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乐章（上）
魔女们鲜少有朋友。
即使是普通的话语，她们的声音也极易让人感到痛苦；她们与生俱来一般洞察人心的能力，以及喜好玩弄人心的习性也令人畏惧。传说中，你不可能拥有瞒过她们的秘密。
也正因如此，她们非常重视“朋友”。被纳入认可范围的人，她们的忠心与诚挚是未被认可之人很难想象的。
——苏菲娜·布利比亚与某位贵族的私人谈话，关于“魔女”的部分节选
第二天中午，多米娜发现自己倒在七楼走廊坚硬的地板上。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条件反射般要去摸袖中的魔杖，却摸了个空。他心中一惊，接着反应过来：因为他碰了她的“魔杖”，所以她也要带走他的作为小小报复。
他本应该勃然大怒，至少该惊慌失措：因为力量被夺取了。没有力量，他一无所有。但长长的一觉让他心情很好，他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沉过了。
所以，暂且原谅她的冒犯吧。多米娜站起来，姿态优雅，背影直挺，显示出良好教养。他走向一个地方。
如他所料，伊丝莉很爽快地返还了他的魔杖。如他所料，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复，并不打算真的让谁伤筋动骨。
她询问了他的洗发水牌子，看上去对这个是真的很感兴趣。多米娜如实相告，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毕竟这类东西他从来没有认真挑选过，从前是哑仆给他买好，出来上学后便是走进商店，第一个看见的是哪种就选哪种。
“可是你的发质真的很好。”伊丝莉诚恳地赞美，“如果不是洗发水的效果，那就是父母遗传了。”
提到这两个字，多米娜虽然仍然在微笑着，伊丝莉却敏锐捕捉到了一丝不快。于是她清清嗓子，开始评论食堂菜色。
等到临近用餐完毕，多米娜才发觉一个问题。“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发质？”他转头看去，女孩表情不变，说得像理所当然：“我摸了啊。昨天晚上。”
一瞬间，多米娜在考虑杀死对方的可能性。他不喜欢这样被冒犯。她把他当做什么，路边可以随便触碰的小猫吗？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现在在哪里，所以水之魔法使只是一笑。只是那些笑容从未到达眼底。
他听到伊丝莉轻轻啧了一声。然后她靠过来，显然是故意的，“那么不情愿？我又不是把你的头砍掉了。要的话，你就摸回来咯。”
多米娜对上她调笑般的话语和神态，捏着餐盘边缘的手收紧了。他注意到这点，很快松开可怜的盘子，起身就走：“不必了。”
真不愧是魔女。天生蛊惑人心。因着极致的聪慧和冷静的审视，他几乎从未碰到他看不透的人物。人类的欲望是那样清晰直白，他们都在追寻自己渴望的事物。但是这女孩……他不得不承认，他不能看出她想要什么。
本能让他感到危险。多米娜决定，以后离这家伙远一点。
但命运就喜欢弄人，多米娜看着宴会厅中央，有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错觉。如果他没认错——他当然不会认错——那一堆人头里，穿着黑裙子戴墨绿色半脸面具的就是伊丝莉·萨林坦。他那位同学。
实际上这不能怪任何人。这是场贵族间的社交晚宴，她会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按理来说她不会妨碍到自己的任务，但不知怎地，多米娜有种不是太好的预感。
隐藏在黑暗中，他又往喧嚷的厅中看了一眼。伊丝莉的身边从来不会人少，他们簇拥着她像簇拥着一颗明珠，但多米娜能轻易读到他们暗藏的恐惧。想来伊丝莉也很清楚这些。
她在笑。带着明显的戏谑和冷酷。多米娜瞧着她张开口，便离去了。那些无聊的蝼蚁不值得浪费他的同情。
回想着父亲大人给他的指示，多米娜一路摸到那间密室，操纵着水流弄开了机关。他随意踢开几件价值连城的收藏品，直奔自己目标而去。
说来也巧，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骚乱，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边。多米娜抬手取下一顶冠冕，将它收入囊中。
任务完成，应当撤离。这种事情他做过几次，从没失败过——失败的孩子没有价值。但今晚显然有不速之客。多米娜没有回头，只是左手静悄悄摸上魔杖，嘶声一般的低语猛地爆发：“水之囚笼！”
