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在作什么？”
盛嫽来到刘禅房中，他正坐在窗边的摇篮里，手中抱着一个竹片编制的镂心球。
听到盛嫽的声音，两岁的刘禅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把心爱的竹球往边上一丢，张开圆滚滚的小手，嘴唇张合，奶声奶气地憋出一个字来：“抱！”
他还不太会说话，只会些最简单的单词。
盛嫽的心都要化了，笑着上前，先把榻上的竹球拾起，另一只手将刘禅从摇篮中抱起来。
他立时将软乎乎的脸蛋在她的耳畔贴了贴，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盛嫽将竹球重新塞给他，抱他在榻上坐下，他窝在她怀里，幼嫩的皮肤在阳光下照见一层细小的绒毛
她由着他重新投入玩具的世界里，仰头问奶娘宋婆和他有关的情况：今日吃了些什么东西？睡了多长时间？……
宋婆立在一旁一一回答着。
刘禅小手扯着盛嫽的衣襟，嘴中呀呀乱叫，她只当他在玩闹，并没多作理会，仍旧与产婆攀谈。
一个稚声稚气的费力呼唤却瞬间让房中静了下来。
——“阿——嫽！”
盛嫽和宋婆都止住了交谈，彼此对视一眼。
盛嫽低下头去看刘禅，只见小手抓着她的衣襟，脑袋费劲地往上仰，纯澈的目光直勾勾注视着她，水晶一般的小嘴，张张合合——
“阿，嫽——”
似是看到终于吸引了她的注意，他高兴地，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盛嫽难以置信地看向宋婆，迟疑道：“阿斗方才，是在叫我？”
宋婆也是怔愣了一瞬，猛地一拍大腿，喜得去摸刘禅的脸蛋：“我的小祖宗欸，你可算是会叫人了！”
刘禅嗦着大拇指，骄傲地扬起下巴。
盛嫽倒是意外，刘禅第一个会叫的人居然是她。
据宋婆说小孩子一岁时便应该会说话，刘禅却是两岁多才会说几个简单的字，连娘亲都不会唤，现在竟出人意料地叫了盛嫽。
其实她都没怎么带过他。
刘禅出生后，程觅寻便直接将他交予了富有经验的产婆兼奶娘宋婆照养，盛嫽想自己终究年纪小，不能教人放心。
于是照旧侍奉在皇后身边，只偶尔去逗弄几下刘禅。
他却仿佛天生就和她十分亲近似的，只要她出现，便不再哭闹，只要黏住她。
阿嫽。
盛嫽戳了戳刘禅的小脸蛋，喃喃道：“你怎么能叫我阿嫽呢？”
她长他十岁，若是在寻常人家，他须得唤她一声姑姑，可他是太子，太子，似乎怎么称呼一个奴婢都可以。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挠挠他的腰肢，把他逗得咯咯笑。
童真的笑声传至桑楝树下，苟始提着剑，本欲出门探探程觅寻下落，却被屋里的动静吸引了视线。
透过窗棂看进去，阳光下盛嫽逗弄孩童的笑颜如此温柔动人。
他看着懵懂无知的刘禅，心中却莫名地不是滋味，莫名地，对他渐生了厌恶。
掌中握剑更紧，他看了几眼，转身往门外走。
两年过去，淮阳行宫早已建成，一切宫制也准备妥当，上有密令传来，近日行将迁都，他们也将离开这里。
这两年，他们随程觅寻隐于这苦罗高僻之地，闹市少去，出入也须避着人眼，可他仍然觉得快乐，是他自七岁来到天净后，度过的最为幸福的时光。
因为身边有她，那个冷酷得似乎无情的小丫头，却让他拥有了这浩瀚天地之中唯一的一抹归属感，他不孤单，因为他们相似；他存在，为了庇护她。
现在，这平静的生活，终将要被打破了吗？
宫深路险，他们又会被命运推向何方？
苟始信步行至浪河边，抬眼忽见上游的奈何桥上有两个熟悉的人影。
