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决定赶赴京都,谢青城动身的也很快。

    本来此行他只着意带碧砚前往,可白雁飞非要同行。

    此番赴京,是为要事,一行人都没了沿路耍玩的心思,一路快马加鞭,不过数日便到达京都。

    眼前的京都却与他们印象中的盛京已大不相同。

    因受南北战事尤其是燕北战乱的纷扰,京都长街不复以往的热闹喧嚣,相比大点兵时的盛况,到底还是萧条了几分。

    谢青城几人并未遮掩身份,他们本就是为了秋海天的命案而来,避免不了要和大燕官府打交道,亮出身份反而容易行事些。

    果然,他们在城中客栈历经了一夜休整后,第二日便有人找上了门。

    是两个陌生的面孔,一个身着大燕文官官袍,一个只穿了身常服,上来便见了礼。

    “见过谢少主。”

    来人自禀身份,常服的那个少年自称沈鸣川,而另一个中年人则是此次负责秋海天命案的官员。

    “知晓少主进京是为了秋海天一案,我等奉命来协助少主。”那个叫沈鸣川的少年言简意赅,开门见山言明来意。

    谢青城和秋海天相视一眼。

    眼前的这个少年他们虽未见过,但凭他姓沈,是谁派来的,不言而喻。

    既然送上门的助力,哪有推拒的道理?

    大燕官府愿意配合,倒省去他们一番功夫,谢青城和秋海天用完早膳,便随着二人去了命案发生之地,乃一处民宅。

    “秋海天因常在御前行走,早早便在京都置了私宅。出事那日,正当夜深,周围居民听到了打斗之声,又见窗外起了火光,便报了官。”

    那日夜深,整个京都陷入一片寂静,附近的居民睡梦中听到打斗声响,初时不过窸窣之音,后来竟愈演愈烈,居民不堪其扰,强忍怒意起了床,却见窗外火光连天,立时吓得睡意全无,慌忙报了官。

    官兵来的很迅速,上来便救火,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将把火扑灭。

    谢青城等人到了案发的宅子,眼见着的便是一片废墟残骸。

    “那日火势太大,由书房而起,周围勾连的几家民宅也未能幸免于难。”那个负责查案的官员道。

    都烧成这样了,能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一行人无功而返,沈鸣川又带他们去了义庄,察看秋海天的尸身。

    因火势炽烈,尸身损坏严重,但容貌尚可辨认,是以官府查证死者的身份并未花费多少工夫。

    白雁飞拉上白布,朝谢青城点了点头,确认是秋海天无疑。

    “尸身是在何处发现的?”谢青城问那查案的官员。

    “书房。”那官员答道。

    据那日救火的官兵说,他们赶到时火势已经很大,但不难看出火光是由书房而起,所以大火扑灭后,他们最先搜的便是书房,结果也没失望,真叫他们搜到了人,不过已不是活人了。

    “仵作可有验过?”谢青城又问。

    “自是验过的。”那官员答。

    谢青城上前掀开了尸体身上的白布。

    因大火的烧毁,尸身已无一处完好,除了脖颈上一道致命的剑伤,其余身体表面可能会有的伤痕已被火舌吞噬的一干二净。

    “人是被烧死的,还是死后被纵了火?”他问。

    官员认真答道:“据仵作检验,在死者的鼻内和肺部并未发现浓烟灰烬,可见凶手是杀了人之后放了火。”

    死后杀人?

    谢青城内心的猜测落了地。

    他已可以确定,秋海天之死,定是江湖人所为。

    “可否让我们看一下验尸簿?”他问。

    那官员连忙道:“早已命人备下了,少主稍等片刻,下官这就着人取来。”

    说着,那官员便让侯在门外的小厮走了一趟府衙。

    府衙就在附近,小厮腿脚麻利,很快取来仵作的验尸笔录,那官员伸过接过,又呈给了谢青城。

    谢青城翻开看了两眼,道了一句果然。

    白雁飞见状,急忙问:“怎么了?可有发现?”

    “杀人纵火,毁尸灭迹。若非这火扑灭的及时,还真叫他得了逞。”谢青城淡道,将手中笔录递给了白雁飞。

    沈鸣川和那查案官员相视一眼,拱手道:

    “还望少主解惑。”

    “这簿上记载,秋海天是被一剑毙命,便是脖颈上的那道致命伤。但有一点,秋海天胸内有淤伤,死前心脉受损,可见当时受了内伤。”

    “是掌力所致?”白雁飞反应很快。

    “不错。”谢青城点头,“秋海天是被掌力伤及心脉,后被一剑割了脖颈,且看这伤口,还是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白雁飞道:“凶手果然是江湖人。难怪要纵火焚尸,想必是怕留下马脚。”

