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白雁飞从二楼跳了下来。

    “你这亲事没退成还被人拐跑了?”

    谢青城没有否认。

    苏知微正蜷在一旁的榻边吃枣糕,闻声圆溜溜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那岂不是我也能跟着北上去玩?”

    她一门心思地吃喝玩乐,被恨铁不成钢的白雁飞拍了脑袋。

    “怎么,忘记那日被人平白绑去吃过的苦头了?”白雁飞怒道。

    他拍的力道不重,但苏知微还是抱了一下脑袋,旋即恼羞成怒。

    “白雁飞,你竟敢打我?”

    “打了又怎样?”少年眸含挑衅。

    “你”

    苏知微不忿,立即丢了糕点,向他扑了不过,二人楼上楼下就这样你追我赶地打闹起来。

    叶晟踩着木梯从二楼下来,见状,无奈失笑。

    “两个都已及冠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稳重。”

    “别看他们整日这般打打闹闹,感情却无隙地很。”谢青城笑道。

    “真的决定跟着殿下北上?”叶晟问,很显然,他在楼上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谢青城收回视线,闻言颔首。

    叶晟沉思片刻,开口道:“青城,我想你比我明白,如今朝中不安,殿下却执意北上,想来也是为了宋元之一案。此案牵扯大魏的朝堂之争,此行必定危险重重,以殿下的聪慧不会不知,但她却在这个时候拉着你同行,又岂止是为了成全你退了这桩亲事这般简单?”

    他话说得透彻,谢青城明白他的意思。

    “叶晟兄之意,我知晓。元徽也许别无所图,但我答应北上也不只是为了退亲一事。”

    “怎么说?”叶晟疑惑。

    “武林大会事毕,江湖中有哪些人牵涉朝廷,我们心中虽有计较却并无证据。而宋元之之死与江湖人息息相关,此番随她北上,说不定还能查出一点眉目来。”

    原是这样?

    叶晟放了心。

    他就说嘛,这么个平日里就一肚子坏水的人,巴巴地听话北上根本就不是他的狐狸作风。

    他笑道:“既如此,便祝你一路顺遂了。”

    月明星稀,吏部灯火通明。

    陆舒窈下了值,跨出吏部大门,便有府中小厮备好马车在外等候,见她出来,立即麻溜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书匣。

    “大人”

    “走吧。”

    陆舒窈撩起官袍,刚要上车,眼尖地瞧见远处有一盏明晃晃的灯笼朝这边飘来,听动静人还不少。

    这么晚了,也不知是什么人?

    “陆大人,请留步。”

    略显尖细的声音在月夜里破空而起,惊飞了一群时常溜达在吏部屋顶上无所事事的黑鸦。

    陆舒窈身形微顿。

    她侧目看去,便见来人面白无须,面容带笑,只提着一盏宫灯,身后跟着二三的宫侍,是常在御前行走的常内侍。

    “天色已晚,内侍到吏部来可有要事?”她淡声问。

    常内侍笑眯眯回道:“陆大人,深夜叨扰,自然是圣上有请。”

    临近子时,夜深人静。

    小魏贵妃由侍女扶着从长安殿出来,便见送她回宫的车撵早已侯在不远处。

    她们缓步过去,正好与常内侍一行人迎面相撞。

    “娘娘”一行人躬身行礼。

    “这么晚了,内侍急色匆匆,可有要事?”小魏贵妃轻声问,春水般的眸光不着痕迹地划过他身后的人。

    “圣上召见,不敢拖延。”常内侍笑呵呵答道。

    “那内侍快去吧,莫让圣上等急了。”小魏贵妃娇娇笑道。

    常太侍闻声连连称是,也不敢再耽搁,微微躬身后便领着身后人朝殿内而去。

    小魏贵妃立在原地,眸光兜兜转转,落在常内侍身后那个身着朱红官服至始至终未曾抬过头的窈窕身影上。

    “那是谁?”她柔声问。

    扶着她的是宫中年长有资历的侍女,闻声看向她眸光停留之处,笑道:

    “那是陆舒窈陆大人,朝中正三品的吏部尚书,乃是我朝第一位进士及第的女官呢。”

    小魏贵妃闻言收回视线,依着她的力道朝车撵方向缓步踱去,鬓角的金步摇微微晃动,夜色里像极了翩翩起舞的飞蝶。

    “陆舒窈?本宫在闺中时也时常听人谈起过这位大魏鼎鼎有名的三品女官呢。”

    那侍女笑道:“可不是吗?这位陆大人算是我朝的一则传奇了。虽说出身贫寒,然而自幼聪慧,贞德元年的进士,圣上钦点的探花。想当年金榜题名,那打马游街的得意光景不知羡煞了咱们大魏多少的女儿家。”

    侍女娓娓述来,眉梢眼底溢满了憧憬向往之色。

    小魏贵妃看在眼里,掩唇一笑。

    “说起来,除了陆大人,本宫在闺中时还听人提起过咱们大魏的长公主殿下呢。本宫进宫也有几日了,怎么不见那位殿下?圣上无后,后宫诸事难道不是这位殿下主持?”