奈何桥，三生石，夜忘川。
苦罗地势辟寒，本是罪人流放之地，日积月久成了一个依附他者为生的小国。
民间传说恶人死后不得往生，亡魂流连于世，天神降苦罗为人间幽冥，聚罪魂于此，过奈何桥头，刻名于三生石上，坠入忘川，夜夜受利水千刀万剐之苦。
奈何桥，三生石，夜忘川即为浪河。
苦罗百姓对此敬畏，几乎不敢涉足桥上，甚而以千根红签系之，以镇恶灵，外间人不知旧里，车马常忘桥上过，然而数百年间倒也没听说发生什么意外。
除了这场洪水，坊间传闻此乃恶灵显世，天神降罚。
他和盛嫽都不怎么信这些。
盛嫽说：“若真有神明，他便应该让每一个辛勤耕种的人都收获善果，我为了所梦日夜辛劳抛却一切，理因得到回报，又有何惧？若无神明，但行好事，前途无问，反正都是未知，不如笃自己所信。”
苟始道：“我想世人奉神，是想要善恶有报。”
“那是懦者的寄望。”盛嫽回答，“我只信勤堕有报，行止致果。”
此刻立在桥上的，正是天净帝后刘夫咒与程觅寻。
原来一切虽具已安顿好，刘夫咒仍难以忍受相思之苦，马不停蹄地率队赶往苦罗，接妻儿同往新都淮阳。
程觅寻接到消息，早早至奈何桥头等候。
直到阔别两年的丈夫容颜出现在桥的另一侧。
他翻身下马，身后是数名便衣侍卫，胡子拉渣，在阳光下看着她笑。
她登时便泪眼朦胧，毫不犹豫地向他奔去，扑进他的怀抱，在桥中央由他紧紧抱住。
无数幽蓝蝴蝶不知从何而来，翅膀翩跹挟裹异香，十里相闻。
程觅寻从刘夫咒身上下来，同他凭栏相望，疑道：“陛下自临世初始身边便有蓝蝶相绕，近些年不知何故消失了，今日它们倒是又来了。”
刘夫咒搂住她，笑道：“飞来寺法师说过蓝蝶是朕的护身符，是神赐之物，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消逝，许是今日见到阿寻太欢悦了，不觉将它们召唤而出。”
程觅寻道：“这么说，臣妾也是陛下的守护神了？”
刘夫咒轻捏了下她的鼻梁，柔声道：“神明在上，爱妻可要小心言语，勿冲撞了才好。”
程觅寻挑眉：“若说冲撞，陛下可知脚下的是什么？”
……
苟始静立望着这蝶伴璧人的盛景，眼中情绪晦暗不明，良久，他转身往回走。
皇后没事就好，此行他须得看护好她，若她出了什么事，他便有最大的嫌疑，这也是她将他带在身边的缘由。
“嗖——”
方未举步，一只羽簇忽然自他耳边飞掠而过。
苟始回身，见那羽簇直直插入桥柱之上，再一抬眼，恰和一人对上了目光，却是盛嫽，不知何时站在了桥上，程觅寻身旁。
刘夫咒身后的人马也被突袭而至的黑衣人冲乱了阵脚，刀戈钝起，更多的无名长箭射向桥上。
侍卫慌乱喊着“护驾”。
苟始眉头一皱，眼中只看得到盛嫽，毫不犹豫地提着剑朝她跑去。
待到近旁，他对着她吼：“你来这里作什么？”
他们却来不及对话，黑衣人的剑已舞上前来，于是苟始护着盛嫽，盛嫽护着程觅寻，刘夫咒自有贴身近侍相卫，一行人往后退。
刀光剑影里，一只箭射向盛嫽，来不及拦下，苟始以肉身相抵，从背后将盛嫽抱住。
羽箭霎时射穿了他的后脊。
盛嫽在他怀中惊惶不已，回身看他，欲言语，从旁却伸过一只手来，程觅寻一掌便将她击下了桥。
苟始眼睁睁地看着盛嫽掉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他震惊不已，抬眼看到程觅寻从容的面庞，猛然反应过来，箭上的毒却在这时发作，他胸口一阵疼痛，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听到有人隔了远远地叫他：
“阿始——”
那是盛嫽的声音。