同一时刻，空灵的歌声响起，像是云雀在清晨云雾间啼鸣，如梦似幻。多米娜转身，看到女孩被包裹在水的牢笼中，却毫无惧色，相反，她微微仰头，双膝叠在胸前，手在脸侧略微向前，像在等待一只蝴蝶落于掌心。明明被淹没，她的歌声却还是清晰无比，回转在空中。
一点光翩跹落在她打开的掌上。紧接着，万丈光明自她手中四射，囚笼无声地溃散，水流淌在地上。伊丝莉最后唱出一个婉转的颤音，为这节乐章收了尾。随后她转身面向入侵者，皱着眉，语气却不算严厉：“你想要这里的什么东西？”
多米娜当然不可能回答她。他捏紧魔杖，思忖着对策。伊丝莉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主动向后退了一步，举起双手示意：“我还不打算和你为敌。你看，我连魔杖都没拿。”
这招骗骗别人就算了，对他当然不管用。在他没有割掉她的舌头之前，他都不会放松警惕。多米娜正考虑着如何顺利脱身：他不好直接在这个地方杀死她，这会给父亲惹出大麻烦来的。即使他对贵族阶层一知半解，也听说过萨林坦的名号；要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他并不知道伊丝莉还会什么样的歌。
诸多念头在他脑中飞转缠绕，楼下却忽然发出了巨大动静。他愣了一下，伊丝莉却嘴角翘起：“哎呀，好戏开始了。”
“不管你要拿走什么，随便你。和我无关。反正这也不是我家的东西。所以，做个交易吧？”她说。多米娜狐疑地盯着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交易？”
“你可以随意离开，我不拦着你；但你得往我胳膊上划一道。”他看着对方毫不在意地撕开礼服袖子，露出里面的皮肤。多米娜不能理解。多米娜大受震撼。难道他的这位同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爱好？
但他懒得去考虑这些，依言照做了。一道水刃划过，伤口逐渐渗出血来。伊丝莉嘶了一声，状似不满：“有点狠呐。不过就这样吧。”评价完后她就背过身去，表达了对他离去的默许。
多米娜击开窗子，跳了出去。月光照耀在他的黑袍上，被吞噬了。伊丝莉平静地注视着楼下的骚乱，有个男人把自己扔进了两米高的奶油蛋糕里，还在高喊什么混乱的语句。她在稍微安静下来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然后，装作晕倒把自己摔到了地上。
即使是普通的话语，她们的声音也极易让人感到痛苦；她们与生俱来一般洞察人心的能力，以及喜好玩弄人心的习性也令人畏惧。传说中，你不可能拥有瞒过她们的秘密。
也正因如此，她们非常重视“朋友”。被纳入认可范围的人，她们的忠心与诚挚是未被认可之人很难想象的。
——苏菲娜·布利比亚与某位贵族的私人谈话，关于“魔女”的部分节选
第二天中午，多米娜发现自己倒在七楼走廊坚硬的地板上。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条件反射般要去摸袖中的魔杖，却摸了个空。他心中一惊，接着反应过来：因为他碰了她的“魔杖”，所以她也要带走他的作为小小报复。
他本应该勃然大怒，至少该惊慌失措：因为力量被夺取了。没有力量，他一无所有。但长长的一觉让他心情很好，他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沉过了。
所以，暂且原谅她的冒犯吧。多米娜站起来，姿态优雅，背影直挺，显示出良好教养。他走向一个地方。
如他所料，伊丝莉很爽快地返还了他的魔杖。如他所料，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复，并不打算真的让谁伤筋动骨。
她询问了他的洗发水牌子，看上去对这个是真的很感兴趣。多米娜如实相告，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毕竟这类东西他从来没有认真挑选过，从前是哑仆给他买好，出来上学后便是走进商店，第一个看见的是哪种就选哪种。
“可是你的发质真的很好。”伊丝莉诚恳地赞美，“如果不是洗发水的效果，那就是父母遗传了。”
提到这两个字，多米娜虽然仍然在微笑着，伊丝莉却敏锐捕捉到了一丝不快。于是她清清嗓子，开始评论食堂菜色。
等到临近用餐完毕，多米娜才发觉一个问题。“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发质？”他转头看去，女孩表情不变，说得像理所当然：“我摸了啊。昨天晚上。”
一瞬间，多米娜在考虑杀死对方的可能性。他不喜欢这样被冒犯。她把他当做什么，路边可以随便触碰的小猫吗？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现在在哪里，所以水之魔法使只是一笑。只是那些笑容从未到达眼底。
