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传花信,雨濯微尘。

    清新的天气中,偶尔传来一串又一串的谈笑声。几名八九岁模样的孩子不紧不慢地走在街巷中,然后不约而同地整了整衣衫,敲响了一座花红柳绿的小院。

    门铃轻响之后,很快就有脚步声传来。

    小院的女主人亲自打开了院门,温和地拿出家中的茶水和糕点接待这几名小客人。

    孩子们局促地摆手拒绝,但还是敌不过桂花糕的诱惑,很快就笑呵呵地道谢——不过,总算没忘了正事。

    一名穿蓝色短打的小姑娘擦了擦手,将今晨出发时阿娘放在布包里的米糕拿出来,道:“女郎,这是阿娘嘱咐我送给您的枣泥酥。早上刚做的,可好吃了。”

    萧舜卿莞尔,最终还是接过了小女孩带来的枣泥酥。自从偶然救下隔街的几名少女之后,善心的邻居们便总是支使自家孩子送来一些糕点特产。

    “好孩子,帮我谢过你阿娘。”

    萧舜卿将孩子们吃剩的桂花糕打包后,而后又塞入几枚碎银子,躬身嘱咐小女孩将这些东西带回去。

    眸光一转,却发现小女孩身后跟着的小妹妹低着头,眼眶通红。

    “这是怎么了?”

    那哭了的孩子还没说话,旁边的几名孩子七嘴八舌地回了话。

    那哭了的孩子叫月奴,原是在私塾上学时被先生用戒尺打了手心。

    “萧姐姐,先生说月奴屡教不改,每每都不好好写字,所以她才挨打的。”

    “是呀,是呀。”

    萧舜卿听得好笑,却从来不知该如何哄孩子。好在小孩子忘性大,吃了香甜的点心,又得了开解,很快就转悲为喜,破涕为笑。

    萧舜卿惦记着屋里的人,只得与这群满怀活力的孩子们作别。孩子们即便不舍,瞥见外面的天色之后,也收了玩心。

    但那名叫月奴的孩子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折返,仰着头问她:“萧姐姐,你的弟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萧舜卿一愣,旋即意识到这孩子说的可能是沈鸣鹤。

    “怎么突然这样问?”

    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咧着牙笑:“我家阿姐喜欢大哥哥,所以托我来问。”

    萧舜卿微微挑眉,蹲下身来摸了摸月奴的脑袋,和善道:“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等我改日问了他,再答复你,可好?”

    ——敢情邻居们都以为他俩是姐弟,难道最近上门来打探的媒人那样多。

    萧舜卿将月奴送出门外,关上门,回了内进的正屋。

    一身宝蓝色宽袖长袍的青年正坐在长亭中,神色闲畅,姿态优雅,正低头缓缓拨弄琴弦。在凡间修养了一段日子之后,他的气色明显好了些,脸色不再是如雪一样的苍白,腰间也养出了点儿肉。

    萧舜卿对此十分满意,可再一打量,便发现这人穿得有些单薄。而今晨刚下过雨,空气中不免带着丝丝凉意。

    萧舜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从屋中去来外套,给他披在身上。

    “说了多少遍,你身子单薄,该记得及时添衣裳,怎么还是不听?”

    “屡教不改。”她记起刚刚孩子们的话,半真半假地威胁他:“下次再不听话,我也学私塾里的先生,将你这个不听话的徒弟狠狠打一顿手板。”

    沈鸣鹤连连点头,停了手上的动作,自己系了氅衣的系带,拉她在旁边坐下。

    “你看,我们新栽的兰铃花开了。”

    从仙宫往凡间界而来时,萧舜卿特意绕道回了一趟含章院。只可惜,栽在倚兰苑的兰铃花已经败了。

    萧舜卿便另买了花种,在此地定居后,和沈鸣鹤一起在院中栽了这些花。

    花种栽下去之后,长势一直不错,但花期却始终遥遥无期。未曾想到,仅仅只是一夜过去,这些花便绽放了笑颜。

    萧舜卿看着眼前这一片白里透蓝的兰铃花,微微扬唇,心情稍微好了些。

    但是……

    “阿柔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穿着布衣襦裙的女子凑到青年耳边,薄唇微启,吐气如兰。

    沈鸣鹤嗔了她一眼,见她坚持要个答案,立时便如坐针毡,偏头问:“怎么突然这样问?”

