道:“他在拖延时间,看来早知道是个圈套。”

    众人被团团围住,却无人慌张。其中一人伸着懒腰道:“这消息打探得还真是准呐,带咱们兜这么大个圈子。”

    有人附和:“把人撂倒就行,赶紧完事去找金银。”

    另有同伴想到堂堂修行者竟被凡人戏耍,还不能教训人解气,瞬间被气笑:“这任务接得还真是憋屈。”

    是了,以往他们接的任务都是可以大干一场能名留千古的大事,如今因为镜王居然被派来劫财,这种事大材小用就不说了,搞不好要落个污名,本以为能半天解决的事,现在却要搞两天,费时费力还会被人嘲笑,想想都要郁闷。

    凡人士兵在修仙者面前根本不是对手,几人散去,东方既白哈哈笑道:“那个,你要不跟……跟我们……一起,当我没说。”心虚着灰溜溜离去。

    独孤白知晓自己被骗,狠狠瞪着他。

    根本不需要帮手却将她哄骗着来,所图为何?

    见众人离去,独孤白杵着竹杖敲醒士兵,道:“镜王,在哪?算了,估计你也不知,回去告诉镜王,就说九行山已派人来,让她静候。”

    丝毫不怕镜王逃走,仙门但凡插手凡间事宜,就意味着将是不死不休。

    独孤白摊开卷轴,此次任务便是带回镜王——北唐静。

    北唐静藏匿身份于九行山习得法术,却在离开仙门后势法为祸一方,夺取浮生观长生不老药并将其灭门,经九行山多年查实,其真实身份为焚湮国镜王,镜王法术高强,若不绳之以法,恐将大乱。

    若不是镜王灭门浮生观涉及仙门,这档子事仙门还真管不了,镜王这也算是自掘坟墓了。

    独孤白道:“镜王行迹不定,但有个地方一定会去,皇宫。”

    她掏出令牌挂于腰间,北唐轩闻给的东西就是好使,只要有它就能入皇宫大门且畅通无阻。

    夜闯皇宫先探个虚实,毕竟她来之前北唐轩闻就嘱咐过,焚湮皇宫内有修行道者镇守,即便亮出令牌那道者也不一定会放行。

    独孤白明晃晃立于皇宫最高屋檐处,生怕别人不发现她。

    果然不消半刻,两道凌厉法术极速袭来,竹杖挥武挡去,收回片刻手腕竟有些颤抖,只片刻交手独孤白便算出自己几分胜算,心道:“四分。”

    见来人,独孤白将令牌捧在掌心抬起,欲解释,怎料这修行者根本不想听她解释,斩钉截铁道:“擅闯皇城者,一律视为刺客,拿下。”

    他一呼百应,没过片刻屋檐四周黑云压过,盔甲发出威严声响,这些皇城护卫明显是修行者,必定法力高强。解释是行不通了,独孤白不在浪费口舌,轻叹口气飞身跃下屋檐。

    “杀。”

    士兵们得到命令斗志激昂,独孤白四下逃窜,路过某个后妃宫中时见宫女们呼吸凝滞,步伐急促,个个面色紧张,手端盆具。忽有名宫女不小心打翻盆具,当即便被教育挨上鞭子:“小点声,你是想将镜王引来此处吗?”

    盆具里的水竟是血色。

    独孤白瞬间明晰,不管发生何时,此时闯进皇宫来真不是个明智之举,这运气真是倒了大霉,直撞虎口上了。

    还好速度够快跑出皇宫,怎料他们竟分出半数士兵来追捕,落入他们手中定得脱层皮,慌乱之中翻过墙头潜入一处萧条府邸,脚底不稳脸朝下摔了个惨,挣扎着握紧竹杖便跑。

    起身时才发现庭院中央正座一名男子,青衣披身,皎皎君子,容貌可冠绝天下。

    〈北唐丧,家国至上,谦谦公子,焚湮国最不受宠的皇子,世间美好承于美貌,世间苦难也承于美貌。〉

    “这是府邸主人。”独孤白心想:“真是不巧,被抓个正着,不过他似乎把我当空气。”

    抬头仰望四下,这偌大庭院枯叶败落与冷宫无异。

    这青衣男子丝毫不理会她,自顾自地下着棋局,神情专注。

    正和她意,听到外墙传来声响,四下找地洞企图藏匿,忽听那男子道:“乞丧宫内没有大统领要寻的人,各位回吧。”