“真是个傻子，易容术也不知道。”盛嫽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了五个时辰的苟始，喃喃。
白天她赶过去时，正见那毒箭射穿苟始背脊，他顷刻便昏迷不醒，请了三个名医才寻到良方。
现下已是深夜，苟始榻边只点了一豆烛灯，灯火摇曳，映得他的睡颜也半明半暗。
人在睡着的时候是最容易卸下防备的，此刻盛嫽看着苟始平和的脸，想到他平时的冷硬模样，倒觉有些反差，大抵没有人愿意活得像一块石头的，只是命运从不问人的心愿。
他以为那个女孩是她，所以才会舍身相救。思及此，盛嫽的心海蓦然泛起一丝涟漪，世间是否有双全法？登上高位是否能不辜负良人？
她想要去搏一搏，为他，为自己。
“盛嫽！”苟始一声沉沉低语，睁开了眼睛。
顷瞬茫然之后，他迅速将目光锁在了一旁的盛嫽身上。
“醒了么？”盛嫽安静地看着他。
苟始点点头，由她扶着坐起来。
静默片刻，两人重新对视。
“皇后。”盛嫽无声做了个口型。
“怎么回事？”苟始蹙眉，其实在他抱住“盛嫽”的那一刻他便有些眉目了，她骨子里是强硬的，无论在何种情状，断不会作出那般孱弱姿态，后来程觅寻将那女孩击下桥去，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入了她的圈套。
盛嫽凝神，思量了一会儿，回答：“昨日皇后便与我约好了时辰，说要与陛下在桥上相见，命我今日去桥畔护驾，我与阿斗玩耍忘了时辰，晚了些，到地方时，便见数具残尸，你中箭昏了过去。”
“若你去得正好，皇后也不必用那易容术了。”苟始道。
盛嫽轻笑：“我又捡回了一条命。”
两年前她便知自己今后日子如踏刀山火海，命悬高寒之巅，任何险碍，皆可为笑谈。
苟始望着她的模样，却面色凝重，仍觉后怕：“她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盛嫽来到刘禅房中，他正坐在窗边的摇篮里，手中抱着一个竹片编制的镂心球。
听到盛嫽的声音，两岁的刘禅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把心爱的竹球往边上一丢，张开圆滚滚的小手，嘴唇张合，奶声奶气地憋出一个字来：“抱！”
他还不太会说话，只会些最简单的单词。
盛嫽的心都要化了，笑着上前，先把榻上的竹球拾起，另一只手将刘禅从摇篮中抱起来。
他立时将软乎乎的脸蛋在她的耳畔贴了贴，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盛嫽将竹球重新塞给他，抱他在榻上坐下，他窝在她怀里，幼嫩的皮肤在阳光下照见一层细小的绒毛
她由着他重新投入玩具的世界里，仰头问奶娘宋婆和他有关的情况：今日吃了些什么东西？睡了多长时间？……
宋婆立在一旁一一回答着。
刘禅小手扯着盛嫽的衣襟，嘴中呀呀乱叫，她只当他在玩闹，并没多作理会，仍旧与产婆攀谈。
一个稚声稚气的费力呼唤却瞬间让房中静了下来。
——“阿——嫽！”
盛嫽和宋婆都止住了交谈，彼此对视一眼。
盛嫽低下头去看刘禅，只见小手抓着她的衣襟，脑袋费劲地往上仰，纯澈的目光直勾勾注视着她，水晶一般的小嘴，张张合合——
“阿，嫽——”
似是看到终于吸引了她的注意，他高兴地，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盛嫽难以置信地看向宋婆，迟疑道：“阿斗方才，是在叫我？”
宋婆也是怔愣了一瞬，猛地一拍大腿，喜得去摸刘禅的脸蛋：“我的小祖宗欸，你可算是会叫人了！”
刘禅嗦着大拇指，骄傲地扬起下巴。
