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徽受刺,气得拂袖离去的消息不久便传到了燕帝耳中。

    燕帝大怒,当即便扫落一桌案的珍馐美食。

    “查,给朕严查。看谁胆大包天,竟敢在朕的大燕行如此龌龊之事。”

    帝王震怒,一围场的官员与仆侍噤若寒蝉。

    可在场诸国显贵的心思就不一样了。

    魏燕有隙由来已久,谁知是不是大燕想铤而走险借此次围猎之机除掉元徽这个心腹大患呢?

    以燕帝的野心与杀伐的果决,怎么想怎么可能啊。

    众人一番心思百转。

    此时,追敌而去的舜英公主刚刚回来,便向燕帝回禀事宜。

    “父皇,舜英带人追去,未见刺客踪影,只在围场的西侧已破开的栅栏处发现了三身被换下的衣物。如若没有料错,刺客为三人,且已换装破栏而逃,看马蹄的踪迹,该是往北方而去。”

    舜英公主没说的是,那三身被换下的衣物正是大燕铁骑特制的黑袍银甲,连胸前用红丝线纹绣的燕字都十分鲜艳分明。

    围场毕竟还有诸国使团在,人多嘴杂,舜英便没有多言。

    女儿话留了三分,燕帝如何听不出来?

    料想此次元徽受刺未必不是他国有意嫁祸,无缘无故吃了这样的暗亏,到底是意难平。

    燕帝沉了眸,此时也算冷静下来。

    “大理寺、刑部!”

    “臣在!”

    “元徽殿下受刺一案由尔等责查!此案各中细节,无论大小,尔等皆需向朕亲自回禀,不得有误!”

    “是。”

    “兵部!”

    “臣在!”

    “刺客往北而去,责令尔等务必缉拿,不得懈怠!”

    “是。”

    “此三人居心不良,一旦逮捕归案,我大燕必将严惩不贷!”

    燕帝负手而立,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这不仅是给已被气得拂袖而去的元徽和她所代表的大魏元皇室的交待,同样是给在场诸国的交待。

    燕帝自己也很清楚,诸国使团中未必就没有人怀疑过此次刺杀之事是大燕掩耳盗铃的一场戏码。

    这恰恰也是背后真凶的目的。

    而为了摆脱嫌隙,挽救在场岌岌可危的人心,大燕必须要严肃对待元徽被刺一事,除了责令彻查此案,还要追究管围官兵的失责......只要和这宗刺杀案有关的,一丝一毫都不能懈怠。

    这是大燕必须要摆在人前的态度。

    此外,燕帝还必须亲自手书一封道歉书信派亲使遣送大魏,以表大燕待客不周,失责失察的歉意。

    这样才能算是一介大国和它的帝王对待危机该有的风范与风度。

    点兵大典第三日,到底败了兴,未及天色将晚,众人便不欢而散。

    燕帝在御帐中休憩,晚宴作罢,诸国显贵显然也没什么观舞赏乐的心思了,偌大的营地十分寂静,只来来回回不间断巡夜的士兵才凸显了一丝夜色笼罩下的不平静。

    到了夜深,夙凌方回来。

    马不停蹄便去了燕帝的御帐,却见御帐灯火未歇,内监守在帐外。那内监听见动静抬头,见他回来,立即甩着佛尘佝偻着身子步伐颤颤地迎上来。

    “夙大人,您可算回来了,陛下还在等着大人呢。”

    夜都如此深了,陛下竟还没睡下?

    夙凌皱眉,却没多问什么,在内监的牵引下入了帐。

    帐内灯火正盛,燕帝果然没睡。北方夜色清寒,他披着一件玄色大氅正坐在桌案后写着文书,借着烛火的微光,玄倾看清了那文书的锦帛。

    玄底烫金字,乃是密函,寓意万分紧急,是陛下与那人通信的特殊锦帛。

    早有内侍进来回禀,燕帝知道他回来了,此刻见他披星戴月,风尘仆仆,身后却空空如也,心中便有了数。

    “没追回?”

    追倒是追上了。

    只是...

    夙凌如实道:“元徽殿下心意决绝,见我等带人追上,特意避开,不愿与我们多谈。”

    燕帝倒也不惊讶,元徽此举在他的意料之中。

    元徽是一国摄政公主,手中执掌的皇权胜过如今在位的魏帝。对这样身份的皇室贵胄而言,她的颜面就是大魏颜面,在燕受刺是奇耻大辱,她若能单凭大燕的挽留就回了京都,那大魏就真的毫无颜面可言了。

    何况魏燕有隙,她未必就不怀疑此次暗杀是大燕做的一场局。

    而对大燕而言呢。

    大燕此次点兵尚算顺利,可最后一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已经让在场的诸国来使心思浮动。

    纵然燕帝自己早做好的了打仗的准备,可若在这样人心飘摇之际对大魏兴兵,非明智之举。

    所以在此番元徽受刺一事上,大燕对大魏尚要安抚,且态度诚恳,不能让大魏和其它诸国挑出任何的不是来。

    但堂堂大魏岂是那么好安抚的?