    那侍女回过神,依言回答:

    “殿下喜静,平素里只管前朝政事,不大与后宫往来。圣上无后,后宫的诸事一直都是庄太妃在打理。”

    “竟是这般。那这位殿下行事如何,可有什么忌讳?还望姑姑告知,免得本宫下次遇上,无意冒犯了殿下。”小魏贵妃放柔了声音。

    谁知那侍女却摇了摇头,恭敬回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后宫之中,殿下之事旁人是不能过多议论的。”

    她顿了顿,见小魏贵妃远山眉微蹙,立即放轻了声音宽慰这位陛下新立的贵妃娘娘,笑道:“不过娘娘也不用担心。殿下往常只在望舒宫和长宁殿走动,娘娘在后宫往来,几乎是不会与殿下有相遇的时候的。”

    “是吗。既然姑姑如此说了,那本宫也就不用担心了。”小魏贵妃婉柔一笑。

    而此时的议政殿,也正灯火通明。

    摄政殿下突然提出要北上,让许多朝臣措不及手。

    今日耽搁至夜深,除了政务上流光有所嘱咐外,众臣也各有劝谏之意。

    刚上任的左都御史杜遵首先站了出来。

    “殿下,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实在不是北上的合适之机啊。”

    “且宋元之一案牵扯江湖之人,殿下金贵之躯也不宜以身犯险。”紧跟其后的是太师萧令和。

    太傅魏锦书亦道:

    “宋大人之案虽重,但并非须殿下亲自探查,朝廷另遣官员去北地查案也未尝不可。”

    吏部尚书王贽敬随之附和。

    “臣以为太傅言之有理,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

    一众官员苦心劝谏,正说得口干舌燥。

    芳蕤过来奉茶,尚未跨进殿门便被玄倾伸手拦下。

    “别送了,差不多也快结束了。”他压低声音。

    倒并非议政殿舍不得一壶茶水,而是里面几位大人轮番劝谏,殿下已被烦得头疼,若是现下送茶进去,几位文官润了唇舌又济了精神,殿下该要罚人了。

    芳蕤会意,探身看了一眼人影幢幢的殿内,依言退了下去。

    正殿中,流光按了按已被吵嚷地隐隐作痛的额角。

    “诸位的担忧,本宫明白。但宋元之一案有三司渎职在前,再假手他人始终令本宫放心不下。且有几年未曾外出巡历,有违祖宗旧制,到底不合规矩,所以本宫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了。”

    劝了半天,殿下心意丝毫未改,众臣只觉晴天霹雳,本来就干的口舌更加涩涩难言。

    流光看了一眼天色,朝政之事已嘱托完毕,倒也无其它要事了。

    “已夜深了,耽搁至此,幸苦诸位,若无它事,便归家吧。”

    摄政殿下下了逐客令,众臣无奈,也别无它法,蔫头耷脑地告退。

    “魏太傅留步。”流光突然出声。

    一群官员中有人脚步慢了下来。

    “殿下”魏锦书欠身拱手,眉目低垂。

    “岑大人革职下狱,太傅是否前去探过?”流光淡淡问。

    魏锦书闻声,面色未变,回道:“圣上有令,无诏不得探视。说来也是惭愧,岑大人一事,臣也是感触良多。同僚多年,竟然未能觉察他走了不归路,若臣早有警觉,必定劝谏一二,岑大人也许就不会犯下这样大的罪过了。”

    他如此回道,面上恰到好处的遗憾与自责交织,再是认真不过。

    流光扬眉静静审视他片刻,微微一笑。

    “太傅的肺腑之言,本宫会替你带与岑大人。相信岑大人听了,也必返躬自省,正己修心。”

    魏锦书闻声,连忙道: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时辰不早,若殿下无事,微臣告退。”

    魏锦书告辞离去。

    这次流光没再拦着,任由他躬身离开。

    直到那背影出了大殿,她才收回视线,眸光微沉。

    玄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轻声道:“殿下,陆大人进了长安殿。”

    “知道了。不必管她,派人去凤凰阁那边打声招呼,我们天明启程。”

    “这么早?”玄倾诧异。

    虽说是要北上,但是计划中不是说好过几日才启程吗?

    为何突然这么急?

    “迟则生变,早一刻出发便有早一刻的先机,去准备吧。”

    流光淡道,隐在灯火下的皎洁侧脸似蒙上了一层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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