盛嫽倒是意外，刘禅第一个会叫的人居然是她。
据宋婆说小孩子一岁时便应该会说话，刘禅却是两岁多才会说几个简单的字，连娘亲都不会唤，现在竟出人意料地叫了盛嫽。
其实她都没怎么带过他。
刘禅出生后，程觅寻便直接将他交予了富有经验的产婆兼奶娘宋婆照养，盛嫽想自己终究年纪小，不能教人放心。
于是照旧侍奉在皇后身边，只偶尔去逗弄几下刘禅。
他却仿佛天生就和她十分亲近似的，只要她出现，便不再哭闹，只要黏住她。
阿嫽。
盛嫽戳了戳刘禅的小脸蛋，喃喃道：“你怎么能叫我阿嫽呢？”
她长他十岁，若是在寻常人家，他须得唤她一声姑姑，可他是太子，太子，似乎怎么称呼一个奴婢都可以。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挠挠他的腰肢，把他逗得咯咯笑。
童真的笑声传至桑楝树下，苟始提着剑，本欲出门探探程觅寻下落，却被屋里的动静吸引了视线。
透过窗棂看进去，阳光下盛嫽逗弄孩童的笑颜如此温柔动人。
他看着懵懂无知的刘禅，心中却莫名地不是滋味，莫名地，对他渐生了厌恶。
掌中握剑更紧，他看了几眼，转身往门外走。
两年过去，淮阳行宫早已建成，一切宫制也准备妥当，上有密令传来，近日行将迁都，他们也将离开这里。
这两年，他们随程觅寻隐于这苦罗高僻之地，闹市少去，出入也须避着人眼，可他仍然觉得快乐，是他自七岁来到天净后，度过的最为幸福的时光。
因为身边有她，那个冷酷得似乎无情的小丫头，却让他拥有了这浩瀚天地之中唯一的一抹归属感，他不孤单，因为他们相似；他存在，为了庇护她。
现在，这平静的生活，终将要被打破了吗？
宫深路险，他们又会被命运推向何方？
苟始信步行至浪河边，抬眼忽见上游的奈何桥上有两个熟悉的人影。
奈何桥，三生石，夜忘川。
苦罗地势辟寒，本是罪人流放之地，日积月久成了一个依附他者为生的小国。
民间传说恶人死后不得往生，亡魂流连于世，天神降苦罗为人间幽冥，聚罪魂于此，过奈何桥头，刻名于三生石上，坠入忘川，夜夜受利水千刀万剐之苦。
奈何桥，三生石，夜忘川即为浪河。
苦罗百姓对此敬畏，几乎不敢涉足桥上，甚而以千根红签系之，以镇恶灵，外间人不知旧里，车马常忘桥上过，然而数百年间倒也没听说发生什么意外。
除了这场洪水，坊间传闻此乃恶灵显世，天神降罚。
他和盛嫽都不怎么信这些。
盛嫽说：“若真有神明，他便应该让每一个辛勤耕种的人都收获善果，我为了所梦日夜辛劳抛却一切，理因得到回报，又有何惧？若无神明，但行好事，前途无问，反正都是未知，不如笃自己所信。”
苟始道：“我想世人奉神，是想要善恶有报。”
“那是懦者的寄望。”盛嫽回答，“我只信勤堕有报，行止致果。”
此刻立在桥上的，正是天净帝后刘夫咒与程觅寻。
原来一切虽具已安顿好，刘夫咒仍难以忍受相思之苦，马不停蹄地率队赶往苦罗，接妻儿同往新都淮阳。
程觅寻接到消息，早早至奈何桥头等候。
直到阔别两年的丈夫容颜出现在桥的另一侧。
他翻身下马，身后是数名便衣侍卫，胡子拉渣，在阳光下看着她笑。
她登时便泪眼朦胧，毫不犹豫地向他奔去，扑进他的怀抱，在桥中央由他紧紧抱住。
无数幽蓝蝴蝶不知从何而来，翅膀翩跹挟裹异香，十里相闻。
程觅寻从刘夫咒身上下来，同他凭栏相望，疑道：“陛下自临世初始身边便有蓝蝶相绕，近些年不知何故消失了，今日它们倒是又来了。”
刘夫咒搂住她，笑道：“飞来寺法师说过蓝蝶是朕的护身符，是神赐之物，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消逝，许是今日见到阿寻太欢悦了，不觉将它们召唤而出。”
程觅寻道：“这么说，臣妾也是陛下的守护神了？”
