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柄是木制的，尾部摸上去凹凸不平，似乎雕刻了什么。
彼得借着艾尔手电筒的光瞟了一眼，是一个被圆圈框起来的五角星。
地上有新鲜的脚印。
两人跟着脚印方向走了二十米左右，到了下水道的交叉地段，即结构图上显示的空旷处。
交叉地段的支路很多，分别通往城市各地，而越往深走，里面传出的恶臭就越浓郁，是下水道排泄物、腐烂物，各种垃圾堆积起来，以及城市背面散发的味道。
黑暗中滋生的细菌随着手电筒的光显形，老鼠蟑螂各类爬虫四处逃串。
但哪怕是在这种地方，生物这种东西，只要有水就能长出绿意。
在一堆湿漉漉的黑色堆积物中间长了一株绿色小草。
当光照到那点绿意之上时，艾尔愣了一会儿。
她捡起一旁细小的枝干，枝干放了很久，第一下没掌控好力道，断了一小节，第二下她收了力，将枝干轻轻扎进那堆黑色堆积物里。
这是什么？
表面的黑色被搅开，内里是黏糊糊的一团粘液，往上提起时，粘液拉出了丝。
她仔细看去，那团拉丝的粘液却更像是某种生物的毛发，毛发接触空气没多久就断开。
艾尔忍着恶心将枝干往更下方搅去，靠地面的位置干了一些，但离草越近粘液越湿，到草的地方却没有了粘液，只剩泥土。似乎是粘液里的营养被细胞吸收，最终破土而出，变成了绿草。
她猛然想到了一种传说中的生物，根据现场情况来看，至少在很久之前那种生物来过这里。
“艾尔，”彼得在她身后喊道，他也发现了什么，“你来这里。”
艾尔丢掉枝干，深深看了眼那堆粘液，转身朝彼得靠近。
彼得说的地方是泳池的排水口出口，也是脚印的终点，那里因常年未被使用而积灰，艾尔走过去，很快在灰尘与垃圾中发现了异常干净的一块地。
她见彼得伸手比划，那块干净地跟彼得拳头差不多大，有什么东西被脚印的主人捡走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两人都蹲在地上，脑袋凑得很近。
“不知道。”艾尔用手电筒将排水口周围都扫射了一遍，打开探测器扫描，没有结果，视线回到地面，东西被拿走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周。
她复又想到什么，说道：“或许是......遗物。”
彼得困惑，转头看她：“遗物？”
艾尔解释了死去人的灵魂有可能会附身在遗物上的事，她按了按一边的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点，脑海瞬间闪过达利·兹利德的脸。
那个男孩对泳池很熟悉，不惧怕诡异的哭喊，还知道戴卫·阿德这个名字。
是他捡走的吗？她的眼睛暗下来。
如果是他，为什么？
鬼魂跟恶魔不一样，它们并不能轻易附身人类。
那达利·兹利德是出于什么原因捡走了之前放在这里的东西的呢？
“你想到什么了？”彼得问。
艾尔起身，线索应该就在这里了，她又看向错综复杂不知通向何方的各条支路。
“出去再说吧，”她道，垂眸朝彼得伸手，“太臭了。”
男孩拉住她的手站起来，又听见她呢喃般道：“跟腐烂的尸体的味道一样。”
.
【我翻开一页，那本不知道谁写的小说名叫《幽灵船》。
这是一本如果分类的话要归于恐怖类的小说。
开篇讲述一对情人，女方患有重病，男方为了让女方活下去寻求隔了好几座山的原始部落给女方做法，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个部落是食人族部落。
“他逃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那些人的眼睛像野兽的眼睛，贴在树叶下的皮肤在流脓，他们所谓的做法只是在我身上布满香料想要我的肉更加好吃。他们全都围过来，男女老少都要生吃了我......”
W走了过来，他有些不满我偷拿了这本书，我表示只是为了更好的雕刻。
他笑了笑，用他从未用过的阴冷语气对我道：“小孩，你知道的太多了，而知道得越多，离死亡越近......”