    都说金陵王气黯然,可大魏盘踞南方,国祚绵延几近千年。

    再加上南方诸国海贸繁盛,大魏不禁农商,与周边各小国连同江南都有生意上的往来。

    其南方畏北由来已久,此事处理稍有不慎,轻易便能挑起南方诸国对大燕的嫉恨,那大燕以后谈何一统天下?

    不得不承认,那背后谋划的人的确算计的刚刚好啊。

    既加剧了燕魏两国的矛盾,又让大燕其身不正,境地尴尬。

    怎么看都是一道死结。

    如今派出去追捕刺客的官兵希望渺茫,只盼大理寺与刑部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了。

    燕帝想到此,又犯了头痛的老毛病。

    “阿凌,你说,背后做局的人会是谁?”

    是谁很难说。不说南方诸国对大燕嫉恨由来已久,就是大燕以北,近年因疆土扩张,征伐杀戮,也树敌不少。

    “江南?”夙凌猜测。

    燕帝摇摇头。

    “说不通。燕魏两国一旦出事,是个人都会怀疑到江南的头上去,这样摆在人前的嫌疑,未免也太过直接。若是江南,不会这般明目张胆,不加掩饰。”

    而且,这也不像顾青州做事的风格。

    那是其它的小国那?

    天下小国多如牛毛,且大多偏安一隅,真要一个个排查,谈何容易?

    或者是大魏,元徽自己谋划了密林受刺的局,意图拖延大燕对大魏兴兵的时机?

    这倒是说得通的解释。

    可密林刺杀已过去数个时辰,元徽事发后甩袖便走,也没有安排向大燕兴师问罪的戏码啊?

    燕帝思及此,只觉头痛欲裂。

    他手扶额头,神态疲惫很,怀疑到元徽身上,他便想起问夙凌剩下的事。

    “你回来了,可有派人继续盯着?”

    夙凌颔首,并道:“元徽殿下和她身侧的玄倾应当是受了伤,他们三人快马出了密林,又在路边的百姓家雇了一辆简陋的马车,一路朝南出了京师的边界。”

    看来是真的走了。

    元徽受了伤的事已由舜英的侍卫回禀,燕帝也早知情。

    可不知是不是他太谨慎的缘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燕帝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于是又拧了眉。

    “派人继续盯着。不知为何,朕总觉得有些不对。”

    夙凌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声是。

    此时,距离京师尚有半日路程的一处密林中,一辆简陋的马车静静停靠在路边,被缰绳缚住的马儿正在休闲地啃食路边野草。

    月明星稀,流光一行三人露宿此地,燃起篝火,正半倚靠路边的树根假寐。

    一路跟着她们的大燕尾巴夜深前已被甩掉,三人快马加鞭,掩至这密林深处才得片刻休息。

    平仓守着篝火烤着打来的野兔肉,间或转动手上的树枝,夜色安静里,他转眸看了一眼在旁闭目养神的殿下。

    “殿下,难道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吗?”

    流光睁开了眼。

    想起今日密林中的惊险,平仓显然十分愤懑。

    “殿下在大燕受刺,我流州三十万边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天知道他家暻王殿下若收到殿下在大燕受刺的消息,平仓觉得自己回去也得脱层皮。

    似是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流光笑了笑。

    “放心,本宫不会让他处罚你的。”

    平仓抿抿嘴,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的确是平仓护佑不周,平仓愿意受罚。”

    这孩子倒还与七年前一般脾性,着实实诚地很呐。

    流光看向一直未出声的玄倾,想起他身上的伤势。

    “你背上的淤青可严重?”

    玄倾摇头,他如今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殿下,今日刺杀一事着实蹊跷,要不要派人查一查是谁在背后捣鬼?”他问。

    流光嗤笑一声。

    “那是大燕的事情,何须我们操心?”

    大魏在这桩刺杀案中是受害方,自然无需出力只坐等着大燕给说法便是,而且还是个要令大魏满意的说法。道理玄倾自然懂,但对方敢用殿下的人身安危做垡子,这一点非常令他不满。

    “敢在大燕对殿下动手,可谓胆大包天,对方会是谁呢?”

    他深究如此,流光倒也不阻拦,只问他:“倘若此番刺杀不是大燕自己做的一场局,你觉得头一个有嫌疑的是谁?”

    “江南。”

    玄倾和平仓异口同声,话落后,对视一眼,看向殿下。

    流光点头。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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