    沈鸣川和那查案官员再次相视一眼。

    确定凶手是江湖人,他们此行便不算白费功夫。

    “二位博闻强识,可能看出是何人所为?”沈鸣川问。

    谢青城和白雁飞再次上前查看了秋海天的尸身。

    凶手杀人用的是死者的剑,可见凶手不善用剑,或者不是个习惯随身带剑的江湖人,那只能依靠死者胸口的掌伤去推断。

    白雁飞端详片刻,拧了眉。

    “这掌法,我从未见过。”他小声道。

    他虽年纪小,但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摸爬滚打过的,见识自然远甚常人。

    江湖上的确有修习掌法的门派,但能够做到一掌便震断人的心脉简直凤毛麟角,除非是南大明的菩一和北武空的天应那样级别的宗师。

    谢青城所想显然与他如出一辙。

    “菩一大师掌力以柔见长,若他动手,绝不会有这样严重的内淤。而天应大师掌风虽偏于刚强,但他的掌印形如梅花,形成的内瘀也不似这般凌乱。这掌法我也未曾见过,不像是中原武林的功法。”

    难道竟还牵扯到了外域?

    沈鸣川和查案官员闻言,俱是皱了眉,却听谢青城突然问他们:“二位既负责此案,可有查过秋海天此番逗留京都,所为何事?”

    那官员噎了一下。

    作为主理此案的官员,他自是第一时间查询过秋海天身在京中,所为何事,因为这有可能关系他的死因。

    但此事难就难在,这秋海天乃是御前行走,为陛下办事的人。既然听命于天子,做的事自然是机密,总不便与外人道。

    他是陛下亲命的主审官,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陛下,但陛下只是沉吟了片刻,却什么也不肯透露,只让他们查下去,别的不要多问。

    他当时就觉得此案怕是要烂尾,却不想刚回京不久的沈家小郎找了上来,告诉他近日有贵人进京,正是奔着此案而来,需要他的协助。

    他想着反正此案已陷入瓶颈,若那进京的贵人真能查出真凶或是带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帮个忙又何妨?

    于是他便一口应下,今日随着沈小郎君赶了过来。

    他的为难谢青城看在眼里,心中大抵也有些数,只是...

    他看向那姓沈的少年。

    沈鸣川面上呈现出几分犹豫与不解的复杂之色,见他看过来,却只摇了摇头。

    谢青城看了他一眼,没多问什么。

    出了义庄,拒绝沈鸣川要送他们回去的客套,谢青城向府衙借了两匹马,与白雁飞先行回了客栈。

    “那姓沈的少年好生奇怪,明明知道些什么,却又好似不确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回到客栈,没了外人在场,白雁飞忍不住直言。

    “他是沈琼楼派来的人,想必知晓些内情,但许是心有顾虑,所以有所犹豫。不过此行不是没有收获,好在让我们见到了秋海天的尸身。”谢青城说到此,想起一事来,

    “雁飞,你着人查探一下,看能否打听到秋海天最近在为燕帝办什么事?”

    白雁飞应了下来,立即着人去办。

    他走后,谢青城站在半开的轩窗,静立良久。

    碧砚见他愁眉不展,不由有些关心:“少主在为此事忧虑?”

    谢青城没有作答,只道:“阿晟有书信传来吗?”

    碧砚摇摇头。

    谢青城没再说多说什么,目光落在远方的长空,不知为何,内心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燕京城的风雨并未飘散到远方的金陵,金陵百姓依旧沉浸在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的欢欣喜悦里,皇宫亦是如此。

    玄倾从挂满红绸的宫廊下走过,袍角摆动间,带来北境最快的军报。

    “大皇子已和暻王汇合,如今正随大军一道启程回朝。”

    这么快?

    这倒是出乎流光的预料,她放下手中看了一个清晨的文书。

    “他在江东可有惹上麻烦?”流光问。

    “江东派出死士一路追击,大皇子抵至流州时已伤重,情况很是危急。”

    流光闻言秀眉微蹙。

    玄倾见状连忙补充:“不过好在暻王殿下率人赶到,又救治及时,大皇子昏迷数日醒来,如今已无碍。”

    流光紧蹙的眉心这才松乏下来。

    她冷笑。

    “江东这些世族敢明目张胆地对皇子出手,想必已是狗急跳墙,看来元机此行收获颇丰。”

    玄倾道:“江东十二州只四州换了新主,对方便有如此悖逆之举,可见朝廷的这道旨意已触及江东门阀的核心利益。”

    “是吗?”流光道,“但愿如此。若只是牵扯些黄白之物便罢了,若是还牵扯出其它,江东十二州需要换的何止是新主?怕是天地。”

    玄倾明白了她的意思。

    “殿下是怀疑”

    “北境战乱由一场阴谋而起,而江东毗邻江南,本宫绝无允许江东再重蹈覆辙。”流光道。

    “暻王大军若到江北境内,你让杨行派一队人马前去接应。”她吩咐。

    玄倾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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