他像一名年长者在对我说教，很不像他本人。】
2008年的日记里，戴卫·阿德曾不可遏制地怀疑这个W的身份。
【他睡着的时候，我摸过他的脸，他胸部下方也有一道烫伤，他就是W，我在怀疑什么？
我把他的头发给S，让S帮我送去检测，DNA查出来也没有问题，我究竟在怀疑什么？他就是W啊。】
或许是怕被人发现自己窝藏重犯，但又很想记录下来，他没有再标注日期。
【警方抓住了W，我在学校听说了这件事，也是那一天，“幽灵船”的骨雕雕刻完成。每个人都很高兴走在路上不用再担惊受怕。
我也很高兴，因为我也受够了他骨子里的残暴。
我把幽灵船放在床头，每天睡前都会摩挲一遍，不敢相信我有一天也雕出了这么精细的玩意儿。
某一天，我又问S能不能把骨头再帮我送去检测，因为在每天的摩挲中，我怀疑那块被我雕刻成航海之船的骨头是人骨。
S这些年挣了很多钱，他搬进了大房子，交了两个女朋友，但他又好像完全没变，偶尔卖我一瓶甘露，偶尔跟我在街上闲逛。
他跟W很不一样，最初认识W的时候，W曾努力教会我去爱这个世界，他像一束光，可S从来没有跟我聊过这些，他是一个跟我同流合污却真正理解我的伙伴。
W让我好好学习时，S教我抽烟喝酒，他说做不到爱世界也没关系，每个人都说向上才是正途，但其实向下也并非堕落。爱世界、积极奋斗、未来可期......这类的词全是统治阶级为了让社会稳定而强加给人的诡计*。
只是那天我把雕成幽灵船的骨头给他时，他问我：“你觉得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我只要活着就好，思考未来是一种奢侈品。
S指着街对面的人，说这两个月有六个流浪汉都失踪了，还说其实从2005年开始每个月都有人失踪，人数少的时候是一个月失踪一人，人数多的时候一个月高达五人。
我不知道他讲这些的原因，很天真地问他为什么没有报警？
他笑了，说报警有用的话，街上就不会有这么多流浪汉了。
那天S嘴里叼着甘露，他盯着我给他的骨头说他希望W没有被抓。
因为多亏W杀了这么多人，这两年失踪的流浪汉很少很少，而如今只是W被抓的第二个月。
普通人的恐惧与舆论竟然让他们这群无家可归的人得到了短暂安宁。
S又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就可以随便失踪了。”
我没说话，但在心里认可，没有亲人爱人朋友，倒在街上头破血流，谁会在乎？
他道，那个抓走他们的犯人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只对流浪汉下手。
“没有人的失踪可以完全悄然无息，”他刚喝了甘露，眼神迷离，用脚踩死蚂蚁看我，“你看，我踩死了一只蚂蚁，蚂蚁的世界会记得我。”
他毫无顾忌地躺在水泥地上，在楼宇中间，望向幽蓝色的天空：“今天的风很大，风会记得我，你跟我的每一笔交易，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也会记得我。”
“宇宙在膨胀，时间无法倒流，宇宙和时间都会记得我。”
“只要存在过，就有痕迹。”
“这种痕迹，神也无法抹去。”
他那天说了很多，大概是入了一场美梦。
我很小就与S相识，几乎从犯瘾开始就在街上认识了他，他最初是那种最底层的甘露贩子。跟父亲吵架后离家出走在街上流浪，结实了不好的人开始靠甘露过活。
他说他其实很享受这种在人群中贩卖邪恶、制造混乱的感觉，就像在跟那位专制的父亲作对一样，父亲要他善待人类，那他就把甘露卖给每一个人，让他们在美梦中逝去，何尝不是一种善待。
......
