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流州城同福客栈,二楼偏左的雅间。

    流光正站在窗前看长街内外的人群,玄倾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

    “殿下,金陵急报。”

    他低声回道。

    见他们似有事商谈,一旁一直守着流光的沈寒时便适时退了下去,顺带阖上了门。

    流光收回视线,微微偏了偏头。

    “讲。”

    “陆大人来信,小魏贵妃魏氏封后,年关前欲行封后大典。”

    封后?竟这般快?

    流光挑眉。

    “可是小魏贵妃腹中皇儿已出生?”

    “尚未。”

    哦?

    “尚未诞下麟儿,却能问鼎后位,她的姐姐魏贵妃自潜邸起伴驾十数载,圣宠不倦,也未能有这般的手腕。看来魏太傅的这位小女儿不能小看了。”

    魏锦书为官温吞而有城府,朝中多年屹立不倒,其中的确要归功几分他有两个国色天香的好女儿。

    当年所谓的从龙之功,便也是这般来的。

    玄倾道:“和陆大人书信一起送来的还有内阁各位大人的请命书,其中以萧太师为首都在催殿下携七皇子早日回程,主持大局。”

    流光闻言,神色没什么波动。只问:“催着本宫回京师,就为了此事?”

    玄倾颔首,道:“如今中宫已立,便只剩储君之位悬而未决。不仅内阁,便是六部百官也坐立不安。”

    流光冷笑。

    “他们总算动手,没有枉负本宫一番耐心。本宫若是还在金陵,这些狐狸可露不出尾巴。”

    如今回朝,那岂非前功尽弃?

    知她心意,玄倾便又禀报起另一件要事。

    “内阁奏报,大燕递来国书,燕皇邀殿下北上观看大燕秋季点兵之盛景,望殿下亲临。”

    “什么?”

    流光倏然回过头来,好似听了一桩笑话,既惊讶又啼笑皆非。

    “是你禀错了还是本宫听错了?”

    她唇角微扬,晕出一抹细微的弧度来,连眉眼都是弯弯的,眸中藏着的那一点笑意恍若无害。

    玄倾已经许久未在殿下面上看到如此生动的神情了。

    他颔首,笑答:“殿下听到的没有错。”

    流光摇摇头,笑叹:“燕晏至此人,的确是个颇具雄才伟略的帝王。可此事上未免太过刚愎自用,这是太自负了还是太小看我元徽了?”

    她语气虽淡,眉间却舒展。

    “除了我大魏受邀,还有呢?”她问。

    玄倾:“除了大魏,江南和苍梧也相继收到国书,而两方是否应邀尚未有答复。殿下要应否?”

    “应。当然要应。”

    流光答得飞快,笑道:“燕皇诚意相邀,盛情难却,本宫如何不应?”

    玄倾却心有忧色。

    “可如此关头,必是一场鸿门之宴,殿下前去恐有性命之危。”

    流光心里自然也有数。

    性命之危是避不了了,不过她更看重的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燕点兵,五年方一度,今年这一场却尤为声势浩大,本来各国就怀疑大燕别有所图,此番更不必费心深究了。燕晏至踌躇满志,必然有备无患,我还担心怎么窥探大燕军事,他就拱手送来这般良机,本宫如何能不笑纳?”

    所谓打瞌睡送枕头,就是这般舒心畅意。

    与燕晏至明里暗里周旋多年,这竟然是他做得唯一一桩令她痛快的事。

    此人情,总得应承啊。

    话虽如此,但殿下的安危重于一切,玄倾仍然不愿她亲身犯险。

    “属下以为,殿下不应以身犯险。”

    流光摇摇头,轻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这次受邀的不是还有江南和苍梧吗?燕皇再自负,总不会当着江南和苍梧的面对本宫动手吧?本宫且要一看,燕皇要唱一出怎样的戏码,竟非常期待。”

    她有心一窥大燕军事,江南和苍梧未必没有此意。

    所以此番大燕点兵,各大势力齐聚,应该会好生热闹。

    不过这其中的确要顾及一事。

    她看向神色平静的玄倾,纵然她做事向来果敢,此时也不由迟疑了一下。

    “玄倾”

    她短促地唤了一声,但见玄倾抬头看过来。

    “我知你有心结,所以大燕此行你可不必同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玄倾截断。

    “殿下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他神色端肃,俨然心意已决,不可更改。

    流光看他良久,轻叹:“也罢。不管前路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她笑了笑,眉目间寡淡的色彩散去些许,整个人沉在窗前温润的天光里,恍若神仙妃子,秀丽明妍。

    不欲再多谈此事,流光便问起其它。

    “岑州那边,元机的贪腐案查的如何?”

    玄倾:“大皇子元机今晨也传来信报,言岑河贪腐案查明在即,问询殿下之意。”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好的纸条递给流光。

    “这是随着书信传来的案情详略,殿下亲览。”

    流光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一眼。

    是岑州巡抚孙成方及河道总督万良晋的认罪书,上面除了签字画押的名姓也兼有二人按下的朱红指印。

    一桩认罪,是贪污受贿。

    二桩认罪,是结党营私。

    三桩认罪,是玩忽职守。

    四桩认罪,是......

    条条罪状梳理清晰,可见元机的确是费了心力。

    流光阖上纸条,便问信外的案情。

    “可有咬出了谁?”

    “工部侍郎徐智,以及内阁大学士赵玉。”

    “朝中人呢?”

    “无确凿的指向证据。不过大皇子信中提及万良晋家藏一本暗帐目,是此人在受刑时招供。上面记载的是他这些年来贿赂过的朝中要员的名录,听说十分详尽。”

    闻言,流光眉目一动。

    “那账本可有拿到?”

    “如无意外,应该已拿到了。”

    “三皇子可卷入其中?”

    “目前的消息来看,尚无。”

    尚无?那元奇卷入这桩案情的可能性便十分渺茫了。

    想到此,流光冷哼一声。

    “果真是老狐狸啊,好在他还有一份舐犊之情,不然本宫饶不了他。”

    玄倾继而道:“大皇子还言及岑河水患已解,两岸难民皆已安排妥当,问询殿下接下来如何安排?”

    流光思索片刻,道:“徐智既在岑河,若已打草惊蛇便即刻缉拿,倘若没有,便留着此人,放他安稳地回归金陵。至于孙、万二人,既已招供,再行画押两份罪状便就地斩杀示众,以安岑河两岸难民。”

    “是。”

    “另,传信上官将军,再点二千兵马护大皇子元机北上,前来流州与本宫相汇。”

    “是。”

    岑河一案了结,今日要事便已了。

    “殿下既要去大燕,那何时动身?”玄倾问询。

    “拿不准,待定吧。”

    流州乃大魏边陲,再行北上,过草原、荒漠、夏河便至大燕境内的青州之城。

    时间上算他们晚几日动身也还来得及。

    现在最让她放心不下的还是流州的军事。

    那日元暻取了密报便去了城外大营,几日下来便再也没见他回来过。

    倒是沈寒时受了指派,这两日尽忠职守地围着她转,举止有礼,行事妥帖又细致。

    可这不是她来流州的初衷。

    她和元暻,两人之间,总得有人先踏出第一步。

    “传令沈寒时,明日本宫欲巡视城外军营,让尔等预备妥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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