    萧舜卿无辜道:“倒也不是我要突然为难阿柔,只是受人之托,不得不问啊。”

    沈鸣鹤显然不信,默默坐得离她远了一点。

    “真是受人之托。”萧舜卿扯着他的衣服将人拽过来,固执道:“刚刚有个叫月奴的小女孩,特意向我打探,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为什么?”青年疑惑问。

    “月奴有个待字闺中的阿姐,那日见了阿柔,便对你日思夜想,再不能忘怀,故而托垂髫幼儿来打探消息。”

    “啊?”沈鸣鹤一愣,终于明白空中为什么漂浮着一股莫名的酸味,于是殷殷望着她,恳切地保证道:“我只喜欢你。除了你以外,旁人在我眼里都一样——师尊就该这么告诉那孩子。”

    “可不敢。”萧舜卿笑得更加开怀,直笑得沈鸣鹤头皮发麻,才道:“邻居们可都以为,我们是姐弟,要是这样告诉月奴,岂不是教坏小孩子。”

    沈鸣鹤直觉有哪里不对,斟酌问道:“怎么会认为我们是姐弟呢?”

    “这却不知。”萧舜卿眯着眼,狡黠道:“不过,既然街坊领居们都这么认为了,而我却还没听过阿柔喊姐姐,岂不是亏了?”

    萧舜卿意有所指地盯着他。

    沈鸣鹤期期艾艾地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法子让自己喊出这么一个称呼。而对方那灼热的视线又始终不曾移开,只好硬着头皮道:“虽说师尊长我一辈……”

    “嗯?”

    “但是,师尊这具身体的年龄,好像并没有我大。”

    萧舜卿噗嗤一声,眉眼间的笑意更加灿烂,“所以,阿柔是想听我喊哥哥?”

    沈鸣鹤的脸瞬间红得发烫,像极了熟透了的烂桃子。他飞快坐直了身体,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端正典雅,可是说出的话听上去并不像他所表现得那样镇定。

    “不是。只是想告诉师尊,这都是邻居们的臆测。改日……改日,我们向他们澄清一下便好了。”

    他还是受不了萧舜卿偶尔表现出来的恶劣性子,站起身来,轻声道:“灶上还炖了银耳莲子汤,我去看看。”

    萧舜卿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高声喊:“沈家哥哥,记得给我多放点方糖。”

    沈鸣鹤脚步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应好,可那明显比之前更短促的声音,还是不小心泄露了主人的心绪。

    萧舜卿几乎笑弯了腰,直到沈鸣鹤拿小盅端了新炖的汤,才堪堪收敛了些。

    “给你特意多加了两块糖,快喝吧。”男人不看她揶揄的眼神,低眉顺眼地将一应餐具摆放在她面前,竟显出几分……贤惠。

    萧舜卿在将这个词和从前赫赫有名的霜寒剑主搭配在一起后,不由打了个寒颤,飞快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脑海,一迭声地道谢:“谢谢沈家哥哥。哥哥这么温柔体贴,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沈鸣鹤窘迫地低着头,听她越说越起劲,只好拿起瓷勺喂过去。见她盯着他就是不张口,话中便情不自禁地带了点儿诱哄的意味:“快喝吧,待会儿就要凉了。”

    萧舜卿从善如流地张嘴,但很快就得寸进尺,道:“可是我就爱喝冰的。”

    “虽是夏季,但也不能贪凉。”

    话是这样说,可萧舜卿分明瞧见他掐诀用了法术。下一刻,他再喂过来的汤便凉了不少。

    “你真是……”萧舜卿简直笑得花枝乱颤,可迎着对方疑惑纯洁的眼神,实在不好说些太过分的话,便接了盛汤的碗,一股脑喝完,嘀嘀咕咕地低语几句,也正襟危坐起来:“你弹你的琴吧,我不闹你了。”