    听外墙脚步声,独孤白确定他们离去。

    乞丧宫是丧王北唐丧的囚禁之所,这个独孤白事先了解过,她拱手道:“多谢丧王。”

    说着就要离去,却被北唐丧叫住:“仙门中人,都这般明目张胆插手凡间事宜吗?”他照着书籍比划自学棋局,道:“皇宫里面能让北唐轩闻亲自下令抓的人,好像只有镜王。”

    独孤白看了下腰间令牌,想必他是看见令牌这才猜出她是谁派来的。

    事关镜王,北唐丧终于放下书籍,起身道:“仙门不得无故插手凡间琐事,镜王又做了什么?惊得九行山亲自出动。”

    独孤白正打算回答,忽然门外传来声响,一名黑衣侍卫踱步而来,见有外人在顿时不知该不该说。

    北唐丧单手负于背后,道:“无妨。”

    独孤白深觉这人随性至极,密谋之事也能将她这个外人视作空气,当着她的面言说。

    侍卫道:“镜王……镜王带兵闯入皇宫。”

    北唐丧一听大惊失色,无论发生什么事属于哪种状况,单是带兵入皇宫这条就能将其视作逼宫造反。

    北唐丧什么也不带,冲出亭门:“进宫。”

    “殿下不可,你尚在禁足期间……”

    独孤白有种不好预感——焚湮皇宫大乱。纠结片刻后决定重返跟随。

    皇宫内。

    憔悴的女人挟幼子正于皇宫内逃窜,可她还是被镜王找到了。只见镜王夺过她怀中婴孩,细细盯着,而那女人跪在她脚下颤抖着双手,泪眼婆娑不断哀求着:“不要不要……静儿,我保证,我保证他不会参与任何权利争夺,我把他送进寺庙,终身吃斋念佛……留我这孩儿一命,他是你亲弟弟啊。”

    〈北唐静,杀亲杀师,冷血魔鬼,焚湮国唯一被封王的公主,有称霸天下之能却无问鼎天下之心,痴情豁然,无怨无悔。〉

    北唐静:“真是可爱啊!”

    她将手中婴孩高高举起。

    下一刻,镜王将手中婴孩狠狠摔向地面,两滴鲜血飞溅到她眉眼上,北唐静面上镇定自若,好似杀人的不是自己。而那孩子也是瞬间没了气息。

    “啊啊啊!!!”

    惊愕声响彻皇宫上空,众人错愕,纷纷瞳孔失焦,具具行尸走肉。而婴孩母亲瞬间被吓得失去魂魄,目光呆滞僵住,忘了去抱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儿子。

    北唐静面无表情蹲下身来,无情带着趣味坏笑道:“皇后,这就是你,背着我偷偷产子的下场。”

    皇后刚产子本就体虚,加之这场景刺激过度,眼含血泪当场昏死过去。

    下属递上帕子,镜王坏笑着擦去眉眼间血渍,又反复擦拭双手,起身道:“我那位好父亲呢?他的皇后在内替他辛苦产子,怎么他到现在,还没现身?”

    北唐丧大口喘着粗气,上前查探婴孩状况,质问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北唐静见他来,语气稍转温和,道:“我知道啊,杀了个皇子而已。丧,最是无情帝王家,不必伤心。”边说着边将他扶起:“这事,好在这么多证人在场,不至于波及到你。不过禁足期间闯入皇宫,那些个老匹夫,不敢针对我,定要在你身上大做文章。你先回宫去,我处理完便回。”

    北唐丧一把拉住她,急道:“静,杀了那些朝中大臣,焚湮必乱,不要再造无谓杀孽。”

    “我不会,你放心。”

    北唐丧心如明镜,连忙制止:“北唐静,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他是你父亲,难道你想背上弑父恶名去登上那天下之位,遭万民唾骂吗?”

    北唐静侧过身面对他,愤恨道:“他配做父亲吗?你忘了你母亲高挂悬梁的惨样,忘了我母妃冰天大雪跪死在皇城外,忘了你苟延残喘活到至今……如今新后冒死为他产子,他倒好,贪生怕死,听到我来早就跑没了影,抛妻弃子,为父不仁,为夫不义,他就是个衣冠禽兽不配为人。”

    “都是皇子公主,凭什么一出事所有罪责都要你来担?凭什么连个宫人都不把你我放在眼里?凭什么我和你要仰人鼻息恶心的活着?我筹划数年才有今日成就,那些个无能废物连我这个女子都比不过,就因为什么狗屁正统霸占高位,鱼肉百姓尚且不言,凭心而论,他们配吗?”