临别前他说他想换个地方找乐子，会在之后把我要的骨头检测结果寄给我，让我别忘了他。
“你要离开纽约了吗？”我跟他认识至少七年了，我很舍不得他。
他点头，邀请我让我跟他一起走。
我想了想，问他：“你逃离你的父亲，感到快乐吗？”
他说他很快乐，说如果我也逃离我的继父和我的原生家庭，我也会快乐。
我找了很多借口拒绝他的邀请，我还小，还未成年，我还很穷，我没有做好准备，但我知道我内心深处只是在恐惧，恐惧逃走后未知的未来。
他是真心希望我跟他一起走的，他问我：“你总是觉得自己很痛苦，究竟为什么不逃走？你只是在抱怨，在宣泄，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逃离这一切？”
“当然不是，”我嘴硬，“我只是、只是......”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曾在《幽灵船》里扫到过的一句话：“......我问你，这世上哪里又不是地狱？”
是了，我只是在害怕逃离之后迎接我的是下一个地狱。
他终于不再劝说我，抬手点了点我的额头，像在给我祝福。
“我希望我回来那天，你还活着。”】
彼得借着艾尔手电筒的光瞟了一眼，是一个被圆圈框起来的五角星。
地上有新鲜的脚印。
两人跟着脚印方向走了二十米左右，到了下水道的交叉地段，即结构图上显示的空旷处。
交叉地段的支路很多，分别通往城市各地，而越往深走，里面传出的恶臭就越浓郁，是下水道排泄物、腐烂物，各种垃圾堆积起来，以及城市背面散发的味道。
黑暗中滋生的细菌随着手电筒的光显形，老鼠蟑螂各类爬虫四处逃串。
但哪怕是在这种地方，生物这种东西，只要有水就能长出绿意。
在一堆湿漉漉的黑色堆积物中间长了一株绿色小草。
当光照到那点绿意之上时，艾尔愣了一会儿。
她捡起一旁细小的枝干，枝干放了很久，第一下没掌控好力道，断了一小节，第二下她收了力，将枝干轻轻扎进那堆黑色堆积物里。
这是什么？
表面的黑色被搅开，内里是黏糊糊的一团粘液，往上提起时，粘液拉出了丝。
她仔细看去，那团拉丝的粘液却更像是某种生物的毛发，毛发接触空气没多久就断开。
艾尔忍着恶心将枝干往更下方搅去，靠地面的位置干了一些，但离草越近粘液越湿，到草的地方却没有了粘液，只剩泥土。似乎是粘液里的营养被细胞吸收，最终破土而出，变成了绿草。
她猛然想到了一种传说中的生物，根据现场情况来看，至少在很久之前那种生物来过这里。
“艾尔，”彼得在她身后喊道，他也发现了什么，“你来这里。”
艾尔丢掉枝干，深深看了眼那堆粘液，转身朝彼得靠近。
彼得说的地方是泳池的排水口出口，也是脚印的终点，那里因常年未被使用而积灰，艾尔走过去，很快在灰尘与垃圾中发现了异常干净的一块地。
她见彼得伸手比划，那块干净地跟彼得拳头差不多大，有什么东西被脚印的主人捡走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两人都蹲在地上，脑袋凑得很近。
“不知道。”艾尔用手电筒将排水口周围都扫射了一遍，打开探测器扫描，没有结果，视线回到地面，东西被拿走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周。
她复又想到什么，说道：“或许是......遗物。”
彼得困惑，转头看她：“遗物？”
艾尔解释了死去人的灵魂有可能会附身在遗物上的事，她按了按一边的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点，脑海瞬间闪过达利·兹利德的脸。
那个男孩对泳池很熟悉，不惧怕诡异的哭喊，还知道戴卫·阿德这个名字。
是他捡走的吗？她的眼睛暗下来。
如果是他，为什么？
鬼魂跟恶魔不一样，它们并不能轻易附身人类。
那达利·兹利德是出于什么原因捡走了之前放在这里的东西的呢？
“你想到什么了？”彼得问。
艾尔起身，线索应该就在这里了，她又看向错综复杂不知通向何方的各条支路。
“出去再说吧，”她道，垂眸朝彼得伸手，“太臭了。”
男孩拉住她的手站起来，又听见她呢喃般道：“跟腐烂的尸体的味道一样。”
.
【我翻开一页，那本不知道谁写的小说名叫《幽灵船》。
这是一本如果分类的话要归于恐怖类的小说。
开篇讲述一对情人，女方患有重病，男方为了让女方活下去寻求隔了好几座山的原始部落给女方做法，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个部落是食人族部落。
“他逃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那些人的眼睛像野兽的眼睛，贴在树叶下的皮肤在流脓，他们所谓的做法只是在我身上布满香料想要我的肉更加好吃。他们全都围过来，男女老少都要生吃了我......”
W走了过来，他有些不满我偷拿了这本书，我表示只是为了更好的雕刻。
他笑了笑，用他从未用过的阴冷语气对我道：“小孩，你知道的太多了，而知道得越多，离死亡越近......”