    沈鸣鹤只依稀听见了男妈妈几个字眼,闻言半信半疑。见她果真没再出言取笑,便专心收拾桌上的东西,方才翻开下一页琴谱,仔细研究起面前的这架琴。

    而萧舜卿就坐在一旁,眼也不眨地支额望着他。修真之人天生就五感敏锐,何况是到了他们这样的地步。沈鸣鹤在恋人目不转睛的视线中坐立不安,好端端的一首曲子,愣是被他弹错了好几个调子。

    好在萧舜卿不懂琴。

    沈鸣鹤这样想着,便下意识地望向了她。

    坐在一旁的女子以手支额,头正一点一点地向下坠。乌黑的发丝垂在两侧,随着晚风的吹拂贴在脸上。正在打瞌睡的女子似乎觉得有点痒,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抓。

    沈鸣鹤已先一步为她拂去了两鬓的头发,轻轻地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入睡。

    橙黄色的余晖洒在女子身上,好像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辉,恍若明珠生晕,美玉荧光。

    沈鸣鹤着迷了一样,怔怔地低头望着她。

    她从来就生得很好看,螓首蛾眉,明眸皓齿,柔如杨柳,韧若磐石。不过,自九霄成名之后,修真界的人们在看她时便不敢只看只看她的脸。而当她被仙门百家推为仙尊之后,人们对这位纯钧剑剑主更是望而生畏,岂敢评论她的容貌。

    ……在她满身的光芒下,估计也没有人敢对这张脸生出亵渎之心吧。

    从前的沈鸣鹤也不敢想。连放在心底都觉得冒犯的妄念,有一天竟成了真——他原以为,他会站在台下,永远仰望着高台上属于仙尊的身影。

    真是,比梦还要美好啊。

    沈鸣鹤软下神情,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与她在黄昏中安静地相依。

    晚风徐徐,夕阳已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中。明月迫不及待地破开天幕,洒下自己的光辉。

    不知过了多久,糊里糊涂睡过去的萧舜卿终于又糊里糊涂地醒了过来。

    “怎么就天黑了?”萧舜卿有些心虚,她对那些音乐向来不感兴趣,所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嗯,天黑了。”沈鸣鹤温声道:“到屋里去吧。”

    萧舜卿点头,擦了擦眼睛,和人一起进了屋。

    屋中点着烛火,昏黄摇曳,映照出床边成双成对的人影。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女子还有点昏沉,做什么都好似慢了半拍。沈鸣鹤低着头帮她除去外衣,脱去鞋履,倏而抬头时,竟觉得九霄仙尊这张脸,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中透出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谢谢阿柔。”萧舜卿道了谢,便去牵他的手。莫说在凡间,就算是在仙尊的寝殿,两人也是在同一张床榻上睡觉的。

    她理所当然地拉他共寝。

    沈鸣鹤却没上床,反而挨着她的腿在脚踏上跪坐下来,而后将两只手掌向上,平摊在她的双腿上。

    萧舜卿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难掩困惑地看着心上人,柔声询问:“怎么了?”

    沈鸣鹤便笑。

    在萧舜卿印象中,青年并不爱笑,但每次弯唇,都仿佛云破月来花弄影,将周围都衬得一片春意融融。

    萧舜卿很没出息地被这个笑容晃了眼,回过神来之后,半羞半恼地腹诽:沈鸣鹤身上真的没有点妖族的血统吗——近来,她总疑心,心上人是狐狸精变的。

    “白日里,师尊不是说要罚我吗?”他放轻语气,温顺地抬眸凝睇着她,缓声问。

    萧舜卿以她过往几百年的清白保证,当时自己只是随口说了句戏言。但现在,她已经被这个男狐狸精勾得心旌摇曳,心驰神往,恨不得马上在他身上实践一些更过分的想法,然后将他冷白的肌肤染上一些糜艳的颜色。

    半晌,她挤出一句:“你故意的。”

    “你来吧。”青年耳垂微红,略略上挑的凤眼有着很明显的笑意。

    他好像有些过于有恃无恐了。萧舜卿小声嘀咕了一句,将他摊开的两只手掌往里挪了挪,决定在今晚好好重振师尊的尊严,顺便让某个总是有意无意想惹她失控的人一点爱的教训。

    “你可别哭。”她极喜欢这样与他咬耳朵。

    说起来,他好像还从来没有在床  榻上哭过。想到此处,萧舜卿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原来师尊想让我哭吗?”他像个小动物一样,轻微地蹭了蹭她的腿,带着讨好,也像是依赖。