    两人都十分清楚皇室状况,北唐静无非是因九行山插手派人抓捕她,知晓自己时间不多,这才想抓紧时间完成剩余布局,行事作风疯批激进。

    北唐静看了一眼他,无奈松口气道:“对不起,我糊涂了,那狗皇帝现在还不能死。他死了,外敌必定入侵,我焚湮子民必遭屠戮。”

    北唐丧将脸侧过去,惆怅悲怆,虽常年被禁足但对镜王所为他也略有耳闻,除去哀叹再无它法。

    忽然,北唐静察觉陌生面孔,绕过他身旁对独孤白道:“若不是曾有人为我预言,说我作孽太多注定短命,我也不会掩藏身份入九行山修行去夺那长生不死药,这才让仙门有插手凡间事宜的可乘之机。还不知这位仙长,怎么称呼?”

    “独孤白。”

    “你是独孤白?!”北唐静用意味深长看穿她的目光盯着她,眼神似乎在说独孤白可不长你这样,但她没在深究,只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唉!生死之事,自然之规,人之必经,短命就短命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独孤白,半盏茶,我跟你回九行山。”

    逮捕回九行山估计就是一死,人之将死想要半盏茶时间告别也是常情,独孤白自然不会阻拦。

    北唐静丝毫没有悔意,转向北唐丧,言语轻挑道:“我心狠手辣做了许多事,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如你所见,除了那窝囊太子和你,皇室所有皇子公主,我全杀干净了。”

    闻言,独孤白心中冒出困疑:“太子与镜王是同胞亲兄妹,想必这便是镜王不杀太子的主因,但北唐丧可不是,镜王却不杀他,反而有些惺惺相惜之意,这是为何?”

    

    北唐丧道:“皇子是你登位的绊脚石,杀尽,我能理解,可公主呢?为何也不放过?”

    “我怎么会容忍皇室,再养出个像我这般狼子野心的公主啊!”

    “……”

    北唐静接着道:“朝中一手遮天,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于我而言,犹如这囊中之物再容易不过。但坐上那个位置就要为天下百姓负责,为子民谋福祉,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

    北唐静夺不死药是不甘自己因短命,而被迫放弃宏图大业,但她对登位成为女皇丝毫不感兴趣,杀尽皇室血脉,只为替北唐丧博个能继承大统的身份。

    北唐静走向他,目光惺惺相惜又坚定果决,她道:“丧,在我心里,有资格做上那个位置的人只有你。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没有身份而已,我心狠手辣做这么多,如今机会摆在你面前,如何抉择?全凭你自己。”

    “我知你心有鸿鹄之志,不甘屈居人下终身平庸。除了太子……不对,过了今晚都没有了。所有障碍皆已扫清。”

    她派人去杀太子了,北唐丧眸中愣住半刻,凄凄惨惨目光凝视他这令他心疼的妹妹,道:“不值得。”

    闻言,北唐静释然大笑,在她眼中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做与不做:“我等不到你皇冠加身的那一天了,不如就在此,提前恭贺新皇登基。”

    她双手拱起,双膝跪地,郑重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自她掌权至今,这一生也只心甘情愿拜过他一人。三拜后,果断起身朝独孤白走去,眼中饱含决绝与不悔。

    忽然北唐丧在身后拉住她衣角,她道:“仙门插手,你拦不住。”

    无可奈何,北唐丧还是放开了手。

    与此同时,北唐静满目情深凝视住他,伸出手抚上他脸颊,感受着这最后触感,道:“丧,你替我顶下诸多罪责庇护我数年,我铭记于心,我发过誓定会还你整片晴空,如今已实现……”

    她细细望着北唐丧这张令她哗然心动,心旷神怡的脸庞,如痴如醉,万分清醒而又沉沦克制,感慨道:“若你我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该有多好。”

    “……”

    可惜从头到尾她与北唐丧之间只能存在一种关系,那便是兄妹。

    而北唐丧也根本听不懂她的离别之言。

    隐晦而禁忌的爱,终是见不得光。

    北唐静不舍地放下抚摸他脸庞的手掌,攥紧手心与他擦肩而过,跟随独孤白同归九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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