他像一名年长者在对我说教，很不像他本人。】
2008年的日记里，戴卫·阿德曾不可遏制地怀疑这个W的身份。
【他睡着的时候，我摸过他的脸，他胸部下方也有一道烫伤，他就是W，我在怀疑什么？
我把他的头发给S，让S帮我送去检测，DNA查出来也没有问题，我究竟在怀疑什么？他就是W啊。】
或许是怕被人发现自己窝藏重犯，但又很想记录下来，他没有再标注日期。
【警方抓住了W，我在学校听说了这件事，也是那一天，“幽灵船”的骨雕雕刻完成。每个人都很高兴走在路上不用再担惊受怕。
我也很高兴，因为我也受够了他骨子里的残暴。
我把幽灵船放在床头，每天睡前都会摩挲一遍，不敢相信我有一天也雕出了这么精细的玩意儿。
某一天，我又问S能不能把骨头再帮我送去检测，因为在每天的摩挲中，我怀疑那块被我雕刻成航海之船的骨头是人骨。
S这些年挣了很多钱，他搬进了大房子，交了两个女朋友，但他又好像完全没变，偶尔卖我一瓶甘露，偶尔跟我在街上闲逛。
他跟W很不一样，最初认识W的时候，W曾努力教会我去爱这个世界，他像一束光，可S从来没有跟我聊过这些，他是一个跟我同流合污却真正理解我的伙伴。
W让我好好学习时，S教我抽烟喝酒，他说做不到爱世界也没关系，每个人都说向上才是正途，但其实向下也并非堕落。爱世界、积极奋斗、未来可期......这类的词全是统治阶级为了让社会稳定而强加给人的诡计*。
只是那天我把雕成幽灵船的骨头给他时，他问我：“你觉得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我只要活着就好，思考未来是一种奢侈品。
S指着街对面的人，说这两个月有六个流浪汉都失踪了，还说其实从2005年开始每个月都有人失踪，人数少的时候是一个月失踪一人，人数多的时候一个月高达五人。
我不知道他讲这些的原因，很天真地问他为什么没有报警？
他笑了，说报警有用的话，街上就不会有这么多流浪汉了。
那天S嘴里叼着甘露，他盯着我给他的骨头说他希望W没有被抓。
因为多亏W杀了这么多人，这两年失踪的流浪汉很少很少，而如今只是W被抓的第二个月。
普通人的恐惧与舆论竟然让他们这群无家可归的人得到了短暂安宁。
S又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就可以随便失踪了。”
我没说话，但在心里认可，没有亲人爱人朋友，倒在街上头破血流，谁会在乎？
他道，那个抓走他们的犯人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只对流浪汉下手。
“没有人的失踪可以完全悄然无息，”他刚喝了甘露，眼神迷离，用脚踩死蚂蚁看我，“你看，我踩死了一只蚂蚁，蚂蚁的世界会记得我。”
他毫无顾忌地躺在水泥地上，在楼宇中间，望向幽蓝色的天空：“今天的风很大，风会记得我，你跟我的每一笔交易，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也会记得我。”
“宇宙在膨胀，时间无法倒流，宇宙和时间都会记得我。”
“只要存在过，就有痕迹。”
“这种痕迹，神也无法抹去。”
他那天说了很多，大概是入了一场美梦。
我很小就与S相识，几乎从犯瘾开始就在街上认识了他，他最初是那种最底层的甘露贩子。跟父亲吵架后离家出走在街上流浪，结实了不好的人开始靠甘露过活。
他说他其实很享受这种在人群中贩卖邪恶、制造混乱的感觉，就像在跟那位专制的父亲作对一样，父亲要他善待人类，那他就把甘露卖给每一个人，让他们在美梦中逝去，何尝不是一种善待。
......
临别前他说他想换个地方找乐子，会在之后把我要的骨头检测结果寄给我，让我别忘了他。
“你要离开纽约了吗？”我跟他认识至少七年了，我很舍不得他。
他点头，邀请我让我跟他一起走。
我想了想，问他：“你逃离你的父亲，感到快乐吗？”
他说他很快乐，说如果我也逃离我的继父和我的原生家庭，我也会快乐。
我找了很多借口拒绝他的邀请，我还小，还未成年，我还很穷，我没有做好准备，但我知道我内心深处只是在恐惧，恐惧逃走后未知的未来。
他是真心希望我跟他一起走的，他问我：“你总是觉得自己很痛苦，究竟为什么不逃走？你只是在抱怨，在宣泄，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逃离这一切？”
“当然不是，”我嘴硬，“我只是、只是......”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曾在《幽灵船》里扫到过的一句话：“......我问你，这世上哪里又不是地狱？”
是了，我只是在害怕逃离之后迎接我的是下一个地狱。
他终于不再劝说我，抬手点了点我的额头，像在给我祝福。
“我希望我回来那天，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