    萧舜卿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忍者神龟了。

    “……你等着。”

    毕竟不是真的变  态,萧舜卿空间里并没有戒尺,但有折扇。

    这柄被她握在手里的折扇很有些分量,扇柄还是用西海的沉香木做的。

    她在手里掂了掂。

    还怪沉的。

    萧舜卿正犹豫要不要换个轻点儿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举实在有失师道尊严。

    于是握着水墨的扇面敲下去,拿足了尊长的气势,问:“错哪儿了?”

    “惹了师尊担心,是弟子的错。”

    悔过还是蛮诚心的嘛。萧舜卿眸光微动,瞥到青年手心上那道浅浅的红痕之后,开始思考自己刚刚是不是敲重了。

    “认错态度还行。”萧舜卿稍稍放轻了一点力道打下去,接着问:“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一并交代吗?”

    沈鸣鹤眼眸微睁,好像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思考片刻后,朝她摇头。

    “嗯?真没有其他事情要交代?”萧舜卿心中有点儿不爽,这回敲得便重了点儿。

    白皙如玉的手掌立时又添了一道红痕。

    萧舜卿提示道:“比如,交代一些我们当年在仙宫时,你一直瞒着我的事?”当年解蛊后,为什么她对此全无记忆,还有,九霄死后的身体,被你放哪儿了?

    沈鸣鹤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暗示的,但好像已经打定主意装傻,便接着摇头,乖顺地开口:“弟子不敢隐瞒师尊。”

    “我看你可敢得很。”萧舜卿默默磨了磨牙,问:“阿柔觉得欺瞒师尊,该罚多少下?”

    “随师尊开心。”

    “当真?”萧舜卿捏着扇面,高高抬手,但落下时倒一直控制着力道。饶是如此,白皙的手掌没多久便完全被扇柄上了一层色。

    萧舜卿拿左手戳了戳腿上正不断发红发烫的手心。平摊在她腿上的手瑟缩了一下,却没躲。

    “真的不说?”

    沈鸣鹤仍旧摇头,但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这个被他仰望着的人。他朝这个给予他苦痛的女人抬头,露出脆弱的脖颈,献出真挚的孺慕之情。

    对上这双眼睛,萧舜卿不能不心软。心念一转,用灵力化成的白绫便蒙上了他的眼睛。

    “你太爱撒娇了。”

    视觉被剥夺之后,青年显得有些不安,挪动膝盖,往她身边靠得更紧。面对来自身边人的不实指控,沈鸣鹤飞快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你胡说。”

    “你没撒娇,你的眼睛却总是在向我撒娇。”萧舜卿抬手又打了一下,锲而不舍地问:“还是不说吗?你个倔驴。”

    视线被剥夺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未知,包括那柄正不断摧折他手心的扇子。

    沈鸣鹤不知道疼痛什么时候会落下,会落在什么地方,整个人都有些提心吊胆。折扇再次携空落下时,他没忍住出了声。

    听到沈鸣鹤的闷哼声,萧舜卿将他的手抬到眼前,轻声问:“疼了?”

    他立马答:“不疼。”

    萧舜卿拿扇柄敲了敲他的脑袋,不忍心再打下去,决定给他放点水,便换了个问题:“阿柔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嗫喏许久,只憋出一句:“……忘了。”

    信你个鬼。

    萧舜卿揪着他的耳垂,有些恼羞成怒,“这也不能说?”

    沈鸣鹤径直装死,问:“师尊罚完了吗?”

    “我今儿个累了。”萧舜卿决不承认自己是心软,只说自己困了想睡觉,伸手拉他上床。

    沈鸣鹤应好,慢慢站起身来,拿泛红的手去解外衣。

    萧舜卿本要往里挪,给他腾位置。

    可下一秒,男人的衣衫全部落地,展露出颀长而美好的身体。

    萧舜卿低头摸了摸鼻子,某些心思不由蠢蠢欲动。

    男人将刚刚被萧舜卿撂在一旁的折扇递过去,顺从地在她腿上趴下。

    “那您接着罚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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