刘夫咒轻捏了下她的鼻梁，柔声道：“神明在上，爱妻可要小心言语，勿冲撞了才好。”
程觅寻挑眉：“若说冲撞，陛下可知脚下的是什么？”
……
苟始静立望着这蝶伴璧人的盛景，眼中情绪晦暗不明，良久，他转身往回走。
皇后没事就好，此行他须得看护好她，若她出了什么事，他便有最大的嫌疑，这也是她将他带在身边的缘由。
“嗖——”
方未举步，一只羽簇忽然自他耳边飞掠而过。
苟始回身，见那羽簇直直插入桥柱之上，再一抬眼，恰和一人对上了目光，却是盛嫽，不知何时站在了桥上，程觅寻身旁。
刘夫咒身后的人马也被突袭而至的黑衣人冲乱了阵脚，刀戈钝起，更多的无名长箭射向桥上。
侍卫慌乱喊着“护驾”。
苟始眉头一皱，眼中只看得到盛嫽，毫不犹豫地提着剑朝她跑去。
待到近旁，他对着她吼：“你来这里作什么？”
他们却来不及对话，黑衣人的剑已舞上前来，于是苟始护着盛嫽，盛嫽护着程觅寻，刘夫咒自有贴身近侍相卫，一行人往后退。
刀光剑影里，一只箭射向盛嫽，来不及拦下，苟始以肉身相抵，从背后将盛嫽抱住。
羽箭霎时射穿了他的后脊。
盛嫽在他怀中惊惶不已，回身看他，欲言语，从旁却伸过一只手来，程觅寻一掌便将她击下了桥。
苟始眼睁睁地看着盛嫽掉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他震惊不已，抬眼看到程觅寻从容的面庞，猛然反应过来，箭上的毒却在这时发作，他胸口一阵疼痛，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听到有人隔了远远地叫他：
“阿始——”
那是盛嫽的声音。
“真是个傻子，易容术也不知道。”盛嫽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了五个时辰的苟始，喃喃。
白天她赶过去时，正见那毒箭射穿苟始背脊，他顷刻便昏迷不醒，请了三个名医才寻到良方。
现下已是深夜，苟始榻边只点了一豆烛灯，灯火摇曳，映得他的睡颜也半明半暗。
人在睡着的时候是最容易卸下防备的，此刻盛嫽看着苟始平和的脸，想到他平时的冷硬模样，倒觉有些反差，大抵没有人愿意活得像一块石头的，只是命运从不问人的心愿。
他以为那个女孩是她，所以才会舍身相救。思及此，盛嫽的心海蓦然泛起一丝涟漪，世间是否有双全法？登上高位是否能不辜负良人？
她想要去搏一搏，为他，为自己。
“盛嫽！”苟始一声沉沉低语，睁开了眼睛。
顷瞬茫然之后，他迅速将目光锁在了一旁的盛嫽身上。
“醒了么？”盛嫽安静地看着他。
苟始点点头，由她扶着坐起来。
静默片刻，两人重新对视。
“皇后。”盛嫽无声做了个口型。
“怎么回事？”苟始蹙眉，其实在他抱住“盛嫽”的那一刻他便有些眉目了，她骨子里是强硬的，无论在何种情状，断不会作出那般孱弱姿态，后来程觅寻将那女孩击下桥去，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入了她的圈套。
盛嫽凝神，思量了一会儿，回答：“昨日皇后便与我约好了时辰，说要与陛下在桥上相见，命我今日去桥畔护驾，我与阿斗玩耍忘了时辰，晚了些，到地方时，便见数具残尸，你中箭昏了过去。”
“若你去得正好，皇后也不必用那易容术了。”苟始道。
盛嫽轻笑：“我又捡回了一条命。”
两年前她便知自己今后日子如踏刀山火海，命悬高寒之巅，任何险碍，皆可为笑谈。
苟始望着她的模样，却面色凝重，仍觉后怕：“她此举，究竟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