他听到伊丝莉轻轻啧了一声。然后她靠过来，显然是故意的，“那么不情愿？我又不是把你的头砍掉了。要的话，你就摸回来咯。”
多米娜对上她调笑般的话语和神态，捏着餐盘边缘的手收紧了。他注意到这点，很快松开可怜的盘子，起身就走：“不必了。”
真不愧是魔女。天生蛊惑人心。因着极致的聪慧和冷静的审视，他几乎从未碰到他看不透的人物。人类的欲望是那样清晰直白，他们都在追寻自己渴望的事物。但是这女孩……他不得不承认，他不能看出她想要什么。
本能让他感到危险。多米娜决定，以后离这家伙远一点。
但命运就喜欢弄人，多米娜看着宴会厅中央，有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错觉。如果他没认错——他当然不会认错——那一堆人头里，穿着黑裙子戴墨绿色半脸面具的就是伊丝莉·萨林坦。他那位同学。
实际上这不能怪任何人。这是场贵族间的社交晚宴，她会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按理来说她不会妨碍到自己的任务，但不知怎地，多米娜有种不是太好的预感。
隐藏在黑暗中，他又往喧嚷的厅中看了一眼。伊丝莉的身边从来不会人少，他们簇拥着她像簇拥着一颗明珠，但多米娜能轻易读到他们暗藏的恐惧。想来伊丝莉也很清楚这些。
她在笑。带着明显的戏谑和冷酷。多米娜瞧着她张开口，便离去了。那些无聊的蝼蚁不值得浪费他的同情。
回想着父亲大人给他的指示，多米娜一路摸到那间密室，操纵着水流弄开了机关。他随意踢开几件价值连城的收藏品，直奔自己目标而去。
说来也巧，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骚乱，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边。多米娜抬手取下一顶冠冕，将它收入囊中。
任务完成，应当撤离。这种事情他做过几次，从没失败过——失败的孩子没有价值。但今晚显然有不速之客。多米娜没有回头，只是左手静悄悄摸上魔杖，嘶声一般的低语猛地爆发：“水之囚笼！”
同一时刻，空灵的歌声响起，像是云雀在清晨云雾间啼鸣，如梦似幻。多米娜转身，看到女孩被包裹在水的牢笼中，却毫无惧色，相反，她微微仰头，双膝叠在胸前，手在脸侧略微向前，像在等待一只蝴蝶落于掌心。明明被淹没，她的歌声却还是清晰无比，回转在空中。
一点光翩跹落在她打开的掌上。紧接着，万丈光明自她手中四射，囚笼无声地溃散，水流淌在地上。伊丝莉最后唱出一个婉转的颤音，为这节乐章收了尾。随后她转身面向入侵者，皱着眉，语气却不算严厉：“你想要这里的什么东西？”
多米娜当然不可能回答她。他捏紧魔杖，思忖着对策。伊丝莉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主动向后退了一步，举起双手示意：“我还不打算和你为敌。你看，我连魔杖都没拿。”
这招骗骗别人就算了，对他当然不管用。在他没有割掉她的舌头之前，他都不会放松警惕。多米娜正考虑着如何顺利脱身：他不好直接在这个地方杀死她，这会给父亲惹出大麻烦来的。即使他对贵族阶层一知半解，也听说过萨林坦的名号；要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他并不知道伊丝莉还会什么样的歌。
诸多念头在他脑中飞转缠绕，楼下却忽然发出了巨大动静。他愣了一下，伊丝莉却嘴角翘起：“哎呀，好戏开始了。”
“不管你要拿走什么，随便你。和我无关。反正这也不是我家的东西。所以，做个交易吧？”她说。多米娜狐疑地盯着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交易？”
“你可以随意离开，我不拦着你；但你得往我胳膊上划一道。”他看着对方毫不在意地撕开礼服袖子，露出里面的皮肤。多米娜不能理解。多米娜大受震撼。难道他的这位同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爱好？
但他懒得去考虑这些，依言照做了。一道水刃划过，伤口逐渐渗出血来。伊丝莉嘶了一声，状似不满：“有点狠呐。不过就这样吧。”评价完后她就背过身去，表达了对他离去的默许。
多米娜击开窗子，跳了出去。月光照耀在他的黑袍上，被吞噬了。伊丝莉平静地注视着楼下的骚乱，有个男人把自己扔进了两米高的奶油蛋糕里，还在高喊什么混乱的语句。她在稍微安静下来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然后，装作晕倒把自己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